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节

  “我悄悄儿的告诉二妹妹,婆母这件事,不单是你的心结,便连你兄长都是多年难以释怀,且你兄长埋怨的人还不仅是首恶元凶,你那时小,很多的事兄长不想跟你说,倒是老太太跟你说了不少话,但你也早知道了,婆母被逼走投无路,实则连老太太和江家人都是帮凶,老太太的话是不能相信的。”春归这才把前因后果,仔仔细细都告诉了兰心。
  “母亲当真是……那样逼迫过哥哥?”兰心听后震惊不已。
  “亲长已然故逝,是非对错此时追究已经殊无意义,我也是想着二妹妹与大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眼看便要出阁嫁人,而今才是真正的长大成人了,关于真相,不能再瞒着二妹妹。婆母当年并非真陷绝境走投无路,说到底作出那样的选择……一来是因被仇恨迷了初心,再者也都为了朱家的所谓声誉,沈夫人唯一的错,便是隐瞒了这多年的实情,但这哪里称得上罪大恶极呢?且我也想让二妹妹再琢磨,仇恨太深,究竟是害己还是害人?”
  兰心一时间也没有回应,直到离她大喜之日还剩三天的时候,倒是打发了个婢女来斥鷃园,说是拿回那日忘在春归这儿的物件,春归心照不宣,把那钱匣子交给了婢女。
  却说太师府最近是喜气洋洋,朱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因为他们家两个儿郎再次科场失利名落孙山,朱老太爷气得头风都险些发作,正赶上兰心大喜在即,趁着让儿媳们来给兰心添妆贺喜时好一番交待。
  因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幌子大行谬论邪说还自觉理直气壮的朱家女眷团再次出动。
  沈夫人听讯,铤身而出:“亲家太太们来给二姑娘贺喜,我自是应当迎会,春儿你跟我身边就是不用吱声儿。”
  春归便笑着应了声是。
  舅母们既然来添妆,不管愿还是不愿兰心都得来一趟花厅,朱大太太拉了兰心的手,起初倒还是端着一脸的慈母笑:“当真是转眼之间,心儿就真长成大姑娘了,后日便是你的大喜之日,还听说心儿的姑爷是庭儿在江南时亲自替你择的佳婿,虽说到如今,你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们都还没见过周家姑爷,但料到人才也必定是百里挑一的。”
  朱门女眷团开始集体陪笑,兰心却挨春归坐着一声儿都不搭腔。
  小沈氏也听出了朱大太太的言外之意,挑眉道:“周姑爷入京,是为秋闱、春闱两场大比,也是最近才请期定了喜日,故而大比之前便没有急着走访,也是亲家翁和舅太太们谁也没关注过二姑娘的婚事,否则长辈们有请,周姑爷也是不敢推辞的。”
  兰心听沈夫
  人竟然为她的准夫婿说话,垂着的眼睑底眼珠子来回滑动了一下,却到底没有给沈夫人正眼。
  春归也只管微笑着装聋作哑,看朱家女团和沈夫人斗法。
  可不是她硬心肠没良知,干看着沈夫人寡不敌众,实则春归早有洞察,朱家女团们那套所谓官眷圈绵里藏针的惯用战术,压根难敌沈夫人口直心快的路数,沈夫人纵便是以少对多,也势必不会落了下风。
  朱大太太意图质疑周杰序做为外孙女婿入京却不曾主动往岳外家拜访是失礼,没想却被沈夫人三言两句就堵了回来,慈母笑就有些端不住了,缓缓地抬起眼睑来,手却还握着兰心的手。
  “周姑爷人才虽说出众,不过庭儿赶着带携他考取功名出身,固然是思谋着心儿出阁大喜之日能得添光加彩,是他当哥哥的爱惜妹妹的心情,却也未免太急进了,这事儿原本我们也拦不着,更不该拦,但毕竟老太爷是庭儿兄妹的嫡亲外祖父,为着小辈们操心考虑也是情理之中。”
