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念浅安不由抿嘴笑,心甘情愿地改口,“四姐夫,你的好意我收到啦。谢谢你。”
楚克现挑眉笑看她转身离去,望着渐行渐远的熟悉背影,轻声喃喃道:“不用谢……”
说着自失般摇头一笑,神色间清亮的爽朗丝毫不改,指了个园子下人道:“去知会郡公妃一声,我在二门上等她一起回府。”
他和念秋然赶在日落前出了念家门,念妈妈则赶着宵禁进了绮芳馆,摒退远山近水等下人,神神秘秘道:“姑娘实话告诉奴婢,您起初建立驰古阁,打的就是和奈香阁打擂台,断魏家胭脂水粉财路的算盘,是也不是?”
三年前这么说,念浅安可能会心虚,三年后听此一问,念浅安只剩下无语。
念妈妈好迟钝。
不停推陈出新的驰古阁已然是业内巨头,而用完她以前攒的独家配方后,奈香阁已然显露颓势,加上她这位原东家暗搓搓拆台截胡,如今京中说起胭脂水粉哪家强,早没奈香阁什么事儿了。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成效,暗地里那些依附奈香阁的产业链,三年间不知关张了多少。
大浪淘沙,干货不足就只能被碾压。
其中既有她知根知底方便使坏的优势,也有魏父先有奸臣之名,后又站队四皇子的影响。
朝中局势关联着内宅,也关联着生意。
魏家当然不至于就此败光产业,单魏母和魏家嫂嫂们的嫁妆,就足够保魏家吃穿用度奢华不减,更枉论魏父和魏家哥哥们的名下铺子、田庄。
但她以前亲手做起来的生意链,已经被她亲手斩断了。
魏家产业断了一只超壮的臂膀,财力受损,传闻魏父明里暗里没少收受贿络,敛财敛得相当不手软。
奸臣不坏到透顶,不奸到引起天怨民恨,怎么扳得倒?
当年的汪保、汪家镇就是最好的例子。
念浅安虐并快乐着,小心肝早已练就得六亲不认,甚至笑得很谦虚,“是。妈妈说得不错。初见成效而已,不值得妈妈特意进府夸我。”
念妈妈不神秘了,老脸顿时骄傲,“怎么不值得?谁能像姑娘似的,不动声色地就让魏相那个大奸臣吃了个闷亏,还找不着正主儿算账?值得得很,我们六姑娘就是能干聪慧!这样为民除害的好本事,再厉害没有了!”
脸皮突然厚不下去的念浅安:“……”
原先预想的先惊吓气恼,后害怕苦劝呢?
念妈妈不仅迟钝,还缺心眼!
她身边的心腹下人们二得都好感人!
念浅安感动完毕,也谦虚不下去了,揉了揉厚脸皮干笑道:“总而言之,驰古阁就是妈妈说的这么回事儿。树恩早早接过手,就是不想牵扯上我或公主府。妈妈只当不知道吧。”
念妈妈恍然大悟,这才露出点担忧来,“那位新提拔进驰古阁的李掌柜,是六皇子安排的吧?这样的手笔,岂不是方便对家顺藤摸瓜,迟早不得查到六皇子身上?”
李掌柜是李菲雪的陪房之一。
从念浅安借调的掌柜、账房那里出师后,将李菲雪的嫁妆打理得渐入正规,又在暗地里给楚延卿办过几件差事,历练出能入楚延卿眼的心性和手段后,才被挑出来放进驰古阁做大掌柜。
李掌柜能干,李菲雪也不差。
这些年留守皇子所,不仅将六皇子院打点得清清楚楚,还将楚延卿名下私产管理得有声有色,宫里宫外再提起李菲雪,除了宠爱不减外,更多了一句持家有道的评语。
外人一心瞧热闹,等着看正妃进门后,李菲雪这位即得宠又管家的贵妾该如何自处。
念浅安会在意这些浮云才怪,心知肚明楚延卿这是先让李菲雪练手,时机合适后就会将驰古阁交给李菲雪打理。
暗中使的坏,不会永远藏在暗中。
是时候明火执仗地捅到明面上了。
念浅安捧着坚强的小心肝笑道:“树恩如果怕人查,就不会提拔李掌柜了。妈妈放心,驰古阁该怎么行事,树恩心里有数。”
“那就好。左右和奸臣作对,挨骂的总不会是六皇子。”念妈妈心眼超大,有了底后就撂开手不管,这才道出另一个来意,“奴婢会拣着这个节骨眼进府找姑娘,其实是受奴婢小子所托,想请姑娘抽空去一趟脂粉铺子。”
念家两府都在为念浅安的婚事忙活,如果不是拖不得的大事儿,王强不会特意请念妈妈出面。
念妈妈却一知半解,说不出个所以然。
念浅安不再追问,留念妈妈歇过一晚,次日用过早膳就去缠安和公主。
“出什么门?”安和公主头也不抬,“再有三天就出嫁了,你给我乖乖待在绮芳馆待嫁,少出门乱逛。”
“怎么不能出门?”准点报到的于老夫人却抬起头来,誓要将和公主儿媳对着干进行到底,“安安想逛就去逛,你也知道安安做姑娘的日子没剩几天了?还当人人都像你呢,做人儿媳照样随心所欲、任性妄为?”
