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心人_178
“哈哈哈,你的灵魂的火焰,只有这么一点点吗?”
半空的亡灵注视着她,那张熟悉的脸上挂着疯狂又古怪的笑容。她从未见过对方手中那种形态的巨镰,连每一根微小的锯齿上都溢满杀意。
“是的,跟现在的你比起来,恐怕就只有这么一点。”
她平静地说道,将巨镰的光焰催散,凝聚在光墙上,汇成一道致密的屏障。选择攻击,在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前,不过是自取灭亡。既然如此,还不如巩固防御。
女亡灵的斗篷在寒风中泛起黑潮般的波纹,她的目光无比专注,仿佛整个天地间只有对方一个亡灵。“来吧,你若是有信心,攻破它试试。”
“哈哈哈,我不但要摧毁它……”
亡灵嘻嘻笑着,骤然拧起一张狰狞的脸庞,迅猛挥动手中凌厉的镰刀,朝她的屏障袭来!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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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经以为外面的世界不会太差,起码不会比修道院里被奴役的日子差。
她沿着一条路走了很久,脚底被磨出血泡,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刃上。她又饿又渴,两旁是荒无人烟的大路,没有挂满浆果的树木,没有清冽甘甜的溪水。女孩“吉莉安”裹着一件破烂的长袍,惊恐不安地听着远处的狼嗥,一次次,停下脚步,再迈开脚步,像个僵硬的发条娃娃,从寂夜走到黎明,又从正午走到黄昏。
一路上只有她自己蹒跚摇曳的身影,她的嘴唇被日光晒得开裂,面庞被覆满黄沙的脏色。上帝没有眷顾她这个可怜的孤儿,在她体力不济时,天色转阴,下了一场冰冷的大雨。雨点如一根根手指敲打她的脊背,被雨浸湿的布袍沉如污泥。
女孩吉莉安昏倒了,而在意识消散的最后,她竟然感到了一丝安慰。
昏迷了。再也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饿,感觉不到痛了。太好了……
“你还好吗?”
老天没让她安慰多久。吉莉安重新被颠簸的马车震醒,头痛得仿佛有只啄木鸟在笃笃钻凿颅骨,虚弱无力的身体则像被压在一个巨人脚下碾了几遍。一只小手轻轻搁在她的手腕上,吉莉安迷茫地抬起头,发现一个枣红色头发的小女孩忧心地看着她,一双亮莹莹的眸子里似乎溢着泪光。
“你还好吗?”女孩又问了一遍,同时将一块面包递到她面前,温声道,“你应该很饿了吧,给你。”
吉莉安怔怔地坐起身,看到女孩手里的面包,也顾不得思索有没有毒,抓过就狼吞虎咽地大嚼特嚼。面包不算很新鲜,里面夹的糙麦能磨破人的嘴皮,还有一股难闻的腥味。吉莉安噎得双眼通红,呜呜哭泣,枣红色头发的女孩怯怯地看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脊背。
待情绪安定下来,吉莉安抹去眼泪,抽噎道,“谢谢你……”
她发现这辆板车上不只有她,还有其他孩子,高高的干草垛堆在木板上,还能听见赶车车夫粗犷的歌声。除了给她递面包的红发女孩,其他孩子都格外冷漠,根本不拿正眼瞧她。吉莉安倒也不在意,只是警惕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犹豫着要不要向女孩开口询问。
“你好,我叫格瑞丝。”枣红色头发的女孩见她犹豫不决,主动道,“你呢?”
“我……我叫菲……”她吞咽了一下,道,“吉莉安……我叫吉莉安……”
“你好,吉莉安。”格瑞丝亲切地笑道,“别害怕,这里很安全。”
吉莉安问,“我现在在哪里?你们为什么也在……”她很想知道,为何这些跟她一样大的孩子坐在一辆来历不明的板车上,会如此从容。
“这辆车是正规的孤儿车。”格瑞丝一本正经地说,“在这辆车上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父母双亡,流浪在外的孤儿。孤儿车会带我们去帝国王城最大的市集,那里有暂时安置孤儿的地方。运气好的话,我们或许能被一户人家领养,就算稍微差一点,也能找到合适的归宿,衣食不愁。”
一个男孩恶声恶气地说,“白痴,我们不说什么,你倒将这些秘密告诉其他人。多个人就多糟一份心,我看你最后怎么办。”
格瑞丝没理会男孩,只亲热地凑在吉莉安身边。吉莉安大概明白对方对自己这么热情的原因,因为整辆板车上只有她们两个女孩。
天色稍霁,日光洒在摇晃前行的板车上。女孩们坐在一起亲热地聊天,格瑞丝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声音温软甜美,对身边的女伴并无防备之心。
几个小时后,吉莉安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开始主动谈及自己的事。
格瑞丝悄声问,“吉莉安……刚刚我就想问,你脖子后面的图章……是怎么回事啊?”
吉莉安恍然,面对格瑞丝关切的目光,道,“其实……那是一个惩罚……”
“啊?什么惩罚?”
一直以来压抑于心的哀伤终于爆发,黑发的女孩靠在格瑞丝的怀里,哭泣着诉说过往。格瑞丝轻拍她的后背,温声安慰她,并用一小块锋利的铁皮,小心地剥去了她脖颈上的图章。
“呃——”
“坚持一下,马上就好,吉莉安!”
在友人的安慰下,疼痛不是那么难忍耐。吉莉安捂着脖颈上湿漉漉的血窟窿,对双手沾血,紧张喘息着的格瑞丝笑了笑,快活地说,“谢谢你,格瑞丝!这个图章剥去,再也没人能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了!”
“没错,吉莉安,那本就不该是你的错。”格瑞丝道,“包括你的爸爸,他只是想为妻子讨回公道,那个可耻的公爵才是罪魁祸首!你的爸爸没有真正杀死人,你也不是杀人犯的女儿!……这个图章还是剥下来吧,万一影响你被人收养就糟了。”
她的伤口被包扎好后,板车也驶入了王城的大门。集市的喧闹声升腾在一顶顶圆帐上,车夫将孩子们送到一处帐篷下,领了运送的钱币便离去了,留下一群瑟缩的孩子,像被明码标价的货物那般摆在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