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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茜玥终于害怕了,残忍的现实,母亲眼里的绝望,终于将她从那个金袍玉带的公子带给她的美丽憧憬中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而这个错误确确实实的将要了她的命。
  十四岁的女孩终于扑进母亲的怀里痛哭起来,惊恐的如一只小兽一般瑟缩着,哀求母亲:“娘,你救救我啊,救救我”
  陈氏搂着女儿,眼泪瞬间淌了满脸,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眼前变得一片模糊,那片模糊中,那个英武俊朗的青年将军缓步的向她走过来。
  他背后是金灿灿的阳光,肩上的霞光似乎织成一片紫红色镶嵌金边的披风,他的面孔反而模糊了,他站在那里,衣袂当风,如神祗一般英伟高贵,一瞬间就虏获了她的芳心。
  他怜惜她身世孤单,将她接进了温府,他说要报她父亲的救命之恩,要认她为义妹,将来风风光光的送她出嫁。
  她当面含笑答应了,回去后却哭湿了被角,她不甘心啊,明明她离他那么近,可怎么却那么远?
  那晚,她看到他醉了,鬼迷心窍一般,她悄悄的上了他的床,不顾少女的娇羞,轻轻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少女光滑馨香的肌肤,曼妙蜿蜒的曲线,火热颤抖的小猫一样钻进他怀中,男人正因为醉酒浑身火热,骤然到来的女体让他十分兴奋,他将她卷进怀中,狠命的揉搓着,然后她听见那男人迷迷糊糊的嘟囔:“婉君,婉君,你真是可人儿”她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心被扎的生疼。
  那晚,她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男人,那晚她也失去了这个梦寐以求的男人。
  三天后,听到消息的黎氏早产生下了二姑娘茜雪,她瑟缩在一旁,看见温绍卿痛苦愧疚的神情,以及看见自己冰冷不屑的目光。
  多少年了?十五年了吧?她就在所有人那冰冷鄙视的目光中煎熬的活着,府里最卑贱的杂役都敢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温绍卿很少踏足她的房间,除非是茜玥的生辰,几乎很少看她一眼。
  她后悔了,没人知道她有多么后悔。
  这辈子,她只允许自己任性贪婪了一次,就那一次,她毁了自己,毁了温绍卿对她曾经的愧疚,毁了黎氏对她的礼遇关爱。
  她无数次的想象如果自己没有犯这样的错误,她会怎样?
  她会嫁一个殷实的人家,丈夫也许还会是个小官,温家会给她预备丰厚的嫁妆,有侯府做后盾,婆家也会高看她一眼,她会做平头正脸的正妻,会穿大红色的衣衫,会有尊严的活着……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陈氏苦笑着低下头,看着自己心疼了十四年的宝贝女儿,失神的看着那哭的一塌糊涂的面孔,好久,才喃喃自语般的道:“救你,娘一定要想办法救你……”
  萱草堂,温绍卿将手上鹤鹿同春的粉彩茶盅狠狠的砸在地上,脸上一片愤怒的狰狞:“贱人,如此不知羞耻,怎配做我温绍卿的女儿!”
  屋里所有的仆人都噤若寒蝉般,恨不能立即化身灰尘飘走才好。只有黎氏身后的刘嬷嬷还泰然自若的站着,收捡了茶盅碎片安安静静的带着几个丫鬟出去站着,还守在门口似门神一般。
  黎氏大约是习惯了温绍卿的脾气,安安生生的坐在对面,等温绍卿将脾气发的差不多了,才轻声问:“生气归生气,现如今,咱们该怎么办?明儿那宁肃郡王妃上门,我怎么回话?你好歹得给我个准信吧?”
  温绍卿转身从墙上抽出腰刀来,扔在黎氏面前,黎氏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让茜玥……”
  温绍卿冷酷的昂起头:“让她自尽!”
