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江晏迟一手撑着墙,一缕鬓发自额角垂下。
  是啊。
  他也曾那么想杀死他,甚至只差一点点,就真的做到了。
  指甲划过墙,留下五道深刻的划痕。
  他不能回上京城。
  许纯牧像是终于找回些神志,笃信地说:我可以不要这北境三十万兵权,我带他去山林僻静处隐居,只要他不给爷爷造成任何威胁,他就
  你带他隐居?
  江晏迟思绪稍稍偏了些,蓦地追问,许纯牧,你对他到底存的是个什么心思。
  我,我就是想救他。就当是为爷爷赎罪也好,他本不该过这样的人生。
  江晏迟眼底的暗芒收敛些许,几分讥诮。
  许家倒真生养了个活菩萨吗。
  我我会让他慢慢放下仇恨,从此不再行恶事,过平静安宁的生活
  江晏迟听到后头这句,只觉得荒唐,未能听他说完便冷声截断。
  你未经历过他的苦痛,怎能轻易劝他放下。
  许纯牧怔住。
  放不下的。永安之乱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许纯牧,你有整个许家保护,你根本就不懂。有一些人,如果自己都不学着保护自己,这世上就再没人保护他了。对于这样的人,你劝他从善,就是要他的命。
  许纯牧没有被说服,同样的,他也觉得江晏迟的话很是荒唐。
  荒唐得甚至让他整只小臂都在发抖,却无法抬起手指着眼前人说出哪怕一个字。
  身侧许家的诸位先人灵牌还在被好生供奉着。
  可许纯牧却不敢侧首再看他们一眼。
  荒谬,太荒谬了
  终究,他只能手撑着额头,蓦地连退了几步,靠着墙缓缓蹲下:放不下仇恨的话,那此后他的一生,就要被毁掉了
  你还看不清楚吗,早在二十三年前,他的人生就已经被毁掉了。从沈弃安死的那一刻开始,楚歇的这条性命,原就没有半点生机。
  ***
  因药物的原因,楚歇还在沉沉地睡着,身上有些忽冷忽热,汗湿了一身却睁不开眼。
  感到有人靠近了。
  是许纯牧吧。
  一只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他感到额头冰冷的触感。下意识将手伸出被褥将那冰冷的手捂暖了。
  那人被带着蹲了下来。
  那只手扶着自己起身,将一碗药递到唇边,默不作声地往里头倒。
  楚歇喝得很慢,喝了几口还得停下来喘两口气。
  喝完药又是一身汗湿,被伺候着换了衣物,到了后半夜总算了消了热。
  他感到有谁拿被褥将自己卷了,抱上了马车。安置在怀里稳稳地将他团着,将门帘都掀起了,又在马车里烧好暖炉,还往楚歇怀里也踹好了他往日里最喜欢的金丝手炉。
  楚歇摸着熟悉又温暖的触感,心又渐渐安定些许。
  忽的听到车轮转动的声音,他一下惊醒,刚一动便被一只手摁住挣扎。
  费力地睁开眼,却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一下拽住那人的袖子:去哪儿。
  因为上半夜的高烧,喉咙沙哑得不像话。
  回上京。
  不是许纯牧的声音。
  楚歇彻底醒了,勉力聚焦视线,才勉强看清面前人的轮廓。顿时心底一片冰凉。
  是江晏迟!
  见他又要挣扎,江晏迟将他被褥下的手摁住:别动,伤会裂开。
  为什么江晏迟会出现在北境。为什么他又要带自己回上京城。
  他现在的任务是保证许纯牧安然无恙。他不能远离许纯牧,他得保护他。且上京城对于他而言更是重重杀机,他怎么能轻易回去那个地方!
  放开!
  楚歇挣得更厉害,手脚并用地要将人推远,可奈何人被裹在被褥里,本来就不大的力气更是消解在那一团棉絮中,只教动作轻易就被反困住。
  江晏迟低垂着眼光看不出悲喜,只深深地望着自己。
  那眼神很奇怪。
  像是在分辨什么。
  !!