受尽嘲讽的安和公主瞬间柔弱加委屈,转头看着念驸马强笑道:“母亲开了口,我哪有反对的份儿?”
于老夫人甩过去一本图册,打断安和公主的娇弱状,“这子孙桶雕的花太单薄,哪儿是我们安安该用的?赶紧让人重做!”
夹在中间的念驸马笑容温润,“公主选的这个就挺好,母亲看中哪个,让人另外多打一个就是了。”
和完稀泥果断跑路,拖着忍笑的女儿飘出荣华院。
念浅安挥别念驸马顺利出门,一路回想令念驸马头秃的婆媳互掐,一路笑着直奔市坊。
第190章 你大爷的
脂粉铺子前店后院,店里客来客往的热闹和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小院倒是清静如旧,唯独隔出的账房偶尔传来算盘噼啪声。
当年就是在这账房里,楚延卿被当场揭破“柳树恩”的画皮,撂下狠话盖过章,遗落那条被安和公主视为“罪证”的汗巾。
缘不知何起,一步步走到今天,竟又再次踏上这片地界。
念浅安穿过楚延卿曾出入过的后门拐进小院正厅,旧地重游的好心情在见到王强时瞬间吓没了,“奶兄,你脸色这么难看是天生严肃还是在表达沉痛?急着找我来是哪处生意亏本了?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王娘子身体可好?家里孩子们可好?”
王娘子三年抱两,给王强生了一儿一女。
生意上出什么事儿都好说,千万别是小孩子哪里不好。
王强闻言沉重的表情险些龟裂,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是偶然见过念浅安和念秋然相处的样子,才恍悟念浅安对心里认定的自己人,有个爱唠叨的小毛病。
说好听些是无微不至,说难听些就是话唠。
但这股啰嗦劲儿,反而令人窝心。
念头闪过,王强沉重中隐含的愧疚越发兜不住,摇着头先一一否定,又深深低下头,“若只是私事,小的不敢劳动姑娘。事关驰古阁,小的不得不请姑娘移步铺子方便见人说话。”
话音一落,王娘子脸色煞白地转出隔间,直挺挺跪到正厅地上,磕着地砖洒落满头冷汗,“求见姑娘的是我,是我给姑娘捅了篓子,求姑娘开恩,要怪就怪我,别怪夫君……”
念妈妈万没想到和儿媳有关,见状有些愣,“这是怎么说的?先把话说清楚!”
“是、是我娘家大哥。”王娘子一向懂事又和气,此时却方寸大乱,“我娘家大哥想谋些财路,求到我跟前,我一时心软又想着夫君已经脱手驰古阁的事儿,想来干系不大,就将夫君早前转让出去的花草生意告诉了大哥,凭他自去活动路子,这些年都好好儿的,本来没事儿,本来没事儿的……”
王强见她唬得颠三倒四,到底不忍心,硬着头皮接话道:“娘也知道,大舅兄喝高了就爱胡吣。他白得了条财路,不能明着显摆,暗地里常找京郊农户吃酒吹水。那农户正是他搭上的花草商,前儿醉酒没管住嘴,叫那农户晓得了早年转让花草的源头是我……”
王强是念浅安的奶兄,有心人想查哪能查不到念浅安头上?
怪不得王强提出要见念浅安时含糊其辞,不敢和念妈妈直言缘由。
这是心疼媳妇儿,想给媳妇儿留点体面。
念妈妈不愣了,也不理儿媳,只管打儿子,破口大骂道:“你可真有本事,自家婆娘都管不住!你媳妇儿背地里干的好事儿你不知道,你那大舅兄是什么货色你能不知道!他抖起来你就该上心!等到出了事儿再来认错顶个屁用!
当初姑娘是怎么交待你们的?!和驰古阁相干的事儿一星半点都不能透出去!原先铺子田庄里放你外家人,那是姑娘大度心善,愿意提拔你们夫妻两!你们倒好!竟连驰古阁的事儿也敢倏忽也敢拿来做人情!不知轻重的蠢货!”
王娘子听得脸色涨红,又羞又愧又急,忙扑到王强身上,“娘!娘要打要骂就冲我来,不关夫君的事儿!”
