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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既然有新的身份和故事了,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
  如果换做四年前遇到同样的情况,阮希一定会从在大雨还未来临之前奔跑,奔跑在一望无际的火城岩石地上。跑到等星星都落下的时候,他会站到越野车车窗边,等陆征河醒来,再直接询问他为什么要隐瞒。
  可能会哭,会想动拳头,一巴掌打得陆征河怀疑认识,也会把这四年来受的所有委屈和不愉快全部讲给对方听。陆征河可能不会回答,也不会说什么,只是笨拙地抱着他哄,像高中晚自习下课后天台上的十七岁那样,头顶有星月,怀里有爱人。
  但是现在的阮希不同了。
  他变得更害怕失去。
  现在,死亡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而不是对方。
  但阮希还是想不通,为什么陆征河不告诉他自己就是他的未婚夫?
  除了不喜欢、怕牵扯,阮希想不出来别的理由。
  而且,一路上陆征河提过好几次要带他解除婚约,阮希现在摸不清陆征河到底还想不想和自己结婚。
  但是陆征河对自己又那样好,是alpha对omega的本能反应吗?
  暂时随他去吧。
  阮希也想不明白了,现在的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我去那边车上了,”宋书绵接到顾子荣的召唤,踮起脚,朝那边皮卡车挥手,“马上就来!”
  阮希点头:“快去。”
  “有什么事你要告诉我,”宋书绵十分真诚地,“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因为我是ablaze城人?”阮希抬起眼。
  “不仅仅是……”临走之前,宋书绵听他这么问,圆圆的眼睛湿漉漉的,继而弯成一道桥,“还因为你是阮希。”
  这就足够了。
  阮希拉开车门,任自己站在风里。他撑开伞,看宋书绵小跑着朝另一辆车上去。
  ·
  他们在朝阳完全爬升上天空后逗留片刻,开始启程去到仍燃烧着山火的边境线。
  开了好一会儿,阮希才明白过来昨天夜里自己走了多少步。
  在路途中,阮希注意到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它们甚至不像大雨作弄的遗留物,没有水洼,没有斑点状的痕迹,倒是像远处流过来一条河,让这些水流哗哗地飞下火城的岩石,有的蒸发,有的继续流淌向远方。
  哪里来的水?难道这边有河流?
  车辆行驶到边境线。
  相对于昨日,火势正在减弱。
  阮希想起昨天在这里遇到的卫弘,月亮和火把他堆出幻象。
  被烧成焦土的植被都是黑色,小小的,蜷缩在土里。没有被烧的树叶大多枯败,被风一吹,整片树林发出脆脆的声响。
  “我看看望远镜。”阮希摊开手,陆征河把望远镜交到了他的手里。
  架上望远镜,阮希看见了边境线外的景象。
  边境线的山火燃烧至境外,大片大片的冰川正在消融,承载冰川的河流也承载了碎冰,而那些冰水正在与火城的山火做着抗衡,无数破碎的白色轻轻摇动。
  火城的土地似乎是被反噬了,山火烧不过去,只能在原地将可以消耗的可燃物消耗殆尽。
  有一些土地已经脱离火城的版图,悄悄地往冰河上流去。
  “我看到有的泥土层下面是冰……”没有见过这一违反自然规律的奇怪现象,阮希不免惊叹,“难道火城边境线的植被是长在浮冰上的?”
  听罢,陆征河点头,“嗯,整个边境线其实就是浮冰。”
  “那我们现在……”阮希说着,感觉耳旁传来一些巨大的、撕裂的声音,仿佛有一枚巨型的水煮鸡蛋被剥开了硬壳,“现在是在浮冰上?”
  “对。现在我们脱离了。”陆征河平静诉说着,“现在只需要祈祷我们不会掉下去。”
  什么?
  立刻放下望远镜,阮希手忙脚乱地放开另一只手掌握的方向盘,将座位往后调一点,按开窗户,低头去看汽车轮胎。
  因为沾水的缘故,现在汽车轮胎上也满是雨水,而地面已经脱离了原来的土地,边缘处甚至还挂着许多新鲜的草泥……
  但陆征河说那下面都是冰?
  意思是,现在他们在越野车上,而越野车在一块大而厚重的浮冰上。
  这难道不会掉下去吗!
