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啊?!”姜熊七尺丈夫,被这话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的亡魂,好容易才肯开口诉冤,说是生前被主家确切说来是英国公府的七爷程,剜目切下手足,活生生的虐杀!而你,虽不是直接害杀她的凶手,但帮着程埋尸隐瞒罪行。”
姜熊这会儿子哪里还敢说谎,痛哭流涕叩头不断:“小神仙,不,老神仙,小人求求老神仙一定转告净文,小人也是逼不得已啊,让小人毁尸的是世子爷,小人知道这事的时候,净文已经被七爷害死了,小人并没有见死不救,且世子爷原本交
待的是让小人焚毁净文的尸身,小人到底也是看着净文长大的,心有不忍,这才……到底还是没有毁了她的尸骨,小人是有罪,可并非罪魁祸首,冤有头债有主,净文就算要索命……”
姜熊咬咬牙,决定背主:“她该找的人是七爷,七爷才是元凶!”
“程是英国公府嫡孙,气运高于常人,普通亡魂无法近身,除非恶灵,等净文之魂吞噬了你的生魂,更或是吞噬你一家老小的生魂,成为恶灵,才可能找程寻仇。”莫问信口雌黄。
姜熊如丧考妣。
“好在净文生前心肠良善,虽遭横祸死于非命,亡魂暗存戾气,到底还有犹豫,否则你一家老小之命恐怕已经不保。”
姜熊突然福至心灵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净文为何直到昨晚,才……才显灵恐吓小人?”
莫问:……
要糟,大奶奶百密一疏,可没教我怎么回应这一质疑。
好在小道毕竟是装神弄鬼多年,招摇撞骗的经验十分丰富,靠着自己也能圆谎:“净文的爹娘和你共居一院吧?纵使亡魂,也难摆脱亲情羁绊,她不是昨晚才纠缠你,无非不想累及亲人,要知冤魂现身,难免会影响周遭众人的气运,且昨晚雷电大作,天地遍布阴气,更有助于亡魂显灵,昨晚净文之所以没有害你性命,正是因她最后关头心生犹豫,狂执还没彻底毁败她心头的善念,如果……你能替她申冤,揭曝程的累累恶行,或许还能经小道施法,消释净文的戾气,超度她的亡灵再经人道,免为薜荔饿鬼。”
“小人还请老神仙指点迷津。”姜熊听说还有转机,饶幸不已,甚至已在考虑告官之事:“不是小人不愿为净文申冤,只是小人……小人乃英国公府家奴,纵使出首向官衙告发主家,小人先就要挨杖刑,且奴婢告主若无罪证确凿,官衙也不会受理,小人实在是,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被你毁尸者,并非净文一人吧?”莫问道。
姜熊发一阵抖,咬牙答道:“是,七爷……不仅只虐杀净文一个婢女。”
“小道听净文亡魂道,程世子的妾室顾氏,其实是被灭口而并非暴病身亡?”
“是,顾氏的尸身也是为小人所焚,她是被,她是被……逼服鸩毒……但小人的老娘和婆娘还有几个弟妇,都是听令行事,是世子爷的下令。”
“你听好,我有一个主意,或许能够助你免受孽报,但你若背主,小道可不敢担保你能不能平安无事,只想来这件事一旦揭曝,程世子自身难保,并不敢再违律法,或许只是将你一家发卖驱逐,也许还能保下性命。”
姜熊此时已经完全相信了世间当真存在鬼神孽报,相比死后坠入修罗地狱永世不能超生,仅只今生受苦的下场已经不值一提,当然会对“神仙”的指点言听计从。
要说什么天网恢恢,真不如说幸亏世人还存对鬼神的敬畏之心,才不敢把恶事做绝,让那些死于无辜的冤屈,还有大白天下的机会,而行凶者,再是如何机关算计,终究逃不过惩罚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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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慈母之心
