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但周徽嵐从她归来之后,给她们的印象,却很深刻。
不管是她与韩海一家斗智斗勇据理力争时的冷静自持,还是每逢族里有大事她挺身而出不畏人言的凛然,或者她一个女人驾驶着打田机在水田里飞驰的洒脱,或者她坐在庭院里与省市级领导商议事情时不卑不亢的态度,甚至怒斥吴氏背信弃义时的冷酷,每一个场面都深深地震撼着她们,叫她们激动万分,叫她们印象深刻。同为女人,她似乎活出了另一种样子,她们内心深处梦想中的样子。
现在近距离接触之后,才知道她这人没有架子,挺好说话的。
说完两个故事,最初的破冰阶段完成,接着大家有说有笑地聊起了别的事,也没再逮着周徽嵐给她们讲故事了。
随着一团团的米粉和馅变成一个个饼子,随着饼子一摞摞堆满一个个箩筐,原本预计要忙碌一天的活计,下午就忙完了。
不仅如此,她们还帮忙做了清理,非常贴心。
忙完之后,她们就要走,被周母和周徽嵐硬是拦下了,没有让人忙和了一天还饿着肚子回去的道理。
所以她刚才趁着她们忙碌的时候,煮了一大锅淡水螺瘦肉粥。那螺蛳就是那天去山上挖毛桃树的时候拣的那些,这几日一直忙,都没时间把它们吃进肚子里。弄好了,也是一锅拿得出手的待客的菜肴了,且粥里不止有螺肉,她还往粥里切了一些一斤的瘦肉丁,放了不少姜沫,起锅的时候还撒了一把细葱段。
青青白白的粥,鲜香软糯,看着就让人非常有食欲,配上两碟自家积的酸菜,还有两碟满满的烤好的米饼子,几乎每个人都忍不住吃了个饱。
最后,周徽嵐和周母一起,将众人送走。
轮到最后一位的时候,那位身材娇小的少妇看着周徽嵐说,“惠兰,我挺喜欢你的,咱们做朋友吧?”
闻言,周徽嵐微微吃惊。在农村,很少有人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诉求的,很多人都是含蓄的迂回的别扭的。
眼前这位是她来到这里之后遇到的第一位。而且她注意到,眼前这位是她刚刚帮忙绑过头发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等春耕的时候,我来帮你插田啊。”
周徽嵐讶异过后,点了点头,“好啊。”她注意到她松了一口气后脸上漾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周徽嵐觉得好笑,原来那么主动的人暗地里也在担忧吗?
“对了,我叫周杏,你要记得啊。”说着,人就一溜烟跑掉了。
往回走的时候,李桂香难免说起周杏,“周杏这孩子不错,诶,说起来也是个命苦的……”
从周母那里,周徽嵐对周杏这个人有了大致的了解。她今年三十三,比她小几岁。嫁人后因为婆媳问题流过一胎,后来一直没再怀上。婆家那边容不得她,她丈夫婚前看着是个软和的,实际就是个窝囊的,护不住她,任由她被夫家人糟践。后来是她爸妈忍无可忍,将她带了回家。
回来后没多久,她爸妈做主分了家,将三个成了家的儿子都分了出去,仅留女儿和他们一块儿吃住。就这么过了几年到了现在了。
第78章
三箩筐的米饼,李桂香满满的成就感。
“家里好多年没弄这个了,我和你爸牙口不了,也不爱啃饼子。”
“外婆,咱们家这么多米饼子吃到啥时候去啊?”周思恬算了算,这三框最少有七八百只米饼吧。他们家一人一天一个,都要吃好久好久。
李桂香失笑,“谁说都是咱们吃的?其中三份之二都要送人的。”
送人?他们家有那么多亲朋吗?后来周思恬才知道,这些米饼有三分之一是给她准备的,开学回程的时候就让她带走。
她们说话的时候,周徽嵐取来油纸,包装了两份出来,一份三十个,两份六十个米饼就没了。
“妈,今天二十五了,呆会我去一趟县里。”
“去县里干啥?”李桂香一时没反应过来。
“该给那边打钱了。然后顺便给时局长和顾队长寄点年货过去。”
“哦哦。”是了,又是二十五号了,三个月过去了。
周思恬就在一旁听着,猜到她妈要给庆南那位弟弟打生活费了,不过她没说什么。
周徽嵐刚收拾妥当,她爸就去永正叔那里将自行车借了来。
