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花灼灼没敢乱动,伸手往前触了触。除了一团雾气从指缝间溜过,什么都没有。有些失望地放下手,花灼灼咬着唇想着下一步的动作。忽地,身处的环境改变了。雾气散去,人置身于湖边。那湖澄澈平静,偶有几只野鹅在湖中嬉水,搅起一片水花,波纹自湖中央不断漾开,一圈又一圈。
  脚踩的草地绿茵茵的,几簇粉色的小花点缀在满地的绿色里,增添几许艳丽。整个场景舒适又祥和。
  花灼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冒出来的一切,蓦地笑了起来。身后有人靠近,转身一瞧,竟然是花天域。
  “灼灼,爹爹终于找到你了。”花天域有些激动,大步跨过来就想拥抱花灼灼,却被迎面的一剑刺了个对穿。
  霎时,澄清的湖不见了,白茫茫的雾气重新聚集,又回到了最初进山的地方。拔出寒霜剑,剑身居然没沾上血。花灼灼右手执剑而立,歪头瞧着。
  对面那人扭曲着一张脸,浑身止不住的寒气,出声质问道:“为什么?”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花灼灼毫无顾忌嘲笑道:“虽然脸无差,但是气质完全不同好吗?你要冒充别人,能不能走点心好好模仿?让人一眼就看穿,我也替你感到尴尬。”
  对面那人沉默片刻,不再伪装,逐渐变成一青年人的样子。刻意遮掩的气息放开,惊走山中栖息的雀鸟。
  这张脸花灼灼没有任何印象,但是对于这股气息,她可是记忆深刻。当初就是这股力量差点将自己吞噬,也是行夺舍之事的背后主谋,那个被称为系统的东西。
  面上吊儿郎当的神情散去,花灼灼握紧手中的剑,同时注意着面前之人的一举一动。如果可能,她希望自己能够全身而退。正面相对才有直观感受,这股强大的力量,不是她可以抗衡的。不知身为天道的慕期,与之相比孰强孰弱。花灼灼开始担忧起来。
  “我很好奇,你心中有在乎的人吗?如果有,为什么能够轻易挣脱幻境的束缚?”青年疑惑不解地问道。
  在幻境里,不管是人还是神,只要有欲望、有念想,就会陷入两难选择的境地。要打破幻境,就必须亲手毁灭幻境里存在的欲望化身。有些人识破幻境却不忍下手,而有些人沉迷于此不可自拔。能够挣脱出幻境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这还是他亲自布下的幻境,迷惑性只会更强。
  可花灼灼居然一眼就识破了,还能毫不迟疑对他出手。真是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自己孤陋寡闻怪我咯?我还好奇,你是个什么东西呢?”花灼灼眉梢轻挑,似笑非笑反问道。就算今天将命交代在这里,这嘴上讥讽人的功夫也绝对不能输。
  这破开幻境对别人来说或许很困难,稍有不慎,甚至会滋生心魔。可对花灼灼来说,却是再容易不过。
  花灼灼生性淡泊,虽在乎身边的所有人,却并不执念。聚是缘,散也是缘,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顺其自然就好。没有非要得到,也不会强行挽留。再加上,虽修仙界只过了六年,但她实际在异世漂泊了几十甚至上百年,心性与眼界早就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自然是愈加豁达。
  对于没有执念的人来说,幻境这样的术法不过是纸窗而已,一捅就破了。
  “你这气人的功夫练得倒是炉火纯青,但这只会让你更快走向死亡。”青年人未动,身上气势倒是高涨,强大的力量铺天盖地向花灼灼袭来。
  而她,动不了,如蝼蚁一般等着被毁灭。花灼灼再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希望变强,她不想死。她若是死了,身前身后事一了百了,可她爹怎么办?慕期,怕是会伤心的。
  在毁天灭地的力量扑面而来,即将触碰到花灼灼的时候,一串手珠从她随身携带的储物袋中飞出来,挡住了那股力量的攻击。同时手珠被震得粉碎,里边流光点点聚拢在空中。
  青年看一击不成,本想再来,却听得周围有动静,只得先行离开。聚在空中的点点碎光飞速向花灼灼靠近,在她毫无防备时钻进了眉心。
  光点进入身体的一刹那,花灼灼感到一阵久违的灵魂撕裂般的疼痛。她漂泊在异世时,为躲避天道的追捕穿梭不同时空,那种魂魄被撕扯的痛楚与现在一般无二。疼到极致出了一身冷汗后,慢慢不再疼了。    慕期破开幻境出来,就看见花灼灼面色苍白,很是虚弱的模样。赶紧上前伸出手扶着,关切道:“受伤了么?”
