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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清景是微凉_63

  底气十足的男人声音,带了一点点老烟民的沙哑。
  “彪子?!”
  周勇的声音也满是惊讶。
  我维持着抱头撅腚的姿势想,这俩是要来个断桥相会么。
  当然人家俩根本没管我,等我放下胳膊直起腰,就看见刚才打容恺那几个孙子正费劲地把被我砸倒的那个架起来,而叫做“彪子”的男人,则站在那儿跟周勇大眼瞪小眼。
  我很失落,刚才明明下了死力气,那被砸的居然一点儿没见红,虽然昏迷着像条死狗被人架来架去,但我依然没有成就感。
  因为小疯子。
  他蜷缩在地上,早没了往日的闹腾,静静的,身子微微发抖,像只被人虐待过的流浪猫。
  我一步就跨了过去,蹲下,想把人扶起来,却又害怕随意的挪动造成二次伤害,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刘海拨开。
  我想看他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这样才能心安。
  可我只看到一张五颜六色的脸,只摸到满手的冷汗。
  “小疯子?”我轻轻地叫。
  容恺躺在那儿,眼睛几乎肿得睁不开,听见我叫他,努力眯出一条缝,过了会儿,似乎确定了是我,声音终于带上了哭腔:“冯一路……”
  五脏六腑瞬间绞到一起,疼得我没着没落的,我忽然想抄起刀把那帮孙子都捅了!
  “还他妈看个屁,”我冲着周围大吼,“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看热闹的人群慢慢散开,不知是被我吓着了还是事已至此再没热闹可看,不一会儿,出口便一片冷清,只剩下我们几个。周勇走过来,沉默了地看了一会儿,叹口气,道:“别担心,他们叫救护车了,一会儿就到,照我看也没什么大事儿的,顶多就……”
  “去你妈的!这叫没大事儿!你看看他都什么样儿了?是不是死了才算大事儿?!”我知道我这是迁怒,但我控制不住。
  周勇也有点儿急了,但又好像觉得对现在的我发不太合适,于是转头吼罪魁祸首:“你他妈真是越来越能耐了,跟个小破孩儿还能动真章儿,至于么!”
  彪子这叫一个来气,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吼回去:“你他妈知道啥?你知道这兔崽子是干什么的?缺大德的托儿!整天就跟这里面转悠看谁家有客人就过去嚼舌头,一次两次我忍了,三次四次我还忍?妈逼我这是做买卖不是搞展览!”
  周勇估计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愣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但气势明显低了很多:“那你也不能往死里弄啊,四个打一个,真出了事儿怎么办?”
  “出了事儿我自己兜着!大勇,这话我给你撂下,今天看你面子哥们儿放他一马,但你以后别让我见着他,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我听不下去了。我操你还见一次打一次?我先让你知道知道为什么天是蓝的花是红的!
  刚要窜起来,远处忽然传来救护车熟悉的鸣笛声。我下意识停住,扭头去看,只见车水马龙的街道尽头出现一抹白色,然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都闪开闪开,把伤者让出来!”
  “你们架着他干嘛?当这是喝醉酒吗!”
  “还有你你你,起来起来,担架,担架呢!”
  “哪个是家属,跟着一起上车!”
  “没家属?没家属就来个能付钱的!”
  ……
  到医院之后,我们这两伙人就开始忙前忙后的办手续交钱,什么挂号开药CT住院弄了个全乎儿,等折腾完,我也冷静下来了。小疯子和那孙子的伤情不同,所以也不在一块儿治疗,这会儿处置室门口就我和周勇两个人。
  周勇帮我忙前忙后不说,还垫了大部分的钱,我心里特感谢,但真说不出来什么漂亮话,酝酿半天,才干巴巴道:“那个,谢谢哈,票据我都收好了,回去我就把钱还你。”
  周勇没好气道:“脑袋不热了?”
  我有点尴尬,讪笑着抓抓头:“嗯,前所未有的冷静,旷古绝今的理智。”
  周勇无语,看了我半天就憋出来一个字儿:“屁!”
  我默默扭头,很冤枉。我真的冷静了,在医生说小疯子只是断了根肋骨,一两个月就能养好的时候,已经彻底降温。我现在就担心那帮孙子报警,虽然小流氓打架斗殴不算啥,但有前科的话……就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了。
  “你俩挺悠哉啊。”随着这句不算善意的调侃,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是真不想看这货,周勇似乎也明白我吐不出啥好话,索性自己问:“你那哥们儿咋样?”