  ☆、253第一百零四章
  黎氏虽说看不上茜玥,也恨陈氏,却并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母,闻言有些踟蹰:“我知道你最恨被人威胁,可,这样做,就是摆明了不给宁肃郡王面子,虽说不受宠爱,可毕竟是圣上的亲侄儿,真若得罪狠了,怕”
  温绍卿冷笑:“嘉炆帝不是圣上的亲侄子吗?成王爷还是圣上的亲叔叔呢!那又怎么样?皇家从来没有亲情之说。宁肃郡王这几年蹦跶的很欢,几个皇子都与他交好,他就不知道自己半斤八两了,骨头轻的自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哼,想拖我温家上船,也要看看他够不够分量,如果是锦王亲自出面,我恐怕还真要掂量掂量,可他,还不够格!”
  见黎氏一脸不赞成,温绍卿也知道自己的话,黎氏听不太懂,只好坐下愠怒的道:“一个月前,福建总兵上了折子,沿海地区的许多水匪跟倭寇勾结,形成一股很强的势力,将沿海地区搞的民怨沸腾,福建多个地方连番告急,陛下这些年对内陆征战较多,咱们的部队更加擅长骑兵,对海战却不行,圣上无奈,只好让辅国公安均廷任水军都督,前往福建平乱,还派了内监黄规全去当监军,圣上这次借着皇后寿辰让我回京,也是因为福建的局势紧张,西北那边的回纥蠢蠢欲动,西北的局势一触即发,锦王连着上了三次请战的折子,皇上都留中不发,此时正是风雨欲来之时,稍有不慎,咱们温家就有大厦将倾的危险,偏这个时候,这丫头给惹出这样的事来,宁肃郡王是锦王的人,这个谁都知道,我若将女儿嫁给他做妾,所有人就都明白我站了锦王的队伍,陛下本就多疑,我若因此失了陛下的信任,我温家的运气也就到头了!”
  黎氏只是内宅妇人,朝廷军机大事她不是很懂,可毕竟做了当家主母许多年,明白一个道理,自己家一门的荣耀富贵都在皇帝一念之间,男人在朝廷上的斗争也关系这后宅女子的生存,如果威胁到男人在朝廷的地位,那就是威胁到全家的安危,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黎氏艰涩的问道:“茜玥必须得”她的脸上有着明显的不忍和乞求。
  温绍卿神色黯然,他征战沙场,手上的人命早就不知多少,可这次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心中也觉得十分痛惜,他咬咬牙道:“我也想过将她送进家庙里修行,可这样做风险太大,若郡王府的人找到她,她又不顾脸面非要跟了去,咱们全族人的脸可就丢尽了。若说咱们给她定了亲事,也就只有党家,可党家是出了名的精明谨慎,若知道这件事,可犯不着因为这么一个庶女跟宁肃郡王对上,所以,只有让她自尽,方可跟宁肃郡王妃交待!”
  黎氏的眼睛闪了闪,叹了口气,无奈的道:“这孩子啊,真是自作孽啊!”她转过身叫刘嬷嬷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刘嬷嬷带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妇人去了陈氏住的宅子,一进院,几个看管的嬷嬷就迎了上来,谄媚的道:“大晚上的,怎么您来亲自来了?”刘嬷嬷是夫人最亲信的人,基本上就代表着夫人,院子里的人见了都敬畏三分。
  刘嬷嬷面色严肃,低声问:“陈氏怎么样?可有动静?”
  一个机灵的管事嬷嬷忙道:“只听见里面哭了一阵,这会又没动静了!”
  刘嬷嬷面沉似水,点点头,让管事开门。
  陈氏的院子是几个姨娘里位置最差的一座,一溜四间屋子,一个小院子,正房是西向,冬冷夏热。院子当中也没有什么花草,就是大青石铺的地面,看着干干净净的,透着一股子荒芜。
  门一打开,刘嬷嬷就愣了,屋里子只有三个人,陈氏,茜玥和陈氏的乳母周氏,茜玥呆呆的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看着怀中的陈氏,陈氏平静的躺在女儿怀中,面色青紫,嘴角有血迹,似乎已经死了,周氏正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目光茫然的看着一下子涌进来的一群人。
  刘嬷嬷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摸陈氏的脉搏,猛然回身跟身后的妇人道:“快,去禀报夫人,陈氏死了!”
