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谢长远浅怔,摇头:“没有。若有山匪,卑职绝不敢抄这近路。”
谢云苔静静听着,眼眶一阵阵地发酸。父亲这般年纪了,突然投到兵部,个中原因她不想也知。眼下看着他在苏衔面前低声下气,她就禁不住地去想他在旁人面前还吃过多少苦。
苏衔心下斟酌着,余光忽而扫见身边的小美人眼眶泛红,目光一定。
他又摸摸她的额头:“去陪阿婧玩去。”口吻柔和,端是哄人的样子。
想了想,又添一句:“带你爹一起去。”
谢云苔略一怔,只觉让父亲先离开这里总是好的,当机立断地一福,不由分说地拽住父亲的手腕就走。走出几步她才反应过来:带爹去见阿婧?这算怎么回事呢?
苏衔踱回书房,看看面前几人:“都听见了?”
几人交换了一下神色:“听见了。”
看样子丞相是不打算直接办了谢长远了,但正因为他们都听见了方才的对答,好像也说不出什么问题。
苏衔忖度道:“重新调一批粮草送过去。知会那山路附近最近的一处官衙,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诺。”双方同时一揖,不想多惹麻烦,即刻向后退去。苏衔的目光落在兵部官位最高的那人面上:“倘若山路没人动手脚。”
兵部几人脚步都顿住。
“搞清楚,这罪责不是推他一个库部令史出来就可以担得起的。”他淡声道。
这是在谢云苔来前他就想说的话。押运粮草的事不可能全权交由谢长远,就是没走官道这一点也绝非他自己拿的主意。
推个芝麻官出来顶缸,这帮人是觉得他这个丞相很好骗?
几人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噎了噎,闷闷一揖:“臣等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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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石子路上,父女两个各自沉默了一会儿,谢长远长叹:“你别担心爹。爹早年也是想入仕的,奈何你大伯突然撒手人寰,家中镖局无人掌理,爹才不得不承继家业。”
谢云苔心里酸楚不已。这话当然是说给她宽心的,可她也只得笑笑:“好,爹觉得称心就好。”
说完她又道:“爹也别担心我。”
话音未落,谢长远已面色一黯。
”相爷对我挺好的。“她说,语罢兀自一怔。
这话说出来她才突然意识到竟是不假——她一直很怕苏衔,潜意识里的惧意让她顾不上别的。但现下一想,她过得好像真的不差呀!
除了总要换衣服、时常被他捉弄……以及今天又得知换衣服原也是捉弄,她似乎就再没受过别的委屈。这与她卖身时设想的大相径庭,那时她已做好了准备,日后要过的就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却听谢长远哑笑:“你不必拿这些来搪塞爹。”
苏衔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之前身边有过多少女人?草菅过多少人命?多少回把朝中闹得鸡飞狗跳?
说他对阿苔好,他半个字都不信!
谢云苔低语呢喃:“真的挺好的。”
她鬼使神差地回想起了他带她飞去皇宫放火的事。虽然现下想来依旧很怕,但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眷恋。
可惜这事实在不能跟父亲说,父亲知道怕是要吓晕过去。
她再转念想想,苏衔为给她出气去折腾禄国公世子的事,好像更没法说,父亲若知道她险些被非礼不知会有多担心。
于是一切辩解只得姑且作罢,谢云苔舒出一笑:“爹爹不信,我也不多说啦。先带爹爹看阿婧去,是相爷的女儿。”
“……”谢长远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闺女来伺候一个魔头,还要给人家闺女当干娘——不,她是通房的身份,可能连干娘都不算,指不定是不是连这小丫头都能欺负她。
不多时迈进一道院门,却见苏婧飞扑过来,声音清脆:“姑姑!”
“阿婧!”谢云苔蹲身一抱她,她就认认真真地端详起谢云苔来,问她:“姑姑高兴了吗!”
她还记得姑姑今天上午从量完衣服起就不开心的。
谢云苔一笑:“姑姑高兴呀。”紧接着,苏婧注意到旁边的生人,微微一愣,露出茫然。
谢云苔介绍给她:“这是姑姑的父亲。”
“哦……”苏婧点点头,转而算清了辈分,朝谢长远福身:“爷爷好!”
“……”谢长远沉着张脸看她,心情愈发复杂。
看样子这小姑娘与阿苔亲近,欺负阿苔是不会的,但他还是觉得阿苔受了委屈。
他一定要早日把阿苔赎出去,让她也好好当个官家小姐,不在这儿给旁人的女儿当干娘!
心下正忿忿地想着,甜甜软软的小姑娘晃悠到了面前,仰起头,一双大眼睛望着他:“爷爷来吃点心!”
