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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坤极宫,是皇后的住处。
  苏若华默然,片刻她抚着陆旻的手,娓娓说道:“皇上,咱们暂且不说这个好么?眼下,我能跟皇上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陆旻有些不悦,说道:“朕早晚是要立后的,后位也不能久久空悬。难道,你希望朕娶旁人?”
  苏若华当然不愿他娶旁人,但皇后不比嫔妃,做得好便能成为陆旻的一大助力,她不能如此自私。
  陆旻看她不言语,也有几分不快,挥了挥手,言道:“罢了,不提这个。此去玉泉宫,要带些什么,你可回去预备着。”
  苏若华应下,又随口问道:“那皇上可想好了,要带何人去玉泉宫么?太后与太妃两位娘娘,必定是要去。贵妃与淑妃,这两位,我想着皇上也是要带的。那么,余下的人呢?”
  陆旻将她拉到身前,抱起她放在膝上,捏着她的手,说道:“你倒是很能揣摩朕的心意,宫里的女人,这些也就够了。至于朝里的人,你猜猜。朕要看看,蕙质兰心如你,能否猜个准确?”
  苏若华微微思索,便沉吟道:“贵妃娘娘的父亲,赵斌赵大人。淑妃娘娘的兄长,钱书同钱大人。这两位,必定也是要去的。”
  陆旻凝视着她的眼眸,浅笑道:“你很有乃父之风。”
  苏若华垂眸,咬了咬唇,又道:“西平郡王,也是要去的。”
  这个名字,却是她费了许多力气,才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蜜月之旅即将开启~
  第六十四章
  陆旻莞尔一笑, 狭长的眸子里,精光闪烁,他问道:“你怎么会想到他的?”
  苏若华垂首, 躲避着他的目光, 微笑道:“适才在门口,看见王爷出去, 又听李公公说, 皇上和他正商谈去玉泉宫的事。我便猜,皇上定也会准他去的。何况,皇上与西平郡王是自幼的手足之情,有这样的好事, 怎会忘了他。”
  陆旻笑了两声,笑声甚是畅快,他拍着苏若华的手, 说道:“在皇宫里,你是朕最心爱的女人;陆斐,便是朕最要紧的兄弟。你们两个, 都是朕最重视的人。”说着, 他又叹息道:“若非有你们,朕在这世上,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苏若华眼看着陆旻脸上那略显落寞的神情,想起寿宴当日陆斐的狂放不羁,心里倒有几分气苦——陆旻如此看重陆斐,他倒在背后, 戏弄陆旻的女人。
  心念一动,苏若华终是决心开口问道:“皇上,我观西平郡王平日里的言行,很是荒唐,又整日游手好闲,实在不似一个栋梁之才。不知皇上,为何这般器重他呢?”
  陆旻笑道:“你不知,他那副样子,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苏若华闻听此言,不由睁大了眼眸,疑惑道:“他屡屡生祸,即便我在甜水庵这三年,亦没少听闻他闹出的乱子,这些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陆旻颔首叹息道:“陆斐其人,天资聪颖,文韬武略在一众宗亲子弟中都是佼佼者。然而,赵太后当年如何屠戮皇子皇孙,你也是知道的。他若非故意做出这幅姿态,赵氏又怎会放过他?”
  苏若华听着,忽然忆起之前在大街上,见他和霍长庚的争执,他曾痛斥霍长庚:“你莫不是赵家的狗!”
  彼时,她只当陆斐荒唐,沉溺戏子,如此看来,难道竟另有隐情?
  她默然不语,却听陆旻又道:“你倒是不用担忧此人,他是朕的人,不会有差。”
  苏若华看陆旻如此笃定,倒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便握住了陆旻的手,低声道:“皇上,不论以后如何,我总会在你身边的。除非,除非是皇上不再要若华了。”
