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眼前的剑不是剑,它还是一位绝世守护者的坟茔。
  鱼初月赶紧双手合什,恭恭敬敬地冲着剑拜了九拜,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向瑶月逃遁的方向。
  这里是个大冰窟。
  仙尊没了之后,彻底没有了活气,就是一座冰坟。
  生长在冰壁下的那些金光玄灵菇个个蔫头耷脑,萎靡得很,好几朵蘑菇的帽子都已经萎缩干瘪下去。
  鱼初月平复着呼吸,迅速走到了冰域边缘。
  视线往记忆中的方位一扫,立刻便见到了那朵宛如溅上了鲜血的蘑菇,它好端端地在那里,特别大只,鹤立鸡群。
  鱼初月深吸一口气,迅速靠近。
  到了近前,只见那朵蘑菇特别鲜活,将周遭几朵蘑菇的养分抢了个精光,看着滋润得很。
  鱼初月笑了起来,向着它伸出了自己的复仇之手。
  行到半途,动作一顿,心头悚然一惊。
  她在面前的冰壁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狰狞、扭曲。
  心脏在胸腔中狂跳,带得整个身体都在大幅度地抖动。
  “不,说好了,要平静优雅地撕蘑菇。”她闭起眼睛,深深地呼吸。
  片刻之后,重新睁眼,见到冰中的自己面色平和,笑容虽然不自然,却也算不上难看。
  她微笑着,伸手拔起了那朵红蘑菇。
  它重重颤了下。
  鱼初月的笑容更加灿烂,她凑近了些,揪住一角蘑菇帽,轻轻一撕。
  “啊啊啊啊疼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利至极的惨叫差点把鱼初月掀了个倒仰。
  她吓了好大一跳,手一滑,蘑菇落到了地上。
  只见它收缩起了蘑菇帽,像个水母一样,一收一放,在地上蠕动起来,眨眼之间,就‘噗叽噗叽’地扑腾出去三尺远。
  鱼初月乐了。
  她纵身一扑,将这逃跑的蘑菇整个薅到了胸前,攥住它的蘑菇杆杆,翻个身,躺在地上,将它拎到眼前,眯缝着眼看它。
  “啧,真是让人惊喜呢。”鱼初月点点头,道,“你若不会喊痛,那我还真少了好些乐趣!”
  她笑着,泪水顺着眼角不断往下滑落。
  扬起手,干脆利落地一撕,又在蘑菇帽上撕出一条直达帽心的裂口。
  “啊啊啊啊啊疼啊饶了我——”
  惨叫声变了调。
  “你以为我会心软吗?”鱼初月残忍地揪住了另一处帽沿。
  双手剧烈地颤抖,几乎有些抓握不住。
  滋拉——
  尖利的惨叫声被鱼初月当作背景音乐,她故意把它撕出了长长短短的节奏,伴着节拍,她颤着声说道:“当初你不问我意见,夺我身躯,害我父母,毫无愧疚,恬不知耻,游戏人生好不潇洒自在。那些孽债,你忘了没有关系,一笔一笔,我都给你记着,上路之前,保证给你清算干净。”
  念叨一通之后,她定了定神,看向手中的蘑菇。
  半边蘑菇帽像是被暴雨蹂躏过的纸伞一样,被撕成一绺一绺,可怜得不得了。另外半边倒是完好无损,仍然油光水滑,饱满欲滴。
  鱼初月弄了两手蘑菇汁。
  撕到一大半时,这蘑菇已经喊不出人声来了。
  它在她手中一颤一颤地发抖,可惜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鱼初月冷酷的目光瞄向了另外半边蘑菇帽。
  “等、等等!”蘑菇缓过了神来,发出刺耳尖叫,“你认错人啦!我不是瑶月!”
  鱼初月吓了好大一跳。
  声音从蘑菇中挤出来,尖锐得很,无法分辨男女老幼,鱼初月压根就没有怀疑过它的身份。
  不是瑶月,能是谁?
