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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绝但为君 12 夜奔上京告御状

  夜里的棺材店,成排木棺立着,虽知是空棺,在烛火照耀之下仍显骇人,颇有一股随时都能从里头蹦出啥恶鬼阎罗的错觉。
  湘君拔出柳叶刀,取了布擦拭着,刀尖的寒光映照着清丽眸子,却是只照出那眼底的一片心灰意冷。
  擦过一回之后收刀入鞘,老余正从室内走出,手里端了一碗汤,还有个热腾腾的餑餑。「来!吃一点吧,累了一整天,东奔西走的。」
  「多谢余先生。」她感激的接过,喝了口杂菜汤,嚼着吃食的模样倒是显得意兴阑珊了。
  老余明白她心思,叹了一声,「湘君,才不过几天,能逮到王猛已是大功一件,今儿个不也让那拿钱翻供的一家子吐露实情了嘛?藺大人的冤屈很快就能洗刷,你别这么失魂落魄的了。」
  「话是这么说,但就算他们都俯首招认,朝廷那头还是没撤销爹爹的罪名……」
  「告诉我,你打算做到什么地步?期盼着什么样的结果?」老余摇摇头,「莫不是要让皇帝老子颁一道圣旨,昭告天下不成?」
  湘君紧抿着嘴,老余瞪她一眼,又说:「以一个姑娘家来说,你为藺大人做得已经够多了。」他安慰的向着她一笑,「藺大人教导有方,能够教出你这么一个孝女,你也尽了最大的努力;要是我有个像你这般的儿女啊,怕是连作梦都要笑了!」
  「孝女二字,湘君愧不敢当。」她掀了掀唇角,「也多亏了有余先生跟熊大哥二人相助,这事儿才能如此顺利。」嘴里的餑餑越嚼越香,她放宽了心,随口问了,「敢问余先生……可有家室?」
  「亏你忍到今日才问!你瞧我哪像是有妻小的样子?」老余自嘲一笑,摊了摊手。「咱娶过妻!但是前些年老婆走了,也没给咱生个一男半女……所以我才说羡慕藺大人哪。」
  「给先生见笑了,湘君与爹爹生前,聚少离多的,实在没尽到多少孝道。」
  「凭你现在做的,已把先前未尽的都给补过了不是?」
  她展顏,两人沉默一阵,湘君很快吃饱了,低头搁碗时,怀里的巾帕露出一角,她伸手按住,不预期碰着里头的断簪,便是取出,摊在烛火之下。
  老余没见过,奇道:「这簪子都断成两半了,你还留在身边?」
  「毕竟是爹爹赐予我的,捨不得丢。」
  他恍然大悟,「那是。」
  「说来也是玄妙,爹爹以死明志的当天,这簪子就莫名断了;就像是,给我个预警似的。」湘君以指轻抚着簪上花纹,宝爱的收进怀里。
  「是么?那还真是奇了。」老余盯着她执着断簪的手,「那把簪子,可否让我瞧一瞧?」
  「嗯,请。」
  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轻抚过木簪的纹路,「木头虽非佳材,却也雕得古朴洗鍊……」他摸过断口,思忖了一会儿后道:「可曾想过要把它修妥了?」
  湘君抿嘴,末了颯爽一笑,果决摇首。「不,我总觉得这样挺好的,把此簪当作个警示,而爹爹彷彿在我身边照看着我……湘君以为,只要这样带着它,饶是遇见怎般凶险,亦能化险为夷。」
  老余感动的双手奉还,「瞧我,把此物看得肤浅了,对不住。」
  「哪里?余先生的心意,湘君心领了。」
  *