  这一番话说得本就好生无理,朱大太太转而又对兰心道:“周姑爷而今已然中了举,他这样的岁数,已经算是引人注目了,要紧跟着还高中了进士,你外祖父就担心有那起眼红的小人会揪着周姑爷乃是受到妻族提携这一件生事,他这样年轻,刚获出身名声便有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心儿还当劝着周家姑爷几分,一步步的把路走稳健了才是上策,再等上三载,和你的表兄们一同参加会试,可不没那么显眼了?心儿你是年轻没经过这些人事,若然你娘仍然在世,外祖父和舅舅们也不会如此担心,因为自然有你娘给你提醒教你日后如何相夫教子。”
  朱大太太自觉一番话可谓语重心长,岂知兰心早便觉得逆耳烧心了,可着她的性情,这会儿子也不怕暴发出来,不过想到嫂嫂这些时日以来的叮嘱,才咬心隐忍着。
  沈夫人却没这么多顾忌,抢在朱家女团们你一言我一句轮番轰炸前,她先就哼哼冷笑出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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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0章 失一挚友
  “舅太太又何必说‘那起眼红的小人’,照我看‘那起’其实根本不是别个,我出身寒微,不像舅太太诸位个个都是诗书门第、幼承庭训,却也明白朝廷取士自来讲究公正的道理,科场舞蔽可是触犯国法的罪行!舅太太这都不是头一回诽谤兰庭行违法之罪了,眼下甚至把未来姑爷都一齐诬篾?今日舅太太登门,究竟是给我们家二姑娘贺喜来的,还是添堵来的呢?让二姑娘亲口对姑爷说这话,说姑爷考中举人不是因为姑爷自己的本事,是靠着妻族提携,舅太太这是真对二姑娘好?”
  沈夫人说着话,又把自己的脑门重重拍了巴掌:“是了,我倒是想起来了,似乎说亲家府上今年也有子侄报考秋闱,听舅太太这话,应是又落榜了吧,难怪舅太太赶在今日打着给我家姑娘添妆的名义,迫不及待说这些话呢,分明是打算着让我家姑娘提醒兰庭,可别光顾着提携妹婿,捎带着拉一把朱家子弟!”
  春归被沈夫人这番大实话说得险些忍不住笑,死死的垂着眼用脚趾头直抓鞋底。
  朱大太太前一段儿就吃过沈夫人的亏,不过还以为世人笑话的是沈夫人言谈粗俗呢,一点没自觉受到讥嘲的是她们朱家女团,今日眼瞅着兰心也在现场,她倒也知道兰心的脾气,最是厌恨继母的,所以哪里会觉得自己会落下风,当即也还击道:“心儿明理,必定不会曲解亲长的教诫和用心,夫人倒也不用操心心儿会因我这番苦口良言与外家生份隔阂了。”
  只这话音才落地,兰心便站了起来:“大太太莫怪二娘失礼,着实是因今日还有几位手帕交也来道喜,二娘不能失陪太久,烦请大太太转告外祖父,亲长的教诲,二娘都记下了,只二娘为新妇,且也自来不懂经济仕途之事,对于未来夫郎的举业前程是万万不敢多嘴的,不过想来周家同样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世族,对于子侄的教导必定不会轻疏,又兼兄长的清誉官品,连多少前辈都是有口皆碑的,不至于会引诽议陷谤,便有那些闲言碎语,也不过引人一笑置之罢了。又请大太太几位长辈,代二娘敬劝外祖父,望外祖父保重身体,莫为晚辈小儿过于操劳废神,否则倒是二娘不孝了。”
  说着又对沈夫人行了一礼:“儿先请退,也望夫人许可嫂嫂与儿一同请退,着实今日客人来得多,儿一人招待实在担心怠慢,需要嫂嫂镇场呢。”
