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皇帝显得有些沉郁,锐利的眸子盯着玄沣,“不查不知道,原来官员们竟欠了国库这么多钱,你说说,这追缴之事怎么办?”
玄沣早有准备,拱手一揖,谨慎地说:“回父皇,儿臣对户部的事并不熟悉,太子协理六部,照说这事该他主持,但依儿臣拙见,此事由三哥出面最为合适。”
赵庸微微一笑,所有人心中都明白,谁接这个差便代表着要得罪满朝上下。皇三子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只可惜这个谨小慎微的九爷见事就躲的本性暴露无遗,完全没能参悟万岁考察用意。
皇帝定定看着他,嘴上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旋即“嗯”了一声,招手道:“你跪安吧。”
玄沣已然察觉到什么,跪安后退出殿外,一路出神地行至西华门。对于这种弊大于利的事,自己的选择不能说是错误,合作让太子领功的事傻子才去做。老大老六暂时靠不住,失去老十这个好帮手,即使有心,又怎能成事?
待玄昱和玄正行了礼,皇帝命人赐座,先问玄正安徽办差的事,听了一刻时间,方道:“这么大的国家,办什么事都离不开一个钱字,你和太子从盐政治理上获得这点成绩够贴安徽一省民政。如今国家之难,积弊之多,需一件一件去解决,朕只能寄厚望于你们兄弟。”
玄正一直不受皇帝重视,听了这话不禁心潮起伏。
玄昱修饰整洁显得英气俊朗,从容道:“不只是盐商偷税,还有土地兼并,江浙富商砸钱买地,农人小户也愿意出卖土地当佃户,被迫是其一,更多是为了规避国税。”
皇帝负手踱着方步,叹息一声道:“除非再搞一次大整改,否则土地兼并上的事换谁都束手无策,吏治不清才是当下最大的文章。”
玄昱立身,拱手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先从户部下手,逐一整顿清理六部。”
皇帝精神一振,宽慰笑道:“太子雄心壮志,可只有热心办不成事,想王安石就知道了,你们先帮朕把国库欠款收回来,完成这步再想下一步的事。”
玄正一字一字细细斟酌,行下一个大礼,严谨表态道:“儿臣愿辅助太子,全力追缴国库欠银。”
闻言,皇帝朗声大笑,单手扶上他的肩,“都说你老三憨,朕瞧着是忠,即日起太子坐纛监督,细务由你和老十一去办。”
被皇帝这么夸赞信任,玄正满脸通红,心中无比振奋。太子决心已下,反正逃不过,与其被动,还不如主动博个忠心为主的好名声。
清理户部才开始,玄正一查,玄沣那边清清爽爽,而玄奕这个年俸禄仅八千的穷皇子就欠着户部二十万债款。
玄奕是皇子中比较特殊的一位,他的生母原是皇后宫中的宫女,被皇帝醉酒宠幸后封为玉嫔,玉嫔的母家毫无地位,生下皇子又因犯错受罚,故而主动出宫为皇后守陵。从此以后,玄奕就成了没人疼,却被兄弟们欺负的皇子。玄沣素日对谁都是一副亲切笑脸,唯独在他面前冷言冷语。其余皇子更不用说,自小就拿他当出气筒,要不是玄正照拂,他早对生活没了信心。
玄正找到玄奕,这才知道他所借款项早就用光,两处庄子也不可能立刻转卖变现,万难之下只得东借西凑,先拿自己府里的库银补了这个亏空,至此才有底气去干这追缴的差事。两人进驻户部整理欠款名单,官员们纷纷开始紧张起来,有钱欠得少的立马还了钱,手头紧的盯着上头风向。
玄昱派王谦之为代表,调五十人进入户部组成临时核查账房,召见欠债官员,通发追缴文书。偌大的户部顿时门庭若市,每日来的官轿排起长队,账房内算珠拨得下冰雹般“唰唰”直响。
玄正冷面无私,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上门催款惹得怨声载道。玄奕则被派出京,亲发太子追缴文书,时时回报外官情况。不出两个月,账目清了七成,剩下就是些开国元勋,钉子大户。
作者有话要说:
没收藏,作者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第47章 醉花间 (22)
这日, 雷彬从听雨轩出来,越想越不对,好几次都拿尚誉说事, 这小婊/子莫不是在说谎?绕到侧门等了片刻, 果见没有马车出去。
棠儿刚放下帷帐, 听见门响, 轻唤一声:“青鸢,你早些去睡。”
雷彬抱着石榴盆栽大步进来, 笑容带着暧昧鬼祟,“这么快就回来了?”
