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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绝但为君 15 儿女焉知父母心

  前日得知了皇甫聿璋即将跟随大将军聂琰往赴边关,隔日朝堂前便由皇帝亲自下詔,封聿璋为寧远将军,并言明再不数日就让他到聂琰麾下报到。
  然而皇后也是说做就做的豪迈性子;隔日天气颇佳,便下了懿旨,遣宫人速速打点,她要领着聿珏、聿璋等人到宫外踏青去。
  换上窄袖宫装、腰间系带与高筒靴,还系了披风,皇后手执马鞭,翻身上马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属于男儿间的颯爽豪情。
  她惜马爱马,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喜爱驾驭驰骋的畅快,虽贵为皇后,骑术之精湛纯熟,在朝间可是盛名远颺的女中豪杰。
  「……骑马还行的,本宫又不是第一次随母后出外;不让我自个儿骑可是嫌我骑术不精?」
  「柳公公才说你昨儿夜里下床不小心拐了脚,前日你拉咱那把弓又扯疼了肩头,给你自个儿骑怕是又要伤了……」谷燁卿在旁小心照看着聿珏,一副戒慎恐惧的样子。
  「呸呸呸!你触咱霉头呀……」聿珏鼓着俏脸,红底滚着金线的窄袖宫装衬得那脸容红润,皮肤嫩相的让人欲咬上一口。「跟你骑一匹多丢人?我又不是像毓亲王、睿亲王家里那几个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拉几次弓就这里疼那里痛,我能行的啦!」她抓住马鞍就打算攀上,脚步却是一窒。
  「欸!你瞧瞧你才踩上去脚就软了……」
  皇后在一旁瞧着,不禁失笑,搞到后头聿璋也搅了进去;聿珏死活不肯跟谷燁卿共乘,亦不愿乘车,弄得场面都有些僵了。
  「娘娘,您看二殿下……该怎生安排?」柳蒔松垂着眉,拱手请示。
  皇后调转着马匹,来到聿珏身边,「珏儿。」她伸出手来,「你跟我共乘一匹,如何?」她瞟向谷燁卿,不着痕跡的眨了眨眼。
  聿珏没料到皇后会如此提议,张扬的气焰登时灭了。「母后……这样好么?」
  「咱母女共乘哪里不好?更别提你的身子不大安泰,谷燁卿邀你,你又不肯;连乘车都给你说成没骨气,都没想过聿珶听了作何感想!」她伸出手,语调里带了点不容拒绝的威仪。「还是你也嫌弃起娘来了?」
  「不!没的事、没的事!」聿珏只得双手握住她,踩了马鐙坐在皇后跟前,尷尬一解,其他人纷纷上马;这回出游,除了一部分保护她们安危的御林军之外,谷燁卿也带了个人,说是他爹麾下培养的年轻部将,射艺了得,叫司徒勒;其馀随行的就是她、聿璋跟聿珶身边的内官,柳蒔松驾车,傅迎春、袁既琳同聿珶一块乘车,三个大姑娘想必也有话可聊。
  一出宫门,走在最前头的皇后忽地扯动韁绳,脚下玄马低鸣,很快就甩开后头的随从,连同谷燁卿、皇甫聿璋在内,所有人全都吓了一大跳!