  沈夫人何尝见过兰心对她如此礼数周道,自己倒怔在了当场,过了数息才回魂儿,一脸的笑:“好孩子,舅太太是你的嫡亲舅母,不会怪罪你招待不周的,你也安心,我会替你招待好亲家太太,春儿也跟心儿先去怫园吧,有你在,心儿需要什么也省得再经周折,你定能安排妥当。”
  差不多便想拔步送上两个小辈一程了。
  朱家女团被兰心妹妹摞在了这处花厅,更是震惊得半天都没有回魂儿,当然也没了和沈夫人唇枪舌箭的兴头,尴尬坐了一阵儿,便推辞了留饭的客气话,只说兰心大喜那日再来送嫁,败北而走。
  沈夫人这时也算历练了出来,既占了上风,也不曾得理不饶人,
  又亲自送了朱家女团去二门口,转身才对身边的大丫鬟说了几句风凉话:“虽则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没女子无德便是才的话,可怜兰庭和兰心,这都摊着了什么外家啊?还嫡亲外祖父和舅母呢,我呸,眼瞅着外甥女大喜的日子,他们这才来添妆不说,嘘寒问暖的话竟都吝啬讲,一张口,就只会挑拨离间,为了自家子侄的前程,简直就是不择手段。”
  丫鬟笑道:“说起来也多亏了大奶奶,二姑娘过去是多刁蛮,连大爷的教诲可都难听进耳里呢,谁曾想竟然被大奶奶给收服了,而今对夫人都能毕恭毕敬……也是日久见人心,夫人这些年的慈爱终于能够捂化了二姑娘心里那块坚冰,这才真是可喜可贺的事。”
  “你也休说那些没用的奉承话,我这人长处不多,但幸好还有自知之明,我是个什么性情?从来不会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脸,兰庭不说了,他从来没有不敬我,对六哥儿更是一直亲睦,且我也没那本事和兰庭过不去。可兰心过去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也压根不把她当一家人看,明知道老太太不怀好意把兰心一直往邪道上引,我都懒得多嘴,巴不得看兰心日后自遗其咎呢,慈爱个什么啊。”
  沈夫人叹道:“不过打今日起,我对兰心固然不能说视如己出,总还能把她当自家孩子关心了,又好在是虽则后日她是得出阁,但过一月,亲家翁和亲家母便会离京,届时兰心和姑爷必是会被兰庭接回家住着的,还有的是机会弥补亲近她。连兰心都释怀了,朱夫人那桩前尘旧事也才算当真过去,我也觉得直到这时,仿佛才能真正称为是赵门的媳妇呢。”
  又说兰心,刚出花厅便缠住了春归的胳膊,眼睛忽闪着仰视她家大嫂:“我刚才那样应对朱家几位太太,可还妥当?”
  春归用指头点了点小姑的鼻梁:“这还没出阁,二妹妹就让我刮目相看了呢,不卑不亢也没落下话柄,便是措辞略嫌生硬……原本也不算什么,二妹妹心直口快的脾性不用改,绵里藏针那套也不是人人都适用。”
  兰心这时倒不窝火了,喘一口气道:“我最烦的便是今日类似的人事,要换作别人,我自然会脑子都不过直接呛回去,可偏是外家,偏是我的舅母……真不知这些年,哥哥是怎么和这起虚伪的人周旋。”
  “别替大爷担心,他脑子可灵光着呢,朱家的老太爷和大老爷可都没占着你大哥一点便宜,就更别说大太太几位了,外祖家那些个子弟,满嘴的礼仪廉耻却只想着利用人脉走捷径,明眼人其实早看明白了外祖家的门风已然衰败,如今只剩一副空架子而已了,至于那些一味糊涂人云亦云的人,他们的看法议论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春归趁机又教给了兰心一点为人处世的道理。
  这回真的是一转眼,就到了兰心姑娘的大喜之日。
  春归看她从大清早到被戴红盖头,倒没像多少闺秀女儿显得依依不舍哭别家人的情境,还道这丫头是真恨嫁已久,金豆子挤都挤不出来了呢,直到目送着兰庭背了兰心上喜轿,转回头衣肩上却见斑斑湿痕,春归使了眼色,让兰庭随她绕去了一面屏挡