棠儿一惊,慌地将衣裳拢好下了榻,给他倒一杯茶,“方才与你说话耽搁, 小蝶替我应了条子。”
雷彬接了茶碗随手放到一边,拉棠儿挨坐在身边, 从袖口拿出一个绸缎小包,“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棠儿不安地朝门口望了望,勉强一笑, 拉开小包的穗子, 里面是一只通透无暇的玉镯,仿若湖水深潭的碧色,明澈的光泽隐隐流动。
雷彬眼中闪烁着暗幽幽的光,笑容满面道:“怎么样, 是好东西吧?”
此刻, 棠儿突然觉得雷彬形容猥琐,担心被他占便宜, 急忙将玉镯戴到手腕上,嫣然一笑道:“谢谢大人。”
闻言,雷彬的脸色难看极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怎么,就打算这么谢我?”
棠儿极致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深吸一口气稍作缓解,闭上眼睛将脸侧至一边。
雷彬哪肯只限在亲一亲的小把戏,将她横抱起来,好言相哄:“乖乖从了我,保你以后吃香喝辣。”
棠儿被他放在榻上,吓得伸手去挡,惊恐万分地避开他满是胡须的嘴。
雷彬的胸腔里聚着一团火,长腿一压,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去扯衣裳,“乖乖让老子爽快一遭,否则别怪老子伤了你。”
棠儿拼命去掰他的手,雷彬的脸似乌云压顶黑得可怕,干脆将她的鼻子一并捂住,“一个吃把势饭的浪货,装什么贞洁烈妇,老子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轻薄的衣料被撕开,窒息令棠儿挣扎得愈发厉害,双手奋力乱抓。
雷彬暴怒地一个巴掌打过去,“敢动到老子面上,你是不想活了。”
棠儿一阵眩晕,脸上皮肤滚烫,嘴角裂开口子,腥甜的血腥味充斥在口腔,鱼死网破般死命挣扎,“来人,救命!”
门被重力踹开,青鸢脚步带风地冲进屋子,雷彬跳下榻,眼里如有一团火焰,一拳打过去。
如铁的拳头在青鸢的瞳孔里越来越近,她目光一狠,运气一拳而迎。雷彬的手肘顿时一麻,折断般巨痛,完全没想到这小丫头武功这么好。
青鸢将拳一收,双唇珉紧,飞身一脚狠踹过去。
“哐当”桌椅东倒西歪,雷彬受了内伤,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眼中似要冒出火焰。
一阵急促纷杂的脚步声后,金凤姐赶过来,见到眼前的场景惊了片刻,忙问:“怎么回事?”