她戴上周母给她织的手套,骑着车去了一趟邮局,将杨闽下一年第一季度的生活费和学费打了过去,这是她之前承诺过的。
不过她不是直接寄给杨老汉,而是寄给了庆南市公安局的顾嘉。上次也是这样的,因为要麻烦到别人,所以她给周思恬寄一些特产的时候,偶尔也会给顾嘉那边寄一点过去。所以这次的年货她寄的也不突兀。
因为累了一天,加上明儿她还要去一趟省城,将嫁接好的桃树给高煦送去,所以晚上的时候她早早就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她将自己收拾了一番。乌黑浓密的头发编成了松散的韩式辫子,脸上的话微微将眉毛修剪了一下下。因为这几个月养得好,她身体长肉了,丰腴了些,脸上的胶原蛋白也恢复了,看着皮肤就好了很多。此时略作修饰,颇有些眉眼如画,唇红齿白之感。
打底的高领毛衣是隔壁手巧的婶子帮织的,谁让她回来的时候,几乎是净身出户两手空空,回来后很多东西都要重新置办。亏得两老疼她,加上近来她家进项颇多,置办起她那些东西来才不为难。
最后套上自己中长款的掐腰新袄子,她看了一眼脚下,有些遗憾不是长筒靴子,不过皮鞋在这年代已经很好了。
等她将姜黄色间藏青色的帽子戴上,这样一看,整个人已经颇有些后世新世纪时候的时尚感。
李桂香撩开帘子进来的时候,看到她,惊艳了一下,“我的女儿,你这样,真的,太好了。”
此时周思恬也走了进来,忍不住惊呼出声,“妈?”
周思恬一直都知道她妈五官挺好的,但她居家的时候几乎不如何打扮,穿着都以干净整洁为主,头发经常随意地在扎成一团。她妈说那叫‘丸子头’,那个也好看,看着清爽,但和这松散的辫子是两种不同的发型。
那样的打扮,看不出美来。但她现在一收拾,加上她回来后经常劳作,身上有一种力量的美感,黑色裤子下包裹着一双有力的大长腿,走起路来身姿轻盈,整个人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气息。
周思恬相信,她妈这样子走出去,完全不输韩惠竹。她现在特别想亲眼见一见那些人见到这个样子的她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这两人让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你们这是怎么了?”她就稍作打扮,他们不至于这样子吧?
“妈,你今天太漂亮了,外婆对不对?”
李桂香一个劲地点头,“对,很漂亮。以后咱天天都这么打扮。”
周徽嵐好笑,她在家的时候不是呆实验室就是去大棚,哪有时间打扮啊?
其实她也有些满意她目前的模样了,是她来了之后努力保养小半年的成果呢。
“妈,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出发了啊。”
“嗯嗯,行,早去早回,你带的东西不好拿,我让你爸送你上车。”
周徽嵐这次带去的东西不多,三十只用油纸包裹好的米饼,稻米她估计以高煦的饭量,他那里应该还有,她就没带。最重要的是她要带上那株嫁接好的桃树。
米饼不是她舍不得多带,而是这次给他带多了的话,下次就不好找借口了。
她家老头子送女儿去坐车,李桂香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里有些失神。她是过来人,女儿虽然表现不太明显,但她多少都看出了一点苗头,她这是在省里有状况啊?省城人……一想到这个,李桂香就焦虑,她担心女儿受伤。
“外婆,你怎么了?”周思恬怎么感觉她外婆从她妈出发之后就坐立不安的呢?
看到外孙女担忧自己,李桂香罢罢手,“没什么。”她心里叹了口气,但愿是她想多了吧。
周徽嵐浑然不知道她这么一点点异常就被周母深深地担忧着,到了金陵大学教职工区,被门卫拦下,她报了高煦的名字,对方扔下稍等两个字,像是去确认。
没一会,周徽嵐就被放行了。
此时,教职工楼房里,一位老先生挂了电话,赶紧招呼自家老伴,“来了来了,她来了!”