  后,用指头在肩上抚了一下,兰庭也会意,老怀安慰:“傻丫头到底还是舍不得家人的,刚才伏我背上,忍着才没有痛哭失声,虽说是女大不中留,但想到她日后能够和和美美,我也别无所求了。”
  按此时京中的习俗,女方这边只有喜娘会相随新妇去男家,接受男方的款待,而女方自家当然也会准备酒席宴酬亲朋,兰庭今晚是少不得陪客欢饮的,春归也要助着沈夫人招待女眷,夫妻两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得“各赴其职”,春归还轻省些,至二更时便安排好了女宾们往留宿处歇息,她就能回斥鷃园沐浴更衣了,兰庭却直饮到了三更才回,前脚刚进院门儿,门还没合上呢就听见身后有人声声喊“迳勿”,转脸便见喝得踉踉跄跄的叶万顷打头,魏竹西等几个好友都一连串跟着,挑灯的是广野君,还有个无可奈何的汤回押后,他是因苦口婆心一番都无法劝服这几位贵客去安歇的客院,竟也跟着来了斥鷃园。
  春归本是想着安歇了,听青萍禀报来了好些客人还要缠着兰庭饮酒,兰庭没法子只好吩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又摆了一桌,于是春归也重新挽了发髻,披了件见客的禙子,去和客人们打个照面。
  怎知叶万顷今日喝上了兴头,想着过去在息生馆又不是没和春归饮谈过,反客为主硬是请春归也坐下,兰庭也就干脆拉了春归坐在他的身旁。
  淄王是刚回京城不久,正好遇上了太师府的喜事,所以两年间好友们别后重逢,今晚酒兴才如此高昂,但息生馆常聚的知己却仍缺了无涯客一个,可不这时便听叶万顷发了感慨:“国朝有了太子殿下,从此咱们的聚会,怕再也不见无涯客出席了。”
  施不群拉了叶万顷的手,直接将他手里的酒杯夺下,本是一个关怀提防着好友过量的举动,但他行为来却冷酷无情,话也说得硬梆梆的:“无涯客已为东宫,言行举止都会引得朝堂臣公关注,怎比得从前一样随兴恣意,就像今日,太师府只是嫁女,要若东宫太子竟然亲自道贺,怕更会为太师府招来麻烦,万顷来年,会试后也将入仕了,再发这些林泉之叹,岂不显得浮浪造作?”
  “这不就是跟你们几个我才感慨么?难不成日后还能再庙堂上叹息友情不再,从此只有君臣之义。”叶万顷到底还是抢过他的酒杯来,一仰首又来了个涓滴不剩。
  “往昔朋友之谊,日后君臣之间,也并不相违悖,不过万顷兄的感慨其实也是我们几个的心情,未必暗中没有叹息。”兰庭倒是举杯附和了一句。
  春归歪头看他一眼,心中略添了几分沉重。
  说来从无话不说的知己突变为隔阂疏远的君臣,太子与兰庭之间的关系其实更比太子同另几位更加明显,但起初时两人应当并不曾预见有朝一日会忽变得如此生硬,却在世人看来兰庭仍是东宫近臣,日后也必定会成为朝堂之上,君帝最为器重的栋梁砥柱,怕还会以为又将是一段明君诤臣的典范而录于青书史册,众人不知的是,多少暗涌和矛盾,其实早已在这对君臣之间积蓄。
  哪怕兰庭豁然确斯,怕也对此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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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1章 最佳月老
  三日后,兰心回门,眉眼间几乎抑制不住喜色洋溢,把那多年来冷傲的风格冲得一丝不存,太师府上上下下都确信了二姑奶奶这门姻缘美满得很,也都晓得婚事虽则说是大爷作主,真正居中撮合的人实则是大奶奶,也谁都明白满族阖府,最难办的就是二姑奶奶的终生大事,眼见着大奶奶操办起来都能举重若轻,谁还敢质疑大奶奶难为轩翥堂的主母?