  不一会,黎氏和温绍卿就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看见面前这一幕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茜玥似乎是被母亲的死吓坏了,神色恍惚茫然,一言不发。
  周氏却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跪下回话:“我们家小姐去了。”
  “去了?”温绍卿皱紧眉头,看着周氏:“她是怎么死的?”
  “自尽!”周氏安静的回答:“请侯爷屏退众人,小姐死前有几句话要我告诉侯爷。”
  温绍卿面色铁青,挥挥手,让众人退下,屋子里就留下黎氏和刘嬷嬷:“自尽?岂有此理,妾室自尽,是对主母的大不敬,夫人对她哪里不好了?是虐待她了还是责骂她了?好好的自尽做什么?”
  黎氏却隐隐的猜到了陈氏的目的,眼光一冷,脸色也变的十分难看。
  周氏却忽然微笑起来,似乎根本就没把面前的两个主子的情绪当回事,只是淡然的道:“小姐留话给侯爷说,她死了,虽然只是姨娘,可毕竟是四姑娘的亲生母亲,按咱们大金的风俗,亲生女儿应该给生身姨娘服丧一年。请求侯爷,看在故去的老爷的份上,给四姑娘一条活路走。”她从袖子中摸出一个染了血迹的荷包,递给温绍卿,温绍卿一愣,这个荷包是陈氏的父亲临死时牢牢捏在手里的,是陈氏的母亲亲手所绣,多年来陈氏一直留着,当年,温绍卿去看望陈父,陈父就将女儿托付给温绍卿,并将这个荷包留给了女儿。
  周氏将荷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副丝绢的画像,那上面画的是一位年青的将军,顶盔贯甲,英武非凡,正是年青时的温绍卿。
  “这是小姐亲手所画,多年来一直藏在身上,每日拿出来细细的看,日夜盼着侯爷能来看看她,可惜,这十五年来,侯爷只来过十次,一共只待过七个时辰,每次都是坐坐就走,有时甚至连话都说不上几句,这幅画就是小姐的伴儿,是小姐的支撑。”周氏的眼泪慢慢的渗出来,无声无息,却更让觉得揪心的伤感。她的眼神中怨恨也有控诉,温绍卿在这样的目光中有些惭愧起来。
  这些女人中,他对陈氏一直很冷落,有一半原因是因为黎氏,还有一半是因为陈氏当年设计爬上他的床,这样的作为让他始终心存芥蒂,认为陈氏是一个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不知廉耻的女人,他从没想过陈氏是真的对自己一往情深。
  他愣了片刻,看了看陈氏,又看了看茜玥,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明白陈氏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只有她死了,茜玥为生母服丧,不能立刻论及婚嫁,即便是宁肃郡王也不能挑出什么错来,过了一年,茜玥的事情淡了下来,事情也就有了转机,茜玥可以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这样,茜玥的命也就保住了。
  作为妾室,是不能随意自尽的,这样做是对主母的不敬和侮辱,可所以陈氏留下荷包和画像,是想让温绍卿看在自己对自己一往情深的份上不要怪罪女儿和周嬷嬷。
  陈氏是在用自己的死用自己的情为女儿换一条生路。
  温绍卿沉默了很久,终于嗓音沙哑的交代了一句:“传话下去,陈氏暴病身亡,茜玥去家庙为生母守灵一年,周嬷嬷跟去服侍吧!”
  黎氏吩咐下面的人将陈氏收敛,将神思恍惚的茜玥扶到屋内休息。温绍卿心情不好,一个人去了书房,黎氏站在陈氏的屋子环顾了一圈,才冷冷的道:“你还是这么聪明,留下这幅画就等于在他的心里给你女儿留了一条路,好,你既然舍了命,我就成全你,让你女儿活着,希望那个蠢货不会辜负你吧!”
