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随着凤宁一声喝声,除了阮花染,宋旭、雷虚子、星云、 丹辉都走到台上,对上了自己的师父。阮花染颤抖着声,看着颤抖的众人,不可思议道:“师叔师伯,你们……你们是疯了吗?!为了一个人要整个天剑宗陪葬,值得吗?!”
  话音刚落,一个青衣女子就走到了阮花染身前。这是阮花染的首席弟子陆清怡,她静静看着阮花染,淡道:“师父,若这是一个不分是非黑白的宗门,那又有何存在的意义?若师父执迷不悟,那弟子在此尊请师父,拔剑!”
  “拔剑!”
  “拔剑!”
  “拔剑!”
  一个个弟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天剑宗明显分成了两派,无论是同意秦子忱的,亦或是跟随南宁白拂尘等人的,他们都保持了天剑宗最后的风骨,如平日一样,在问剑台边上,对着自己的师兄弟,认真而恭敬的请出对方的剑来。
  众人眼中含着眼泪厮杀开去,山崖狂风猎猎,天剑宗厮杀成了一片,秦子忱听着弟子们的言语,心中激昂澎湃。
  这是他的宗门,这是他的师兄弟们。
  他没看错他们,哪怕舍了自己,他们也同他一样,要给世间公道!
  秦子忱剑尖凝了剑气,猛地爆喝出声!龙吟凤啸之声缠绕着直冲天地,那一剑仿佛能开天辟地,朝着北安直冲而去!
  北安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抓过旁边的白拂尘抵到了前方!剑光气势太盛,瞬间贯穿了两人!
  秦子忱持剑单膝跪在地上,缓缓抬头,看见白拂尘痛得扭曲的面孔。
  两人在剑光中化为灰烬,秦子忱持剑起身,看向周边杀得正酣的弟子。
  他提着剑,朝着天剑宗外一步一步走去。
  有弟子不断倒在他身边,他一一扫过这些倒在的弟子,心中一片麻木茫然。
  他站到山门前,一个又一个弟子走了出来,染着血站到他身后。他们脸上血和泪混在一起,哭声隐而不发。等宋旭最后走来,单膝跪在亲自秦子忱面前,将掌门令捧在他身前,红着眼道:“自此之后,我不配当天剑宗的掌门,还请大师兄拿回你当年该拿的东西。”
  秦子忱不说话,他看着低哭着抖着肩膀的青年。好半天,终于道:“阿旭,你做得已经很好。”
  “掌门由我代管,”秦子忱接过掌门令,沙哑着声道:“日后,我还你一个崭新的天剑宗。”
  说完,他转过身去,所有人看着他,给他让出路来。秦子忱走到那被他取下的牌匾下,一手扛着牌匾,放到了山门之上。
  天剑宗三字染了血,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秦子忱飘然而落,凤宁撩起衣摆率先跪下,大喊出声:“以心为剑,护我大道。天剑宗门,万古千秋!”
  随后弟子齐齐跪了下去,跟着喊出声来。
  ——以心为剑,护我大道。
  天剑宗门,万古千秋。
  这是一个崭新的天剑宗,也是一个崭新的时代。
  是非黑白,清浊混沌,以剑分辨,以杀止杀。
  第85章 杀伐之五
  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秦子忱等人总算料理清楚天剑宗的事。此时天剑宗死伤过半, 许多弟子逃往外宗, 薛子玉清点人数时, 告知凤宁:“莫云不见了。”
  “不见了?”凤宁呆住:“你说的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据弟子说, 前些时日, 白拂尘将莫云叫如大殿后, 就再也没见过莫云师弟。”
  “白拂尘的弟子呢?!”凤宁听到这话, 怒喝出声:“把他的弟子给我找来!”
  “死的死,跑的跑了。”薛子玉皱起眉头,安抚道:“凤宁师叔, 你冷静些, 我们会全力去找莫云。”
  隔日,天剑宗就下了四处寻找莫云的命令, 然而莫云没找到,反而是秦子忱将将要以因果阵主持天道,让以灵脉修习的弟子还回修为, 杀尽当年炼脉高层的消息传遍了修真界。
  各门各派高层怒斥秦子忱沉迷冉焰美色,不惜造谣诬陷各大宗门,以一剑门为首,下定决心与天剑宗断绝关系。
  各大门派的反应不出秦子忱所料,他也没有多说, 天剑宗留下来的弟子,早已做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修真界的准备, 听闻各大宗门将天剑宗打做邪门歪道,众人也没说什么。
  而苏清漪在暗室里听着谢寒潭报来的消息,什么都没说,好半天,终于道:“我知道了。”
  谢寒潭许久没说话,苏清漪有些恍惚道:“还有事吗?”