  “我们在移动?”
  阮希想起那些水流,放眼远眺,边境线的另一边是并不算高的冰川,繁星化作雪花,飘飘摇摇地降落。
  水面在温柔地运送着他们,脚底的不实感非常明显。
  本是难得一见的奇观,陆征河看起来却没有多大兴趣,“嗯。”
  “你怎么了?”
  两个人都不用开车了,阮希足够放松,从后座抓了一件加厚的棉衣披上陆征河的肩。一股清淡的酒香在空气中扩散开。
  陆征河只是问:“是谁?”
  什么是谁?
  阮希连续三个问号打在脑门儿上:“什么?”
  深吸一口气,陆征河像在分辨空气中传递来的异常信息。顿了顿,他紧皱眉心,眼神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幽深。
  “你身上有陌生的味道。是谁靠近了你?”他问。
  好哇,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这下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阮希握紧拳头,以沉默蓄力。
  glacier·36 “我们结婚了。”
  第三十六章
  谁靠近了我?
  阮希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他注意到陆征河不太对劲的神情,对方像是闻到了什么。
  想起卫弘,想起被杀死的陌生士兵,阮希想起那些包围住自己的、陌生的信息素味道,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因为他没打算现在就质问陆征河。
  比起对方突如其来的问题,他更想聆听来自对方的坦白。
  “有什么不对的?”阮希问道。
  陆征河前倾身体,“你身上有其他alpha的味道……不止一个。”
  阮希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自己低估了alpha的“领地意识”。
  以前和陆征河以情侣的身份相处的时候,阮希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在学校里,偶尔有其他提前分化的alpha释放信息素,大多都被教务处和德育处的老师及时抓走,而陆征河只是形影不离地跟着他,掩盖住一切不属于彼此二人的气息。
  离开火城的境内,大雨变作小雨。雨淅淅沥沥,直至停下。
  冰城没有太阳,只有飘雪。
  车内太闷,阮希将车窗按下来。
  几片雪花落到他们之间,柔软、寒冷,没有要融化的迹象。
  从小到大,阮希属于脸皮薄的那种人,什么都学会了,就是没有学会过撒谎。平时对于需要隐瞒的,要么不开口,要么开口就说真话,现在根本不知道如何糊弄过去。
  “是谁?”陆征河又重复一遍。
  他的语气带着愠怒,天生的强势给阮希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的眼神似是在凝视的,一眨眼,宛如有泪顺着眼角滑落。那种感受如同受伤的飞鸟从高空摔入海洋,羽毛碎在了水面。
  要命……
  到底怎么说?
  而且明明是你哥哥来找我的麻烦,他想ntr你,你怎么能拿我撒气!
  阮希觉得委屈。
  他抬起头,用平静的眼神迎接对方,“可能是哪几个不懂事的alpha在公共场合管不住自己的信息素。”
  “不懂事的alpha,”陆征河一字一字清晰重复,“有你的旧相识吗?”
  “旧相识”三个字,彻底惹恼了阮希。
  他是性格冷淡,是不爱惹是生非,是永远脸上写着“管好你自己”的那种人,但是这不代表他不计较,不会介意被亲密的人伤害。相反,阮希觉得自己特别敏感,特别能斤斤计较,只要是难受了,一点点小事他都能给人掰开一片一片地扯清楚。
  这是以前的他。
  现在的他呢?
  他感觉到了陆征河的暴躁,可是很巧,他也开始躁动起来。
  把车门反锁过后,阮希的眼神平静无波,他盯着窗外某一块缓慢移动的冰川,然后发呆。
  越野车还在浮冰上,浮冰还在冰河上悄悄游走,他们像身处于漂流、被运送去其他城市的浮棺。
  点头,他气得看都不想看陆征河一眼,“对,旧相识。”
  “谁?你那个心上人吗?”陆征河的眉头没有放松。
  阮希扭头,这才把目光投向了他的爱人。
  可是此时此刻,对方看上去像全世界最可怜的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可恨就可恨于装了一路的未婚。
  这像是阮希想象中的合约制婚姻,又像不是。
  它应该强取豪夺,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拱手让人……但阮希到现在都不知道既然陆征河不要自己了,还护着自己去雪山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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