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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_92

  回到乾元宫内,李言果然已经服药歇下了,李澜在他父皇床边坐了一会儿,见他睡梦中犹不安稳,眼睫微颤,分明是做了噩梦的样子。李澜和他爹同床共枕睡了这么多年,下意识地便要去握他的手,但手伸出去一半就缩回来了。
  乐意在后头看着,以为他是怕吓着皇帝,心里暗自嗟叹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却见李澜合掌用力对搓了一阵,将两手搓得发热了,才伸进被子里去,握住了他父皇的手,身子也低下去,温声细语地道:“父皇不要怕,澜儿在呢。”
  李言像是听到了,侧过身来抱住了他的手臂,低声唤道:“澜儿,澜儿……”
  李澜喜形于色,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睫,笑道:“父皇终于认得我啦……真好,父皇不要怕,澜儿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说着摆了摆手,对端着宵夜上来的乐然道:“孤不吃了,服侍孤梳洗——”
  正待抽手,却被李言紧紧抓住了,竟是抽不开的。李澜凝目看了他父皇好一会儿,再度吩咐道:“给孤擦擦脸,就这么歇下吧。”
  他合衣在李言身侧睡下后,李言顿时睡得安稳了许多,李澜满心欢喜,想着等明天父皇睡醒了,自己有许多话要和他说,竟也是难得好梦。
  隔日一早,到了该起身的时候,乐意过来打起帘子,就看见李澜正和李言睡地抱成一团,旁边的乐意见了也觉得感慨,低声对身后的小太监道:“陛下大好了,终于认得太子殿下了,你快去请黎掌院来——”
  乐然则上前唤道:“殿下,该起身了。”
  李澜虽然已经连续数日早起,但还是不惯,闭着眼睛哼唧了几声,下意识地往李言怀里钻。
  倒是李言向来眠浅,他慢慢地睁开眼来,满眼都是茫然的,被李澜在怀里拱了一下,才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口中唤道:“澜儿……?”
  李澜应声,闭着眼蹭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声叫道:“父皇,澜儿还想睡呢……”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澜就被一声惊叫彻底吓醒,睁开眼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人手脚并用地推下了床。
  李言躲在龙床最里面的那个角落,抱着被子,惊疑不定地斥问:“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我的澜儿呢……我的澜儿在哪里!你把澜儿还给、把澜儿还给我……”
  李言的声色俱厉渐渐就带了哭腔,李澜怔怔地坐在地上,彻底回过神来,也委屈地落下泪来,跪在床前一遍遍地复述道:“我是澜儿啊……我就是你的澜儿啊……父皇,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不认识我了呢?”
  第一百零九章
  太子没有出席朝会,乾元宫又一大清早就传了黎平前去,自然引得群臣震动。谢别哪里坐得住,拉上孟惟就闯到了乾元宫去,还没来得及让人通传,就看到小太子哭肿了眼睛走出来。
  谢别脑子里一时间冒出的东西太多,闭了闭眼,还是觉得发昏,下意识地就抓住了旁边孟惟的手臂。孟惟比他冷静得多,看了看握在自己小臂上的白皙五指,心情颇好,顺势就伸手轻抚着他的腰背,温声劝慰道:“师相莫惊,殿下还能自己走出来,陛下定是无恙。”
  谢别这才缓过劲来,细细一想,知道他说的有理,愣了片刻,沉下脸来,一把打开了背上的手。
  李澜看着他俩的动作,咬了咬牙,没好气地道:“擅闯内宫拉拉扯扯……你们师生两个倒是一脉相承的恃宠而骄,真以为孤倚重你们就不会治你们的罪么?父皇无恙,还不随孤去前朝!”
  谢别一口气刚松下,被李澜训斥一顿,又有点发懵,孟惟倒是神色如常地欠了欠身:“师相忧心陛下,是故举止失态,望殿**谅;臣忧心师相,是故一时失仪,请殿下宽宥。”
  李澜晨起便逢惊变,本就是一肚子的火气和委屈,被黎平赶出来就看见孟惟对谢别动手动脚,想起自己被父皇推下床的凄凉,不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谢别终于也反应过来了前因后果,抿了抿唇,也瞪了孟惟一眼,跟着李澜转身就走。
  孟惟倒是神色如常,紧随其后,指尖一捻,倒好似还能觉出丞相紫袍的织锦料子细腻的触感来。
  等到平章殿坐定开始看奏折的时候,李澜还是黑着脸没什么好脸色,谢别如今又回了政事堂,孟惟则两头跑,大多时候还是留在太子身边佐事。
  李澜一连吃了好几块胡麻糖才稍微好一点,翻弄着奏折问道:“藩王?孤看奏折上提过,一直忘记问你,这都是谁啊?”
  孟惟起身应道:“藩王便是分封藩镇的宗亲。远支不提,如今还提的上筷子也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一个是陛下的堂兄,两个是陛下的侄儿,殿下的堂兄。”
  “父皇的侄儿……”李澜沉思片刻,问:“孤知道父皇也有哥哥的,这两个都是他哥哥的儿子?”
  孟惟点了点头:“陛下同殿下一样是行六,不过昌平帝子女多,光养大了的皇子就有八个。陛下有五兄两弟,和殿下同辈的这两个藩镇,一个是殿下的大伯父,追谥端悼太子的遗孤,一个是殿下的七叔的儿子。”
  李澜正拈糖吃,闻言缩了缩脖子:“父皇真可怜,澜儿有三个哥哥都觉得够够的了,他居然有五个哥哥,还有两个弟弟……难怪想起来都要做噩梦的。”
  这样枉顾人伦的话若是叫谢别听到了,不免又要扶额长叹。幸而孟惟父母早逝,是家中独子,更无什么亲族,不是很懂兄弟亲情,所以听了这话倒也没太大反应,只点了点头说:“当年陛下与诸兄争位,诚然不易。”
  李澜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道:“这样辛苦的事,还有人争?父皇到底怎么想的……”
  孟惟眨了眨眼睛,稍稍缓和了一下心绪,这才正色道:“人各有所好,就好比陛下最爱用苦丁茶,殿下却爱用蜜水,本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殿下一样嫌皇位累人,不也千方百计争来做太子么?”
  李澜闻言却面色一变,低声道:“你是说我父皇也喜欢……喜欢……怎么可能呢!那时候,他父皇不是已经死了么?”
  孟惟用力地咬着牙,把笑意全忍回去,掩面咳嗽了两声,这才道:“这……也未必就一定是为了这种缘故。”
  李澜这才缓和了神色,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孟惟觉得自己今天受的惊吓足够多了,不敢让他再想,便循循道:“朝臣目陛下以刻薄寡恩,郁郁阴沉。或非之以君臣悬隔,多疑偏信——”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李澜果然提起了精神,阴沉着脸打断他:“妄议天子,指斥乘舆,孤看他是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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