  花灼灼摇摇头,将遇到系统的情况说了,不过,却隐瞒了手珠的事情。那串手珠是个什么来历,钻进她身体里的光点是否有危害,这些都还不清楚。她不想让慕期平白担心一场。
  “你那边遇到麻烦了吗?”花灼灼问道。以慕期的能力来说,一个幻境而已,不至于被困那么长时间。想必,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慕期“嗯”了一声以作应答,其余不再多说。扶着花灼灼到一旁的树下坐着,等着盛奕出来。
  天道本该无欲无情,无欲则刚,幻境又怎么能困得住天地万物之主。可偏偏,他有了情,尝到了爱。只要有欲望,就会陷入被精心编织的幻境里。
  他在幻境里看到自己与花灼灼白首偕老,有了一群可爱的孩子环绕膝下。那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也是他极度向往的生活。哪怕知道是假的,也下不了手杀花灼灼,亲手毁灭这一切。
  两人在树下稍作歇息,而属于盛奕的幻境才刚开始。
  第38章 载体
  “盛奕, 你怎么不过来?”少女眉梢都带着融化春雪般的笑意,俏皮地冲着不知身处何处的盛奕招手。
  “灼灼?”盛奕不由自主走上前, 目不转睛瞧着眼前明媚的少女,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傻愣着干嘛,再走近些。”少女朝他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身后的桃林相衬着,粉色的桃花满枝头,与少女粉嫩的双颊交相辉映。偶有几朵调皮的小粉花在空中打个旋,轻轻飘落在少女狭窄的肩头。
  盛奕伸出手,回握住少女冰凉的小手,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是进山了吗?”
  少女一偏头,眨巴着眼睛笑说道:“这里啊,是美梦成真的地方哦。”
  “美梦成真?”盛奕喃喃自语, 重述了一遍这句话, 却猛地松开了握着少女的手,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她。她不会这样对我笑,更不会对我说这些话。”
  自他认识花灼灼以来, 好像没看见她羞涩过。哪怕是初次见面, 误闯了他沐浴更衣之所, 也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反倒是自己羞郝不已, 偷偷红了脸。
  被松开手的少女惊讶不解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我不想和幻境中虚假的人在一起。”盛奕异常坚定, 手中长剑突现。
  周遭情况一变, 桃林中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片黑暗和缭绕的黑气。
  “你又是谁?”盛奕看着眼前一团黑气,冷静问道。
  “我是你,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你。”那团黑气继续说道:“你内心的渴望,我感知得一清二楚。何必这样压抑你自己, 杀了慕期,花灼灼就是你的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那团黑气纠缠上盛奕,在他耳边不断蛊惑着。
  盛奕轻笑起来,认真道:“你若真是我,又岂会不知我在想什么?我从未想过要靠这种卑劣的手段赢得一段感情,不是我的,再怎么也不会为我所有。”话毕剑出,幻境被破开。
  一出幻境,自然是看到树下并排坐着的花灼灼与慕期,心头松怔。盛奕知道,自己该是放下了。
  “怎么样,没事吧?”花灼灼上前问道。
  盛奕摇头,只字不提幻境中遇到的事。当然,也没有人问。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潜藏着的欲望,它不为人所知,那就不必要刻意去询问。
  系统离开后,那座山恢复了昔日的宁静,再没有发生过进山人不归的事情。而盛奕身上的伤未痊愈,再加上花灼灼也有些不舒服,五个人就在小村子多呆了一段时间。
