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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星 第46节

  这之后,顾白婴施了个障眼法,骗过了楼下两个侍卫,与离珠公主和簪星一道离开天禄阁。离珠公主带着他们三人去了自己的偏殿。
  这处偏殿很特别,没有随处可见的白纱帐,殿中装饰颜色多是热烈的正红。角落里堆满了兽角与绣着图腾的长毯,正对高座的地方悬着一副皮雕画,墙壁上还挂着一把极其漂亮的牛角弓,旁边则好好安放着一条油亮马鞭,同离耳国的秀丽精致不同,这偏殿,处处都是粗犷之美。
  “这是我从前住的地方。我儿即位后,我便不再居住宫中。”离珠公主在殿中的高座上坐了下来,吩咐侍女准备茶点,一边道:“如果不是此次妖鲛再次作乱,我也不会回来。”顿了顿,她复又看向簪星和顾白婴,微微一笑:“只是,我确实没想到,顾仙长与杨仙子竟是道侣。”
  “喂!”顾白婴脸色大变,一下子站起身,道:“不要以为你是公主就能乱说话,谁跟她是道侣了?”
  簪星:“.....”顾白婴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点。
  “不是吗?”离珠公主诧异地看向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还以为你们是特意避开旁人去天禄阁谈情。”
  眼看着顾白婴又要发火,簪星笑着接过话头:“公主真会说笑,顾师叔是我师叔,也算我半个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怎么可能对师叔不敬呢?”
  这个便宜顾白婴算是赚大了,他看了一眼簪星,这回总算是没说什么,重新坐了下来。
  “刚刚多谢公主没有在天禄阁揭穿我们,”簪星问:“可是为何......”
  “你们是修仙之人,”离珠公主摇了摇头:“在普通人的地方,哪怕是王宫,也能出入如无人之境。再说,就算我揭穿了你们,国主也不会与你们为难。修仙界的宗门,寻常王室得罪不起,既没什么结果,何必多此一举。”
  “公主倒是很坦荡爽快。”顾白婴道。
  离珠公主笑了笑:“天禄阁里,收藏的都是离耳国历代国主的卷宗,两位既不是为了谈情,就是为了卷宗而来。不妨告诉我想找的东西,说不定,我还能帮得上忙。”
  这般打开天窗说亮话,倒也不必遮掩什么了。顾白婴道:“我们的确想问公主打听一个人。”
  “何人?”
  “公主的夫君,圣宁皇帝。”
  离珠公主一愣。
  “您还记得他吗?”簪星道:“坊间都说当年公主与老国主伉俪情深,既情深,您一定很了解他,能不能跟我们说说,老国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似是很久都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红衣妇人坐在高座上,目光逐渐变得悠远,她看向窗外,又像是在透过窗外看别的什么人。过了许久,离珠公主才道:“他是.....一个性情很温和的人。”
  林氏国是一个小国。
  和离耳国不同,离耳国处在西海中的岛国之上,纵然几十年前,离耳国还没有因为秘境而变得像如今这般繁华,但毕竟靠海,物资丰富,往来商船也多。而林氏国只是一个位于东边大陆的小国,国中土地贫瘠,多山林,林氏国的百姓们,一辈子都没见过海。
  后来灾年大旱,林氏国饿殍遍野,正当国内岌岌可危时,离耳国使者来人,提出愿意迎娶林氏国公主,并献上聘礼数万斤米粮,正好可解林氏国燃眉之急。
  离珠公主内心纵然再不甘愿,但为了解救林氏国的百姓,还是不远千里嫁去离耳国和亲了。
  “在未到离耳国之前,我也曾内心忐忑,不知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又为什么要与我林氏国和亲。”离珠公主道:“我猜测他可能是大腹便便的好色之徒,亦或根本就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不过见到之后,才知是我想得太多。”
  离耳国的圣宁皇帝,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
  他一点也不老,更不丑,性情亦是十分温和,离珠公主刚到离耳国的时候,怕她不习惯,还特意关照王宫里的膳食全部按照离珠公主的口味。他体贴细心,风度翩翩,林氏国的人多粗犷豪爽,不曾见过这般柔和如风的男子,离珠公主也很快沦陷在了对方的温柔之中。
  他们的确是过了一段甜蜜的日子,她也确实打心里的希望,能和对方天长地久。
  簪星问:“可是.....老国主似有偕生之疾。”
  “确实不假。”离珠公主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才道:“我刚嫁到此处时,听宫里人说起过,不过,他们也说,自从我嫁给夫君后,夫君的身体好了很多。原本我以为他可以彻底痊愈,只是后来出了妖鲛......”她没有再说下去。
  顾白婴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很温柔体贴的,对我很好。我从未见过他对什么事发火。他看起来虽然不如那些勇士强壮,可妖鲛当夜要对我出手时,他也挡在我面前。他从前不曾拿过剑,可面对妖鲛,亦没有半分退缩。”离珠公主怅然道:“他是个好国主,也是个好夫君。”
  第94章 夫妻(2)
  这般赤裸的称赞,让簪星有点牙酸,同时也有些疑惑,她问:“难道老国主就没什么缺点吗?”
