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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35节

  ……
  先走水路,又换马车,裴秉元赶在腊月前回到了京都城,伯爵府中一家人终得团聚。
  随后,天子下旨,裴秉元劳苦功高,有水利农桑治理之才干,特授国子监博士一职。非讲授诗书经学,而是教授监生们历事实习的经验。
  裴秉元心中原有的一丝愁绪,皆在见到小南小风后被渐渐冲淡。“隔代亲近”,此话不假,或是因为裴秉元心境发生了变化。
  冬月初九大雪漫,小南小风今日满三月,祖父亦已归来,该取大名了。
  按照族谱,裴家第八代男孩取名从“正”字,女孩取名从“云”字。
  用过早膳后,裴少淮便到父亲书房中,摆好宣纸,研好墨汁,心情舒畅道:“请父亲为小南小风取大名。”
  裴秉元早有打算,净手薰香后,笑呵呵接过毛笔,他心中早有打算,执笔先写下了“正观”二字。
  裴正观,裴少淮当即了然,儿子的大名取自《易经》中的“中正以观天下”,意思是君子以至中至正的态度待人观物,洞察于微,又通晓全局。
  祖父对孙儿寄予厚望也。
  且世人皆以“坐北朝南”为正,此“正观”凑巧和小名对应上了。
  《诗经》词句婉转,女子取名常引自《诗经》,然裴秉元却道:“风吹云动,一瞬千里,小风性子活泼好动,名字起得太是温婉也不合适,不如就叫‘云辞’罢。”
  裴云辞——“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若是将“辞”释义为“文辞”,还可蕴意如锦云般的学问言辞,才华横溢。
  长兄正观细于微,小妹云辞不拘节,裴少淮很是合意父亲起的两个名字,笑道:“父亲用心了。”
  父子二人又去往祠堂,将裴正观、裴云辞两个名字填入了族谱当中。
  因众人平日里已叫习惯了小南小风,两个小团子虽有了大名,可一家人仍一口一个小南、一口一个小风地喊着。
  过了几日,冬日大晴,暖和了几分,裴少淮趁着休沐,和少津一同去徐府看望夫子。
  到了徐府,裴少淮发现,包括夫子在内,徐家人个个神采奕奕,似乎近来有什么喜事。
  裴少淮揪住小言归,打听问道:“府上这么欢喜,难不成是你说好亲事了?”
  言归此时已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与裴少淮只差了半个头高,性子开朗,谈到“说亲”并未脸红,反而打趣应道:“我若是要说亲,岂能瞒住两位小舅?有娘亲在,只怕说了亲,我比两位小舅知晓还晚些。”
  未等裴少淮继续问,便看到徐言成满脸欢喜走过来,脚下欢快得好似生风,喜不拢嘴。
  裴少淮不必再问,也当知晓是言成有喜事。
  同窗几个再次同聚叙话,徐言成却直接“忽略”裴少淮,直接攀着少津的肩膀,一边偷乐一边说道:“仲涯啊,这回春闱、殿试的榜首,我便不同你争了,你都拿去……都拿去……”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发笑,最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继续哈哈道,“毕竟你身为小舅,高我一辈,但在有些方面注定已经输了一步。”
  完全就是“弥补弥补你”的神态语气。
  少津自然也猜到了几分,“嫌弃”推开徐言成,佯装用不屑的语气道:“你尽管大胆来争,争得过便是你的,总归我已经输了一样,再输一样也无妨。”
  又道:“子恒,你何不同我大哥比一比?”
  “这个我认输。”徐言成直截了当道。
  同窗三个又玩闹了好一会儿,年纪已长,童心未泯。
  原来,是苏氏有了身子,正好满了三月。三人交情深,言成便同少淮、少津隐晦说了此事,分享喜悦而已。
  ……
  短暂天晴之后,临近年关,京都城里又下了数场大雪,天寒地冻。
  百泉皆冻无流水,全城尽雪一片白。
  这日,英姐儿和陈行辰匆匆赶来伯爵府,神色焦急,英姐儿边解下斗篷抖去落雪,边往朝露院去,甚至顾不得先暖暖身子。
  “娘亲,二姐送回的老参可还有?”英姐儿问林氏道。
  锦昌侯府不缺人参,但司徒二夫妇从山海关城送回来的老参,年份更长一些。
  若非事出特殊,英姐儿不会这样冒冒失失赶回来,林氏已经猜到了几分,一边让申大家的去取老参,一边把汤婆子塞到女儿手里,问道:“出什么事了?”