  楚歇想起来了,上次死盾的时候他骗了江晏迟自己是双重人格,眼下江晏迟一定是在判断现在的自己到底是哪个人格。
  是善,还是恶。
  楚歇心一惊,顾不上慌乱,开始迅速冷静,迅速在脑中做出分析判断。
  作者有话要说:  伪rpg游戏,楚歇会:
  1.选择大号,先恶狠狠威胁江晏迟将他送回北境回去找许纯牧。
  2.选择小号,江晏迟如今坐稳太子之位,情形不对,先认怂保命。
  虽然选了也没用,走向已经确定了(狗头保命)
  第41章 、晋江
  剧情走偏了以后少了自己这个工具人, 江晏迟为坐稳皇位不得不兵行险着,效仿宣和帝借外敌除内敌,借着忽敕尔杀了宁远王。要不是楚歇和许纯牧出奇制胜将忽敕尔拦在北境之外, 只怕是北境十三郡也只能拱手让人。
  江晏迟也太大胆了些。
  为了坐稳太子之位,不惜要拿整个大魏去赌吗。
  如今江景谙倒是在上京城身份尴尬,西京战乱,陵城一带也不平安, 回又回不去本欲先投靠了南境的叔父湘南王。
  但江晏迟还将人扣在上京城。
  如今整个朝堂惴惴之气不散。
  谁都不知道江晏迟是个什么路数。
  楚歇虽想回北境守在那许纯牧身边以防变数, 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对于江晏迟而言,自己究竟是十恶不赦的楚歇, 还是曾救过他的阿牧。
  他会杀了自己,还是会放过自己。
  千里奔袭也要将自己带回上京城。
  莫不是前者。
  他可以弃之整个西境不要, 任由战火绵延来换取他太子之位的稳固。又怎么会怜惜自己这区区一条性命。
  他要杀鸡儆猴,当众绞杀自己以安民心,给他的皇位铺路吗。
  楚歇忽然坐立不安, 看了一眼外头黑漆漆的天色, 决心先开小号。
  殿下。
  楚歇垂着眼光,将自己表情尽可能放松,装作无害的模样。
  江晏迟脸上的紧绷一点点消去, 默不作声地呼出一口气, 才说:嗯。
  将手探进去摸了摸金丝暖炉是不是还有温度,碰到了那只柔软细腻的手。江晏迟顺势将手握住,轻轻捏着。
  柔弱无骨, 左手的手腕还高高肿起,被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
  便是这样一只手,搅弄起上京城的十年风雨吗。
  还很疼吗。
  见他不说话,江晏迟将怀抱松了些。
  还行。
  你为什么救我阿娘。江晏迟抱着楚歇, 轻声地问。
  是了。他遗言都交代完了才走剧情杀了陈莲洲后自尽。现在江晏迟已经知道了段瑟未死。那自己存活的几率是不是更大一些了。
  她不适合活在上京城。
  我问的是,你当年为何没有杀她。
  楚歇将低垂的眼光寸寸抬起,凝视着眼前的太子,在你看来,我就是该杀尽天下人的是吗。
  身下那只手僵了一下,不是。
  听到楚歇彻底沉默,没有什么交谈欲的模样。江晏迟有些后悔自己攀谈的方式过于激进,惹了那人反感。
  楚歇却在琢磨着怎么从江晏迟手里暂且苟住这条命。
  洗白是洗不白了,只能先卖个惨试试。
  江晏迟,我不想杀人的。楚歇抬起手,手指纤细修长,手腕处还缠绕着层层纱布,可我这手上,终是满手血腥。洗也洗不掉,像我这样的人一定会下地狱的是不是。
  不是。
  江晏迟伸出手握住,那手背摁在脸上摩挲了一下。
  这个动作很是诡异,楚歇忽然觉得卖惨也许是个有效的法子,如今好像是救了江晏迟的阿牧占了上风。
  你会杀我吗
  不会。
  江晏迟回答来得太快,像是许下某种誓言,我会救你。
  果真是第二人格占了上风。
  江晏迟这个人好生奇怪。
  为了皇位可以不择手段像一只疯狗一样将西境九州舍之不顾,像极了冷心绝情的野心家的做派。可靠近了又觉得像个孩子似的,又好骗又好哄。
  楚歇心念一动。
  把系统调了出来。
