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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节

  “啊——”它利索地卸掉了他的下巴。
  它很强,压倒性的强大,进化到远超觉醒者的地步。他们与它对战时,隐约有种在直面恶魔的感觉。
  怪物人似的直起身,拽过姜启宁的腿拖行,把他与俞铭洋放在一块。它又俯下身绕着他们打圈,不知在思量什么。
  蓦然,它停下了动作。
  狰狞的狐脸回首,它看见巢穴的入口处站着一名仗剑的高大男子。他披着大波浪,搭着一身深蓝的道袍,正冷凝着眉眼看向它,脸色极难看。
  他是卓无涯,此间第一个找到妖物的人。
  “袭击阿修的是你吧,孽畜!”卓无涯眼尾泛红,戾气极重,“追杀你三天三夜,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与邵修本在林间搜罗药草,谁知他仅是捣个药而已,不远处的邵修突然爆发了能量波动。要不是他反应快、出手早,邵修绝不止是重伤那么简单。
  这狐狸成精了,对觉醒者的血肉天然成瘾。似乎把他们当做了地盘上的猎物,正打算从“弱”的下手,一个个吃到最强的。
  可它没想到的是,卓无涯是个道士。
  斩妖除魔是道宫自有的传承,即使历时久远篇幅已遗失不少,剩下的术法也足够妖物喝一壶了。
  那是它第一次吃瘪,在“陌生饲料”的攻击下姑且退避。其后,它便愈发谨慎地对待这批觉醒者,直到消化了邵修的血液,才冲另外两个下手。
  新仇旧恨一累加,卓无涯抬剑冲它刺去。
  顾忌到两个倒霉队友还躺在地上,他尽力想把怪物引出外头,可它却聪明地没有外出。
  “嘁!”卓无涯左手抽出腰间的红绳,甩向怪物的身周。
  它灵活地避开绳索,殊不知绳索的一端迅速打入地面、墙壁和石柱,生生将它控在了一个现成的大阵中。
  卓无涯双手掐诀,就见红绳上的四十九个铜板急速颤抖起来。它们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无形的波纹扩散,将怪物封锁在内部。
  很快,卓无涯反身折回,一手提起姜启宁,一手提起俞铭洋,几个起落消失砸巢穴外。
  他飞快地替姜启宁接好骨头,而这时,天空忽然被阴云遮蔽,狂躁的妖风吹来,拂乱了他的长卷发。
  “你们快走,那妖孽要化形了!”他执剑遥望巢穴处,声音极冷,“我也只在古籍中见过,相传妖物食人过百,七日生智;食人过千,向人而长;食人过万,可成形态。”
  “伊万城曾有数百万人口,它吃的可不止万人。就算资质再差,堆也能堆出个人形了。更何况,它吸过阿修的血,还得了你们的血。”
  中洲的觉醒者资质极佳,它几口下去所获的功效媲美吃上百个人了。
  “咿——”巢穴中传来狐狸的尖叫,而高空中的阴云有奔雷的迹象。
  俞铭洋缓过神:“这是要天打雷劈了吧!等等,你去干什么?”
  “去杀它。”卓无涯执剑往前走,“我不敢赌,万一它真的成形了……”天下苍生半数皆毁。
  “不能让它成形!”
  “咿——”束缚着狐狸的绳索轰然炸开,它顶开巢穴跃入高空,迎向云层中的奔雷。
  就在闪电劈下的那秒,就在怪物迎面的刹那,一道白影从天而降,竟是硬生生把狐狸踩到了地上,让闪电直接劈在他的头顶。
  轰隆隆!
  电光噼里啪啦地闪过,纪斯纹丝不动,怪物动弹不得。在隆隆雷声之中,纪斯歪歪头看向它,一笑:“食人百万,真有你的。”
  是吃掉了一整座城的外来游客啊……
  “难怪这么有底气迎雷劫。”纪斯轻笑,“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底气有多足吧。”
  他把狐狸踩实了:“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被雷劈了,有点怀念呢。”
  话落的那秒,云层中的奔雷变成了大气磅礴的紫金色。它们粗如怒龙,朝下方吞吐着信子。
  “我不反对精怪成人,修得正道。”纪斯缓缓道,“但我反对一方得道,一方失衡。”
  “知道人吃得太多,后果是什么吗?”