  第二日,宁肃郡王妃亲自登门,提出郡王爷瞧上了侯府的四姑娘,想抬了做妾,宁肃郡王妃是个大个子女人,坐在黎氏对面,表情很是诚恳殷切,一副贤惠妻子的大家做派。
  黎氏叹了口气,道:“郡王爷喜欢,原是这丫头的福气,只是这孩子命苦,她的生母陈姨娘昨儿半夜得了绞肠痧,疼了半宿,今儿一早就去了,四丫头哭的死去活来,非要上家庙为她姨娘守孝一年,侯爷看这孩子一片孝心,没奈何答应了,劳烦王妃回禀郡王,实在是”黎氏拿了帕子揩拭眼角,似乎不胜惋惜的样子。
  宁肃郡王妃心里十分恼怒,面上却还要做出十分吃惊的样子:“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怎么好好的得了绞肠痧了?”心里暗骂镇南侯两口子都是十足的人精,这一年来,她和郡王在镇南侯这费了多少工夫,可就是钢爪子遇上了琉璃蛋,四面皆光,怎么也抓不住。好容易郡王使出美男计套住了那个傻乎乎的四姑娘,镇南侯居然宁可死个妾室也不上钩。
  ☆、254第一百零五章
  黎氏知道宁肃郡王妃心里疑惑,客气的道:“谁知道呢,陈氏自生下四姑娘身子就一直不怎么好,素日里就三灾八难的,这也算是解脱了,我听郡王妃的意思也是疼惜我们四姑娘,要不,我引着您去瞧瞧她?”
  宁肃郡王妃眼睛一闪,知道黎氏这么大方不避讳的招呼自己去眼见为实,自然此事是真的,一个死了的姨娘,一个病歪歪的庶女有什么好瞧的,客气了几句就打道回府了。
  黎氏一直送出二门,看见宁肃郡王妃上了车才直起身子,冷冷的笑了笑。
  吩咐刘嬷嬷:“选四个精明些的丫头去庙里伺候四姑娘,另外再跟几个粗使婆子去,有什么事随时回话给我!”
  贞娘晌午就收到了陈姨娘暴病身亡的消息,楞了一下,良久才叹了一声:“可怜啊!”
  绣春听了不解道:“少奶奶是可怜四姑娘?”
  贞娘摇摇头,将手上的络子放在亮处仔细的看了看,才道:“我不是可怜四姑娘,是可怜陈姨娘。”
  “陈姨娘?”绣春以为贞娘是可怜陈姨娘年纪不大,遂笑道:“那倒是,陈姨娘今年也不过三十二三岁吧?”
  贞娘淡淡一笑:“我是可怜陈姨娘为了女儿,居然舍出性命去。”
  忍冬明白了:“您是说陈姨娘是为了四姑娘自尽的?”
  绣春想了想,才恍然道:“可不是,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四姑娘这边刚刚出了事,陈姨娘就暴病了?虽说四姑娘有些不守规矩,一个姑娘家的,居然有这样私相授受的心思,可也不至于要死吧?”
  贞娘拿起白玉柄绘着昭君出塞的罗扇来扇了几下,慢悠悠的道:“对世家大族来说,女子的名声也关系到男人的前程、族人的声望,是顶要紧的,你们也不必知道那么多,只要牢牢记住,谨言慎行就行了。四姑娘八成快要启程去家庙了,忍冬,你去把咱们从南边带过来的莲心茶和粟玉凉垫给四姑娘送过去,就说天热,我身子重,不方便过去送她,让她好好珍重。”
  忍冬迟疑了一下道:“少奶奶,我瞧着夫人的意思很是瞧不上四姑娘的,您这样”
  贞娘微微一笑:“我越是心怀坦荡,母亲才会没有疑虑,四姑娘的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忍冬笑道:“奴婢明白了!”