  春归在太师府的威望猛的上涨不下十尺,连个在踌躇园“闭关”已久的老太太竟都有所耳闻,这天,又特意吧春归唤去了跟前儿。
  虽说是老太太逼于无奈吩咐了不用小辈们日日的晨昏定省,但春归隔三岔五倒还是会去踌躇园问候,一般见不着老太太,只能和几个得脸的仆妇要么就是江珺宝交谈,让她们转达问候之意,还真是已经许久都没见到太师府这位老太君的“真身”了。
  而今一看,气色虽是大大不如前几年了,却并不见清减,精气神儿还算好,只鬓角更多白发,面颊也显松弛,到底还是显老得多了。
  老太太而今也没了心气儿和春归斗,接了江珺宝奉上的茶,把侄孙女也打发出去了,拿春归打量了一阵儿,“嗯”一长声儿似叹非叹:“你是越发能干了,府里那些老家奴仗着好几代累积的体面,寻常间儿心里连对沈氏都不怎么服气的,而今却口口声声夸你贤能,有做主母宗妇的能耐。”
  “孙妇能有什么能耐,还不都是沾大爷的光,总是仆妇们都敬畏着大爷,连带着才夸我几句罢了。”春归尚且保持着谦逊的姿态
  “我今日让你来,是真心有件事儿要托你,二丫头得了好姻缘,宝丫头的婚事却仍八字不见一撇儿,我而今也没法子抛头露脸,两个儿子虽孝顺,但他们男人家也不方便带着宝丫头给人相看去,沈氏呢,我从来使唤不动她也不放心她的处世,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事托给你更加妥当。”
  这事儿春归也不想推脱,干脆便和老太太商量起来:“老太太可有属意的人选?”
  “我属意的人选多了,但也晓得现今这样的情形,那些家第恐怕看不
  上宝丫头是罪庶之后,宝丫头自个儿也不想高攀,受那些嘲笑和嫌弃。我寻思着,比如你娘家兄长,毕竟只是嗣子不是你父亲亲生,日后便是考取了功名也不至于嫌弃宝丫头的身份,这门姻缘怕还使得的。”
  “不敢瞒老太太,家兄已与甄姑娘换了庚帖,家父而今都已商量着甄家行纳吉之礼了。”
  老太太听这话,倒也没有恼火:“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就按着你娘家兄长的根底给宝丫头择婿吧,再让一步,后生入不入仕都不打紧,但家境必须宽裕,宝丫头而今虽说是了落了魄,好歹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我不能眼看她嫁去贫户吃苦。”
  春归也寻思着江珺宝根本吃不下劳作的苦,倒不觉得老太太这是痴心枉想,答应下来会替江珺宝留些心,也只好把和太师府交好的人家都捋了一遍,毕竟大概人家乐意娶江家女子为儿媳,也只能是看在太师府的情面上,怎知江珺宝的婚事还没着落呢,丁娘子却给柴生做起了媒人。
  “是我堂伯母的姨表姐,嫁的是皇商门户,膝下养了个女孩儿,明年才及笄,早些年我也见过那姑娘,性情最是疏朗的,善算筹懂作账,是个管家的能手,郭家姨丈把女儿当儿子教养,性情又直嘴巴也快,所以也没想着把女儿嫁去世家高门,可巧郭姨丈和夫人的义兄有生意上的来往,很是看重柴小郎的才干,先有了作亲的意愿,只怕令尊毕竟是有出身的举人,看不上商贾门户,辗转才托了伯母,伯母又让我来问问夫人的意愿。”
  春归笑道:“二哥虽认了家父为义父,不过婚事还得靠自家的婶母作主,这事儿我可不好一口答应,娘子先容我几日,我抽空与柴婶商量了再予答复。”
  柴婶一听女方竟然是皇商家的千金,惊得连连摆手:“就怕柴生高攀不上。”
  “正是郭家老爷先看中了二哥呢,二哥如今生意也越做越大,内宅的确需要个好帮手,柴婶便先不用顾虑是否门当户对,莫不看看郭女儿的品行才干,最要紧的是郭女儿自己会不会觉得嫁给二哥是委屈了她,倘若确然心甘情愿,岂不是桩好姻缘?”春归劝了一句。
  莫问便从窗外伸了个头进来:“婶子就答应了吧,老二的婚事先落定,父亲才好给我相媳妇呢。”
  春归抓起一枚核桃壳,精准的砸中了莫问的脑门:“丹阳子一心想把你渡化去修道,我看这才合适你,还想娶什么媳妇?!”