  她眯了眯眼,冷笑:“少来这一套,你骗鬼呢。”
  “你你你你不就是鬼!你不是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了吗!”蘑菇尖声叫道。
  有意思。
  知道她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的,除了瑶月还能有谁?
  鱼初月干脆利落地照着完好的帽子中央撕了一下。
  “我我我是系统!我是系统!”蘑菇尖叫。
  鱼初月动作一顿。
  “瑶月她,她把我骗进蘑菇里,抢了我的能量体,逃走啦!”蘑菇疯狂地晃动着被鱼初月撕成了小辫子形状的帽帽,急急说道,“只有我,只有我能帮你找到她的藏身之处!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再也找不到瑶月报仇了!”
  “哦?”鱼初月冷笑,“你是系统的话,更要好好算算帐了。若是没有你的帮助,她哪有本事占了我的身体?”
  她干脆利落地把整个蘑菇帽都撕成了小辫辫。
  “啊啊啊啊啊啊——”寒冰墓茔中回荡着尖锐的惨叫。
  终于,整个帽子都撕成了条条。
  倒拎在手里,像个拖把似的。
  蘑菇的声音雌雄难辨,鱼初月一时也无法判断它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里毕竟是守护者之域,她无法久留。
  系统……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瑶月谎称自己是系统,想要逃过一劫。
  思忖片刻,鱼初月将这朵撕得破破烂烂的蘑菇扔进了芥子戒,调过梵罗珠,蹲在一旁盯住它。
  她走到泛着微芒的禁制出口,一步踏出。
  “大师兄!”
  崔败望着远山。
  听到她的声音,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定在了她的脸上。
  很好,依旧活蹦乱跳,生气勃勃。
  还是那个鱼。
  盯了她片刻,他的视线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的指缝里全是粘粘的蘑菇汁。
  “撕了?”他问。
  “撕了!”鱼初月道,“不过出了点岔子,回去我再细说。”
  “嗯。”崔败淡声问道,“走回去还是御剑?”
  鱼初月愣了下。
  她忽然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
  从前的崔败不愿御剑带人,她倒是能理解,但如今早已破罐子破摔成这样了,还需要避忌什么吗?
  他为什么来时问,去时也要问?
  思绪一转,鱼初月恍然大悟——他定是在金霞坑耗废太过,没什么力气御剑,但碍于面子说不出口。
  一定是这样!
  鱼初月颇有些不好意思。
  只顾着自己的事情,没留意崔败的状况。
  “走回去吧。”她眼珠转了转,又给他递了个台阶,“我很想与大师兄一道散散步。”
  崔败微微一僵,有种心事被戳破的诡异心虚感……不,不对,是她想和他散步,他只是满足她这个小小的愿望而已。
  “嗯。”他负起手,走在了前面。
  她猛然发现他还穿着那件摁了血手印的衣裳。
  鱼初月:“……”
  二人离开四象阵的阵心,踏上通往长生峰的白玉阶。
  没走几步,迎面便遇上了熟人。
  秋然和白景龙。
  “大师兄。”“大师兄。”
  二人齐齐施礼。
  天极宗只有一个大师兄。只要打败了上一任首席弟子,便是全宗弟子共同的大师兄或者大师姐。
  所以崔败入宗虽晚,但每个弟子都必须叫他大师兄。
  不愿意,可以,挑战他,打败他。
  鱼初月也像模像样地冲着那二人行礼,立起身来,赶紧退后半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崔败侧后方。
  绝对不能让她的爪子印毁了崔败的形象。
  错身而过之后,鱼初月警惕地回头盯着那两个人。
  如她所料,秋然阴魂不散,撩了撩头发,便转头来看崔败。
  鱼初月急急抓住崔败,将他扳向自己。
  映在秋然的眼中,便是一对立在白玉阶上,相拥对视的爱侣。
  秋然咬了咬牙,重重一拳捶在了白景龙的肩膀上:“白师兄!走!饮酒去,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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