  忍冬到了茜玥屋子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二姑娘茜柔也在,穿着水粉色折枝芙蓉花的湖绸衫子,亭亭玉立的站在花厅里,因为是嫡出的小姐,夫人侯爷分外钟爱,茜柔本人也端庄持重,侯府中人对这位二姑娘十分敬畏,几个丫鬟和嬷嬷都躬身站立听着茜柔的吩咐:“四妹妹才经历的姨娘新丧,身子不好,你们要多多留神着,有什么不对的,马上回府来禀报,吃的也不能净素,她年纪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几个嬷嬷不住答应着,立在旁边的茜玥仍然是一副茫然的样子,眼睛直勾勾的,似乎对外面的一切都感受不到似的。
  茜柔看到她的样子,心里难过,过来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四妹妹,你”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却掉了下来。
  茜玥仍然木然的看着她,也不吭声。
  一个眼尖的嬷嬷见到忍冬,忙招呼:“哎呦,忍冬姑娘来了!”
  忍冬忙上前给茜柔和茜玥见礼:“奴婢给两位姑娘请安。”
  茜柔忙笑道:“是忍冬姐姐啊,快请起。”
  忍冬挥挥手,身后两个小丫头将两包东西放到桌子上,忍冬道:“我们奶奶听说陈姨娘去了,四姑娘要去庙里守孝,特意让我送了些江南的莲心茶和粟玉凉垫来,说天气太热,她自个身子重,不方便过来给四姑娘送行,请四姑娘珍重!”
  茜玥木然的道谢,身后的乳母周嬷嬷过来收了东西低声道:“我们姑娘心情不好,身子也弱,马上就要上路了,怕是不能亲自去给少奶奶道谢了,烦请姑娘回禀少奶奶,我们姑娘多谢她的心意,等守孝回来,再好好去给少奶奶道谢!”
  忍冬优雅的回礼:“周嬷嬷客气了,奴婢一定将姑娘的心意带到。”
  不一会,外院小厮传话进来,车已经备好了,请四姑娘上路。
  茜柔看着一群婆子丫鬟簇拥着茜玥离去,低低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莲心茶清火,凉垫静心,看来,我这位嫂子真是个妙人啊!”
  京城的七月,炎热干燥,在江南湿热的气候里待的习惯了,这会还真有些不适应,贞娘怀孕初期没有什么妊娠反应,此刻因为天气炎热反而有了许多不舒服,每天都不思饮食,勉强吃一些进去,不一会也会吐出来,脚踝肿的馒头一般,不到半个月,就瘦了许多,黎氏和杜石头急的团团转,府医出了几个方子都没什么用,急的黎氏催着温绍卿去请了太医来,可太医也没有太好的方法,只说天气太闷热了,贞娘乍从江南过来,有些水土不服罢了,等天气凉一些就会好了,黎氏气的将茶碗摔在地上:“不过半个月人就折腾成这样了,要是等上了秋,媳妇还指不定折腾成什么样呢!不行,让管事给我出去打听你,咱们京城里最好的妇科大夫……”
  贞娘恹恹的躺在炕上,虚弱的道:“母亲,我没事,就是反应重些,可能也是因为天气太热了,等我适应适应就好了……”
  温栎恒看着妻子惨白的面色,心里拧着劲的疼,忽然一咬牙,转身冲了出去,不过半日居然拉了一车冰回来,黎氏吓了一跳,今年京城格外炎热,这冰的价格也就极高,侯府虽然也买了一些,可毕竟这东西如今贵的有些离谱,一车冰差不多要上千两银子,不是殷商巨贾或王公贵族,哪里买得起。侯府毕竟不是那种百年传承的贵族门阀,底子薄了些,人情来往又多,还真买不起冰。
  黎氏见儿子一下子拉回一车冰,忙拉住他问是哪买的?温栎恒一面指挥人将冰放在自己和母亲的屋子中,一面不在意的道:“买的,我让我铺子里的掌柜给我找的人,买了一车,价格也不算贵,一千一百两,我给了那人五根金条,他答应给咱们送半个月冰。”
  黎氏静默了片刻,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其实儿子回来这段日子她仔细的问了,儿子的养父家确实很富有,在山东有庄子,在京城有铺子,儿媳妇还有酒楼,这小俩口的身家十分殷实,回来没几日,贞娘就跟她私下提出自己的院子下人吃穿都他们自己出,不用府里出,黎氏先前不乐意,可贞娘再三恳求,说自己和相公都有铺子,每年进手的银子十分丰厚,自己舅舅还给了两人一大笔银子,过个三两辈子都够了,侯府虽然也有许多产业,可毕竟要养着的人多,人面上许多人情来往需要,两个妹妹又要嫁人,冷不丁两口子带着一大拨人住进来,银子上不免要拮据些,贞娘说的很恳切:“我们既然有银子,怎么还能看着母亲为难?母亲,说到底,您是当家主母,也是宗妇,不仅族人瞧着,府里下人瞧着,连父亲也瞧着,要一碗水端平,可不是容易的事,如今我和相公回来,不只有多少人看着,有那私心龌龊的,还指不定怎么寻思呢!”