莫问那头的事情已经办妥,所以娇杏又来了一趟太师府向春归通报进展,让她惊奇的是过去对她横眉冷对的菊羞姑娘这回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又是酸梅汤又是凤梨酥的招呼,还连忙指使个小丫头快些往四夫人院里跑腿通知大奶奶,跟她寒喧闲聊时,连说了好几个“自己人”,可说菊羞有什么目的吧,又一字不打听她的来意,娇杏的心里头也顿时火热起来,惊喜自己终于被梅妒、菊羞这样的心腹视为一伙了。
可她在春归跟前儿还是毕恭毕敬的态度,不敢像菊羞一样嬉笑,回禀事态时尤其的一本正经认真严肃:“姜熊完全相信了道长的话,当天就去找了那顾老爹父子,按道长的授意告诉他们顾姨娘是被程世子下令灌的鸩酒,根本就不是因为暴病身亡,且姜熊说,父子两也正如道长所料,虽愤愤不平喊冤不止,可一听姜熊让他们告官的提议,又都心生胆怯,姜熊便又照搬了道长的说法,道程世子其实明白他们父子两知道一些内情,否则顾姨娘哪里会莫名其妙利用芸香试探,一时还没杀人灭口,是担心顾姨娘才死不久父兄也遭遇横死会引起怀疑,如今又忙着和学士府联姻的事,到底顾忌着诽议,可迟早会斩草除根,他们父子两个除非出京逃亡去,否则只有先一步向官府举告一条生路,干脆把这事抖露出来,程世子才会有所顾忌,不敢再加害他们,又说眼下顺天府的推官大人施公,敢为平民之死举劾宋国公,连太孙都不怕开罪,是个铁面无私的人物,必定不会包庇程世子的罪行与罔顾国法的罪徒同流合污,顾老爹父子听后答应言听计从。”
把该说的话一口气说了个清清楚楚,娇杏又飞快地请教:“大奶奶针对姜熊布的局,当然是预先察知了姜熊虽说听从主家吩咐帮着毁尸灭迹,且她的老娘和婆娘几个家眷还是逼害顾姨娘的帮凶,然而姜熊倒并不是尽长着一别狠毒心肠,对于鬼神十分敬畏。可大奶奶又是怎么肯定顾老爹父子二人会言听计从向施推官举告程世子呢?奴婢听姜熊的口述,推测顾老爹父子二人并无和豪勋权贵对抗的胆气,十分疑惑他们纵然害怕程世子杀人灭口,何不干脆避出京城去别处躲上两、三载?程世子又不可能
对顾父二人下发海捕文书,二人又哪里犯得着逃亡,他们又不是罪逆,还怕离京之后找不到安顿之处?”
娇杏急吼吼字赶字的问出心中疑惑,满怀期待又忧心忡忡的望着春归,那神情实在让春归觉得恻隐之心大动。
这是因为娇杏明知有的事情她不应该多问,然而又期待着春归真正把她当作心腹,这是下了多久的决心才显示出“我想和大奶奶更亲近些”的迫切情态啊。
她问的并不是多么核心的机密,对于春归而言毫无隐瞒的必要,且春归实在不忍打击这个热切期待着信任和重用的姑娘,便不犹豫地为她释疑:“顾家父子贪财,其实根本不在意女儿的死因,但无疑顾姨娘的死彻底斩断了父兄的财路,让他们日后再无借口向程世子索取钱银,他们又怎能甘心呢?他们不愿告官,也是因为害怕激怒了程世子得不到丝毫好处,所以一听姜熊说明顾姨娘是被鸩杀,他们的打算是以此为把柄敲诈程世子一笔钱银,所以我才让莫问授意姜熊,故意说程世子迟早会把他杀人灭口,父子两个还没有人为财死的胆气,却不甘心贱卖宅田从京城逃离。
他们只能选择告官,要是能让程敏获罪,一来程敏心有顾忌便不敢再行凶杀人,再者程敏逼害妾室,虽罪不及死,但依律也会赔偿死者家属一笔钱银,这符合顾家父子想要谋财的利益,他们又怎会不对姜熊的提议言听计从?你且想想顾家父子听姜熊承认是他的老娘及妻子一干人逼害顾姨娘,但顾家父子何曾对姜熊表现出丝毫仇恨怨愤,就应该知道他们当时另有谋划,根本就不关心顾姨娘是暴病身亡还是为人所害了。”
娇杏又惊又喜差不多就快喜极而泣了,难得她如此亢奋的心情影响下,仍然谨记分寸进退,并没有再追问春归是怎么察实顾姨娘的死因并对顾家父子的秉性一清二楚的原因,春归甚至怀疑其实她连释疑的话都没仔细听,光在意已经逐步获得信任的进展了。
很快就到了天陌别馆的宴集日。
韩夫人亲自察看了为长子程珠预备的马车,把靠垫坐垫细细的用手按了又按,还一再追问婢女们,确定程珠这段时间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才喊人抬