  皇后那外红内黑的双色披风在绿林间飞扬着,伴随着她清朗的笑声,聿珏紧挨着皇后,对于她这天外飞来一笔,竟是不感到意外了。皇后所驾的宝马乃是西域引进,这几年在宫中好生饲养着,每日只在宫中蹓躂,偶尔才能得到纵情驰骋的机会,是以牠也彷彿通晓主人心意,跑得恣意又快活。
  皇后带着她一连奔了几里才停下,聿珏往身后一瞄,发现就连距离最近的谷燁卿与司徒勒主僕二人都只成了个小点,御林军紧跟在他们后头不说,那马车自是早已甩得不见踪影了。
  「珏儿,感觉如何呀?」皇后笑弯了眼,气息有些急促,但神情却是开朗愉悦的。
  她仰头,亦是笑靨如花。「给母后这么一带,饶是聿珏心里有再多烦闷,也给风吹跑了。」
  皇后经她这么一哄,果真心情大悦;她们策着马匹缓步上前,饱览林苑景致。
  「天色真好!」瞧这青山绿水的,皇后素手伸向跟前,彷彿欲将眼前美景给收进袖里。
  聿珏噙着笑,回头勾着皇后撒娇,「母后方才这样摆了他们一道,又是为什么?」
  「旁边跟着这么多人,咱心里不快活!」皇后俏脸微扬,这淘气模样惹得聿珏笑了。她低头,声调温和的道:「珏儿,你可明白,为何我喜爱你,多过琤儿?」
  论起两姊妹,父皇是在意聿琤多些,毕竟聿琤乃是太子,将来是要接掌皇位的;聿珏是也心里明白皇后相较于聿琤,给了她更多疼爱,却是从未探究过原因。
  「聿珏不知。是因为父皇多疼爱大姊,因此您来疼我,权充是补偿么?」
  「此是其一,但我本就偏心于你!」皇后慈爱的搂着女儿,宛如母鸟张开羽翼把雏鸟包覆在身下似的。
  「母后……」聿珏心头一暖,又是扑进皇后怀里撒娇。
  皇后又是笑弯了眼,「因为聿珏像极了我!明白么?」
  别看聿珏总是骄纵任性,实则藏了一颗真挚又单纯的心;她这个小女儿是那样的真,令人不禁心生怜惜。
  她抿嘴一笑,「聿珏是您生的,当然像您啦!」
  「不是!」皇后宠溺的摇摇头,「哎,珏儿不明白啊!」
  她不服的抗议,「我哪里不明白了?」
  耳边听闻了风捎来的叫唤,皇后置若罔闻,笑容却是敛起了些。「珏儿,论起性子,你最像娘。我最疼爱你,也最担心你;你年纪尚轻,与姊弟妹们交游,虽是一片和乐,却也不无隐忧……你可知,为何其他三个人身边都是与她们年龄相仿的内官,却只给了你一个柳蒔松?」
  说到这个,聿珏就不免有些意见了。「对呀!大姊的裴少懿、聿璋的傅迎春,或是聿珶的袁既琳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怎地只有我是那柳……柳蒔松呢?」而且想换还不给换!
  「聿琤会挑上裴少懿,可全在我意料之中。」皇后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少懿八面玲瓏,待在聿琤那儿可说适得其所;聿璋性格衝动,男儿嘛……血气方刚,给他个才学满腹、冷静睿智的傅迎春,才好拉住他。聿珶毫无争权之心,个性仁慈,袁既琳照料她长大,情同姊妹……欸,待会儿得了空,何不叫袁既琳来给你治治手脚?」
  「别治啦!咱出来就是要玩耍的,再说我又没什么事儿。」聿珏皱了皱鼻,悄悄揉了揉肩头;这两天晚上一侧躺,肩头就像是有火在烧,她又不愿给柳蒔松做推拿,现下还感到有点疼痛。「原来……母后给咱们挑选内官,全都是有理由的呀?」
  皇后不禁苦笑,轻叹一声;这孩子,打小待在宫闈里,却是半点机心也没,真不知道是该说她晶莹剔透的惹人怜疼,还是笑她太过天真单纯了。
  「那柳蒔松呢?我不敢说……可我老是觉得他讲话高来高去的,挺不中听。」
  「柳蒔松啊,他是老狐狸一个!不过正也是因为如此,让他来领着你最是恰当。」皇后终于给聿珏解惑了,「他服侍过我几年,对于他的忠心不二,我了解得透彻,才自信他绝不会受威胁利诱,反过来对你不利。」
  「对我不利?」聿珏心头一惊,而皇后脸上笑意全无,足见她并非戏言。「母后……你这是在替聿珏打点着什么哪?」她忽地有些明白了,为何皇后要故意邀她共乘一骑,又在甫出宫门后便像脱韁野马般将眾人拋开。
  全是为了要同她说些体己话……这回出游,莫不是一开始就抱着这个打算?
