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钟屿眉心当即皱起来,她避他如老鼠见猫的样子,他虽然已经经历过好多次了,但不仅一点没习惯,不适感还一次胜过一次。
钟屿轻轻叹了声,按亮门禁,看清来人后,他向着纪有初递了个眼色:“你先去那边房间呆一会儿吧。”
纪有初看到屏幕上是个中年女人,虽然能看得出来已经有了年纪,但身材体态保持得非常好,衣服包包什么的也搭配得大气雍容。
她猜测这人大概是钟屿母亲,因为担心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要花时间解释,索性就让她先躲起来,避免正面接触。
纪有初求之不得,向他眨了眨眼就往房间跑,只留下一个雀跃背影。
钟屿轻轻摇头,抬手捏了捏眉心……他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为什么每次离开他的时候,她都表现得这么高兴?
他心情不佳,开门的时候也就漏带笑脸。钟太太魏琳琳进来的时候立刻表示不满:“怎么脸这么黑?”
她把手包递给钟屿,又脱了大衣挂一边架子上,说:“在外面等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在里面忙什么呢?”
钟屿脸上表情尽量柔和几分,但笑容仍旧是稀缺品:“开始没听见。”
魏琳琳很懂儿子的问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忙着藏人了。”
钟屿微怔,下意识拿眼尾余光瞥了一眼过道,那边自然早就没影子了:“说什么呢。”
魏琳琳笑着,坐到一边沙发上,开门见山道:“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这次过来是想跟你聊聊你哥的事,那天你回去的太晚,后来几次约你又总约不到,只能我亲自过来找你了。”
钟屿给她倒了一杯水过来,原本要坐去对面沙发,魏琳琳向他招手同时拍了拍身边空座。他脚步一顿,后来还是只坐到了离她最近的扶手上。
魏琳琳接着道:“钟岐这两年收心不少,近来又生了二胎,跟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我看他总这么在家歇着不是个事儿,不如给他在百川安排点事儿做做吧。”
钟屿不动声色,慢悠悠扣着袖扣,一双眼睛微微垂着,视线斜斜扫在手上。
气氛不佳,魏琳琳清咳几声遮掩尴尬:“其实那次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他,是他错信了别人,才会犯下那么大的错误。你可能不太清楚,他从小到大都很重情义,也就是因为心眼太实所以——”
“妈,”钟屿打断她的话,视线凉凉落在她脸上:“不管他受了谁的鼓动,几十亿的损失是他造成的,我没有送他去坐牢,已经是做出很大的让步了。”
他眼睛深如海,声音又沉,短短一句话像是垂在屋檐的冰棱,悬悬挂在头上,不知道哪天就落下来。哪怕是魏琳琳,也被他这副样子小小吓到。
她有三个孩子,数他最不一样。她个性温顺,丈夫也是出了名的谦恭,家里总是一团和气,偏偏他却像一团寒气,有他在的地方总是特别容易冷场。
这次也是一样,原本聊得好好的,不知道触到了他哪处逆鳞。
魏琳琳心里还有一堆话,但怕说得太多会适得其反,最后留了句:“那毕竟是你哥哥,帮帮他。”就立刻切换到下一个话题:“你最近跟小艾还好吗?我这都快小半年没见着她了。”
钟屿没立刻回答,又去折腾他的袖扣。
“那丫头也真是的,还谈着恋爱呢,就跑出去要念什么书。不过呢,人多念点儿书也是好事,你要多多包容她。这段时间去看过她吗?”
钟屿不得不回答:“这段时间太忙了。”
“小心她生气啊。”魏琳琳笑:“你们也老大不小了,结婚的事总该提上日程了吧?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再不求婚,小心人家会跑了啊。”
钟屿这时候站起来,明显是对这个话题更不感兴趣。他走到客厅一边往外看了看,问:“妈,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无疑就是下了逐客令了。
魏琳琳脾气再怎么好,也不能被自己儿子赶着走。她赶紧站起身,赶在他撵她前说:“小姐妹送我来的,一会儿还有个太太会呢。”
她四下看了看:“刚刚来的的时候喝了太多咖啡,你这洗手间在哪,我借用一下。”
钟屿指了下,她顺着往前走。他这儿面积实在不小,房门又都差不多,魏琳琳绕了一会儿,最后在他浴室门前站住了。
浴室外面留着一双尖头高跟鞋,旁边绕着双透明丝袜。虽然只是随意摆着,却还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性感和旖旎。
魏琳琳惊讶地张张嘴,小心往外看了看。小艾明明还不在国内,那这双鞋的主人是谁?
