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这下完了,把人给得罪成了那样,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敬尹真人深深吸了好几口气,用严厉的目光将尘溯门的弟子们扫了一遍,压制住他们此时的骚乱,转头时就换了一副笑脸。
敬尹真人道:“诸位莫怪,此事实在是出乎意料。叶怀遥……咳咳,明圣打小是被我尘溯门太玄峰峰主在山下的雪地里捡回来的,我们看着他长大,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是这般身份。方才……”
他眼珠一转:“方才门中出了点小乱子,他应当还在自己的……居处。我这边带各位前去。”
其实敬尹真人也不知道叶怀遥现在跑哪去了,这么说只是想尽量拖延点时间,想出个主意来。
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已经有机灵的弟子悄悄跑出去传令,让其他人快点行动,一定要在玄天楼众人之前先一步将叶怀遥找到才成。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得稳住他啊!
否则看这些人对明圣的在意程度,若是知道了整件事当中的内情……
敬尹真人不自然的语气,以及在场其他人惶惶不安的脸色,都尽收于燕沉的眼底,方才的大惊大喜一过,他又怎会看不出这事当中的古怪?
只是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师弟,旁的一切都可以到时候再说,燕沉只做不知,暗地里向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
当下由尘溯门的弟子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折往山下,直接御剑,向着太玄峰而去。
没有人注意到,有两名玄天楼弟子故意落到后面,飞着飞着,身影逐渐变淡,竟然消失了。
敬尹真人也没发现,他正悄悄凑到朱弘威的旁边,想要弄明白事情怎会演变至此。
他低声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是明圣?”
朱弘威心情甚好,笑着道:“既然法圣和掌令使都已经说了,那自然是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他拍了拍敬尹真人的肩膀:“我说老哥,你这回可捡到宝了。我玄天楼上下,对这位云栖君,那可都是情谊深厚,珍视异常,你尘溯门照顾了他十八年,这份大人情,以后何愁没有报答!”
敬尹真人眼前一黑,险些从剑上跌下去。
这下可真是捅了大篓子,招惹谁不好,好巧不巧,他们得罪的人偏偏是这位明圣。
就算不用朱弘威说,敬尹真人也曾经对整个玄天楼上下对于明圣的在意有所耳闻。
生前就是万般爱护,十八年前出了那件事之后,这名字更成为每个人心头的一根刺,失而复得之下,恐怕在意程度也要再翻上个十番。
眼下众人或激动、或急切、或喜悦,唯有他抓耳挠腮,惶恐不已。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敬尹真人心里清楚,即便去了太玄峰,他们也不会如愿见到叶怀遥。
别说那小子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就是在之前,大比刚刚败给成渊时,他就已经在昏迷中被赶到了山下的草屋里面,很久没回来过了。
敬尹真人所能拖延的时间眼看就要到此为止,领命而去的弟子们尚未传回找到叶怀遥的消息,所以说,现在该怎么办?
他这边还没想出来法子,另一头,玄天楼的人早已被也朝着山上而来的容妄看到了。
所谓正邪不两立,燕沉等人当年和邶苍魔君打得不可开交,容妄既然已经恢复记忆,这些个老对头自然是一眼都认出来了。
他脑筋转的很快,稍稍一想,便猜到应该是叶怀遥的身份已经被对方得知。
这样看来,叶怀遥是肯定安全了,他也不必再多事。
也是,论理燕沉他们才是这天底下跟叶怀遥最亲近的人,而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叶怀遥如果知道他就是容妄,恐怕根本就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罢。
更何况容妄此时身上的魔气尚未被完全消去,贸然上去很有可能被燕沉等人看出破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仰头看着不远处的山峰,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攥紧,掌侧还隐隐可以看到刚才疾奔时磕出的血迹。
明明一路上那么辛苦才爬上来,眼看就要到达叶怀遥的身边,他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步。
曾经的慌乱担忧过去,他又重新记起了那个从来都不曾改变过的事实——魔君和明圣,向来殊途,从未曾同路而行过。
但没什么好难过的,千年都过去了,他也早就应该习惯了不是吗?
