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节

  不光是他,连叶怀遥都没往容妄身上想,此时也不由心生惊疑,朝着他看去。
  这一看之下,他发现容妄脸色惨白,也正望着自己,那目光中竟然带着几分凄厉绝望。
  叶怀遥知道,大概在此时,自己的神色也十分难看。
  因为容妄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怔了怔,然后便放柔了眼神,微顿之后,唇角轻抿,终究独冲着他露出一抹略带安慰的笑意。
  他的声音在叶怀遥的耳畔响起:“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而后,容妄垂下目光,拂袖一挥,数团紫色雾气纷飞而出,淡淡道:“当年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不可能!”
  这项罪名在叶怀遥身上与在容妄身上的后果截然不同,根据自己的调查结果,欧阳显完全无法相信。
  他震惊激动之下倏地站起身来,说道:“你刚刚自己认了心悦明圣,现在做出如此说法,分明就是想为他顶罪!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团紫雾撞中,没入眉心。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嘞宝贝们,我都不敢写作话了(*/w\*)。不是故意卡大家,我知道会把小读者卡跑的,但是网课实在太狗了,真没时间,躺平任踩_(:3∠)_。
  给凌乱的宝宝理一下,这篇文的主线就是通过十八年后魔君明圣的重逢,引出当年故国往事的遗留问题。目前这段就是涉及到小时候遥遥和汪崽分开的缘由,和两人的分别经历。
  另外不是现场直播,就是一道光闪过,大家就知道,噢,有这么回事了。
  第118章 寸心难裁
  欧阳显尚未来得及反抗, 便瞬间感到一股痛心愤恨之意, 直从胸中涌了起来。
  那情绪如此激烈, 以至于他忍不住猛然回手按住胸口,随后便意识到, 这应当是属于容妄的一缕神思,所记的正是那段恶鬼记忆之后发生的事情。
  这段往事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治不好,只能搁在心底深深地藏起来,任由它化脓, 腐烂, 越痛越深。
  容妄从来不愿去回想, 甚至连在叶怀遥的反复追问之下,他都不曾露出过半点口风。
  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或者遗忘,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一切竟然依旧历历在目。
  容妄没说实话, 当时叶怀遥把他送到了斜玉山下,没有遇到什么乱军,更加未曾迷路。
  不是玄天楼不肯要他,而是他醒来之后就追着叶怀遥去了。
  容妄并不会追踪术,但是凭着他对叶怀遥的了解,对方一定是打算再折回楚昭国的都城。
  他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从小讨生活讨惯了, 站在路边等着一队粮车过去,悄悄钻进了堆放着的粮食中间,就这样被带着一路赶往都城,根本不比叶怀遥慢上多少。
  容妄打的主意本来是想办法一路混进城去,然而刚到城外,便听见有逃命的流民议论。
  他们说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子,十五六岁的年纪,便一个人将四具尸体从城墙头上射了下来,闹出来很大的乱子,被守城的兵将们给抓了。
  容妄一听这话便知道是叶怀遥,只觉得眼前一黑,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那一瞬间,他先记起来的不是其他,反而是叶识微刚刚死后,叶怀遥笑着冲自己说——
  “你得把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好好活下去,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家,遇到心爱的人”。
  他劝别人的时候笑的那么好看,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却想不开?
  明明安逸舒适的日子已经唾手可得,偏要这么傻,一个人跑回来送死。
  容妄找到叶怀遥的时候,杖刑已经进行到中途了,他将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攫住狠狠一拧,锥心刺骨的痛楚从胸口迸发,思维中不再有其他认知,只知道发疯一样向着叶怀遥的身边跑去。
  他将这个人小心翼翼地揣在心尖上,连他稍稍一蹙眉都能感到牵扯进骨血的心疼,而那些人,竟然敢如此待他!
  这一幕几乎要让容妄发狂,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有一个念头,要冲过去保护他,要代替他承受那些痛苦,要把这些人全部都杀光!
  他跌跌撞撞地向着前方狂奔而去,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了,脚下却被人猛地一绊,摔倒在地。
  一阵笑声响起来,有人带着恶意的嘲弄高声说道:“怎么又来了一个不自量力的小崽子?当咱们这军营是什么?喂,小子,学几声狗叫听听?”