  自那些小光点进入眉心后,花灼灼夜里总睡得不安稳。向来一夜无梦的她,反常的有了梦境。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的片段,后面若干的片段连在一起,终于拼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在幻境中出现的那个青年,也是绑定穿越者的系统。
  他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什么系统,而是这个修仙位面世界的一名修士,名叫时镜。
  千百年前,时镜乃是万仙门栖月峰一峰之主,也是修仙界屈指可数的几位大能之一。因修炼遇到瓶颈,选择剑走偏锋修习邪术,引诱其他修士为炉鼎,铸就自己的无上功法。
  万仙门名门正派,自是容不下这等心术不正之人。当时的掌门知晓此事内情后,当即下驱逐令,废除时镜长老之位,将其逐出师门。
  时镜当然不服,在与同门争执间几道天火突降,落于栖月峰顶。一片火光燎过寸草不生,山上肥沃的灵田受到波及,变成死寂的焦土。
  而时镜被天火所焚,肉身尽毁,魂魄受到重伤。但却因祸得福,获得了可以穿梭异世的机缘。他恨万仙门不顾同门情谊,更恨天道的不公。他不过是采补炉鼎而已,你情我愿的事情,凭什么天道容不下他?极度恨意驱使下,竟然产生了取天道而代之的想法。
  可现在的他只是流落于异世的魂体,虚弱到连生存下去都很困难,更别提那些远大的抱负。没有足够的实力,所有的想法都只是不切实际的妄念而已。可他发现人都有欲望,他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于是,他用自己仅存的一丝力量化身为系统,绑定那些天真单纯的少女,通过她们去窃取不同位面世界的气运。
  接受绑定的那些女孩儿,要么身染重病,为了能够活下去答应做攻略任务;要么就是像苏画那种,生活中过得不如意,却想着能够借别人的身份肆意潇洒。
  气运玄之又玄,身怀大气运者,自然是受天道钟爱的宠儿。窃取气运最简便的方式,就是接近那些大气运者,最好取而代之。
  一个位面世界少则有一两个,多则三四个大气运者。时镜的能力不足以让穿越者将每个身怀大气运之人夺舍,所以只能通过发布攻略任务的方式,让穿越者去接近其他大气运之人。在他们近距离接触并放松警惕时,趁机将气运吸取到自己身上,不断增强自己的实力。如果攻略成功,那真是再好不过。能够将天道选定的气运之子拉拢到自己这边,到时候他想起事推翻天道,说不定那些人看在他们的真爱穿越者的份上,还能够助自己一臂之力。
  靠着这样的方式,时镜成功将十个位面世界的气运窃取到手,并将那些位面世界的天道吞噬,取而代之。
  力量逐渐强起来的时镜,一直想着回到最初的修仙位面世界,报仇雪耻。没想到却遇到了花灼灼这个不受控的变数,还有化身为慕期的天道,使得自己早早暴露。
  以梦境的方式看完时镜的经历,花灼灼终于知晓了那些小光点是什么。因为它们同样出现在了她的梦里,金光点点聚拢一团,居然是异世被吞噬的天道残识。
  “不知你们为何找到我?”花灼灼率先开口问道。她还不至于天真的以为望笙将这串手珠送给她,而手珠里恰巧藏着十道天道残识。
  “自然是寻求你的帮助。”天道残识一起回道。
  “我能做什么?”
  “将我们残余的力量灌输进你的体内,你的修为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数倍,获得与天道比肩的能力。到时候,你可以协助此世界的天道,将时镜那邪物彻底毁灭,拯救万民于水火。”
  “那你们干嘛不直接找慕期,将你们的力量给他,不是更方便吗?”花灼灼疑惑不解问道。
  “我们虽同为天道,但彼此的力量是相斥的,无法直接融合在一起,需要魂力极强的人作为载体。而你,是最好的选择。”
  “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平白无故获得这么强大的力量,不付出些代价也太不合理了。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会死。凡人的体魄承受不住强大的天道之力,不出一月,身体必会衰竭,到强弩之末的地步。”
  花灼灼无意识收紧双手,恍然大悟道:“难怪望笙会将这串手珠给我。获得再强大的力量又如何,人都不存于世了,还能有什么用?”