  “师父……”谢寒潭叹息出声:“我果真……不如他。”
  设身处地,如果他处于秦子忱的位置,他能否如此果断决绝,便为一个人,与这个世界为敌?
  他不敢说。
  他可能会徐徐图谋,却不敢如此直面这一切阴谋。他习惯了藏在暗处,却忽视了当他藏在暗处让这女子独自面对风雨时,那狂风会拍打她的心,那雨滴会湿透她的眼。哪怕最后她活下来,留下来,却也不是当年人。
  苏清漪站在门后,忍不住慢慢笑了。
  “不是你不好,”她沙哑着声:“是他太好。”
  说完,苏清漪转过身去,手搭在手臂上,仿佛是自己抱着自己一般出神,归离握着书从她边上走过,有些诧异道:“前辈?”
  苏清漪回过神来,忙道:“归离,有什么头绪没?”
  归离笑了笑:“前辈不要着急,我和是师弟商讨有些头绪了。倒是前辈,你方才是在想谁吗?”
  “不是……”话音刚落,看着归离了然的笑容,苏清漪忍不住愣了愣,随后坦坦荡荡笑了,点头道:“是,我在想我喜欢的人。”
  “是静衍道君?”归离露出好奇的神色来,苏清漪笑出声来:“对,静衍道君。”
  说着,两人往暗室深处走去,归离满脸好奇道:“前辈,静衍道君真像他们说的那样……”
  “哪样?”
  归离想了想,苦恼的比划了一下道:“就是,特别完美吗?”
  “完美?”苏清漪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道:“没有,他缺点特别多。他性格有些懦弱,又胆小,特别矫情,还能脑补……”
  听着苏清漪的话,归离露出震惊的表情,苏清漪说着说着,忍不住温柔了神色:“然后他一点点改了,今天的他……的确是你们说的那样,这么完美吧。”
  “可是如果一个人天生如此,那不免有些虚假。正是因为我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成长成今天的模样,”苏清漪眼里带了细碎的光:“然后才会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完美吧……”
  如她一样。
  或许在秦子忱眼里,她也是如此,一步步从那个骄纵任性的苏清漪,成长成如今的苏清漪。
  他们都曾经各有过失。他懦弱,她自私,他不懂如何表达,她不懂如何理解。岁月给了他们一次次机会打磨,终于才让他们磨成了最适合的那一对。
  苏清漪握着传音符,她突然特别想同他说些什么,然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她看了看那个传音符,笑了笑,又放了进去。
  苏清漪在暗室中一待两年。
  外面已经乱得不成了样子。
  秦子忱继任天剑宗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掉了天剑宗的灵脉,而后由天剑宗所管辖的城池均设立了沧州、蓬莱流落过来的凡人的接纳点。
  与此同时,由秦书文亲自出使道宗、禅宗、南蛊宫三大宗门,同三大宗门签下协议,不理会天剑宗与众修士之事。这四大宗门本就没有参与以人炼脉之事,不过是不堪邪气骚扰、不愿修真界毁为一旦才要求以冉焰献祭,然而如今秦子忱提出了新的方案,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解决问题,什么都不是事。于是秦子忱答应这四大宗门,五年之内必然解决此事。而这五年之间,四大宗门均不插手此事。
  没了另外传承万年的三大宗门的压力,天剑宗所面对的,仅是以一剑门、合欢宫为首带领的这千年来的新兴门派,在这几大门派周边修炼的散修、当初蓬莱幻音宫所残留的修士、以及天剑宗星云门逃窜出去的修士。然而这些修士加起来,实力也已经是星云门和天剑宗联手之后的好几倍。
  其实道宗等人也不过是看在秦书文的面上姑且不管,然而所有人却都觉得,一个自斩了灵脉的宗门抵抗几乎半个修真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大家也不过是等着五年之后,天剑宗彻底垮掉,再出手抓捕冉焰。
  然而未曾想,秦子忱继任天剑宗后不久,就陆陆续续有弟子往天剑宗赶。
  道宗暗中去了好些弟子,道宗宗主不免震怒,在自己小徒弟也跟着跑过去后,道宗宗主亲自把小徒弟提了回来,罚在静室跪着后,骂到:“你个兔崽子去参合什么!”