  「身在宫廷,你又是堂堂二公主、聿琤的亲妹妹,行为举止,得要更加谨慎点为好。」后头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知道话只能暂时说到这儿;皇后又是慈爱的抚过她的发丝儿。「我只要你知道,母后不奢望你能做出什么功绩、当上什么差使,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嫁人、生子,如此便满足啦!」
  「母后,聿珏才十四哪,老是说什么嫁人、生子的,为时未免忒早!」聿珏柳眉倒竖,鼓起脸面,却是有些不快了。「更何况,母后打算让聿珏嫁给谁?」
  「不早、不早啦!想我当年生下聿琤也不过十七、八岁,二十便生了你,早些打算,一点儿都不早!」皇后笑呵呵的,晃了晃手指。「至于要嫁谁……你瞧谷燁卿那小子如何?」她语调上扬,半真半假的,活像是在说笑。
  可惜聿珏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笑!「他就是我兄弟嘛!咱们打打闹闹的,什么风花雪月也没,咱们要是真在一块儿,只怕任何地方的屋瓦都给咱们掀啦?不合适、不合适!」
  娘娘!二殿下!——那声音近在咫尺,聿珏回过头,已可瞧清来者那慌张惊惧的神色,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
  那厢皇后听闻了,却是扬起一枚意味深长的笑。「是么?」
  ***
  那司徒勒,没想到也是个射箭高手,瞧他跟谷燁卿、皇甫聿璋三人骑着马来比射艺,让御林军顿成捡拾箭矢的宫人,竟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感?
  骑在马上要拉开弓弦,不仅要稳住身子,准头还得维持着,若没勤加练习,还真是不小的挑战;聿珏自知远远不及,纵使自个儿不喜服输,在看见他们三个的技艺后,只能佩服的五体投地。
  即便是很想亲眼目睹他们出猎的情状,在皇后的劝说之下,聿珏终究还是被拉到马车上给袁既琳诊治。
  袁既琳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原是太医院里的医工,当时怀了聿珶的德妃长期食慾不振,差一点小產,是她亲自调配药膳,安稳了德妃的身子,才能生下皇甫聿珶;不过聿珶甫一出生,身子骨就偏弱,袁既琳升格为太医后,为了养好这个皇帝的小女儿,着实花了不少心思,还曾出外南行住了几年,直到长成后才回宫。
  「下官先给二殿下整过经脉,待回宫后,再给您调配几味舒通气血的方子,服用个几日便舒坦了。」袁既琳年纪虽长,个头却是娇小的,与聿珏说话彷彿像平辈似的。
  「好、好……」不说那几个比较骑射的男孩儿,她们身边还围着大批御林军,因此整弄臂膀时,整座篷车掩得密实;聿珏一心只想瞧瞧他们比试,衣裳还没穿妥就要拉开车帘。
  「二姊!您的衣袍……」皇甫聿珶一手搭上她的肩膀,恰恰掩盖了那方雪白春光。
  「不妨事、不妨事!」她草草一笑,往外探头时,三人已是骑马而归,让聿珏直呼不够痛快。
  不过在看见谷燁卿手上那隻野雁,知道是他夺胜之后,又让她稍感宽心。
  回程时仍由皇后领头,聿珏这回是乖乖待在车里,谷燁卿提着那隻野雁,说要提回宫交给尚食司处理,让他们晚上能加点儿菜色;她还没吃过这等野味,是以特别期盼。
  原以为谷燁卿会随她们一块儿回宫,想不到才到宫门,他仅是把野雁交给柳蒔松,推说时候晚了,便拉着司徒勒一同回昇阳侯府里去;这等变化倒令聿珏有些始料未及。
  皇后见状,仅是微微一笑,「谷燁卿这少年郎跟琤儿同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聿珏想问,皇后策动马匹入了宫门,却是拉开了距离。
  她们换乘轿輦,她们下午出游,傍晚才归来,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聿珏与弟妹三人随着皇后往凰寧宫去,等待野味烤妥才一起用膳,那过程虽耗了些时候,但她与聿璋缠着他讲述出猎的过往,聊得起劲,是也不觉无聊了。
  用过膳后,聿璋、聿珶先后离去,皇后也正欲小憩片刻,竟只剩她一人,原想等柳蒔松过来带她回去,待在静极了的偏殿里,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她间得发慌,正打算逕自跟皇后拜别,却是先听见了一声绵长清喝,「这是谁喊的?」
  宫里有御林军、守城的禁军等几支军伍,师傅杨悔是宫廷禁军教头之一,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高手坐镇,就算真有逆贼侥倖摸进宫里,怕是插翅也难飞。
  她爬到其中一扇窗探头,发现原本仅是徐行的禁军营伍,这回全都跑了起来,不像是平常巡逻,但这么晚了,又怎可能选在这时候操练?