  黎氏思忖了半晌,觉得贞娘说的也有道理,本来她已经给两个女儿准备好了许多嫁妆,可温栎恒回来,自己就琢磨着要挪出一些来给未来的孙儿留着,加上贞娘和温栎恒新开了院子,下人多了许多,嚼用和用度自然就要多了,黎氏心疼儿子,存了补偿的心理,很不能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儿子,无论是吃穿用度,都把最好的送到儿子那去,一来二去,总有些下人有微词,她手上的账面也确实有些拮据。儿媳妇心思玲珑,看出来自己的为难,居然提出来自己的院子所有用度都由自己出,就等于两口子单过了,黎氏心里哪里肯?
  她兢兢业业打理侯府近二十年,为了什么?先前是为了侯爷为了女儿,可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儿子才是自己的,没找到温栎恒之前,她几乎死心的将温非凡放在身边养着,想着就是将来将侯府给了温非凡都不会给常氏,如今儿子回来了,她就如同有了新的希望,每日都觉得精神抖擞。这个侯府,这个爵位,必须是她儿子的,也只能是恒儿的!
  贞娘自然看得出黎氏的心思,微微一笑,安静的道:“母亲,可曾听过一个道理,越想要攥在手心里,就越要松手才行,否则,便如手握流沙,攥的越紧,失去的越多。”她意味深长的拉着黎氏的手道:“母亲的心意,我明白,正是明白,媳妇才觉得我们避嫌些,别人的心思才能放正些,母亲也不至于在父亲面前为难,是不是?”
  黎氏沉思了片刻,就明白了贞娘的意思,眼眶一红,拉着贞娘的手半晌才说:“你这孩子啊,我们恒儿真是个有福气的,摊上你这样的好媳妇……”
  后来刘嬷嬷问起怎么能让贞娘两口子单过,黎氏叹了口气道:“这孩子的心思玲珑,我什么都不说,她也能看明白,其实这段日子侯爷提过几次了,让我对几个孩子一视同仁些,不要因为恒儿回来了,就什么都可着他来。我也知道,那起子小人都怕我把整个侯府给了恒了,惦记着公中这点子银子呢,二房和三房和咱们合伙开的铺子,每年的进项都在我手上,他们能不惦记?底下人那些人调三斡四的那点子心思,我能不明白?侯爷虽说也疼恒儿,可毕竟一大家子人都看着呢,不能做的太过分了,可我,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我欠了他十多年,想多补偿点他,这是我这做娘的心疼啊,可贞娘这孩子啊,虽说出身不高,却是个有心胸的,她要将院子分出去单过,就是不想让我为难,也是想让我和侯爷在所有人面前有脸面,他们两口子都是大气的人,每年庄子上的出息和铺子里的进项差不多跟咱们侯府持平,人家还真不差咱们这点小钱……”
  话中虽然有些酸涩,可黎氏的表情十分欣慰,眼神中甚至有些身为母亲的骄傲。
  儿媳妇的意思她明白,这些小钱上面计较太多反而让人反感,大气、大度的高姿态才能让侯爷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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