  隔日,县城里忽地传来消息,说是朝廷派了新上任的譙县县令要正式走马上任,那些衙役列队清开从县城门到府衙的路,那新任县令端坐在马背上,迎风顾盼着好不神气。原先暂代的官差要回京交职去,在府衙门前相迎。
  两人见面有如故交般相视而笑,客套话说过几句,御史台的官差迎他入府衙,「展兄这回能这么快拿到官凭,走马上任,莫不是梅大人推了一把?」
  此话说得有些揶揄,也显得多馀。「让您见笑了。」那新任县官客套的拱了拱手,「展某人这回上任,可是接着先前『藺青天』的职缺,若是不好好干,只怕这顶乌纱帽,很快就又要给御史台的大人们给摘了。」
  官差低敛着眼,捏了捏鼻子,知道他是在说笑,也有几分挖苦藺文鈺的意味;两人算不上真熟络,到底都曾为梅相门生,在朝中,有能者莫不望多安插几个自己人来壮大声势,在朝为官结成朋党,早已是常态。
  两人年纪都不过三十,但早已深諳官场之道;这譙县别瞧它仅是座小小县城,距离京城长安却是咫尺之遥,四周尽是良田沃野,将来若要逐鹿天下,不管是钱、粮还是地,能多一点是一点,明眼人绝不会放过这个地方。
  说起那藺文鈺,为官清廉,甚得民心,只可惜性格过于正直,不喜与朝中百官结为朋党,成了独来独往的野马。
  若他只是个庸碌无为的县官那也罢了,坏就坏在他知人善任,小小譙县在他几年整治之下给弄出一番气象,也甚得民心;儼然成了主事者的眼中钉,苦等数年,终是藉着职权之便,除之而后快。
  他们都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约而同地全为了自个儿仕途,暗中在这加害者的份儿上各佔一席之位,对于主事者的暗藏野心,也稍稍有了几分了然。
  「兄台暂代县官这些日来,可有什么收穫,或是发生些什么是要给咱提点的?」入了大堂,展生瞧见整个县衙大堂,顿时精神抖擞起来。
  官差「啊」的一声,神情霎时转为严肃了。「有人最近动作频频,似是有意要将藺文鈺一案给平反了。」
  走在前头的展生喝了一声,「谁?」
  「不很明白,只不过前几日那王猛不知给谁丢到县衙的院落里。」官差指着门外某处,「还洋洋洒洒了写了许多他私营赌场、欺压百姓的罪状,更甚者,还表明了是他栽赃藺文鈺贪赃瀆职的,一张状纸上密密麻麻,还有王猛本人亲自画押。」
  展生急了,随着官差来到案牘边,将那张状纸摊开细瞧。「那王猛……兄台怎生发落?」他扫了几眼,轻轻将状纸揉进掌心。
  「那王猛不过是咱们欲掀掉藺文鈺的一只棋子,现在利用完了,又有人给咱做政绩,不收白不收,现在人在大牢里,任凭你处置。」纵使做了个顺水人情,他神情却仍阴鬱着。「不过更麻烦的还在后头,就在昨日,另一个受咱们指使,给藺文鈺曾办过的一桩人命案子翻案的一家子,昨儿个不知吃了啥药,拿着状纸说他们告错了,打算撤销告诉。」
  想御史台便是先抓紧了王猛一事,又再加上这桩误判的人命案子,方能一举免了藺文鈺的官,如今两根桩脚接连出差错,王猛一事只要他们不讲,尚且不妨碍;可另一头是百姓自个儿抽腿,这可是御史台亲自派钦差前来查过的,他们现在说告错了,岂不是大大赏了御史台一巴掌?
  「那藺文鈺,如今身在何处?」展生就怕此事闹大,绕过了吏部向上呈报,一个弄不好,藺文鈺官復原职,好不容易等来的差使没了不说,他更是难以对梅相交代!