  容妄拼命挣扎,对方却踩着他的后背,将他牢牢制住。
  这不是他和其他小孩打架,只要好勇斗狠就能成功。
  力量对比太过悬殊,哪怕他急的恨不得用整条命去换,对方也只轻松当成一个恶毒的玩笑,轻松就能把一切变成无能为力。
  远处刑杖击打的闷响还在继续,传入他的耳中。
  受刑的人是叶怀遥,那每一棍,都打在他最爱的人身上。
  来不及了,就要来不及了。
  容妄的脸被按在地上,眼睛瞪的极大,望向叶怀遥的方向,然而视线却是一片模糊。
  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落入地面上结霜的杂草中,他从来不曾感受到这样的绝望。
  他打出生以来,眼中所见心内所感,尽是世间的坚硬与冰冷,而仅有的一点柔软一丝暖意,便全都系在叶怀遥的身上。
  那是他唯一的挚爱,仅有的幸福。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锥心的焦痛,他宁可千刀万剐,都不愿意看见叶怀遥受到半点伤害。
  哪怕实现这个愿望,要从此堕入永世不见光的黑暗,亦是在所不惜。
  哪怕……永远不能再见他……
  痛苦与怨恨翻腾着冲破心脏,融入血脉,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之力,在身体里涌动诞生。
  其实在这股力量刚刚产生的时候,容妄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他虽然只会一点叶怀遥闲来无事指点的粗浅拳脚,但自从这半年楚昭国的战事灾祸兴起以来,“祸国之子”一词屡次被提及,容妄也悄悄打听过一些魔族之事。
  他生父不祥,母亲又疯癫诡秘,难免对自己的身世产生疑虑。
  之前听了不少误入魔道遭人唾弃的故事,在力量觉醒的那刻,他心知肚明,一旦放纵,便再也无法回头。
  而他和叶怀遥,也等于从此殊途,即使不会阴阳两隔,也再无法实现相伴的诺言。
  可是,他也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无论如何,容妄只希望叶怀遥好好活着,哪怕这份光明从此再不属于他。
  于是,他放任自己,令这份力量彻底冲破束缚,骨肉撕裂般的疼痛遍及周身,万千阴魂被席卷入体,从此罪孽加身,堕入魔道。
  不知过了多久。
  容妄从癫狂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还没睁眼便闻到一股冲鼻的血腥气,茫然四顾,只见遍地尸骸。
  他的身体微微发抖,方才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就算再怎么孤僻冷漠,在此之前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突然要面对的邪恶和血腥让他恐惧,却又不得不勇敢起来。
  容妄心绪翻涌,却顾不上再想那么多了,他终于可以无人阻碍的,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叶怀遥面前。
  叶怀遥浑身都是血,脸色却惨白的近乎透明,他静静地躺在地上,让容妄的心如同被拧紧一样的疼痛。
  他跪在叶怀遥身边,颤抖着用手去试探他的鼻息。
  当感觉的还有微弱的气息传来时,容妄顿时觉得身上的力气瞬间就被抽干了,喉咙间发出几声呜咽。
  “你以为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离开,我就能安心去玄天楼了吗?”容妄轻轻抚了抚叶怀遥的脸,语声哽咽,几乎难以自已,“真是,傻子。”
  他检查叶怀遥身上的伤,衣服都已经被结成的暗黑色血块粘在了伤口上,内脏肯定也受了伤。
  容妄试探着轻轻一拽,叶怀遥的身体便在昏迷中抽搐了一下。
  看着他这样,容妄心疼的无以复加,他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身体不自觉跟着抽搐,仿佛自己受了同样的重伤。
  不,如果这些伤能够都转移到他的身上,他不会如此痛苦。
  那充斥鼻端的血腥气息,那粘腻的、湿滑的触感,他此生此世都不会忘记。
  可是毫无办法,因为并没有法术根基,容妄刚才在情绪极端激烈之际爆发了一下之后,现在就不知道该如何动用那些力量了,只能干着急。
  现在的情况耽搁不得,容妄咬了咬牙,俯身虚虚抱了叶怀遥一下,轻声道:“你忍一忍,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嗓子发涩,声音颤抖,又重复了一遍:“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现在叶怀遥身上处处都是伤口,稍稍的移动也会加重他的痛苦,容妄记得不远处扔着一架推粮食的板车,连忙匆匆跑过去要推。
  推着他,上玄天楼,找人治病!
  正在这时,天边一道流岚般的身影划空而过。
  容妄像是一只炸毛的小兽,猛地瞪圆了眼睛,向动静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风姿高绝,雪青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飞舞。
  由对方身上的服饰,隐约意识到了他的身份。
  这人……应该是玄天楼的仙长。
  他猜的没错,来者正是当时在玄天楼掌理明圣之位的秋鸿真人,容妄的魔族血脉刚刚觉醒,立刻被他运转的真元压制,胸口魔气涌动,险些呛出一口血来。
  但他已经顾不上自己了,悄悄趴在粮车后面的死人堆里,眼盯着对方落地。
  如果他是来救人的,那么叶怀遥就可以被直接带到玄天楼疗伤了!
  不过,可能这辈子,两人也难能再见上一面了。
  容妄随手蹭去自己唇边的血迹,看着秋鸿真人低头检查叶怀遥的情况,然后露出担忧之色,他的心便也跟着提了起来。
  紧接着,秋鸿真人小心翼翼地将叶怀遥抱起来,稳稳托在怀里,然后一口气取出三粒灵药来给他吃,明显对于这个将要成为自己弟子的孩子极为关切。
  容妄看着他将佩剑召来,匆匆要走,心头忽地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疼痛。
  他手臂微抬,想要挽留,但终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这个动作。
  眼睁睁看着叶怀遥被人带走,带到……那个他毕生再也无能企及的地方去。
  秋鸿真人离开之后,容妄从粮车后面爬出来,又觉得腿软,于是慢慢坐在地上,稍微休息了一会。
  北风拂过遍地的尸骸,浓浓的血腥味直冲鼻端,眼看着面前自己造就的一切,他心中涌起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从他放任自己的魔气冲破桎梏的那一刻起,容妄就清楚地意识到,什么都完了。
  他不光彻底成魔,还沾染了这么多条人命,付出的代价,将是从此正邪两道。
  成魔之后不再有轮回转世,所以意味着这种分别这不是一辈子,而是生生世世,永绝希望。
  他想着自己心上的少年,在脑海中勾勒他秀逸的眉眼,苍白的面容。
  原来方才椎心泣血的一个拥抱,已经是两人此生间最后一次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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