  “脑震荡,”彪子瞥我一眼,又把目光放回到周勇身上,“醒过来就开始吐,还没吐完呢。”
  周勇松口气:“哦,那就没啥大事儿。”
  彪子不乐意了,眉毛拧成一股绳:“我拿灭火器呼你试试?”
  周勇翻个白眼:“可以啊,只要你让我一根肋骨。”
  彪子黑线,骂了句:“操。”
  周勇拍了他肩膀两下,开始打圆场:“行了,出来混都不容易,哪那么大火气。我没记错的话你媳妇儿去年绣那个什么玩意儿,就挂你家客厅墙上的,不是和气生财四个字嘛。”
  彪子一抖肩膀,把周勇的手甩了下来,但语气倒是缓和了,只剩些许闷闷不乐:“别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现在还在这儿做买卖,指不定比我还狠呢,就没他们那么损的,靠不提了,一提就他妈来气。”
  周勇还要说什么,被我阻止了。事儿是我和小疯子惹的,没道理让人家不相干的帮咱出头。所以我上前一步挡住周勇,面对面跟彪子直视,然后一字一句明明白白道:“当托这事儿是小疯子不对,我代他跟你道歉,你要真觉着他黄了你的买卖,损失多少钱我们赔,但打人这个,咱们没完。不是见一次打一次么,正合我意,反正我也蹲过大狱,不怕二次回炉。”
  彪子听完这话愣了半天,视线在我和周勇间来回穿梭,最后落回到周勇,一脸无语:“靠,你狱友啊!”
  周勇黑线,无力扶额。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想问,处置室大门忽然打开了,我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咋样?”
  医生淡定地拿开我捏住他肩膀的手,微微侧身,只见护士推着小疯子缓缓而出。
  我被那轮椅闪瞎了眼睛,声儿都开始颤了:“他的腿……”
  “没毛病,”医生的音色温文尔雅,一派恬淡从容,“他说疼的厉害走不动,相中了处置室的轮椅非要坐。”
  “……”我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倒霉孩子!
  “嘿嘿。”倒霉孩子还冲我乐!
  “看起来没啥大事儿了,”远远围观的彪子忽然开口,“那我就别跟这儿碍眼了,医药费什么的我不找你你也别找我咱算两清,至于以后……呵,你要继续走这道儿,咱就来个持久战试试。”
  彪子是个痛快人,说完转身就走,也不摆什么造型,于是我的怒视就没用武之地了,顶多在他后背烧出俩窟窿。
  手忽然被人拉住,我低头一看,小疯子那扁着嘴可怜巴巴的样儿就映入眼帘。
  “不许装相!”一掌拍掉仰壳张望的脑袋,我愤愤然推车往前走。
  大夫不紧不慢的音调徐徐传来:“你知道去哪个病房么……”
  去病房的路上我让周勇先回去了,因为已经麻烦他很久,而今天这情况我不可能晚上请他吃饭或者弄点儿其他酬谢活动,再说他还有家具扔在市场里头呢。周勇也不矫情,一看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便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留了个手机号,然后离开。
  我心里对他和彪子的关系大概有了数,不能算哥们儿,也算熟人吧,毕竟周勇也在这市场里干过,想来曾经是同行。其实今天这个事情放到哪儿去说我们都不占理,所以,怎么讲呢,现在想想我觉着挺幸运,碰上周勇这么个贵人,也碰上彪子这种不算穷凶极恶的。不然要么是我和小疯子让他们打死,要么是咱们组团儿监狱N年游。
  肋骨折断一根,所幸没伤着肺,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住院观察几天。医生站在病房里给我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小疯子正没心没肺地鼓捣他的束胸带,等医生前脚出门,他后脚就开始在胸前乱摸:“这玩意儿一穿,好像中世纪的贵妇……”
  我想给他一脚踢回史前!
  “别他妈瞎弄了,”我走过去拉开他的手,“这是固定用的,让你的肋条快点儿长好,回头歪了直接戳肺里你就甭想活了。”
  小疯子嘴角耷拉下来,弱声弱气:“好凶残……”
  我眯起眼睛:“还有更凶残的呢,要不要试试?”
  “冯一路……”小疯子眨巴两下眼睛,眼圈儿就红了,好么,比水龙头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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