念妈妈即恼恨又失望,干脆连儿媳一起揍。
她有多信任儿子,王强就有多信任王娘子。
同样没料到一时不察,竟会因王娘子的娘家人捅出这样的篓子。
此时不敢也不能护着王娘子,只继续认错,“小的知道错了!一发现此事,就紧着将小的大舅兄送出京,打的是出外进货的名号,暂且不算打眼。小的其余外家人该如何处置,还请姑娘示下。”
“依你大舅兄的狗德行,能跟那农户说漏嘴,只怕你外家早就全知道了!”念妈妈越说越气,老拳头落在王娘子身上,“你单送走一个有屁用!就该把你外家全都打发得远远的!”
王强无话可说,王娘子又痛又悔,强忍着不敢哭出声。
惊呆的远山近水回神对看,到底和王强打小的好交情,虽气恼也有不忍,不好再围观念妈妈怒揍儿子儿媳,双双飘到屋外掩上门放风。
愿意对自己人好,但不愿意瞎当圣母的念浅安听够了也看够了,这才抬抬手,“妈妈先歇口气,留点力气待会儿再揍。天大的事儿,王娘子大可进府求见,既然费心费力地请我来,想必还有其他人也想见我?”
她自然生气,但理智在线。
念妈妈也跟着冷静下来,收手老眼一瞥,果然就见一中年老汉又尴尬又敬畏地应声走出隔间,局促地行礼道:“小民见过念六姑娘。”
自称小民,又是副庄稼汉形容,不用问,必是当事的那位农户了。
农户事先得过提点,不等念浅安开口就憨声憨气道:“小民家里生计好转,多亏有花草生意支应。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是受念六姑娘惠泽,才能得王兄弟看得上,小民全家再没有不感激不感恩的。
哦,不是,小民知道是念六姑娘和王兄弟的恩惠,没告诉家里人,一个字儿都没告诉。小民无以为报,更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一定将知道的事儿带进棺材里去。小民来,是想斗胆提醒念六姑娘一声。
自那天听了王娘子大哥的醉话后,小民这一留心,就发现不对了。这些年总有些外来人在京郊附近或落户或闲逛,小民原当是哪里来的闲汉外地人,后来前后一串,那些人来来去去打探花草生意的事儿,仿佛很关心驰古阁的供货往来……”
当年王强化整为零,分散转让出去的花草,一多半都落在农户村里。
农户暗中联络邻里,越咂摸越不放心,这才有此一行,忙将收集来的细节报上,接着道:“小民没什么见识,闹不清那些人是什么来历。只能提醒念六姑娘一句,让姑娘见笑了。”
他显然不适应这么文绉绉地说话,说罢抓耳挠腮地松了口气,掉转头倒去劝念妈妈,“这位婶子也别气了,俺家孩子也常干蠢事,都是无心的犯不着动手。趁早发现不对,王娘子也算是找补回来了哩!”
念妈妈啼笑皆非,脸色转好,语气却硬,“为防万一,老伯一家只怕也不好继续留在京里了。”
农户半懂不懂,依旧憨厚道:“俺有手有脚,去哪里这花草生意都做得。随念六姑娘和婶子安排都使得。”
讲真,王强转让花草时挑人的眼光真不错。
念浅安顿觉没那么生气了,招来远山近水亲自送农户,保守道:“老伯回去该干啥干啥,真有必要,我再让我奶兄去找您。”
农户本就感恩戴德,闻言越发受宠如惊,敬着让着远山近水退了出去。
念浅安转眼看王强夫妻,心里叹气,面上冷漠,“奶兄外家那里不必追究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送出京。王娘子管着的生意,交出来给念妈妈。奶兄手里的生意也放下,先想办法探探那些人的底。以后怎么着以后再说。”
她赏罚分明,念妈妈不求情不心疼,只担忧道:“听那农户的描述,那些人哪像庄稼人?若是练家子,多半就不是寻常商户派来的。”
不是寻常对家,会是奈香阁,或者说是魏家吗?
念浅安没接话,起身挥挥爪子,“妈妈可以继续揍人了。”
她不允许自己人记吃不记打,念妈妈立即撸起袖子,一副要打到儿子儿媳魂飞魄散的架势。
远山、近水两脸肉痛地再次掩上门,上车后忍不住说好话,“那农户话糙理不糙,王娘子也算错有错着,不然谁能想到有人在暗中盯梢驰古阁的事儿?姑娘从来不打骂下人的,玩笑归玩笑,何必临走还让念妈妈又亲自动手呢?”
念浅安一脸“是可忍猪队友不可忍”的悲壮表情,哼哼道:“王娘子是无心之失,也是真心悔过。我明白,念妈妈自然也明白。眼下揍得狠了,往后转圜的余地才大。玩笑?念妈妈巴不得我不是玩笑呢。”
什么叫打是疼骂是爱?
念妈妈毫不留情的言行就是最好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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