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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70节

  以往多任命临海都司水师将领为总兵,领水师出海。如今却一反常态,任命锦衣卫缇帅为总兵,可见圣上有别样心思。
  燕承诏善监察刺探,未必见得善领驭水师。
  圣上给了燕承诏足够的时间思索,半晌,才又问道:“你可敢一试?”
  燕承诏不假思索,应道:“微臣愿意一试。”
  “善。”圣上又道,“春后,朕会另外委派左右副总兵助你一臂之力,领驭水师之事,你不必担忧。”
  “臣领命。”燕承诏应道。等巡海一趟回来,新府邸也修缮完毕了。
  他明白圣上的深意,此番南下,暗中刺探调查都司卫所内幕才是他的主要职责。
  燕承诏告退,打算回南镇抚司选些得力干将一并带着。寒日一过便是春,所剩时日不长了,他们需要事先适应船上生活。
  燕承诏拱手退步,出了御书房后才转身,矫健快步往殿外走。圣上看了一眼燕承诏的背影,继续批改奏折。
  燕承诏离开,内官才又进御书房,静待一侧伺候圣上。
  折子翻开,来自太仓州知州,圣上神情仔细了几分,通篇读完,问内官道:“后宫里有个女官名为裴若竹,你可曾听说过?”
  “回陛下,奴婢听说过。”老内官应道,“原是顺平公主身边的侍读,做事尽心,在后宫里颇得美誉。”
  圣上微微颔首,顺平公主是他最省心、最疼爱的一位女儿,又问:“平儿嫁了后呢?”
  “好似去了皇后娘娘宫中,做些掌管古今书籍金石书画的简单活计。”老内官应道,“后宫里的女官没有上千也有大几百之数,奴婢这脑子,没能记得过来。”
  圣上了然,沾墨,挥笔在奏折上写下:“准。”
  老内官瞧了瞧外头,天色将暗,御书房内灯影见稠,遂问道:“陛下,晚膳时辰快到了,您今儿到哪位娘娘的宫中用膳?”
  圣上看了看手边刚批完的奏折,应道:“就去皇后那儿罢。”
  “是。”
  ……
  数日之后,竹姐儿得以特许出宫,宫中传旨,景川伯听旨。
  “恭喜伯爷,家人团聚。”老内官传完旨意,贺道。
  “劳苦萧厂官了。”
  沈姨娘日日翘首以待,终于得了这个消息,本应欣喜若狂的她,此时强使自己尽量镇定下来,喜形于色,有序办着一件件在心间筹划了千百遍的事。
  自打知晓竹儿有望出宫开始,夜深人静时,她侧靠硬枕,静静思索打算——女儿出宫了,她该做些甚么。
  一遍一遍地想。
  要打算得周全些。
  沈姨娘同儿子说道:“你快写信,快马加鞭,赶在腊月前送到太仓州,告诉老爷、夫人这个好消息……竹儿哪一日从哪个城门出来,受了甚么赏赐,都要说清楚了。”岁末腊月,让老爷夫人高高兴兴过个年。
  “孩儿省得。”裴少津应道。
  沈姨娘又忙着去老太太的院里,感谢老祖宗替孙女着想,竹儿才能这样顺利出宫。借着老太太的口,沈姨娘吩咐嬷嬷到锦昌侯府、司徒将军府、徐尚书府通报一声,让亲家们知晓,顺带请莲姐儿、英姐儿回来一趟,商量一起给迎接竹儿出宫的事。
  这么大一家子都在帮竹儿,有甚么事也要一家子商量才好。
  明日还要让少津去一趟徐尚书府,代父亲先谢过徐大人,竹儿这些年在宫中,受了不少礼部的帮助。
  ……
  裴少津伏案写信,心中欢喜难以抑制,写出来的字都快意了几分。
  写着写着,信还未写完,裴少津突然收住笔,起身,似乎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他走到偏房里,挪开了一扇屏风,露出墙壁本色。