  “尝尝吧。”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缕光
  伊万城的天空黑云翻滚, 恍若几十重天覆压而下,气势深重。紫金色的奔雷在云层里流窜,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牢牢锁定了纪斯。
  狂风骤起, 飞沙走石。巨木不堪重负地弯腰, 林叶群魔乱舞地飘摇, 天地暗到极致,除却紫电的光亮竟是再无一丝明处。
  风在呼啸, 鬼哭狼嚎。大地之悲鸣,生魂之哀恸, 全然盖过了怪物歇斯底里的咆哮,让整片森林的色彩褪尽, 只剩黑与白的肃穆,像是招魂的灵堂。
  而纪斯安静伫立着, 头顶是焚天的雷, 脚下是灭世的妖,唯独他横亘在二者之间, 形同万古不灭的神魔。
  他甚少出手。可一旦出手,绝不会善了。
  只是这场面之浩大,别说是妖了, 连觉醒者都遭不住。
  当百米大树被连根拔起时,卓无涯立刻将长剑插入地面,险险地稳住身形, 再一把拽过俞铭洋, 好悬没被吹飞。
  接着, 几百斤的双面斧砸进岩壁, 拉基扯住姜启宁的胳膊, 拿斧头尾端的脊椎骨捆住对方的腰,再大力将他扣翻在地上。
  “啊啊啊!那是什么?”姜启宁的呐喊被吹得支离破碎。
  “雷劫!”卓无涯的咆哮紧随而至,“是雷劫!逆天之物诞生时,天地会降下神罚,挨过去大道通天,挨不过神魂俱灭。一开始是那只孽畜的雷劫,现在我说不准了!”
  他大声道:“我没见过紫金色的雷!不知道这是什么,道宫的古籍根本没记载!”
  众人委实听不清他的言语,只能从他的表情和语气分辨出“情况万分危险”。他们眯起眼,艰难地仰头朝纪斯看去,可入目所及的场景却是雷电成形的画面。
  犹如张开双翼、遮天蔽日的凤凰,仿佛首尾相抬、不怒自威的巨龙。待纪斯垂眸的刹那,祂们好似得到了首肯,像是利剑劈下。
  那一秒很短,可人的思维很长。卓无涯瞳孔紧缩,他猛地想起邵修还被安置在一个隐秘的山洞中。要是这雷劫劈实在了,方圆万里怕是一片焦土,他们能勉力自保,可邵修该怎么办?
  阿修……
  “司诺城——”卓无涯暴喝出声,“阿修在西南面!西南!”
  “轰隆隆!”
  成形的紫金大雷砸在了纪斯的头顶!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啸,他足下的狐狸发出婴儿的哭叫声,浑身白毛变得焦黑如炭,又有新的毛发自焦炭下迅速衍生。
  电光沿着大地分裂,如万千箭矢朝众人射来。拉基的灵魂外衣披上,厚重的鬃毛罩住自己和姜启宁,而卓无涯单手掐诀,结成大帝符作为盾牌。
  风暴将他们皮肉吹得皱起,雷鸣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凡是活物都在夺路狂奔,只有人类在向最危险的区域逆行。
  “那是什么?”江梓楹大声道。一块广告牌斜飞过来,擦着她身侧砸进废墟之中。
  “雷暴!在外郊,我们去……”突兀地,祁辛黎止住声。停顿分秒,他即刻开启了蓝色的佛手,将自己和队友包裹在内,“开防御啊啊啊!”
  “轰隆——”大片电光闪过,腐朽的建筑物变成碎块。
  无论是城外的树木和石头,还是城内的地砖和建筑,在这片奔腾的紫金色中尽数化作齑粉,顺着风向飞扬到天际。
  下一秒,西南方升起淡金色的光。数不清的金线连绵成网,将这片炸裂的区域圈在其中,极险地兜住了雷暴扩散的范围。
  “咿!”是狐鸣,隐约透着兴奋。
  这妖物突然发现,有了纪斯作为它和雷劫之间的媒介,不仅让它扛过了雷劫,还没当场要了它的性命。真真是白让它得了便宜!