  小徒弟把脖子一横,冷声道:“我又不是顶着道宗名义去的,这是我自己的事!”
  “放屁!”道宗宗主差点一巴掌抽上去:“这都是你死我活的事,只要他们能解决邪气,和咱们屁的关系都没有!”
  “怎么没有关系?!”小徒弟抬起头来:“天道乱了,我等修士,自然要维护天道伦常。你不愿意去,那我去,又怎的了?!”
  道宗宗主愣了愣,看着面前年轻人亮晶晶的眼,竟蓦地觉得,似乎有什么久违的东西,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也年轻过。千年前,他也和这个小徒弟一样,怀有热血,心怀正义。他静静望着年轻人。
  这些冲动的事,他不会再做了。可这些年轻人,为什么不让他们做呢?
  这是他们的时代。
  这是他们的兵荒马乱。
  道宗宗族轻叹一声,广袖一拂,转身离开。等第二日,弟子来报,他这个小徒弟已经越狱又去了天剑宗。道宗宗主轻叹出声,不再说话。
  修真界在短短几个月里,完成了一次巨大的人口迁移。一剑门、合欢宫等三十几个门派合并为正气盟,而星云门和天剑宗则签下协议,星云门成为天剑宗附属。
  秦子忱和谢寒潭签下协议那天是个好日子。谢寒潭站在高台之上,身后白龙慢慢扭动。他放下笔时,慢慢道:“我是看在师父的面上。”
  秦子忱没有说话。他签上自己的名字,将契约书烧毁,上交给天地。
  两人并肩俯瞰江山,谢寒潭慢慢道:“五年后,若你们没有完成你们所说的,那我只能毁掉这个世界了。”
  “不过你放心,”谢寒潭转头看向秦子忱,微微挑眉:“你和师父,我都会保住。”
  “怎么不趁机杀了我?”秦子忱有些奇怪,看着陆续搬进天剑宗的人,淡淡开口。谢寒潭苦笑出声:“杀了你,她大概很难过吧?我没让她幸福过,那至少不能毁了她的幸福。”
  “后悔吗?”秦子忱转头看他。谢寒潭回眸,漂亮的眼里落满山河柔光。
  “虽然很后悔,但是我本来所求也不多。完成和怨龙的契约后,我就可以飞升成神。能遇到她……”谢寒潭低下声音去:“本也已经很幸运,奢求太多,做什么呢?”
  秦子忱没有说话,他第一次发现,这么平静和谢寒潭说话,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爱情从来是这世间美丽的颜色,然而除却爱情,这世上还有大好山河。
  苏清漪的爱从来不是禁锢,让他狭隘执着于她,而是教会他如何站直了,去欣赏这世界的美丽与从容。
  她对秦子忱如是,对谢寒潭如是。
  所以曾经遇见过,已然是幸运。
  谢寒潭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突然出声:“秦子忱。”
  “嗯?”
  “有时候,我觉得我该感谢你。当年我还是阿七的时候,就十分敬仰你,那时候我就像,我想做一个像秦仙师一样的人。”
  “你无需像我。”秦子忱淡淡开口,说着他从苏清漪那里学会的话语:“你只要做你自己,便已是最优秀的人。”
  “是啊。”谢寒潭轻叹出声:“当年师父,便同我说过。”
  两人再没说话,心中一片安宁。
  不久后,天剑宗外地动山摇,传来轰隆之声。众人匆匆起身,就看到山门之下,老远有一男一女驱使着什么疯狂奔了过来,男子一身白袍,面容清秀;女子一袭红衣,牵着一批骡子,腰间插了一把竹笛。
  正是蔺棺和梅长君。
  他们身后追了大批修士,秦子忱忍不住眉头一皱,就听那女子大喊道:“你大爷的秦子忱,老子来给你送灵脉,你他妈呆着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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