第18章 chapter 21-22
纪有初刚回房间不久就发现自己鞋子袜子还在外面。也不是故意忘的,怪就怪他这里到处都铺着厚实的地毯,赤脚踩在上面完全感觉不出异样。
纪有初思索着是不是开门出去悄悄拿回来,刚刚把门押了一道缝,正好听见陌生女人的高跟鞋响起来,她立马吓得又走了回来。
既来之,则安之,她只能祈祷不会有人发现它们。毕竟这间套房面积惊人,浴室又不在显眼地方,只要来人不到处走动,应该不会发现有蛛丝马迹。
身后,钟屿的这间主卧也大得有点惊人,纪有初的那间loft与之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面积不会比他的床大太多。
所以幸福感这种东西真是相对的,在此之前,纪有初一直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一份中高收入的工作,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一个相谈甚欢的朋友。
她们租的loft虽然稍微小了点,但地理位置优越,又是十分现代的装修,偶尔加个ins滤镜拍一下,总能骗得朋友圈里不少的赞。
可跟钟屿住的地方一比起来,那简直说不上嘴。
纪有初在房间里走过一圈,觉得自己都快有点仇富了。房间左边连着间堪称宫殿的衣帽间,右边还有她一直梦想却始终没能实现的超大露台。
她看得羡慕到眼红,忍不住拍了拍自己前胸,告诉自己只要好好努力,总有一天她……的孙子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的。
纪有初脑子乱七八糟地运转,直到被向阳一边突然开始关闭的窗帘吓了一跳。她惊慌失措地看了看周围,她明明没碰到什么啊,这玩意儿怎么自己就关了!
她立马去找灯,可是墙面上一个开关面板都没有,开关在哪呀?
房间里就这么一点点暗下来,明明外面青天白日,这帘子遮光效果就是这么好,关上之后连一丝光都看不见!
纪有初摸黑接连撞上他的椅子、斗柜,动静震裂她耳膜。她怕外面人听见,索性就地坐下去,一动不敢动了。
也不知道他们聊得怎么样了。那个如果真是钟太太,母子见面,肯定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如果不是钟太太,那……会不会是他女朋友的妈妈,他的未来岳母呢?
她跟钟屿相处这些天,从没听他提起过女朋友,没见他给她打过电话,更别说见到他跟她在一起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根本不是正常恋爱中男女朋友该有的表现。
所以,是他们本来关系就很紧张,恋情进入了厌倦期,还是被她知道了她跟诺宝的事,惹得她不高兴了?
一想到这里,纪有初心里就开始涌上一种涩涩的不舒服。她决心要生诺宝这事谁都不欠,唯独对钟屿未来的伴侣有所歉疚。
你想啊,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好姑娘,愿意嫁给一个浪子就已经牺牲很大了,还要分外接受一个他在外面瞎搞生出来的儿子。
这事儿搁谁身上不闹心呢?
纪有初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跟诺宝多余,越觉得多余就越有挫败感。她抱着自己靠在墙面,一连叹了好几声。
钟屿送走魏琳琳开门进来的时候,里面漆黑一片,他刚预备开灯,就看见脚边不远处有个蜷着的身影,气息平缓又安静。
他放轻脚步走过来,扶着膝盖蹲到她面前。居然……睡着了吗?她倚在墙上,两手抱着小腿,头顺从地靠在膝盖上。
只有一束光从门外射过来,打在她半边脸上。原本就白的皮肤照得透亮,细腻得连一点毛孔都看不见,却蒙着一层短短的无色绒毛,像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似的。
钟屿想了想,没吵醒她,把她打横抱起,放在了自己床上。
*
纪有初这一觉堪称酣畅。
这几天夜里诺宝总爱醒,她也怕睡得太死压到他碰到她,所以每晚都睡得很浅。加上酒店这边事情繁杂,早上还给钟屿做了打扫,整个人疲劳得不行。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跟柔软舒服到不像话的被褥亲密滚了两滚,才一点点想起来三件很重要的事:
她是谁?
她在哪儿?
她要干什么?
“啊!”纪有初尖叫着坐起来,拼命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还是在钟屿房间后,立刻摸黑跑了出去。
她的鞋子袜子还堆在浴室边上,她简单穿好,一路小跑着去找钟屿。他果然还在,正站在客厅落地窗前忙着什么。
“都几点了,你怎么不喊——”最后几个字被吃进嘴里,纪有初因他样子小小讶异:“你在干嘛呢?”
