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朕是暴君 完结+番外_96
那个时候游彦就不止一次的想过,在临死前的那一刻,他们脑海里都会想些什么,会不会思念千里之外的故土,会不会后悔当日为何要穿上这戎装?
那些场景他看的太多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生死。人活在世,终有一日是要离开的,家人,亲朋,甚至于他,还有被人称为万岁的蔺策,终有一日都会死去,这是一个人必经的宿命,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尤其是他们这些出生行伍之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应该清楚,从他们离开都城远赴西南那一日开始,他们的生命就比其他人更加的……容易失去。
可是此刻,游彦只觉得胸口在隐隐的作痛,纵使他看得透生死,也还是难以接受。
各种各样的思绪都在这一刻涌到了游彦脑海中,他想起那一日陶姜出征之前,他为他践行,想起再之前自己曾经许诺要为他寻一桩亲事,让他娶妻成家,想起更久远的时候在西北茫茫大漠之中,陶姜无数次的冲锋陷阵,奋勇杀敌。那时候他都还算不上一个将军,所战只是为了保住他游彦的性命。
而现在,陶姜终于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为国为民的将军,却落得这样一个,马革裹尸的下场,难道这就是上天给为将者的宿命?
蔺策空闲的那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游彦还湿着的头顶,他还保持着蹲跪在游彦面前的姿势,却丝毫没有觉得疲倦。他说不出任何的劝慰的话,只能这样子陪在游彦身边。
“陛下,”高庸的声音在外面低低地传了进来,“热水好了,现在送进去吗?”
蔺策低下头看了游彦一眼,面上有些纠结,正犹豫间,游彦抬起头来,朝着蔺策勉强露出一点笑意,而后回头对着殿门道:“劳烦,送来吧。”话落,他抬手拉起了蔺策,还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膝盖,“地上凉的很,都不知道起来吗?”
蔺策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就听见游彦道:“怀骋,放心吧,我没事。”
蔺策应了一声,游彦起身站到蔺策面前,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也埋在他颈间:“只是即使是我,也总有无能为力的事情。生老病死,人之宿命,我除了眼睁睁的看着,没有一点的办法。所以我便说服自己学会接受,学会理解。这些年来我好像做到了,我能接受很多事情,理解很多事情,不管它们对我来说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接受它们发生的必然性。但,纵使如此,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人既然有生老病死,就也会有喜怒哀乐,我也不能例外。”
蔺策揽住他的后背,轻柔的拍了拍:“现在看起来,西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军报应该马上就会送到,到时候我们就会清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萦都城一战究竟如何,陶姜到底为何会丧命。”
“嗯,”游彦应了一声,“刚刚那一刻,我想起了过往许多的事情,最后又忍不住想到西南的战局上。现在还不知道战况究竟如何,陶姜究竟是怎么落败,所以也不知道其他人现在怎样,我们到底折损了多少的兵力。只是没有陶姜在的话,西南失去了主将,就等于给了樊国可乘之机,事情既然到了如此的地步,纵使你再不愿意,但这一次,或许还是要我亲自过去一趟了。”
蔺策喉头哽了哽,却还是没在此刻与游彦争执,只是道:“此事容后再议,还是等军报到了再说。”他回过头,高庸已经带人送热水进来,“热水来了,先去洗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每个人都有他的宿命。
第81章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窗外的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蔺策站在窗边听着雨声,隔着窗户似乎也能感受到外面呼啸的冷风。他回过身,朝着软塌上看了一眼,游彦还在沉睡中。不知道是因为昨夜睡得不好还是因为刚刚淋雨着了凉,又或者因为刚刚得到的消息而伤了神,沐浴之后本来只是在软塌上歇一会,等蔺策放下手中的奏章想与他说话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进入了睡梦之中。
蔺策在窗边站了一会,又回到软塌前,替游彦掖了掖毯子,然后慢慢地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游彦的脸。蔺策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为何游彦总是能那么自然地来夸奖自己的相貌,但在蔺策心中,其实游彦才是在容貌上更为出众的那一个。
或许是因为他出众的地方太多,所以对于自己的容貌反而不那么在意。
蔺策倾下身,凑过去在游彦额间落下一个轻吻,而后发出一阵无声的叹息。他刚刚截断了游彦的话,但是他知道,如果是游彦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即使是他也无从改变。虽然这么多年来,游彦在很多事上会愿意为了他而退让,但游彦始终是游彦,他是蔺策所见过的最为清醒独立的人。
先前虽然游彦也提议过想去西南,但毕竟那时候还有陶姜在,西南的局势未必非他游彦不可,所以,游彦选择了退让。但现在,变故突生,大好胜势之下,陶姜竟不幸战死,西南的残局有人要收拾,更重要的是,陶姜的死因充满了疑虑,按照游彦的性格肯定要亲自去搞清楚。
而这一次蔺策再没有阻拦他的理由。
蔺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又想起了当初游彦离开他远赴西北之时,他在心里发誓,再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会坐稳这个皇位,他会变得强大,不再受任何人的的欺侮,更会保护好自己心爱的人。
却没想到,四年过去,这样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一次。
近半年的时间他与游彦朝夕相处,他开始学着不那么焦躁,开始珍惜自己与游彦相处的每一刻,不再对未来充满恐惧,也不再那么患得患失。而现在,他们又要面临分离。
蔺策不是不能接受短暂的分别,却并不想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游彦又要赶赴战场,他又要把四年前的恐惧再经历一次。
“怀骋,”一只手拉住了蔺策的手指,将他的手掌从脸上拿开,蔺策抬起头,对上游彦微微发红的眼底,“醒了?”
“怎么坐在这里?”游彦向里挪了挪,给蔺策空出一点位置,“上来,陪我躺会儿。”
蔺策挨着游彦躺了下来,游彦将身上的薄毯匀到蔺策身上一部分,然后侧过身,搂住了他的腰:“在地上坐了多久?有心事?”
“没,”蔺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摸了摸他的前额,“额头有点热,还是有些着凉,要不然叫御医过来。”
游彦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在担心,”他仰起头,看着蔺策的眼睛,“你不想我去西南,你怕那里战势危急,我这一去,又像是四年前那样,现在没有一个誓死护着我的陶姜,说不定比四年前还惨。但你又明白,我这次非去不可,西南的局势需要速战速决,樊国必须灭掉,不然后患无穷,更重要的是,我要给陶姜一个说法。”
蔺策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搂进了游彦的肩膀。
“我知道我不是无所不能,但这次我跟你保证,我不会受一丁点的伤。四年前在西北,是因为我们从兵力与国力之上就处于劣势,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西南局势,哪怕现在战败,胜算还是在我们手里,所以我只是去运兵布局,并不需要以身犯险,一定会平安归来。”游彦轻声道,“我知道四年前你过的如何的煎熬,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经历一次。”
蔺策微微闭了闭眼,他舔了舔自己的唇,低声道:“其实我可以亲赴西南,御驾亲征的话……”
“那不是正好让他们如愿?为了一个西南,你丢下都城?我能替你收拾的了西南的纷乱,但却不能替你坐镇都城,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相信我,”游彦看着蔺策,认真道,“怀骋,你才是这天下之主,你坐在那里,这天下就能安定,这是这几年来,你一点一点积累起的威严和万民对你的信任,即使是我,也不能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