  「表面上是返乡去了,可最近有人传闻,藺文鈺在我前来免了他的职位后不久,就……」官差双手掐住自己脖子,两眼一翻。「吊死在官舍的书斋里。」
  县官的官舍就紧邻县衙边儿,展生登时头皮发麻;素闻藺文鈺极重名节,却不想个性刚烈至此,只不过是免了官差,却搞到以死明志。
  姑且不论藺文鈺是否尚在人世,光是知晓还有人欲替他洗刷冤屈,便足够令展生坐立难安!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事儿再发展下去。」展生阴惻惻的一瞪,「兄台可知是谁在查案?」
  「这问倒我了,抓王猛过来的那人武功很高,没人瞧见……」官差话锋一转,与展生对望,异口同声地说——
  「那王猛肯定知道!」
  ***
  才傍晚,日头正欲下山;棺材店紧闭的门扉忽给来者重重的拍响了。
  躺在屋内假寐养神的湘君很快便起身,老余扬起一掌,「我去开门。」她抬起眉欲言,老余已然走远了。
  「来了、来了!」究竟是谁,拍门拍得忒急?老余没好气,才拉开门閂,门外那人急衝衝的撞了进来,不是熊二却又是谁?「欸!你来这儿做什么?还拍门拍成这样……」
  熊二的急切全给隐藏在这昏黑当中,他抹着汗,又把门给閂住。「走!你、我跟湘君三个人能走就走,现在快点去收拾,越快越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往后瞥了一眼,湘君不知何时已来相迎。
  「湘君!不好了!」
  面对熊二的大嗓门,她虽不知其意,仍是笑着,温婉以对。「熊大哥,瞧您急得……」
  「不急不行!方才官差上咱家去,指名要找我,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是衝着咱们来的!」熊二额际上斗大的汗频频滴下,「我想铁定是新来的县官怕咱们几个把他诬陷给你爹的那些骯脏事儿全给抖了出来,这才打算先下手为强,要把咱们几个全给抓起来!」
  湘君愕然,这事态变化来得太快,令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快啊!老余,快去收拾,把咱们拱出来的不是昨天翻供的那一家就是王猛了!他们或许不认得湘君,却把咱们都给认分明了,我那先被抄了,接下来想必就是你,没时间在这儿磨磨蹭蹭的啦!」
  「熊二说的有理,这里怕是不能待……」老余先反应过来,连忙从柜子里把暗攒的积蓄都给拿出来,分了大半到湘君手里。
  「余先生!您这是……」
  老余笑了笑,「说穿了,咱们两个被抓还不打紧,你可是藺大人的千金,真的不行,留咱们垫背,你可千万不能给官兵逮着。」
  「说什么呢!要走大家一起走……」
  熊二话还没说完,那门又给人拍响,湘君听见外头脚步声又多又杂,显然是官差到了。
  「开门、开门!熊二、棺材余!展大人要请你们去衙门问话呢,还不快快出来!」
  「快走!从后门!」老余压低声响,拉着湘君、熊二一齐往后面退;官差见他们不应,立刻撞起门来。
  老余的屋子后院仅是用竹篱笆围成,他们才踏进院子,就看见外头火光漫天,几名官差偷偷摸摸的绕到后面来,准备成包围之势。
  前后都有追兵,熊二跟老余对望一眼,对着湘君说:「从上面走!」
  湘君抬眼一瞧屋簷,熊二已经蹲下来要给她充当垫脚石。她瞧了篱笆外头的火光,来人就算没有三十也有二十几人。为了抓他们,几乎是清空所有衙役,想必对她的身手甚为忌惮。
  「湘君这么一走,你们怎么办?」她咬唇,望着自她踏上譙县现城便一路相助、帮衬着她查案的两人。即便认识不过几日,之间的联系与情感,早已密不可分。
  「他们问不出个什么,很快就会把咱们放了啦!」
  轰然一声巨响,大门已遭衙役给衝破,大批人马衝进屋内,把还立着的棺材衝撞得七零八落。
  「湘君,别管咱们,就去吧!」老余随手抄了点什物抵挡后门,能多撑一刻是一刻!「到京城一状告到天皇老子面前去,让藺青天沉冤得雪!」
  一状……告到天皇老子面前?
  熊二见她不踏,「哎」的一声,踏进前厅抓了副棺材,使劲儿一推,稍微抵挡住要来抓人的衙役。
  湘君知道自己若再犹豫,便是辜负了两人的心意。她咬牙,凛声喊道:「熊大哥、余先生,二位的恩情,湘君不敢或忘!」将盘缠揣进怀里,却是握紧那只断簪,她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把待了数日的棺材店,连同老余、熊二与大批衙役甩在身后。
  两行清泪,随着冷寒夜风凝于湘君眼底,她随手抹去,翻身下了屋簷,直朝县城大门飞奔。
  那便是京师——长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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