钟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了身衣服,上身是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下面则是一条宽松的直筒针织裤。一套衣服,完成从斯文败类到家居宅男的转变。
他态度十分认真,背脊微微弓起,一手抚平衣服,一手抓着个什么。纪有初绕过去才看到他在面前撑了个架子,居然是在熨衣服。
听到纪有初喊他,他也没理,直到她走了过来,他稍稍一抬眉梢,算是答应了。
纪有初不轻不重地哼了声,说:“既然你忙,我就先走了。”又在看到他熨的衣服时,停住脚步:“这个是……”
“给诺宝的。”他等熨斗走过一遍才说。
果然如此。纪有初看他正在熨的是件小衬衫,旁边还搁着配套的小西装小西裤,她这个当妈的眼神犀利,一眼就看出是诺宝的尺寸。
“这个要干嘛的?”纪有初问。
钟屿这次又不理她了,等拿过小裤子小外套一起熨好,再有条不紊地收拾了熨斗跟架子,纪有初琢磨他这下总不至于再卖关子了吧。
钟屿向她投来淡淡注视:“想知道吗?”
“……”纪有初深呼吸了一口,腹诽他这是真的无聊啊。当即向着钟屿狠狠瞪一眼,咕哝一句“爱说不说”,立马转身要跑。
“喂!”钟屿紧跟几步抓住她手,硬是把她又给拽了回来。
他手干燥温热,像个小火炉似的包裹住她。纪有初立马扭着胳膊要甩开,钟屿声音醇厚低沉地响起来:“乖一点。”
她怔了怔,狐疑去看他。
钟屿没有回应她视线,还是刚刚那副雪霁风清的样子,握着她的那只手却轻轻松开,改成虚笼在她的胳膊上。
钟屿说:“期末学校里不是有活动吗,这是我给他准备的衣服,你一会儿把它带回去,到了那天我要跟他穿父子装。”
“……”纪有初朝他拼命眨眼睛:“什么父子装?那天你也要去?还这么招摇?你不怕别人都知道啊?你跟家里人讲过了吗?他们说什么了?刚刚那个是你什么人?因为诺宝过来的吗?”
钟屿比她高不少,即便她这会儿已经穿上高跟鞋,还是要垂下眼睛看她,一张习惯没有表情的脸上这时候终于添上几抹笑意。
“这还是我头一次听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钟屿语气调侃。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纪有初恨得牙痒痒,脑中反复预演给他一拳的场景:“正经点行不行,跟你说正事呢,我都这么着急了,你居然还能言顾左右而其他!”
“知道了。”钟屿往她头上轻轻拍几下做安抚,严肃几分:“诺宝的事我还没跟家里说过,但我也不想刻意隐瞒。如果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认,那这人是不是太失败了?”
“不过做我的孩子,应该是很辛苦的。我本来不想过早让诺宝受关注,只是因为看到你说最怕期末,所以我想,有我跟着,应该会好一点吧。”
“刚刚那位是我母亲,我们早上约好的,不过是因为我太忙,所以把这件事给忘了。她来是为了其他的事,我还没有把诺宝正式介绍给他们。”
这几句听起来才像那么回事,连带着他人都顺眼了几分。
诺宝进托班后,没少因为爸爸的事情难受。每次期末和校内开放日,都是他最沮丧最无助也是最渴求爸爸的时候。
钟屿既然提出要出席,站在诺宝角度,纪有初不能拒绝。可是,当天在场的都是百川员工,他这个手持牛耳的突然带着个孩子出现,那效果不是堪比地震?
纪有初眼珠子乱动的,钟屿一眼就看出她又在想坏主意了。他微眯起眼睛,贴心提醒:“想劝我打消主意的话,你大可不必多说了。”
“没想让你不去!”纪有初解释:“我只是在想,怎么能让尽量少的人注意到你。你也说了,做你的孩子是很有压力的,而且诺宝还是个——”
还是个私生子。
最后三个字,纪有初说不出来。尽管在她看来,诺宝如珍似宝,她从来都不觉得他非婚生子的身份比谁低一等。
可在旁人眼里呢?哪怕就算让她嗓子喊得哑了,解释的话说了一筐又一筐,人家还不是会觉得他就是个私生子?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