  离珠公主诧异地看向她:“你怎么会这样问?”
  “只要是人,就会有缺点。纵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在对方眼里是可爱,但总会有一些缺点。公主和老国主是夫妻,难道老国主就没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哪怕只是一点点?”
  离珠公主摇了摇头:“没有。”
  簪星若有所思。
  顾白婴只道:“听你的意思,圣宁皇帝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怎么能制伏妖鲛?”
  他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了。
  离珠公主却没有发怒,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灭妖阵的原因。”
  “那布置灭妖阵的修士,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修士当年除掉妖鲛后就离去了。这些年,我也不曾在宫里听过他的消息,他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否则,如今城中祸乱,只寻他来再做一次灭妖阵便是。”离珠公主说完,看向簪星:“两位仙长问了我这么多问题,到底是为何意,莫非,是认为我夫君有什么问题?”
  这妇人敏锐得要命,簪星忙道:“公主不必多想,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当年有关妖鲛的卷宗写得极为潦草,所以打听得多了一些。”她想要岔开话头,一抬头就看见对面墙上挂着的牛角弯弓,遂笑道:“这把弓真威风,是公主的吗?”
  离珠公主顺着簪星的目光看过去,随即莞尔:“这是我的弓。当年从林氏国来此地时,怕思念故国,便一同带在身边。”
  顾白婴微微扬眉:“原来公主还会射箭。”
  “林氏国多山林,人人擅骑射。我是林氏国的公主,从小就是摸着弓箭长大的。”离珠公主说到此处,目光有些发亮,神情也变得生动了起来,她笑道:“背着弓箭在林间驰骋的感觉,可比坐在宫里舒服得多。”
  她身侧的侍女闻言,也跟着道:“咱们公主殿下的箭术,当年可是连海盗都逼退过的。”
  “海盗?”簪星问:“公主遇见过海盗?”
  离珠公主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当年我从林氏国来到离耳岛,乘船途径西海,见有海盗劫船滥杀无辜,便带着陪嫁的侍从前去帮忙。那些海盗亦是欺软怕硬,后来便弃船逃走。”
  “什么欺软怕硬。”侍女闻言反驳:“分明是他们被公主殿下的箭术所惊,吓得慌不择路罢了。几位仙长可不知道,那时候咱们公主殿下,站在船头持弓射箭的模样,可是威风得很呢。”
  离珠公主微微出神。
  当年她还不到十八岁,本就因和亲一事心底诸多不安和忐忑,偏偏那一船海盗还撞到了她面前。林氏国的女子,从来都勇猛果敢,绝不会有畏缩退却之心。于是她便取了随身的牛角弓,在夜里带着几个侍从潜入水中,摸黑上了船,杀了那些海盗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海盗劫掠了许多路过的船只,妇人就留下玩乐,男子全部杀掉。离珠公主还记得自己将那些妇人救了出来后,她们感恩戴德的模样,不过其中竟还有一个孱弱少年。那少年似是很胆小,惊惶不已,离珠公主还没来得及问他话,他便纵身跃进海中,再令侍卫找时却遍寻不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听起来很厉害。”顾白婴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不咸不淡地开口:“不过你们离耳国的卷宗里,没有半点提到你的英姿,该不会是将公主的英勇,全都安在了圣宁皇帝的头上了吧?”
  这人说话,专往人肺管子里戳。簪星笑着打圆场:“那可能是因为咱们没看到写公主的卷宗。”
  离珠公主沉默半晌,才笑道:“并非如此,只是我嫁到此处来,几乎就不曾摸过弓了。离耳国与林氏国不同,女子需娴雅温和、柔心弱骨,不可舞刀弄枪、离经叛道。”
  “舞刀弄枪就叫离经叛道了?”顾白婴嗤笑一声:“连弓箭都不让你拿,你却说你夫君对你很好,没有一丝缺点,离珠公主,你可真大方。”
  簪星真恨不得踹顾白婴一脚。
  离珠公主闻言,却怔住了。她没有反驳顾白婴的话,只是看向窗外,半晌没有回答。
  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
  簪星眼见着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道:“我们今日来,其实也就是随便问问。多谢公主告知我们这么多,时候不早,我们也先回去了。若有别的问题,我们再来寻公主解惑。”说罢,簪星拼命对顾白婴使眼色,见顾白婴不理她,只得抓住顾白婴的胳膊,将他生拉硬拽出了离珠公主的偏殿。
  待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顾白婴一把甩开簪星拉着他胳膊的手,道:“杨簪星,你刚才挤眉弄眼的干什么?”