谢长远:“……”
别说,这小姑娘还挺可爱的哎。
送走兵部与户部一干人,苏衔耐心地自己沏了一盏茶喝。觉得等得差不多了,他才走出院门,往苏婧的住处去。
一副算盘早已在心里打了一百遍:阿婧这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最能讨长辈欢心,先前在苏府受欺负那是苏家人有病。到了他这边,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周穆好几次冷不丁被她扑过来叫“穆爷爷”,脸上立时就撑不住一副被可爱化了的表情。
阿婧讨好谢长远,没问题。那让阿婧把未来的外祖父拿下,那就也相当于他离娶妻近了一步嘛!
果不其然,离小院还很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苏衔就听到了阿婧的欢笑:“再来再来,我不害怕!”
走到院门口一看——哦呵,比他想象中进展还顺利。谢长远正将阿婧往天上高高抛起,落下又稳稳接住,玩得不亦乐乎。
环顾四周,谢云苔没在院子里。苏衔想了想,便直接绕到院后,纵身跃入后墙,再推开窗,直接翻进屋中。
谢云苔恰就在窗边的矮柜边,吓了一跳:“公子怎么翻窗进来?!”
苏衔闲闲道:“祖孙两个在外面玩得尽兴,我也来找人陪陪啊。”
他边说边踱向罗汉床,谢云苔正从矮柜中寻茶叶出来要沏给父亲喝,见他进来又想着要多沏一盏,听言只“哦”了声。
拎起热水,她才反应过来,偏头:“什么祖孙两个?”
“不然怎么说?”苏衔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爹和我女儿在外面玩得尽兴’——听着累不累啊,有病吗这么费劲?”
说罢又朝谢云苔招手:“过来给爷亲一口。”
“干什么呀!”谢云苔面色泛红,“万一‘我爹和你女儿’进来……”
“亲一口。”苏衔态度强硬。
他发自肺腑地觉得方才在众人面前,他表现挺好的,必须给亲一口!
谢云苔无奈,只好将没沏好的茶先放下,坐到他身边去。
“嘿。”他嬉皮笑脸,揽过她,使劲吻住她的侧颊。
下一瞬,“她爹和他女儿”就这么进来了。
“姑姑我渴——”苏婧响亮的声音戛然而止,嚯地转身,小脸按在谢长远大腿上,“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
谢长远呆立在门口,接着往前走不是,退出门外假装没来过也不是,神情僵硬之至。
谢云苔慌忙反手推苏衔,但苏衔仿若未觉,不搜。
“……我爹。”她小声。
苏衔如梦初醒,略微怔神,继而松开。
然后他扭头看向门口,好似也尴尬了一瞬,眼睛一转:“哎,爹。”
刚坐正身子正局促不安地整理的衣衫的谢云苔如遭雷劈,倒吸冷气,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 谢云苔:你叫他啥?
谢长远:他叫我啥?
皇帝:朕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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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谢长远同样一副被雷劈中的神色, 连苏婧都诧异地回过头,望着苏衔,眼睛里一片疑惑。
只有苏衔气定神闲, 仿佛完全没什么不对。叫完就转回头来,又要亲谢云苔。
谢云苔忙反手一推他:“干什么呀!”明眸轻眨, 她望着他意有所指, “公子瞎胡闹。”
瞎胡闹,非当着她爹的面亲她;瞎胡闹,乱叫爹。
正一正色,她站起身, 走到父亲跟前:“爹您跟公子没有别的事要议的话, 我送您出去。”
还僵着的谢长远勉强点了下头:“好……”那边又响起喊声:“急什么啊?”
声音里带着笑:“爹您留下一起吃饭吗?”
“……别闹了!”谢云苔实在没忍住横了他一眼。定睛, 却见他坐在罗汉床的榻桌边以手支颐,似笑非笑的模样妖异得很。她不自觉地怔忪,继而不再理他,拉着谢长远出门, 直接送出府去。
谢长远被惊得浑浑噩噩,走出院门才回过几分神。他借口兵部还有事,没让谢云苔再多想, 径自匆匆离开。
谢云苔原有心陪父亲多走走,可谢长远惊魂未定, 跌跌撞撞走得倒快,她也不好硬去跟着,只得转回屋中。
屋子里, 苏衔正饶有兴味地喂苏婧吃点心。看见谢云苔回来,他抬了抬眼皮。
她秀眉紧紧锁着,走到跟前,小声埋怨:“公子干什么呀……”
苏衔眯眼:“怎么了?”
“公子怎么能管我爹叫爹呢……”
“不然叫什么?”他反问。
“明明应该……”她张口,又噎住。
应该叫什么呢?若按他先前所言,该是连名带姓的叫。可那个叫法实在一点都不客气,她心里自是不愿听到别人那样称呼她父亲的。
可是他叫爹……听来还不如连名带姓!
“叫官职不好么……”她的眉心锁得更紧了些。
苏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了半晌,问出一句:“你到底是有多怕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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