  英姐儿红着眼,满眼眶的泪水,哽咽道:“侯府老祖宗……”侯老夫人要不行了,她没能说完。
  林氏抱抱女儿,待申大家的把老参取来后,递给英姐儿,并安慰道:“快回去罢,尽人事听天命,你要好好的。”
  锦昌侯府中,侯夫人自知所剩时辰无几,忽觉得身子多了几分力气,叫儿媳搀她坐起来,在背后垫了两个软枕。
  “把帘子……卷起来,让屋子透亮些。”侯夫人又吩咐道,神情并无哀哀,还似以往那样镇定。
  最后只留老侯爷在屋里说说话。
  侯夫人看着同样苍苍的丈夫,笑问道:“这一辈子掌家,侯爷觉得我做得如何?”
  侯爷老泪横生,应道:“你做得极好,儿孙出息,妯娌和睦,都是你的功劳。”
  要守住一个清贵的名声并不容易,绝不止老侯爷在外打拼而已,还有侯夫人在家教养儿女,仔细替儿孙们选亲结亲。
  府上儿媳、孙媳都是侯老夫人一个个去相看的。
  老侯爷又道:“没有夫人的相夫教子,哪来侯府今日的清正?”
  “可是我有遗憾……”侯夫人说道。
  老侯爷一愣,没有多想,直接应道:“夫人还有何事未了,我都答应你。”
  侯夫人目光有些模糊了,仿若看到了青年时的侯爷,她笑着说道:“在嫁与你之前,我并不愿相夫教子而已。”
  她转而提到三孙媳,喃喃道:“打第一眼见到英丫头,我便喜欢她,她喜欢便真敢学,真好呀……”
  侯老夫人思绪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了,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又说道:“御医都说我挺不过一年了,小丫头却让我多活了三年,她懂得真多呀,都是她自己学的,这么难的事她都有心思去钻研……”
  “行辰入朝做了官,心思却不在做官上,不求升官,这件事你不要强求他……”
  一会儿又说到了大孙子和二孙子,语序不定。
  老侯爷揽着侯夫人,一直“嗯嗯”听着她的每一句含糊的话,侯夫人靠在他的肩上,慢慢合上了眼,嘴里最后喃喃着:“英丫头还需要些胆气……”
  “我省得了,我答应你。”老侯爷应道,泪水啪嗒滴下来,又道,“辛苦你了,你累了。”
  另一头,马蹄飞驰踏得雪飞扬,英姐儿牢牢抱着老参,明知有些事难以再阻拦,亦一心为之。
  第143章
  风啸马鸣终是迟了一步,勒马停车时,英姐儿夫妇二人听闻府上恸哭声一片。
  一路匆匆,一路泪珠飞落,赶至侯老夫人屋里,只见她已安然闭眼,似是在静静安睡。
  手中的老参盒子滑落,哐当一声响,英姐儿哭到失声。
  陈行辰亦红着眼,赶紧扶抱着妻子,让她埋在自己肩上哭,轻拍其后背,哽咽着哄道:“你这几年已经尽力,祖母都省得,她已经满足了……”
  不管做了多少,总是会深有遗憾。
  ……
  侯府螽斯衍庆,侯老夫人年至耄耋以寿终,生前虽有寒疾,但并未受太多痛楚,是以算得上是喜丧。
  既是喜丧,又时值腊月,白事风光办了,归于平静。
  英姐儿一直不知侯老夫人临终前说的那番话,直到老侯爷召集族人在宗祠议事以后,特地寻来她与陈行辰,对她说了这么一番话,道:“夫人走之前留有遗愿,盼你能继续学己所好,尽己之能治病救人、悬壶济世,而非囿于宅院之内而已。陈氏族规已改,你若心有所愿,不必再顾虑重重,侯府只会助你不会阻你。”
  随后,又将侯老夫人遗言说与她听。
  英姐儿回想起侯老夫人平日里说过的话,才省得老夫人并非说说而已,老夫人真的在为她铺路。
  悲中欢喜泪,更叫人动容。
  老侯爷想起夫人临终最后一句是“英丫头还缺些胆气”,遂言道:“侯府先辈以武起家,时至今日变成以文立家,唯有以德立身始终未变。陈家的清贵非不识人间疾苦之贵,若是连几声流言蜚语都扛不下,又岂能以清贵自居?”