魏老夫人无奈地看着说风就是雨的丈夫,“我说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没想多,你个老婆子咋就不相信我咧,这么些年了,你可曾见到过小高让哪位女士登过他家大门?”说着,他兴奋地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
魏家和高家算是世交了,他和高父是发小,高父去了,他自觉有那个义务照看高煦。但自打那女人和高煦离了之后,他就这么一个人过着。他是看在眼里,愁在心里。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苗头,他一定给他护好了。
魏老夫人无语,“人小高说了,她只是来送东西的。”而且这老头怕是忘了,小高最初拜托接待的人是她而不是他,原因他自己想。
魏老压根听不进她的话,兀自将大门给打开了,然后在沙发上不断换着座位和角度。
周徽嵐肩上背着一个花布包,双手捧着那株桃树,再次来到高煦所居的教职工楼前。
她放下东西正要敲门,然后高煦的对门虚掩着的大门走出来一位老先生,“你是周惠兰周同志是吧?”
能叫出她的全名,还住高煦对门,周徽嵐心里涌现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这位老先生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敝人姓魏,和高煦一样是金陵大学的教职工。高煦他有急事,前天已经回京了。他怕你来扑了个空,特意让我留意一下。”这不,这两天他一直守在家,没怎么出门。
周徽嵐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心里有说股说不出的失落。但事已至此,她很快收拾好心情,微微笑道,“魏老先生,不知道高教授是因为什么事回去的?我这有东西要拿给他的呢。”
周徽嵐留意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俩这是刚打照面吧?刚才的话也并未有逾越的地方啊,自己哪就惹得他失望啦?
“是什么东西?”
魏老先生探究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的情绪转换很快,但还是没有逃过他的利眼,魏老一眼就断定了她不单纯。
说实话,没见到人之前他万分期待,等见到了本人,他是有些失望的。
周徽嵐虽然面容姣好,穿着得体,但看得出来,还是有点年纪了,应该有三十四五了叭?魏老有点不确定地猜测。和小高不是很登对呢。
察觉到魏老的探究和防备,周徽嵐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斟酌着说道,“是一株嫁接好的桃树,还有我家打的米饼,我妈特意让我带来给高教授的。”
哼,口是心非,穿得花枝招展,还拿自家老妈当借口,奸诈。当魏老敏锐地察觉到周徽嵐的意图,就像护犊子的老母鸡,防贼一样防着周徽嵐。
“小高说了如果你带了桃树来,他委托我帮他照顾一下。米饼你就带回去吧,小高人不在,等他回来要好久呢。”
这魏老一副防火防盗的模样,实在让周徽嵐摸不着头脑。
这个老头子!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死样子,估计是老毛病又犯了。魏老夫人在里面是彻底坐不住了,她扬声道,“老魏,快将客人请进来喝杯茶水啊。”
魏老不甘不愿地让了路,“进去吧。”
周徽嵐婉拒,“不用了吧,既然高教授有了交待,就按他的指示来做吧。”眼前老人那么明显的嫌弃她又不是看不出来,她就不进去讨人嫌了。
魏老眼一瞪,让你进去你就进去,你不进去这是要害我呢还是害我呢?
魏老夫人亲自出来迎客,“周同志,快请进。”末了还瞪了自家老伴一眼,警告他安分点。
考虑到僵持着也不好,周徽嵐从善如流地走了进去,打算呆一会就告辞。
她将碎花布包放在桌子上,转头看到魏老要关门,忙道,“等等,我将那株桃树搬进来再关门吧。”
魏老朝那株桃树看了好几眼,心里猫抓似的,非常想上前探究一二,但一想到刚才自己对人的态度似乎不大友善,他又拉不下脸来,只能忍住好奇,同时心里也很懊恼,刚才他的注意力怎么就一直在她身上呢,怎么就没留意到她旁边放着的这棵嫁接的桃树呢?
“周同志,来,喝杯茶。”
“谢谢。”
“高煦那孩子家里的老人不小心摔倒了,他昨天接了电话就匆忙走了,临走前担心你来了扑空,特意请我们招待一下你。”笋老夫人有意替自家老头的无礼道歉,所以就透露了一下高煦回京的原因。
周徽嵐恍然,原来如此,“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听说手折了,其他的并无大碍。”
“那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对了,高煦那孩子还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让我代为转交,诺,就是这个。”说着魏老夫人起身将礼物取来转交给她。
这个周徽嵐真没想到高煦还为她准备了新年礼物,精美的包装盒子让周徽嵐一眼就认出这是某个g字号国际牌子的标志。她心里猜测着里面会是什么?
魏老夫人和周徽嵐在聊着,魏老一直心不在焉的,视线不时地落在那株桃树身上。
魏老夫人注意到了,心道活该,让他做事老这么冲动。
“周同志,现在大中午的,我先失陪,去厨房做个饭,你留下来吃顿饭,让老魏陪你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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