容妄秀丽而阴郁的面容上露出一个苦笑,但这笑容一闪即逝,仿佛他连表达痛苦都是有时限的。
他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却并未急着离开。毕竟身为睚眦必报的邶苍魔君,就算此时不好再强行插手,给那几个仗势凌人的狗东西上点眼药,还是要的。
容妄在山上兜了几圈,很快便遇上了一个双目红肿的少女。他曾见过对方给叶怀遥送过几次饭,知道这位也是太玄峰上的弟子,是叶怀遥的师姐,名叫林秀。
——这女人对叶怀遥,很不错。
也是,那人生来就招人喜欢,大多数人都对他好,对他的不好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容妄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在逻辑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的脸说变就变,转眼就露出一副怯生生的表情,跟在了林秀的身后。
天真愚蠢的傻姑娘,叶怀遥是不会喜欢的,但是他现在,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林秀本来为了叶怀遥的事情正难受着。她对自己这个潇洒俊美的师弟早有爱慕之情,只可惜妾身有意,郎心似铁,也只好作罢。
此回得知掌教似乎有意要把叶怀遥处死,以平息成峰主的愤怒,林秀焦虑不已,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游魂似的在山上转来转去,就看见了这个也总喜欢往叶怀遥身边凑的小少年。
她愈发觉得被勾起了心事,无精打采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位姐姐。”
容妄小心翼翼地说:“你——知道叶大哥在哪吗?”
林秀苦笑,懒得跟着孩子解释,也不答他的问题,只问:“你找他干什么?”
容妄道:“我听说掌教真人要将叶大哥抓起来处置他,可是刚才山上来了一帮人,正在打听这件事,好像是来救他的。要是找不着他,那帮人就该走了,我的赶紧告诉他呀。”
林秀生性单纯,有绝对不可能怀疑这么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孩子,这一听也着急起来。
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也不管容妄口中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来头,这可都是叶怀遥此刻仅剩下的生机了。
但这一时半会的,可上哪里找人去?
林秀着急起来,咬了咬唇,说道:“这样罢,小兄弟,你再去其他地方看一看叶师弟会不会在,你说的那些人在什么地方,我……我现在过去,先拦住他们!”
容妄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面上却露出个又欢喜又感激的天真笑容来,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他们正往太玄峰去呢。”
林秀狠了狠心,想着人命关天,怎么也要搏一把,于是重重一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小兄弟,劳你再去找找叶师弟罢。”
她还不会御剑,说罢之后,提着裙角,匆匆地去了。
容妄慢吞吞地转身,作势走了几步,到了一棵大树后面的时候,却是直接施施然一提衣角,席地而坐,开始盘膝运功,消化体内的魔气。
却说与此同时,另一头敬尹真人带着玄天楼一行人,飞至半路,燕玄派出去私下打探的人也已经回来了。
“大师兄。”
对方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刚才已经稍加打探过了,不知为何,这尘溯门中提起那名叫叶怀遥的弟子时,都神色慌乱,颇有隐瞒避讳之态。时间有限,又不好强逼,我没追究出缘由,只知道他从宗门大比之后,就已经被赶到外门去居住了,根本就不在太玄峰。张师弟还在找寻。”
就算没有问出具体原因,但听这寥寥数语也能知道,叶怀遥在这里过的肯定不好。
燕沉心里一揪,脸色就沉了下来,收剑落地,说道:“先别走了。”
眼看前面不远处太玄峰就已经要到了,敬尹真人心中正自惴惴,不知道该如何为这场徒劳而可笑的寻找做出解释,见燕沉神色有异,他也跟着神色一紧。
其他人见法圣不飞了,更不敢凌驾于他的头上,纷纷也跟着收剑落地。燕沉心似火烧,没心情客套,直接冷声道:“敬尹真人,烦你说实话罢。叶怀遥到底在哪?”
他这话一说,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何湛扬惊道:“什么意思,师兄不在太玄峰?那、那他们干嘛带咱们去?”