了软轿过来,这短短的一段从居院到街门的路程,她都不放心让程珠行走。
程珠生来体弱,自是比常人看上去清瘦许多,面部的苍白甚至侵染了唇色,一丝红润不见,但他今日自觉还算神朗,瞧见母亲这样的谨小慎微,带着丝温和的笑意:“哪里就到这地步了,这两、三年来,儿子确然一日比一日更有起色,不用软轿,母亲就让儿子步行到街门,全当是遵医嘱强身健体了。”
“我是担心你受了暑气。”韩夫人仍不放心。
“这时清晨,日头并不毒辣,比傍晚时散步更适合些。”程珠坚持道。
韩夫人犹豫了一番,才顺从儿子的意愿,自己也陪着他一步步往外走,一边连唠叨带叮嘱:“舒娘子说是借咱们别馆设宴,实则应当是为了相看玞儿,沈小郎既是邀请了玞儿,依照礼节当然也会给你送来邀帖,原本大家都知道你的情况,并不勉强你定去赴请,可你祖母的意思,你毕竟是玞儿的嫡亲兄长,这一段儿又未犯疾症之痛,要身体能够支撑住,还是应当示以诚意。老爷倒是巴不得让你立即参与应酬,和士族、勋贵之家的子弟往来结交,就连国公爷也是这意思,可我总是担心你身体眼看着才有起色,正该多些时间静养,避免劳累。
可我这话,说出来也是不顶用的,珠儿你可得牢记着,应酬的事都交给玞儿和几位堂弟,千万不能饮酒,沈小郎他们几个是说要行文会,免不得吟诗作赋的,你就别为这个废心用脑了,真要觉得疲倦,可千万不要强撑,立时辞席回房歇息。横竖今日去西郊别馆,我也交待了让朱先生务必随行,你莫怕麻烦,但有不适,便请朱先生诊脉,还有你往常服用的药丸,我亲自盯着下人们都准备齐全的,万一要是他们疏忽了,你自己可得记着准时服用。
说来你媳妇是个仔细人儿,你身边有她照顾我是一万个放心的,偏偏她如今有了身孕,不能跟着去别馆,我那边又得顾着舒娘子等等女眷,怕也无法分心。”
程珠一路上听着母亲的唠叨和担忧,心中也是恻然,可唇角的温和笑意一直不曾散却,直到街门口被掺扶着登车,眼看着锦帘挡落,他才唉声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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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天陌别馆
春归抵达天陌别馆的时候,韩夫人和舒娘子已经到了,又她刚好在下车时遇见了易夫人,于是韩夫人和舒娘子便都亲自迎了出来,春归度察韩夫人的神情,似乎没有想到易夫人今日竟然会来,虽说是打起精神来应酬寒喧,到底眉眼间透露出微妙的尴尬。
应当是因为谢四娘的缘故。
不过韩夫人和蒋氏这对妯娌并不亲近和睦,舒娘子也没有另邀蒋氏,她毕竟才是正儿八经的东道主,韩夫人当然不会自作主张把蒋氏喊来自己的别馆,既无蒋氏在场,易夫人倒是没有提起谢四娘被无端休弃的话碴儿,故意让韩夫人难堪。
舒娘子倒是有意亲近易夫人,拉着春归陪着易夫人闲话:“从前没有缘故和夫人多多亲近,也听说夫人其实不大热衷所谓的雅集宴聚,只是现今夫人就快认小顾做干女儿,我呢,也是把小顾看作女儿无异,就差个母女名份罢了,因着小顾这一层干联,倒也不担心夫人会嫌我高攀,这回就厚着脸皮给夫人下了帖子。”
“我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别的雅集有名无实懒得去,可娘子真正是个雅人儿,我倒是早想和娘子多多亲近了,也是担心娘子嫌弃我俗气,不敢来自讨没趣儿,现今可好,反是我这干娘借了女儿的光,才有幸能和娘子亲近。”
春归“哎呀”一声儿,站起来瞅着地面四顾。
韩夫人疑惑道:“顾娘子难不成丢了什么物件?”
春归笑道:“不是丢了物件,是两位长辈在这儿相互的谦虚客气,倒把我这小辈一阵的吹捧,我是瞅瞅哪里有地缝,让我先钻进去容容身。”
难得的把韩夫人都给逗笑了,摇头道:“早听说了顾娘子诙谐有趣,今日才算亲身体会了。”
易夫人没提起谢四娘来,但韩夫人却不好全然无动于衷,瞅着现在这地方也没有闲杂人等,便问道:“不知瑜哥媳妇这一贯还好?”