  “师叔,你干嘛老在离珠公主面前讽刺老国主呢?”簪星望着他:“人都死了,死者为大,不必说这么多吧。”
  “虚伪之人,当然要说。”顾白婴哂道:“离耳国的卷宗全都是弄虚作假,烧了得了。”
  簪星正想再劝几句,忽然听见院子外田芳芳的声音传来:“师叔,簪星师妹!”
  “他们回来了?”簪星回头,就见田芳芳和门冬气喘吁吁地从院外跑进来。
  几人进了屋,田芳芳捞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两口茶,簪星问:“怎么跑得这么急?”
  “师叔,”门冬看向顾白婴,激动地开口:“有收获,这一趟有收获了!”
  顾白婴问:“查到了什么?”
  “那些女子,四十年前受害的女子,确实全都是十八岁。今日那五户人家,我们去问他们要了生辰八字,发现那些女子,全都是阴月阴日阴时出生!”
  田芳芳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不是偶然,师叔,那些女子,全都是纯阴之体!”
  第95章 延阳秘术(1)
  “纯阴之体?”簪星道:“这妖专门选择纯阴之体的女子下手,为什么,能增加妖力?”
  “这倒不曾听说过,”田芳芳坐了下来。
  门冬小脸绷得很紧,看向顾白婴的目光尚带惊色,他有些不安:“师叔,我倒是知道有一种秘法,需要纯阴之体的女子鲜血......”
  顾白婴道:“延阳秘术。”
  “什么是延阳秘术?”簪星问。
  “是传说中的一种秘术,”顾白婴脸色微沉:“传闻寻四十九位纯阴之体的少女,以少女鲜血炼祭,能使人获得长生,延续寿元。”
  田芳芳瞪大眼睛:“我怎么没听过?”
  “这只是旁人传言而已,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门冬皱眉:“而且这种方法过于残忍邪恶,修仙界怎么会有人用。除非是一些妖道为了害人才会如此。”
  弥弥跳到凳子上,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簪星看向顾白婴:“你的意思是,四十年前的那些女子之所以遇害,也许是因为有人想用延阳秘术来延续寿命,获得永生?”
  “不排除这个可能。”
  “可是不对呀,”簪星还是不明白:“妖族的寿命不是很长吗?怎么还会多此一举?”
  “妖族的寿命的确很长,”门冬摇头:“少则几百年,若无外物打扰,潜心修炼,活个几千年也不在话下。的确没有必要去用这邪恶的秘术。”
  “那这秘术也没别的好处,总不能说这么巧合,对方无聊抓几个人来吸血,恰好全都是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之体吧?”田芳芳说:“这不说笑呢吧。”
  簪星没有说话,看向顾白婴,正对上顾白婴看过来的目光。
  二人目光交汇,倒是不必多说,便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今日在天禄阁里看到的有关圣宁皇帝的卷宗来。
  圣宁皇帝幼时起便身体不好,少时起日日咳血,偏偏离珠公主嫁过来后身体渐渐好转。他的药单看起来也很不正常,前面大把大把的用药材,到了成婚前半年,药单便不再更新。之前簪星以为他是为了冲喜,太医可能让他停药免得对子嗣不好,如今看来,或许是因为,圣宁皇帝在那个时候,已经找到了延续寿元的其他办法了。
  成婚前半年,正是当年妖鲛开始在离耳国杀人的时候。
  还有离珠公主......
  想到离珠公主,簪星心中一跳,对顾白婴道:“师叔,离珠公主嫁到这里,恐怕并不是偶然。”
  离耳国的老国主,不惜千里迢迢要娶东边大陆一个素昧谋面的公主为妻,这在离耳国的平民嘴里是天定的姻缘,此刻看来,却是有些可怕。
  顾白婴眸色微沉,过了半晌,他道:“去寻离珠公主的生辰八字。”
  倘若离珠公主也是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之体,那当年之事,恐怕真的另有隐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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