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魔_20
黎承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下来。
询问如常开始,黄品锡跟阿Sam都是问话的好手,程秀珊大概也打定主意合作,基本上有问必答,连她跟吴博辉认识了多久,两人的亲密程度等私事也大大方方给予承认,案发当晚,她确实在吴博辉公寓中过夜,可以提供计程车票与大厦进出录像作为证明。
她很熟悉警察问案的程序,态度好到不能再好,且整个过程都神情平和,丝毫未有尴尬或羞愧的神色出现。最后,她直直看着左前方的摄像头,口齿清晰地说:“我知道就算我现在作证,你们也未必会完全取信,甚至还会怀疑我故意做假证。但是,阿睿,我知道你现在正看着,你看看我的眼睛,以你对我多年的了解,你该知道我有没有撒谎。我程秀珊可以对天发誓,我今天所说的,没有一句假话,如若不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停了停,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一种不乏感伤的口气说:“我知道我不对,我很抱歉,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你通过这种方式知道这件事。你要生气,只冲着我来就好,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迁怒到工作上,更不要昧着良心诬陷好人。吴博辉是绝对不可能杀人的,我了解他,他心地善良,他是以救人为己任的医生啊,他怎么可能去杀人呢?阿睿,你真的要听我说,吴博辉是不会杀人,他不是凶手,你信我……”
她的眼中涌上泪水,最后几句几乎要失态地叫嚷起来,黄品锡带了怒色制止她,低声喝道:“够了,程秀珊,你给我闭嘴!”
13、第章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私密日记、dai134401、苏伊士、jsnjxuyj、313724.jj等童鞋砸的霸王票。
程秀珊离开后,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疲累涌上黎承睿的心头。
他想着程秀珊最后冲他喊的那几句,凭他们多年的相互理解,他知道程秀珊是真着急了,否则她不会当众要求他秉公执法,不会完全不顾他的感受。
可正因为这样,黎承睿才感到一种真实的难过,他想,当事情来临时,原来我们这么多年的信任和感情,并不是太管用。
哪怕他跟这个女人的感情从来平淡无奇,波澜不兴,可这么多年相处,两个人已经熟稔到那样的程度,闭上眼都能准确无误勾勒出对方的脸庞。程秀珊的小动作,她的小习惯,她以往令黎承睿心生暖意的细节,这么多回忆日积月累,渐渐地,即便微不足道,可架不住数量一多,沉淀着,能一直沉淀到骨头里,固定在骨架上,早已血肉相连,硬生生扯开了,注定伤筋动骨,疼得紧。
程秀珊对他而言,是一个特定的,不能替换的存在。
黎承睿自问从来不是一个冷酷的人,相反,他是认真承诺过要好好对程秀珊,这种承诺是经过理性思考,经过长期的自问,也被身处其中的社会关系网证明了切实可行的。
它甚至比黎承睿对林翊产生的那种迷狂的激情还要实在,他向程秀珊许诺的那个生活,可能很平淡,可能甚至会乏味无聊,但却是他决定进入某个特定的生活角色,就不会再轻易出来。
他的家庭教育不允许,他的职业身份不允许,他身体力行的价值观和道德观也不允许。
一直以来,程秀珊都没做错过什么,相反,这个女人开朗热情,善良大方,自从跟他在一起之后,她对黎承睿的工作,总是报以十二分的理解和信赖。要知道做刑警这一行工作时间长,压力大,还时时有危险,有时候甚至有穷凶极恶的罪犯扬言会秋后算账。几乎每个警员的家属或多或少都不愿自己的亲人以身试险,阿Sam为此已经被两任女友甩掉,黄品锡的太太跟他结婚多年,可为这事也没少闹过。唯独程秀珊从未提出过反对意见,有时候黎承睿工作一忙,一两个月不与她碰面,也未见她使过小性子。
当初说起黎承睿的未婚妻,组里谁不竖起拇指赞一句贤良淑德?
所以哪怕是为了程秀珊,他也必须压抑自己对林翊的感情,他不能对一个女人不公平。
可时至今日,这句贤良淑德忽然有了别的诠释,黎承睿禁不住想,为什么程秀珊能如此大度?难道其实是因为,这个女人并不真正在乎过?
而反过来,他在这段两性关系中这么久了,居然都不曾察觉在女友善解人意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淡漠,这又何尝不是因为他也不够在乎?
两个只因为合适的,不因为在乎的人呆一块,二十年的相处,也抵不上跟别人相遇两分钟。
这么一想,原本以为完美无缺的关系,突然间犹如被蛀虫清空的朽木一般,手指一碰,即化作段段残片。
黎承睿骤然间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他想,我都不曾百分百地把心放在阿珊身上过,我又怎么能要求她百分百地把心放我这?
为了这段关系,他们俩耗费了彼此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最懵懂无知的浪漫情怀,他和她为了共同的可能性未来都付出过许多,可现在突然间被告知,这种付出完全错误没有回报,任谁都不会不难过。
可是难过之余,他却在骤然间理解了程秀珊,他惋惜两人失去的可能性,可并不恨这个女人。
大家都累了,或者换个角度,换个方式,日后还能继续相互理解。
黎承睿深深吸了口气,又徐徐呼出,他走进车库,还没走到自己的车旁,就远远看见程秀珊站在那,她背脊挺得很直,目光坚毅,表情甚至有些凶狠,她一直等在这,看样子是想跟他好好谈谈。
黎承睿了解程秀珊,她是发现问题一定要当面解决的女人。可两人还谈什么?谈大家有多失败?还是谈彼此如何分开?或者又要纠结她那个医生情人何其清白?
不,至少今天是够了。黎承睿停下脚步,抿直唇线,随后掉头离开。
他走出警局,在街上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坐上去后报了所住公寓的地址,这时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又是程秀珊。
黎承睿默默按掉手机,他转头看车窗外,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傍晚,可是有风,从海面上刮来的风直接扑到人脸上,带出凉凉的秋意。
计程车里播着粤语歌曲,是陈百强多少年前的老歌,从他还是个孩童时就听过,那时候他跟程秀珊读同一所学校,两人放学后穿着白校服白球鞋一道跑去一家固定的摊档那买咖喱鱼蛋。
人生就这么滑过去,没有一刻因为你高兴或难过而驻足停留,黎承睿默然想当年为什么两个人能那么开心?为什么他们只是分吃一串咖喱鱼蛋就能笑半天,为什么只是捉弄了彼此都讨厌的授课老师就能兴奋好久?
而又是为什么,到今天什么都不缺了,两人反而越走越远,终于无法维系。
他的电话又一次响起,黎承睿一看,是家里打来的。
他接通了,刚“喂”了一句,电话那边就传来他的母亲又心疼又小心翼翼的声音:“阿睿啊,我是阿妈啊,你,你要不要回来,我煲了霸王花龙骨汤,还做了你爱吃的酱油鸡,我把你哥哥姐姐他们一家也叫过来,回来吃饭啊?”
黎承睿知道以父亲在警界的老关系,这边程秀珊让他出了那么大的丑,那边父亲肯定就获悉了。母亲打这个电话,是因为父母担心他,却又不敢直接戳他的伤口,只能迂回表达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