“清减了许多,但还是听得进去规劝的,身体并无妨碍,要她知道夫人这样关心牵挂着,更不敢自弃的了。”
易夫人这话也实在足够温和了,但韩夫人多少有些讪讪,压着声儿道:“这件事的确是委屈了瑜哥媳妇,我家老太太也在设法劝阻,不忍见瑜哥儿夫妻两个各自难过,连着他们一双儿女也是凄惶不安,奈何二叔不在京城,书信来往确实不便,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法子让二叔打消对瑜哥媳妇的误解,还得劳烦夫人再劝慰着瑜哥媳妇,千万再多些耐心,可不敢自伤自毁,否则让瑜哥儿日后还怎么过活,不瞒夫人,我其实知道瑜哥媳妇是个温柔贤惠的好孩子,这件事确然是英国公府对她太过苛厉了,我会尽力帮着她和瑜哥儿,多在老太太跟前替她辩解,老太太心疼曾孙曾孙女,自然也不希望两个孩子年纪小小就没了亲娘的照管,这件事大有回旋余地。”
易夫人笑道:“夫人的话,我会代转给四娘,在这儿我也不妨代表四娘向夫人道一声感激,要说来四娘心中其实也明白,倘若英国公府没有国公夫人和夫人两位长辈
维护,这事早就由得程二老爷和蒋夫人的意愿处办了,她早没了活路,还难免让家族蒙羞,所以四娘其实一直铭记着两位长辈的恩德。”
不过易夫人压根就不认为国公夫人和韩夫人能够起到作用,她太了解英国公府从上到下父子几个刚愎自用的性情了,也太了解程家女眷们的“柔弱”,这两位别看是英国公的主母和准主母,她们的意见一旦被男人们否定,那就是一文不值,她们根本不会坚定自己的主张,所谓的尽力,无非就是尝试着劝解,真要顶用的话,英国公也不至于由着蒋氏把谢四娘驱逐遣返了!
休书之所以迟迟未下,无非英国公仍在犹豫,因为晋国公府已经显明会插手这事了,程决不得不考虑谢家背后有晋国公府撑腰,仍然以如此强硬的态度出妻会不会造成某种不好的后果,毕竟眼看着晋国公府就要出个周王妃,又毕竟程决正努力和学士府达成联姻,在这节骨眼上,为了区区一个孙媳妇的去留闹得沸反盈天无疑是件愚蠢事。
易夫人尚还愿意顾及韩夫人的脸面没有直接给予难堪,一来是因为她清楚谢四娘一事上韩夫人的确没有为虎作伥,不能要求韩夫人为了侄媳就完全扭转秉性奋起抗争,她的无能为力不应受到迁怒;二来当然是因为易夫人心里明白今日这次宴集实际是舒娘子为了女儿的婚事才召行,不能“喧宾夺主”,谢四娘的事还得改日再和英国公府的主事人正式交涉,任何置气泄愤的行为其实无法从根本上解决。
她便主动转移了话题:“今日怎么没见着顾姨娘?”
三双眼睛,都看清了韩夫人的显然一怔,而后便是一声长叹:“前些日子,她患了急腹症,半夜三更才发作,虽请了家里的大夫立即诊治,终究是……天不亮人竟然就不行了。”
三双眼睛又都默默一会,易夫人敷衍了一句:“真是祸福难测,没想到她人走得这样突然。”
“可不是。”韩夫人显然也不愿多提。
舒娘子却轻轻蹙起了眉头,顾氏轻挑张扬,韩夫人过去对她虽因无奈而纵容,但从来对顾氏也没有克意的以亲厚示众,众人也都能理解韩夫人的心情,无论哪个正室主母都不可能真正心甘情愿把个这样一看就野心勃勃的妾室带出来抛头露面,所以当着韩夫人的面从不主动提起顾氏,对顾氏也都是不理不睬罢了。对于顾氏的死,韩夫人就算不至于兴灾乐祸,可表现得这样的……似乎情真意切的惋惜遗憾,那就太造作了。
很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也只有知道事实真相的春归会有不同的想法,韩夫人这不是虚伪,她是对顾纤云的死心怀愧疚,她心虚,且畏惧引人生疑从而孽报临头,她这是一边悔愧忧惧一边仍怀饶幸的矛盾心情。
春归抬头看一看天上的太阳,暗忖着该来的人应当都会陆续到场了,这时点顾氏的父兄应当已经去了推官衙门鸣冤,施推官一旦下令传唤人证,必定扑空,因为关键人证姜熊现在身处天陌别馆,按施推官的脾性,应当会怀疑是英国公府有意推讳而亲
自前往问询一应涉案人,但他会发现就这么巧合,所有的嫌犯包括人证今日竟然都在天陌别馆,他一定会亲自前来证实。
施推官这样的兴师动众,不管程敏身在何处,都必然会被惊动。