燕沉也觉得简直匪夷所思,这尘溯门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虽说方才提到叶怀遥的时候,敬尹真人那种种慌张的反应他尽收眼底,但燕沉想着反正对方已经答应要带自己去见师弟了,还是先见到人要紧,真相如何,到时候他可以再问。
结果谁能想到,敬尹真人竟然如此莫名其妙,煞有介事地带着他们向着太玄峰过来,其实那根本就是一座无人的空山。
这不是白白遛人吗?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还是这人疯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敬尹真人干巴巴地道:“这……是、是不在……”
这下连展榆也忍不住了,冲上去一把扭住敬尹真人的领子,喝问道:“你们到底把我师兄弄到哪里去了,还不快说!否则我掀了你的山头,砸了你们尘溯门!”
敬尹真人呼吸困难,他堂堂一派掌教,足足要比展榆大了一个辈分,被对方扭着竟然无法挣脱,只得道:“本、本来是住在山下……咳咳咳……现在不知还在不在……”
展榆恨恨道:“找到人再跟你算账!”
他一把将敬尹真人搡开,燕沉已经一拂衣袖,召来佩剑。
他急着去找叶怀遥,本来人都要走了,却听一个少女的声音急切高喊道:“公子请留步!”
燕沉一顿,转头看去,见一个看上十八九岁年纪的姑娘正气喘吁吁,向着自己跑了过来,正是林秀。
容妄故意使坏,隐瞒重要信息,燕沉外表如同贵介公子,林秀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等大人物,见他真的要离开,立刻着急了。
她跑到燕沉面前,满脸焦急地说道:“这位公子,求你不要走,你救救叶师弟罢!他……他真快要被掌教真人他们给、给逼死了!”
那位要“逼死叶师弟”的掌教真人就在眼前,可想而知她说出这番话要花费多大的勇气。敬尹真人怎么也没想到林秀会冲出来说这个,整个人脸都青了。
这边玄天楼众人正摸不着头脑,骤然听她说的这般吓人,无不变色。
尘溯门这边有位长老见势不妙,连忙冲过去一掌拍向林秀后心,竟大有拼着让人怀疑也要将她一掌毙命的架势:“一派胡言!”
他的掌风未至,已经被旁边的何湛扬飞起一脚,正中胸口,斥道:“我看你他妈才是全都扯淡,滚!”
他们刚才客客气气,是为人知礼,再加上觉得叶怀遥受了尘溯门的照料,眼下真相大白,那长老根本就不够何湛扬一脚踹的,连哼都没哼出来一声,直接骨碌碌滚到了山下。
燕沉冲着林秀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叶师弟……他现在怎样了?”
林秀道:“刚刚山上一直在晃,他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去,我在让人找他。他以前是住在山下的,现在却不知是否会回去取东西。。”
大家听了这话,才全都松了一口气,何湛扬忍不住喃喃地说道:“阿弥陀佛,可吓死我了。”
展榆站在旁边,一声没吭,却也跟着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燕沉道:“劳烦姑娘,边走边说。”
他急于寻找叶怀遥,带着林秀御剑下山,同时请她将事情详细说来。
林秀见众人个个神色关切,燕沉别的不说,先问叶怀遥的安危,应该是真的很关心他了,心里头稍稍有了底,又说道:
“我们都是太玄峰的弟子,可是师尊去世之后无人照管,处处受气。叶师弟天性聪颖,辛苦练了一身功夫,却被成师兄废去了灵脉,又赶到山下的草棚里居住。这之后还不算,掌教真人为了置他于死地,还故意派他去了鬼风林,没想到又遭羞辱……”
她所知道的那些事实,只有部分是亲眼所见,大多数也都是听人说的。
传言往往言过其实,再加上林秀这些年也没少受到冷待,在她心里,心上人叶怀遥更是个善良无助,任人欺凌的凄惨美少年。
万事就怕动感情,这经过一番加工讲述出来的故事可实在太要命了。
林秀将严矜如何高傲羞辱,成渊如何几次逼迫,以及叶怀遥受伤昏迷,在山下养伤时没吃没喝的事都讲了出来。
她自己心里也有怨气,为了打动燕沉等人,更是搜肠刮肚,但凡听到一丝半毫的事,都要拿出来说一说,只把燕沉等人听的脸色铁青,双手不住发抖。
能把这些早已成名多年的大人物气到如此失态,从这个层面来说,尘溯门也真是可以如掌教之愿,名扬天下了。
待到她将要说的说完,一行人也已经快到叶怀遥当初养伤时所住的草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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