棠儿长发凌乱,拉上锦被侧身朝里,紧咬着卷曲的食指,哭得声堵气噎。
金凤姐见雷彬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勉强赔出笑脸道:“雷大人,银子到位,我们按面上规矩点红烛入绣房,强欺弱小女子,这就是您的不是了。”
雷彬理亏,凶狠地瞪了青鸢一眼,一甩衣袖道:“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待雷彬风风火火离开后,整个听雨轩瞬间安静了许多。先前,金凤姐以为棠儿只是被占便宜,看见她嘴角渗满血丝,脸上一片紫红,简直快气炸了,脏话连篇地将雷彬的祖宗十八代狠狠问候了一遍。
片刻后,姑娘们过来探望,见棠儿被打,同样脏话不绝。
棠儿由知忆照顾上药,嘴角又辣又疼,轻声道:“沟渠之月,以色侍人有什么资格委屈,我都不气,你们也别气了。”
金凤姐火气冲冲,咬牙切齿道:“不舍钱的死财奴,等着,老娘使银子也要找人整一整他。”
棠儿思绪万千,一颗心变得木然毫无半分哀恸,平静地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应该不会再来。”
金凤姐仔细查看棠儿脸上的伤,絮絮叨叨带埋怨:“畜生,天杀的短命鬼,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也下得去手。”
半晌后,金凤姐让大家出去,深叹一口气,温言道:“丫头,你算争气,二百两一个茶围,好的时候一天三四拨客人,钱来得快我倒是很满意。撇开九爷不提,花家小爷替你赎了身,情况特殊,我也逼不得你留客住局。总让狼看着肉又吃不着到底不行,往后你估摸哪位客人失去耐心就留他打’干铺‘,我安排人伺候,这也是个法子。你瞒我找张超榨钱老爷的银子,这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话要说回来,你不能坏了听雨轩的规矩。”
金凤姐看棠儿哭得伤心,也不好再责备,安抚一番后离开。
再次睁开眼睛,整个人彻底清醒,屋内呈现一片蒙蒙浅色。
眼前的一切骤然换了模样,触手可及的一切都变得肮脏,肮脏的床榻,肮脏的锦被绣枕,肮脏爱钱的自己。棠儿蜷缩着抱紧双膝,痛苦和羞耻并游,心被禁锢于道德的邢架上接受拷问。
她亲眼目睹,体会过至极的贫困,即便现实那样残酷,依旧无法熄灭对于未来的希望。这身美好的皮囊之下,逃避厄运的倔强意志再一次现身,以鞭为祭,疯狂鞭笞胸膛内那颗尚存着廉耻的心。
最别扭在于难受却哭不出,因为路是自己选的,实在寻不出应该委屈的理由。于是,过往眼中尚能接受的一切浮华场景,仿若噬心妖魔般向她笼罩而来……
棠儿养了两日依然提不起精神,金凤姐担心她这样的状态会冷落钱贵这位衣食父母,脑筋一动,将钱贵拉到月娥房中,“对不住钱老爷,丫头受了风寒不便见客,你在月娥这儿吃酒听一回曲子,也不算白跑一趟。”
月娥乃天生尤物,风流场里的领袖,穿低领银红百褶裙,立时飞去一个媚眼,娇滴滴行下万福道:“钱老爷好。”
钱贵漆黑的眼与那双水汪汪的秋波撞了个相对,见她花娇月貌,身姿丰腴,胸口云碧一抹皎白如雪,心头弼弼乱跳。
丫鬟忙着奉茶,月娥面露担忧,轻扭出了门外,玉手对金凤姐一招。
金凤姐笑容满面地向钱贵告退,出门后小声道:“钱老爷有钱又大方,你可得伺候好了。”
月娥有所畏惧,扁起鲜红的唇,嘀咕一声:“棠儿那死丫头凶得很,若是知道我撬她墙角必要来闹,我打不过她。”
金凤姐微翻眼白,没好脸色地看着她,“这会子倒会装,你墙角还撬得少?有我罩着你,怕什么。”
听了这话,月娥得逞地腻腻一笑,高高兴兴回了房。