  “我的姑奶奶,你做人也别太偏心!我是孤苦伶仃才被师父收养在道观,可从来没有出家的念头,长着这大一颗凡心,丹阳老道早便嫌弃我了,我又认了义父,有了兄弟手足,连婶子都有了,单缺一个媳妇,大好的热闹人生不过,还修哪门子道。”
  “你先想想怎么能养活自个儿,才好展望娶妻生子的圆满人生,否则有哪家姑娘看得上你这么个靠招摇撞骗维生的神棍。”春归打击起莫问来从来不会手软。
  说服了柴婶,春归顺道便给了丁娘子回音,也说起奉家里老太太之令在为江珺宝操心婚事这话题,原意也是请托丁娘子也替她留意着,怎想到丁家伯母就开了口:“我的长孙,比江姑娘小着三岁,他刚出生的时候身子骨弱得很,儿子和媳妇都担心难以养活,便抱着他让大音寺的方丈施福,还真就养成了,不过大音寺的方丈也替我那孙儿算过命数,说他入仕必遭不测,且要想安平,娶妻还当娶个比他年长的女子,才利于扶持他的命格。
  我呢,倒不挑剔女家门第,只信顾夫人一句话,那江女儿还像不像过去刁蛮跋扈好生事,要她真改了,懂得惜福,这婚事我还能够作主。”
  “老安人这样信我,我自然不会打逛语,要宝妹妹还像过去一般乖戾不服教,她的婚事我也不会管,自从江家获罪,宝妹妹确然像变了一个人儿,虽说寡言少语,性情却认真沉稳下来,但她过去也是受娇养的,为人处世大大不够圆滑,女红针凿、算筹厨艺也一概不通,只而今是知道节俭了,不再有呼奴唤婢趾高气扬的轻狂气。”
  丁家伯母颔首道:“也还罢了,虽不曾幼承庭训,却还年轻,懂得顺应时势可见也不是个愚狂不悔改的,日后让她婆母慢慢教吧。”
  春归一下子又解决了两桩姻缘,月老之事相当顺利,大觉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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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2章 终有判决
  太子殿下却觉得诸事都不大顺利。
  万岁山政变虽说无惊无险平息,但弘复帝迟迟还未决定如何处治秦谙,终究是让他不能彻底放心,又这一段儿明珠身体也不爽利,对于慈庆宫的大小事务更加心有余而力不足,其余的才人选侍竟无一个能帮得上手的,可不就闹出了私下议论郑贵妃和秦谙疑有违背人伦之罪的事体,明珠一无所知,倒是他身边的宦官先行察觉,好歹才及时阻止了这等流言传播。
  太子看明珠咳疾未愈,也不好为了这事加以责怪,更兼着秋季,频频发生蛮夷劫掠边关百姓的兵乱,朝堂上一堆文官慷慨呈词反驳兴兵讨伐鞑虏,口口声声仍以防守为重,这并不符合年轻气盛的储君的意愿,然则却连兰庭都不赞成这时大兴战事一振国朝声威。
  这天,高得宜传令,请太子入乾清宫面圣。
  “父皇龙体尚安?”太子途中时,轻声相询高得宜。
  “不大好。”高得宜深深叹一口气,这时也不再避讳了:“一日饮食三餐,荤腥是完全不能克化了,只能进些汤水清粥,入夜便犯咳喘,手足肿胀难消,头晕乏力之症更加不得缓解,昨晚还犯了心绞痛,以致晕厥,多得丹阳真人施针及时,服了一粒养心丸后才无大碍……只,老奴冒死直禀,太子殿下当有准备了,皇上恐怕是……挨不过今冬。”
  太子心情便更加滞重,也轻叹一声:“终究怪我不孝。”
  “殿下莫自责,皇上的病症原本便已积重难愈,便是未曾发生沽水、万岁山两件祸乱,况怕也该阳寿大限,受列祖列宗神灵相召,将卸下江山社稷的重担,归天享福了。今日上昼,皇上还和老奴说了几句交心话,言道终究是替国朝择了个能主,才不枉了父祖先君以大业相托,无愧于宗庙社稷,亏欠的无非妻儿罢了。”
  太子一边听,前行的步伐却忽然一顿,但也仅只是一顿,又再缓缓的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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