  天道残识沉默片刻,问道:“那你愿意吗?”
  “一个月啊,还可以做许多事情,足够了。”花灼灼牵起嘴角一笑,应下了。
  不答应又能怎么办呢?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她在乎的人,谁受到伤害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再者说,那时镜能够吞噬掉十个位面世界的天道,力量之强不可估量。他们这些人在此事上又帮不上忙,慕期的境况着实令人担忧。要是真的能够除掉时镜,慕期早就做了,根本等不到现在吧?
  从梦中醒来,花灼灼茫然望了望四周。要不是能够真切感觉到体内那股强大力量的涌动,她都要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滑稽的梦了。
  伸了个懒腰,调整了下面部表情,花灼灼推开房门,外边已经大亮了。
  村子里没有客栈,他们一行五人借住在农户家里。到离别的时候,留下几锭银子算是借住的费用。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不若往滨海之地走吧,听说那边快到吃河鲜的好时候了。等咱们赶到,正肥美着呢。”沈芩滴溜着口水提议道。
  花灼灼莞尔一笑,说道:“我与慕期近日回师门,准备一下我们的事,就不与师兄师姐同行了。”
  “你们的结道大典要提前吗?那我可得一块儿回去。慕师弟与灼灼师妹这盛大的场面,怎么能少得了我?”沈芩眼睛发亮,顿时也不想吃什么河鲜了,满脑子只想着喝喜酒。
  纪礼举着双手,表示自己也要一起回师门。表完态的二人,目光瞟向一边垂眸望地的盛奕。
  “既是师弟与花仙子的结道大典,我自是不会缺席。但因另有要事去办,我就不与你们同行了。”盛奕抬眼说道,嘴角难得挂上一抹极浅的笑意。
  “也好。那我们到时静候师兄的到来。”慕期淡笑着回道。
  敲定好行程,盛奕一人独自上了路,而花灼灼一行人御剑往宗门赶回。花灼灼上次不辞而别,怕是伤透了自己老爹的心。于是时隔一年多回来,麻溜的先回仙灵派请罪。
  慕期让沈芩与纪礼带信,自己跟着花灼灼回了仙灵派。一到仙灵派的大门口,一群人等候在那里,对着他怒目而视。
  看那架势,似乎对他十分不满。
  第39章 结道
  花灼灼早早被一大团人簇拥着迎了进去, 临走前抛给慕期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被留下的慕期孤伶伶站在仙灵派大门口,看着眼前排成的人形大山, 无声叹口气。向拦路的仙灵派弟子见了个礼,抱歉道:“诸位师兄师姐,我就先行一步了。”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感觉自己被轻视了的仙灵派众人:“......”
  谁是你的师兄师姐,不要乱叫好吗?腹诽完转念又一想,这小子好像比他们想象中要厉害一丢丢,居然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倒是有点本事。
  花灼灼回到仙灵派后,结道大典便紧锣密鼓筹备起来。花天域的意思是不要那么仓促,结道大典一生就一次,定要办得风风光光, 但架不住花灼灼的软磨硬泡。于是, 花天域嘴虽翘得足以挂上两个闷油瓶,但还是亲历亲为事无巨细的操办。
  同样主张不要操办过急的慕期,平白无故得了花天域、玉虚等人的无数个白眼。自家宝贝儿为什么那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 还不是这个臭小子唆使的?该死的狐狸精!
  莫名被扣上一口大锅的慕期, 不敢怒也不敢言。以后都是姻亲关系了,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还真能翻脸不成?
  相比仙灵派的各种不爽, 万仙门对于将结道大典提前的决定可是喜闻乐见。水吟还特地将自己压箱底的灵器都整理了出来, 作为聘礼送到仙灵派。风翊长老与天觐长老也不遑多让, 在那份原本就厚重的聘礼上,又增添了许多极品丹药、灵符, 还有上百万的灵石。
  可以说这次万仙门是下了血本了。掌门水吟也就算了,连平日里将小金库拿捏得死死的天觐长老, 都掏出了自己的家底。那送出去的大把灵石跟丹药,怕是至少占了小金库一半的库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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