一室幽香,明烛熠熠。月娥见钱贵目不转睛地朝自己打量,佯羞诈臊地拉了他坐,让丫鬟拿来几只鸡缸杯,将酒斟满,“钱老爷,相识就是有缘,你我先干一杯。”
艳色当前,钱贵神昏心摇不能自持,笑着接过来就喝下肚,贴心地说:“我干了,你是女子,随意。”
月娥娇笑浅晕,眉目传情,又满上一杯双手捧过去,“钱老爷好酒量,难怪棠儿妹妹喜欢。喏,我替妹妹敬你一杯。”
此时此刻,钱贵眼睛都转不开了,心中哪里还有半点棠儿的影子,接了酒杯一饮而尽。
丫鬟不刻便端上一桌菜,手撕鸡、葱油白蟹、盐水鸭、烤羊腿、爆炒腰花、尖椒肚片、排骨海带、另有杂粮馒头等。
用完饭,钱贵的心绪约束了很多,任月娥怎么劝也不肯再喝,自矜一笑道:“月娥姑娘客气,我的酒已有八分,不能再吃了。”
月娥见他执意不肯,放出妩媚手段来,手指将本就低的领口再松一松,假意不高兴,娇嗔道:“我知道,钱老爷的心在妹妹身上,分毫瞧不上我这样的平平姿色,只是金妈妈交代,要我好生伺候,务必多敬你几杯。”
这话一出,钱贵感觉自己似乎不近人情,笑道:“月娥姑娘花容月貌,我是怕酒吃多了耽误事。”
月娥转嗔为笑,一双媚眼冶艳妖娆,身子朝前一倾,前襟内一派春光乍现,抬手就将酒往他嘴里灌。
一夜春风,称心如意。钱贵由月娥伺候穿衣,想起棠儿,心中带着几分内疚,匆匆吃完早饭,爽气给了月娥三千银票。
月娥娇语如莺,做贼似的将钱贵送走,摆动腰身扭上楼来,骤然与棠儿碰了个对面,乍毛变色,惊慌地说:“妹妹不能怪我,是金凤姐将他带去我屋里,丫鬟们都能作证。”
棠儿心情郁闷,完全没理解她是什么意思,眯眼逼视过去。
月娥做贼心虚,却极力狡辩:“你真不能怪我,钱老爷吃醉了,我好心照顾,谁知道他这么不老实,我力气小,哪里挣得过……”
棠儿的脸色反转为平淡,执汉玉坠儿檀香扇掩在鼻前,用不加掩饰的轻蔑眼神盯她一眼,向前一步。
月娥吓得往后退,棠儿唇角微扬,站定片刻便转身下楼。月娥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兀自狂跳,拍拍心口,脸上露出得胜的笑容。
云层又低又厚,晌午时分,豆大的雨点骤然砸落下来,街上的行人纷纷挤到老城隍庙前躲雨。
辰时在万利钱庄当学徒已有四年多,勤劳肯干,成了钱庄的得力伙计,东家赵宝林见他头脑灵活,特派他跑外场,负责收账。
收账是最能锻炼人的事,辰时眉清目朗,穿戴整齐,每天在街面上跑,寻人,送礼,催讨欠债,周边做生意的小贩都识得他。
天色晦暗,云缝里掣着一道明闪,闷雷轰隆,片刻后,大雨瓢泼而下。
雨水迷了眼,什么都看不清,一个妇人抱孩子在大雨中艰难奔跑。辰时冲进雨中用油伞挡着妇人和孩子,自己淋得浑身透湿,更多避雨的人记住了这个热心的年轻人。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街道,女子掀开窗帘,看见辰时,立刻命车夫停下马车。
车夫高喊一声,辰时俯身钻进马车,一看里面的人是冉竹,慌忙准备退出去。
冉竹相貌十分俏丽,桃腮杏脸,腰细娇小,问道:“这么大雨,你要去哪儿?”
马车已经动了,辰时只能老实地坐下来,双手扶着膝盖,低头道:“谢谢小姐,我回店里。”
冉竹上下打量着他,忽地发现湿衣贴着的胸膛前竟有肌肉,不禁心神一荡,“今年满十八了么?”
辰时面红耳赤,不敢看她,“回小姐,我方满十六。”
冉竹少小娇痴已惯,春透眉梢,绣花鞋朝他的腿伸过去,辰时脸庞僵硬,顿如开水烫过一般。
冉竹妩媚一笑,扑过去腻在他身前,鲜艳的唇朝那张青涩俊朗的脸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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