  它的皮毛褪去又新生,长得越来越少,越来越接近人类的汗毛。它的尾椎极其麻痒,先是长出了一根尾巴,再是长出了两根尾巴。
  它仿佛被雷劫打了一针催化剂,正朝着至高的方向迅速进化。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更有无法言喻的能量在丹田处汇聚,它甚至有了一种错觉,像是只消挥挥爪子,就能毁灭一整座城。
  怪物激烈地挣扎起来,它放肆地反抗纪斯,可后者依旧踩实了它,动也不动。
  这比怪物更怪物的力量,让它心生惶恐!
  纪斯一笑,极冷。他抬手往上一送,挥开了漫天的乌云,又在一片死寂之中缓缓开口:“雷劫,逆天之物诞生时降下的神罚。得渡则飞升,不渡则兵解。”
  说的内容与卓无涯给予的一模一样。可是,这不是完整的篇幅。
  纪斯又道:“这仅是其一。”
  远处,卓无涯怔怔出神,慢慢放下了手:“仅是其一?”
  “雷劫,其实是‘雷诫’。本意是大道对逆天之物的训诫,会以‘雷’来传递道的能量,会以‘诫’来约束渡劫者的行为。”
  “天·行有常,一道天雷一道训诫,大道将飞升的能量渡给修者,自然也会将法则打在修者的体内。”
  “资质越好,天赋越强之人,所需经历的雷劫——无论是品质还是数量,都远超他人。在大修时代,人人艳羡历经雷劫数多的修者,殊不知他们身上的‘诫’也极多、极重。”
  纪斯的杖尖拨开狐妖的黑发,它已长出了千娇百媚的人脸。可落在纪斯眼中,这与俗物无异,他从不是会被外貌蛊惑的人。
  “知道为何渡劫就必须飞升上界吗?”
  “因为这是第一诫,成仙者不得涉及凡俗因果。”纪斯的语气很凉,“第二诫,不得干涉生死天命;第三诫,不得……大道与法则同行,是为‘一’的本源。人为极器,连人得道都要背负雷诫,更何况是你呢?”
  他挪开了杖尖,也挪开了足尖。他冷漠地看着妖物化作完全体的人形,而它周身能量充盈,尾椎后头甩动着五条长尾。
  “紫金雷诫譬如‘功德霖’。”纪斯转身朝队友走去,将整个后背都暴露给了怪物,“会催化你的因果。”
  后方的人形怪五指成爪,大抵是五条尾巴给了它底气,居然不管不顾地朝纪斯下手。它速度极快,眨眼闪至纪斯后背,却在出手时猛地一顿!
  它的人手忽然捂住了心脏,像是中了枪的狐狸般蜷缩起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
  “咿!咿!咿!”它哭叫起来,爪子撕碎了自己的皮肉,在焦土里不停翻滚。
  在觉醒者惊诧的表情中,只见它的人形迅速从“少女”长成了“老妪”,原本饱含力量的躯体竟是几下凋零得干瘪至极。
  莹白的皮肤变成了褐色,死死贴着骨头。早已褪去的白毛再度长了出来,比任何时候都显浓密。
  怪物咿呀直叫,却再没心思发动攻击,从兽形到人形,再从人形到兽形的落差崩毁了它的心智,让它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疯狂。
  纪斯返回己方阵营,迎着队友目瞪口呆的表情,道:“这只狐狸,仅是人类猎杀、虐杀、圈养野物的生灵之一。故而它杀人吃人,是应了‘人间共业’一环。它若不‘得道’,平不了枉死生灵的怨恨。”
  “可让它‘得道’,谁来平息百万魂魄的愤懑?人本身,也是‘人间共业’的一环。环环相扣,有始有终。”
  故而,短暂的飞升之乐,无间的地狱之苦,就让它一一尝遍吧。
  “环环相扣,有始有终……”卓无涯总觉得自己悟到了什么,却不甚明晰,“何为始?何为终?”
  纪斯平静道:“耄耋老者,垂髫小儿。一死,一生。也可为一生,一死。”
  正如年头接年尾,正如枯木接新芽,生命是一个轮回的过程,走到终点,也往往意味着新的开始。而新的开始,也象征着上一个终点的尽头。
  卓无涯顿了片刻,随即双眸微亮。
  很快,他执剑,做了一个“奉见长者”的手诀,郑重道:“受教了。”
  纪斯:“不客气。”
  其余三人满脸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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