  打开窗户,光亮照进来,只见墙上用小石子画了一道道痕迹,一半是黑石痕,一半是朱石痕,一格一格升高——是他小时候与姐姐丈量身高时划下的。
  朱色痕总是比黑色痕高出一截,姐姐比他大好几岁,自然比他高许多。
  一直记录到五年前,姐姐入宫了,逢玉轩里只剩下十余岁的他,裴少津再无兴致去丈量身高、留下划痕,又不敢去看这一道道的痕迹,免得睹物思人,更不舍得抹去它们,只好叫下人搬来一扇屏风挡住了。
  收回思绪,裴少津从院外随意捡了一颗小石子,比着自己的头顶,在墙上新添了一道划痕。
  比旧的划痕高出了许多许多。
  意味着他比姐姐高出了许多许多,再不是躲在姐姐身后那个小包子了。
  从今以后,他可以护着姐姐了。
  裴少津回到案前,继续写信,写完收笔。
  他又单独给大哥写了一封信,写道:“……大哥说得对,没有见过星辰浩瀚之人,方不顾所谓去抓住流萤微光……”
  “……诗仙所云非假,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身攀百尺高楼而不惧,唯盼与兄长他日汇聚于高楼之上,以摘星辰之光,经久不熄……“
  ……
  皇宫里,竹姐儿已收拾妥当,明日出宫。
  她静坐着,等待皇后娘娘的传召,毕竟是多年的“主仆”,她识得皇后的性子。
  “裴司言,皇后娘娘召见。”
  竹姐儿循着熟悉的走廊、庭院,来到皇后娘娘的寝宫。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快快起来。”皇后娘娘笑盈盈道,“前些日子,若不是圣上用膳时提点了几句,我都忘了你进宫已满五年,差些耽误了你。如今平儿已经出嫁,你也该回家了……这几年你做了不少事,辛苦你了。”
  “奴婢分内之职。”
  “你此番出宫,与家人团聚,本宫替你欢喜。”皇后言道,又叫人端来礼件,“裴大人是个好父亲,你的婚事,想来有家人替你操心,为你寻个好郎君,本宫就不插手了,思来想去,还是赐你些实在的罢……这是本宫命匠人打造的钗冠,还有京郊外几十亩的水田,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赐。”
  这份赏赐不轻,能让竹姐儿出嫁时风风光光,也能让人赞誉皇后恩深义重。收下这份赏赐,这份主仆情义也该结束了。
  翌日,竹姐儿只带了皇后的赏赐,还有那两册《诗经》,封面上写着“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两句诗,余下的物件都分了出去。由礼部操持,送她出宫。
  时辰还未到,裴家人已经在城门外候着了,翘首以待。
  只见一个偏绿色的轿子一晃一晃从宫中抬出来,到宫门外停下,帘布撩起,款款走下一个女子,正是竹姐儿。
  冬日白雪,高墙巍巍,一身素绿的竹姐儿加快了步子向家人走去。“衣锦还乡”时,她却换下了女官的六品官服,穿上了入宫时的那套衣裳——上是竹青色的翠烟衫,下是淡柳色的长罗裙。
  衣裳光亮,不曾有半分陈旧感,可见竹姐儿不仅一直留着这套衣裳,还精细打理着它。
  入宫时是七月,穿的是夏裙,而此时是寒冬,昨夜大雪刚落,北风呼呼。
  裴少津见到姐姐,大步奔向姐姐,一边跑一边解下自己的白貂大氅,顺风一甩,披在了姐姐的身上。
  这时,其他人也跟了上来。
  沈姨娘将小手炉塞到竹姐儿手里,又替到少津的位置上,帮竹姐儿扣上大氅,系紧。一句话没说,颗颗泪珠从脸颊滑落,落入雪中不见踪迹。
  没有人问竹姐儿为何天寒地冻里只穿这么一身单薄的夏裙。长长五年,竹姐儿入宫恍若昨日,谁能忘了她离开家时的身影?