  她越瞧越是好奇,心底儿不免躁动起来。「今儿个也没听说大姊或是父皇那儿有什么热闹可瞧?」况且看兵卒们的举止,不像是瞧热闹,反而像是追什么人。
  真是逆贼、刺客?聿珏仅是听柳蒔松等年纪较大的宫人听过这几个词儿,还真没亲眼见过!
  她拔腿就想到外头瞧瞧热闹,没来由却又起了一丝犹豫——若真是危险该怎么办?待在偏殿里头安全得多,横竖这件事儿与她无关,她此回前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可聿珏的性子就是静不下来,遇到啥新颖好奇的事儿,肯定是想探个究竟。
  「还是瞧瞧去!」打定主意,聿珏悄悄推开门扉溜走,才一走出偏殿,寒凉春风便迎面扑来,她一身窄袖衣裙,脚下还有羊毛筒靴,很能御寒。她瞄了几眼,加快脚步,三两下就溜过殿外回廊。
  凤藻宫远在另一侧,中间的空档正是日前寿辰搭建戏台子施放花火之处。聿珏定睛一瞧,那禁军手上的火光照亮了半片天,而赶在最前头的两道身影其之一,可不是那勇武过人的杨师傅?
  两人贴身酣斗,拳、掌、爪的力道相互交碰,聿珏瞪大了眸子,步伐不由得趋前了;即便武功造诣尚浅,不消细瞧也明白杨悔这回使出的,可都是一等一的杀招!
  那人是谁?怎能跟杨悔斗个不分高下?
  她不由踏出殿外玉阶,又拉近几步,忽闻一声巨响,两人紧挨着的局势丕然一变,那抹玄色身影被打得向后扑跌几步,那头青丝逸散着,聿珏瞇细了眼,却是瞧不清那人脸面。
  只顿了一瞬,那人拔腿便走,竟是往凰寧宫这儿来了!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皇宫!」杨悔又急又怒的扯嗓大吼,那人脚步快疾如鬼魅,几个跳响已是来到殿前;不料一记破空响声,准确击中了那人!
  聿珏瞠目结舌,只见先前杨悔射在箭垛上的巨大箭矢,这回反而是钉在那人身上!那人便像是聿璋口中,遭射下的野雁重摔在地,她眨着眼,不预期的与那人对上视线。
  那人从地上翻了一圈,就像没事儿般的纵身一跃,另一支箭矢没入了第一层石阶,他若不走,肯定是射穿他的脑袋瓜;聿珏眼睁睁看见那人迫近,转身欲逃,那人脚步却宛如鬼魅一般,她双脚离地,整个人便被带离殿前!
  脸颊碰到了那人的头发,感受到一股凉意,聿珏只感觉身旁景物飞快掠过,三两下跳响,踏进凰寧宫后边儿的九曲回廊,不及细思,那人已带着她闯进其中一间厢房——近乎是摔进去的。
  随着两道气劲弹出,微开的门又关上,聿珏略微挣扎着,那人却是抽了一口气,下一刻,她的脖颈间已抵上了一把尖锐箭簇。
  带着血腥味儿的箭簇——「别出声!」那嗓音,沁凉如水,也气若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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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他射中一箭居然还能这样催着内劲硬是走脱!
  杨悔第二箭罕见的失了手,也因那人拚了命在虎口下求生所致。不眨眼,二殿下却被她掳在怀里,他就算箭术再精湛,也不能冒着误伤二殿下的风险发箭!
  走近查探,白玉石阶上还淌了一小片血跡,那人忍着极大痛楚,抓了二殿下便走,就好比无头苍蝇似的;她被射中腹侧,再怎么样忍疼也跑不远!
  「二殿下现在在她手中,大伙儿当心点,别惊动了娘娘!」杨悔此刻当真后悔了起来,只因他没能一箭射下那姑娘的性命!「快搜!无论如何也得把人给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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