天陌别馆就会成为当场对质的场所,春归暗自祈求的是施推官能先程敏一步赶到,这样一来自己的计划才可能得以顺利推进,达到最佳效果。
她想要参与对质,就还需要一位关键人物到场。
正期待着,便见英国公府的一名仆妇匆匆前来,春归刚才留意见她一直陪随着韩夫人迎接宾客,想必这位定然就是顾纤云所说的心腹徐妈妈了。
“夫人,圣德太后宫里的萧宫令已到。”
这话让韩夫人惊而起身,几乎以为萧宫令是来代传懿旨的。
舒娘子也起身,微微笑道:“萧宫令来了?那我可得去迎上一迎,夫人不用疑惑,前些日子我进宫说起今日会借天陌别馆一日召行宴聚,娘娘听了恨不得亲自也来消闲享享适趣,奈何身在内廷,所以才让萧宫令走这一趟,把宴聚时的乐事趣话回宫说给她老人家听听,全当是解闷。”
韩夫人听懂了言下之意。
分明是讲圣德太后也十分关心沈五姑娘的姻缘,自己不便亲自相看,特意遣了萧宫令帮着舒娘子把把关——论来圣德太后虽然只是沈五姑娘的姨祖母,不过太后自己没有子女,且对舒娘子这侄媳又从来非比寻常,舒娘子既亲自请求太后娘娘掌眼,那么娘娘予以关注自是合情合理。
要若程玞真是个正常的后生,韩夫人必定会因太后的关注欣喜,因为这也辅证了舒娘子的确在慎重考虑联姻的事,但韩夫人却心知肚明自家儿子的劣行,这时她根本有惊无喜。
此事把圣德太后都牵扯进来,要将来程玞身患痫证以及暴戾嗜杀的隐情曝露,恐怕会被追究“瞒上”的罪行,怎不让韩夫人胆颤心惊。
但她这时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也只能强颜欢笑的陪着舒娘子去迎接萧宫令。
六神无主、心慌气促的神态终究还是在接下来的言谈说笑中显现端倪,就连严娘子都有所觉察,压低声儿悄悄的打趣舒娘子:“姐姐今日来相看准女婿,瞅着亲家母却紧张得如坐针毡,姐姐也没长着三头六臂的恶煞样,应是亲家母太过着紧这门姻缘的缘故了,也是他们家的儿郎有福气,要我家小子再早生几年,就算死缠烂打也得磨着姐姐答应把五娘许配给我家。”
“净瞎说,八字没一撇呢,哪来的准女婿和亲家母。”舒娘子也低声然正色。
关于相借天陌别馆,关于今日召行宴集,关于烦请萧宫令出席,这一切其实都是舒娘子按照春归的布署一一执行,但舒娘子其实并不清楚春归的全盘计划,她的言听计从完全是基于对春归的信任,可现在先且不管春归葫芦里装着多少药,舒娘子的一双慧眼已经看出了韩夫人大不符合情理的慌乱。
这门婚事,势必是做不得了!
舒娘子心里已经有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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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闹剧开幕
韩夫人当挨到正式开宴时,已经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了,满桌一看就清淡可口的菜肴甚至也会让她多看一眼都觉得心头腻烦,然而作为半个东道主又不能不动碗箸,吞口豆腐都像在吞刀子一样的痛苦。
春归没怎么过多关注韩夫人的神情,倒更加留心舒娘子,却见她神情平静仪态端方,和寻常无异,也不如何观察韩夫人,春归就大抵明白了世母心里想必已有决断,完全不再考虑和程家联姻了。
只是计划仍然要往下推进,因为舒娘子还缺乏足够的理由说服沈阁老回绝程决。
韩夫人已经是食难下咽了,她的心腹徐妈妈却还上前禀报:“沈郎君和七爷在园子外头,都说是要来向诸位长辈敬酒,沈郎君尤其客气,说今日都是因为他突发奇想,一来得感谢舒娘子的成全出面向夫人求借别馆给他招待文友,二来更该感谢夫人成全并做出这样周道的安排,但没有长辈的允许,他们可不敢贸然冲撞。”
时下确然是讲究男女大防,但母亲和儿子之间,长辈和晚辈之间,倒没有见个面都犯忌讳的说法,且在座的客人其实心知肚明今日舒娘子是为了相看程玞,也没人觉得两个少年郎过女眷席上敬酒的行为突兀失礼,都含笑看着韩夫人和舒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