  陆旻眸中漾过一抹柔情,在她粉嫩的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低语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苏若华环着陆旻的脖颈,同皇帝在这乾清宫里安享了一段清静缠绵的时光。
  她打定了注意,寿宴当日的事,如陆斐所言,便只当是他醉后无状,就此忘却。
  去往玉泉宫的圣旨下来,六宫之中,有人欢喜,有人哀愁。
  两宫太娘娘自是要去的,赵太后自当了皇后起,几乎年年去,已不甚稀罕了。恭懿太妃则是有年头不曾去过了,今年能去玉泉宫,也能瞧出皇帝对她还算有些孝心,倒是意外之喜。至于以下的人,有淡然处之的,如贵妃、淑妃,亦有欣喜若狂的,比如柳充仪和花才人,更有不能去,面上装作不屑一顾,实则背地里跳脚的。这些,都是露珠与春桃四处打听来,说给苏若华听的。
  苏若华听着,不过一笑了之,又说道:“就数你们两个嘴快了,也该学着些芳年的老成稳重。”
  春桃一面收拾衣裳,一面喜滋滋道:“姐姐是没瞧见,圣旨一传到六宫,那些人脸上的神情,可比那戏台子上扮演的都精彩。咱们在甜水庵里,可也见不着这么好看的戏码了。”
  芳年将苏若华随身佩戴的几样首饰装到一只牡丹纹雕漆奁盒之中,不无忧虑道:“六宫人心如此不平,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又要背地里怨恨姑娘了。”
  露珠便斥道:“随她们怎么想,皇上不愿理她们,那是她们自己没有本事。怨恨咱们姑娘,真是笑话!有胆量再干点什么出来,皇上必定饶不了她们。”
  苏若华听着露珠这些话,并未加以制止,她受宠如斯,再怎么自谦谨慎,其实都免不了被人嫉恨,横竖也是如此,那便如露珠所言,随那些人想去好了。
  自从周氏、王氏被打入冷宫,童才人在寿宴上献舞却反遭迁居,后宫群妃也大致明白过来,苏若华是当真不能招惹,人人将她视为洪水猛兽,连提她名字的时候都少了许多,倒是清静了不少。
  此次去玉泉宫,许多人四处找门路,奉承巴结高位的嫔妃,甚而有脸面的奴才,就想着能在皇帝跟前提上一句半句,好一块过去。然而,却没人敢来找她,这委实有些不合情理。但如此倒也说明,那些人真正是怕了她,生恐在她跟前一个不慎,又被皇帝发落处置。
  苏若华没接露珠的言语,只说道:“你们三个,自然是要跟我去的。”
  三个丫头虽猜着苏若华必定要带着她们,但听她亲口说来,还是雀跃不已,能跟去玉泉宫见见世面,是宫人难得的经历。
  但听苏若华又道:“此去玉泉宫,不比在皇宫里,不知会碰上什么人,你们平日办差说话都要谨慎,可都醒着神儿,别忘了宫里的规矩。始终记着,我还不是妃子。倘或犯在哪个主子手里,她们正愁抓不到把柄,恐怕就要大做文章了。”
  三人一口答应下来,露珠笑道:“姑娘肯提携奴才们,奴才们都铭感于心,一定谨言慎行,不给姑娘找麻烦。”
  苏若华又说道:“玉泉宫那边不比在养心殿了,我怕没有用惯的人,皇上不舒坦。我打算,把翠儿同玖儿一道带上。”
  她话音刚落,那三人面面相觑,春桃更忍不住说道:“姐姐,你明知这玖儿是太后娘娘的人。平日里都让她远着皇上,为什么去玉泉宫却偏要带着她?”
  苏若华笑了笑,说道:“自然有带着她的道理,不要多问了,去吩咐吧。”
  露珠无奈,也情知她的脾气,决定好的事情,断然是不会更改的,只的走去告知了翠儿与玖儿。
  翠儿听闻这好事竟能落在她身上,甚是惊喜。她自入宫至今也有三四个年头了,每日所见也就是眼前这些人事物,如今能出皇城去逛逛,自然是高兴。
  玖儿倒是一脸平常色,无喜无悲的,只答应下来就罢了。
  露珠暗暗端详了她一阵,又叮嘱了些事情,方才回去,告诉苏若华道:“那个玖儿,听闻姑娘准她去玉泉宫,一丝儿高兴的样子都没有,还是那副死人脸,真正不识抬举。”
  苏若华微微一笑:“她倒是有些宠辱不惊的意思了,也算历练出来了。”
  芳年不无忧虑道:“姑娘,不怕她生事么?”
  苏若华瞧着她说道:“我倒宁可她生些事出来。”说着,就不言语了。
  三人听不明白,便撂开手,各干各的去了。
  苏若华坐在窗边,看着院中的葡萄藤,不知待自己回来时,又长成什么光景了,能否看见满架的绿茵呢?
  她拈起果盘里一枚青果放入口中,酸甜的汁液顿时盈满口腔,心中暗道:她是太后的人,为何就不能够成为我的人呢?