  我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宿主想走剧情了?您不是说不走剧情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快点说。
  系统赶忙调出来:宿主现在剧情完成度85%。赵煜之心后的剧情,是是杀死江景谙。
  是的。楚歇想起了原剧情梗概里的情节。
  原剧情里楚歇就是杀了江景谙却能顺利逃脱罪刑,将整个上京城的愤怒值彻底点燃。而后江晏迟也终于不堪其扰意图以江景谙之死扳倒楚歇,最后却因证据不足险险落败。楚歇也因江景谙之死事件发觉自己再也控制不住手里的小太子,对他实行了城郊刺杀事件,却被江晏迟将计就计彻底坐死刺杀东宫的罪名,最后被压在菜市场迅速处死
  等等。
  江景谙之死的下一个任务,不会是城郊刺杀吧。
  这个我们不确定哦得走完这个任务,失败或成功后才能解锁下一个剧情任务。
  妈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剧情必须走成功。
  如今主角线和原剧情已经差得太多。
  杀死一个如今势弱的江景谙可比真刀真枪地刺杀稳坐太子之位江晏迟好走多了。
  宿主为什么又想解锁剧情了。
  我想知道当年的许纯牧,到底是因什么而死
  楚歇一边捋着剧情线,一边在脑中整理着在北境得到的信息,结合着推导,我本来觉得许纯牧为护正道而死于楚歇之手,但是好像不是。这一世我没有杀他,甚至随他远离上京城去了北境,可那柄催命的红缨枪还是出现了。要不是许邑的兵马就在那幽谷附近,上次我们俩都得死在那儿。
  许纯牧的死劫,也许和江晏迟,和楚歇都没有关系。
  楚歇极力剖析着,所以,无论是原剧情里矜矜业业保护江晏迟的许纯牧,还是崩坏剧情里,和楚歇两情相悦的许纯牧,亦或者这一世,明明逃开所有剧情线只做旁观者的许纯牧都还是逃不开命定死亡的结局。
  宿主,我觉得你的推论有道理。
  解不开这个谜团,回头许纯牧再稀里糊涂地一死。
  小音怎么办。
  楚歇原主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占着自己的身体一定会杀了小音泄恨。想到了妹妹,他蓦地脸色惨白,左右犹疑。
  他要回去现世。
  小音不可以没有他。
  这个世界再难,他也要顺利通关。
  你怎么了。江晏迟发觉他的不对劲,看到他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忙地喊停了车马,教人将温着的药端来。
  他好像以为是车马的颠簸让他太疼了。将一碗药递到他的嘴边:喝吧,这是镇痛的。喝完好好睡一觉,我们就到上京城了。
  夜里的楚歇很温顺,将一碗药尽数喝完,药渣还在在嘴边上留了一圈。江晏迟用指腹替他揩干净了,便瞧着他的眼皮渐渐耷拉下,像是有了些困意。
  他必须先稳住江晏迟。让他相信自己这副身体里是善良居多的,放自己一马。然后才能寻到机会,杀了江景谙。
  解锁全部剧情。
  推论出许纯牧真正的死因。
  本已被困意侵扰的楚歇又找回一些清明,蓦地一下将手抬起,像是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揪住江晏迟的袖口,殿下,我不想杀人。我只想当一个寻常人,可是,可是我犯下的杀孽那么多,我
  那手揪着袖口,又好似揪着小太子的心。
  你别这么想。
  江晏迟俯下身将脸贴着他的头顶,眼圈忽然发了红:那都不是你的错。
  一只手绕到江晏迟身后,虚虚地耷在江晏迟的脖子上。
  失去了暖炉烘着,那只手冰凉如雨,浸润后背。凑近才发觉没有了那柏兰香气作掩,他身上的药味是如此浓郁。
  江晏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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