  竹姐儿伸手,抹去沈姨娘脸上的泪痕,道:“小娘,女儿回来了。”
  沈姨娘点点头,哽咽道:“你的祖父祖母,你的父亲母亲、弟弟姊妹,都惦记着你,都盼着你早日回家。”
  “竹姐姐……”英姐儿红着眼,一肚子的话只化作了一句,“我想你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竹姐儿的手轻轻抚过英姐儿的额头、发髻,没有了少女碎发,梳了妇人发髻,言道,“英妹妹嫁了好人家,可以学己所好,姐姐在宫里替你高兴。”
  又替英姐儿擦去了泪水,又道:“年纪虽长了,性子却是一点没变,平日里瞧着欢快热情,该哭时说哭就哭。”
  竹姐儿转过身,微微仰头,望向身旁的八尺男儿,身姿挺拔,谦谦如玉,与竹姐儿记忆中的二弟几乎对不上号。
  从十一岁到十六岁,正是少津长得最快,变化最大的几年。
  “阿姐。”
  “你长大了,姐姐差些没认出来……”一直都克制沉静的竹姐儿,话中有了些哽咽,她知晓自己错过了很多,可当她真正看到这些错过的——小娘引以为傲的青丝有了白发,弟弟窜高了个头,温文尔雅,妹妹嫁了如意郎君挽起发髻,父亲外派任官挣功绩……
  还有很多她没有办法看到的。
  令其动容。
  大姐莲姐儿给送竹姐儿出宫的宫人发了赏钱,抹了抹眼角,上前招呼道:“今儿三妹妹回家,是个好日子,大家可快不要再哭了。”
  她上前牵着竹姐儿的手,一边引她上马车,一边说道:“天寒地冻的,快些上车罢,有多少心窝子的话,咱回到家里,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说。”
  又忙着叫少津赶紧上另一辆马车避风,道:“你脱了大氅,也仔细别冻着。”
  几辆马车迎着北风,离开了城门高墙,一路往伯爵府回去,在雪上留下几道车轱辘痕。
  第70章
  腊月天仍寒,春节人将醉。
  腊八这一日,驿站送来信件,裴秉元与妻儿共阅之,知晓竹姐儿特许出宫,三人皆大喜。
  等裴少淮回去后,裴秉元夫妇聊起竹姐儿的婚事。
  “夫人心细些,有甚么想法?”
  “竹丫头比英儿大不到一岁,现下着手打算亲事,也不算太晚,仔细替她寻个简单省心的人家……伯爵府有老爷把着,淮儿津儿又有出息,竹丫头往后的日子会好过的。”林氏说道。
  她是个小妇人,自然按着小妇人的心思去想。
  “竹丫头入宫有美名,一身的本事操持一府上下绰绰有余,如今又得了皇后赏赐的钗冠和水田,可以风风光光出嫁,年岁不大,品貌出众……这样的条件,估摸京都城里会有不少人家想来求娶。”分析完,林氏略带唏嘘之意,叹道,“伯爵府早不是五年前的伯爵府了,竹丫头当年孤注一掷,如今值得轮到她好好挑选挑选。”
  裴秉元听后,觉得有几分道理,可他转一想,竹儿五年前便懂得入宫趋利避害,在四个女儿中是最有主见的一个,遂言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不过,按竹儿的性子,那些看中她的本事、趋利而来的人家,她未必能看得上,我们替她找个简单殷实的人家,又怕屈了她……还是再等几个月,有人家前来求娶时,看看她的态度再说。”
  “官人看得更透彻些。”林氏道。
  想来过了春日,竹姐儿有了主意,也会及时来信太仓州的。
  ……
  东林书院里,田永玏近日有些心忧,同裴少淮倾诉道:“北客已有两月没有寄稿了,我读其他文章总觉得有些乏味,我既盼着他快些寄文章过来,又担忧他是不是出了甚么状况。”
  又道:“苏州府里有不少喜欢北客文章的学子,亦常常到崇文堂询问。”
  裴少淮听后,有些动容。
  文人之间,既有相争相轻,亦有相知相惜。
  不管是相轻,还是相惜,在文人骚客辈出、人杰地灵的江南之地,都尤为突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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