  时日匆匆,转眼到了三月,就是去玉泉宫的日子了。
  这日一早,皇城大门才开,前往玉泉宫的队伍便缓缓自里而出。
  先是十六列骑兵开道,卫士们身披甲胄,手持金瓜,在日头下直晃的人眼花缭乱。
  而后便是护军们簇拥的车马队伍,鱼贯而出,有如长龙,竟一眼望不到头。以至前面开道的骑兵已走出一条街,这边竟尚未全部出宫。
  车队所行之处,净水泼街,黄沙盖道,旌旗猎猎,鲜衣怒马,令京城的百姓,皆咬指惊叹,所谓皇家威仪,大概如是。
  苏若华因是养心殿的掌事宫女,乘于一辆小马车上,落于队伍末尾,依附前行。
  原本,陆旻倒想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然而苏若华思虑如此实在过于僭越,今日不比往常在养心殿中,有许多外臣,难免会令皇帝遭受非议,便执意坚决婉谢了。
  陆旻无奈,只好由着她去,临行却又叮嘱道:“到了玉泉宫,不要四处乱走,即刻到乾元殿来见朕。”
  苏若华看着一旁李忠公公那一肚子话却说不出来的神情,有些忍俊不禁。他们两人该都是一样的心思:到了玉泉宫,她不去乾元殿,还能往哪儿去?又不是三岁的娃儿,还能迷路不成。
  听着马车轱辘碾压黄沙的声响,耳边是三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谈论,苏若华倒是没什么话想说,心境也平和的很。
  入宫这些年了,她并没有去过玉泉宫。
  陆旻的生母,林才人常年不受宠爱,自是不得这项殊荣的。而恭懿太妃,其实满共也就去过那么屈指可数的几次,那几次要么太妃尚且没有看重她,令她留在宫中服侍陆旻,要么便是她忽发疾病,不宜随行。再之后,先帝独宠赵皇后一人,为示隆恩,再不带别的嫔妃前往,恭懿太妃也就未去过玉泉宫了。
  思及当年的光景,苏若华的唇边不觉泛起了一抹回味的笑意。
  那是一段悠闲自在的光阴,先帝不在,主子不在,连带着也将是非从宫中带走。没人来理会她与陆旻,他们两人日夜相伴,朝读书夕观花晚赏月,年少懵懂的时光,如今想来都如青梅酒一般的酸甜馨香。所以,苏若华从未遗憾过不能去玉泉宫,这样悠闲自在的日子,还比跟着娘娘去玉泉宫继续勾心斗角来的舒坦些。
  直至今日,她方才后知后觉,昔年那位少年,看她的目光之中,已是情愫暗生了。
  想着这些旧事,竟也觉得津津有味,苏若华不由自主的出起了神。
  “姑娘……姑娘?”
  露珠甜脆的嗓音,将她自往事之中拉了回来。
  苏若华猛然回神,问道:“怎么了?”
  露珠低声说道:“西平郡王,好像随着咱们的马车呢?”
  苏若华心头一震,抬手轻轻撩起帘子,果然见陆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信马由缰的,竟与自己所乘马车一道前行。
  日光自头顶照下,倒也显得他高大魁伟,英姿挺拔。
  今日的陆斐,神色淡然,倒是一副正经之态,全无平日里的荒诞模样。
  他似乎察觉到了苏若华的视线,竟垂眸看来。
  苏若华微微一颤,便放下了帘子,默然不语。
  那三个姑娘,就此又议论上了。
  露珠嘴快,说道:“说起这位西平郡王,也算是备受皇恩了。皇上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之前,他在京里干了那么多荒唐事,皇上都没有处罚。听闻之前,参政大人曾想将侄女儿许配与他,托了平安侯夫人说媒,本约好了在京西一处园子里相看。谁知,西平郡王当日竟压根没去,跑到一处酒楼召唤了三个清倌人,喝的酩酊大醉。参政大人一怒之下,便将那位小姐许给他人了。”
  芳年与春桃听着,都觉纳罕不已。
  芳年不喜议论旁人,春桃说道:“以前倒也听说过,这位郡王是有些荒唐的。但只没想到,竟到这个地步。他这般作为,可把钱家小姐的颜面放在何处?人家不生气才怪呢。”
  露珠谈兴甚浓,继续说道:“不止如此,此事之后,没过多久,竟然收了一个外室,听闻是京城戏班子里有名的红角。”
  苏若华听露珠说起此事,便又想起之前大街上他与霍长庚争执的情形,话里说起,可也是为了一个戏子。
  他收的这位外室,就是此女么?
  想着,她却又忆起乾清宫那日,陆旻说起,陆斐这幅浪荡公子的模样,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可有必要装到这般地步么?
  只听春桃又道:“他如此作为,不是生生践踏钱家小姐的脸面么?说出去,西平郡王宁可要个戏子做外室,都不肯娶堂堂的千金小姐。这也未免欺人太甚。”
  露珠说道:“可不是嘛,听闻钱家小姐原本还数属意于他,出了这种事,在家哭的死去活来,方才死了这条心。”
  苏若华听着她们左一言右一语,心中有些烦乱,倒也厌憎陆斐的轻薄,忽然冷不防说了一句:“或许,他就是不肯娶那位小姐。”说着,又斥责道:“议论宗亲,可成话么?素日里的规矩呢?!”
  她鲜少这般疾言厉色的训斥人,一经动怒,呵斥的露珠与春桃都讪讪的闭了口。
  芳年却说了一句:“郡王这匹马可真好看,膘肥体键,浑身上下白的像雪,奴才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好马。”
  苏若华说道:“此马名叫照夜白,是西域汗血宝马的种。先帝时期,御林苑曾驯养过数十匹,至如今存世已不过寥寥了。郡王这匹马,该当是皇上赏赐。”说着,她便不语了。
  露珠因适才失言,意图描补,忙笑道:“姑娘果然见多识广,奴才们跟着姑娘,也多得教诲呢。”
  苏若华没听进去这奉承言辞,她心中骤然想起,寿宴当日陆斐拉着她说的话——我可以让你当王妃。
  她不由冷笑了一声,果然轻狂放浪,所以这样的话才能随便就说出口来!
  车马队伍太长,不宜快行,一路缓缓行去,直至晌午时分,方才抵达玉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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