  又言:“你的父亲外任时清正为民,你的胞弟屡屡上谏利民良策,皆有盛名,不管陈家还是裴家,皆是你的后盾。若连你这般身份,犹空有一份医者心而恐世道不容,踌躇难定,则还有何人敢迈出这一步?”
  英姐儿听了老侯爷的话,有些怔怔——不管是嫁人前还是嫁人后,身边家人对她所喜所好近乎是“纵容”,明知女子习医视为巫,非但不阻止反倒鼎力支持。
  如今,更是让她莫限于学,放开手去做。
  英姐儿望向丈夫,陈行辰亦朝她点了点头。
  她噙着泪应道:“孙媳省得了,必定不辜负祖母的一片心意,不叫她失望。”
  夜里夫妻二人商量,陈行辰要守孝一年,正好趁此时候,着手打算开设医馆的事。
  ……
  ……
  南平伯爵府棉织造坊里,花楼云锦织机咂咂而响,本应是织造锦缎所用的机子,一束束蚕丝线却换成了棉纱线,织出来的棉布虽有云锦花纹,却远不及丝质锦缎精细。
  只因棉绒不如蚕丝长韧,纺出来的纱粗了许多,也无蚕丝的透亮,织出来的布匹不够光滑而略显粗糙。
  即便是织得极为仔细,也难与锦缎相比拟。
  深青织翟文,间以小轮花。棉织造坊尝试用棉纱织造翟鸟花纹,而世上唯有皇后方能穿翟鸟花纹之衣,显然这是为皇后而织的。
  两位织布妇人见裴若竹走进来,将织好的一匹翟布拿予她看,略有些失落,道:“夫人,织出来的布虽翟鸟与轮花纹路清晰可见,但这样的布匹,用于给皇后裁制新衣,恐怕还是太粗糙了些。”
  裴若竹轻抚翟布,果然不够光滑,还有些厚重色沉,但她知晓,这是数月以来织得最好的一匹布了。
  “足够了。”裴若竹敲定说道,“若是为了美仑美奂,又何须用棉纱织布?棉花本就不胜在精细上。”随后又吩咐人选几匹上好的素布,与这匹翟布一起包好。
  她打算带着布匹进宫面见皇后。
  皇后不是只顾争奇斗艳之人,裴若竹相信皇后会收下这些棉布,并在岁末赐宴时穿棉布所制之衣。
  想要让北直隶的百姓接纳棉布,种植棉花,仅凭一府之力,太慢了些。
  想要让妇人走出后院,愿意到棉纺织坊里做事,不被言官攻讦,仅凭一腔热情,太冒险了些。
  就怕朝廷一道圣旨下来,棉织造坊所作所为前功尽弃。
  ……
  春节前夕,礼部、鸿胪寺、光禄寺受命筹办夜宴,皇帝一如往年那般,岁末赐宴朝中文武百官、京中勋贵侯伯。
  日落之际,宫殿中灯盏齐明,晃晃一片亮堂。丝竹声起,一曲舞罢,皇帝举杯与群臣共饮。
  君臣同宴本是欢愉,然入夜时北风呼啸,忽的下起簌簌大雪,随风斜飘,偶有几朵溢入大殿当中。
  臣子已敬酒一轮,皇帝酒量已过半,此时最是清醒又最易怅然,望着殿外白雪飘飘感慨道:“寒冬甲胄冷似雪,如此寒冬里,九边关城的雪怕是比往年更厚,戍边将士当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冬?”
  一句发问,场下百官再无心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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