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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焚心以火

  纪无爱猛然伸出双手用力地扼住老五的脖子,声音极其低沉地说道“你在说什么?”
  被扼得几乎要窒息的老五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道“班主,一切都在这里,老,老五不敢说假话——”
  纪无爱慌张地朝后张望了一下,一把夺过那文件袋,急匆匆地朝三楼走去。老五紧紧跟随身后。
  如此紧张,如此仓皇。
  犹如一个偷吃的孩子被人发现,尽管经历了太多人生坎坷和危难,但此时的纪无爱依然保持着一个女人最简单的爱,人类原始的对子女的本能的爱。
  慌张的纪无爱寻到一个无人的房间,双手颤抖的她惊慌失措地将文件袋里的东西悉数掏了出来。
  老五将房门关闭,走到纪无爱身旁,指着大量的寻人启示和照片以及通告,道“孟水芸和林桐卓有一个长女,年纪和朵儿相仿,叫做林爱薇,临近三岁时无意跌倒在火盆里,受了重伤,肚皮上有一个大疤痕,形似一朵牡丹。
  偶然的一次,林爱薇失踪了,林家寻了大量的人,花了大量的金钱,找了各种力量,都没有寻到这个孩子。
  去年,孟水芸和林桐卓两人突然前往山西祁县,后与祁县马家皮货庄结成兄弟公司。有人说孟水芸夫妻二人最初前往山西祁县是为了寻女,传言林爱薇坠落壶口瀑布。而时间点恰好和我们偶然发现玉朵儿的时间是对应的。
  当天我们正是在孟门山,而孟门山距壶口瀑布下游五公里处。”
  面色惨白的纪无爱无力地说道“那又如何?黄河水里每天都有冤死的魂,如何就说我的玉朵儿就是她林家丢失的闺女?”
  知道纪无爱的心思,老五无奈地说道“班主,老五知道您的心,我也是看着朵儿被救起,说实话,莫说把她当成亲闺女的您,就是咱们戏班的,有哪一个不喜欢这孩子的?有哪一个不心疼她的?
  这孩子乖巧,早就和咱们戏班结下了缘分。
  可老五也不能编些谎话,或故意隐瞒什么来哄骗您不是?”
  老五的话让纪无爱很伤心,纪无爱抓起丝巾,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
  不敢再看向纪无爱,老五看着地面,继续道“也是巧了,最近马家皮货庄的刘经理来上海送货,咱们寻了人套了些信息出来,林爱薇在马家庄的时候,人人称呼她为泪珠儿,马家庄的大掌柜马大脚是把她当做童养媳养着的。”
  “泪珠儿”三个字似针一般深深地扎在纪无爱的心上。
  那个被黄河水卷来的小姑娘在高烧中为自己擦拭去泪水,低声说过“我叫泪珠儿——”
  也曾说过“泪珠儿有两个娘,那你是哪一个呢?”
  这些都可以否认,但玉朵儿肚皮上的那个大疤痕却是无法掩盖和抹杀的。
  毫无疑问,自己当做亲闺女的玉朵儿就是孟水芸坠落壶口瀑布的亲生女儿林爱薇,那个被马家庄人唤做泪珠儿的小姑娘。
  “老五——”纪无爱声音恳切地唤道。
  老五心惊地看着满脸泪痕的纪无爱,道“班主——”
  “我们是生死兄弟,求你,求你为我保守这个秘密——”纪无爱说道。
  老五,这个早年因为偷盗险些被云南某土司用家法打死的男人口气坚决地说道“班主,大掌柜的,老五这条命是您救的,别说保守这个秘密,咱们纪家班的人都是受过苦的人,都是受那些为官为富却不仁的人欺辱的,心早就结在一起。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别说是个秘密,就是让我老五把命交出来,我老五也是二话不说。”
  “兄弟——”纪无爱感动地冲老五抱拳道。
  老五将文件袋和大量的照片及文件,资料,悉数丢进墙角一个陶瓷花盆里。
  “啪——”打火机点燃了。
  举着打火机的老五看着纪无爱。
  纪无爱点了点头。
  老五蹲下身子,将打火机靠近陶瓷花盆,一张张照片和文件,资料燃烧起来。
  红彤彤的火光中,纪无爱喃喃道“朵儿,不要怪娘自私,娘真的离不开你了——”
  ……
  就在照片,文件要全部燃烧尽时,房门外传来剧烈地狂砸声。
  吃惊的老五站起身来,不等手触及门把手。
  “砰——”房门被一脚踹开。
  当看清楚房门外站着的男子的模样时,纪无爱心下略惊。
  极力掩饰自己的激动和慌张,纪无爱朝房门外走去。
  大手一把抓在门框上,生生将纪无爱的去路挡住。
  老五气愤地冲门外人吼道“让开,身为一个男人却挡一个女子的路——”
  话音刚落,另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猛然抓住老五的衣服领子。
  门外人正是单凯。
  因为激动,满脸涨红的单凯冲老五吼道“兄弟,你碍事儿了——”
  一个回手,瘦弱的老五被单凯一把推出门外。
  不等纪无爱和老五反应过来,单凯以巨大的气势走了进来,逼迫得纪无爱朝后退去。
  “砰——”房门被单凯重重地关闭了。
  连续几声咔嗒之声,房门的门锁被锁上了。
  老五气愤地在门外大喊道“混蛋,你等着——”
  就在老五要拔腿去寻人时,纪无爱在房间内,道“老五,不要慌张,单凯单经理是老朋友了,只是叙旧。”
  不等门外的老五言语,单凯凶悍地说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大掌柜——”
  封闭的房间,两个青梅竹马,曾以为生死相隔的两个人互相注视着对方。
  一步步地朝自己心心念着的,梦里一遍遍地呼唤的心爱女子走去。
  单凯泪眼蒙胧地说道“云儿,为什么,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断退后的纪无爱此时心潮澎湃。
  自己不是死了吗?一个死人为何会如此激动,为什么还会有心跳的感觉?
  一张桌子挡住了纪无爱的去路。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一双大手拥来,霸道,凶悍,不容反抗地将纪无爱拥在怀中。
  这一刻,委屈,愧疚,心疼的泪水喷涌而出。
  大手不断地抚摸,揉搓着纪无爱的头发。
  猛一用力,大手将纪无爱的脸庞捧起。
  两双眼睛久久地凝望着对方。
  眼泪滑落,一滴滴地落在纪无爱的面庞上,混合着纪无爱的泪水,一路流淌。
  “云儿,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把你卷进了我的复仇中,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一切的苦难都是我造成的,我对不起你——”单凯痛苦地说道。
  纪无爱仰头看着单凯,多么俊朗的容颜啊,多么令人迷醉的英姿啊。自己青梅竹马的哥哥,曾经的自己多么迷恋他,生生世世幻想着与此人共度一生。
  记忆的闸门打开,曾经的痛苦,温馨,甜蜜一起涌上心头。
  冰天雪地中,野狼的围堵中,两人拼尽气力,用火枪将一头头野狼射杀,拖着受伤的腿踉跄奔跑。
  燃烧的篝火堆旁,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凯哥哥——”纪无爱声音哽咽地唤道。
  “云儿——”情绪激动到极点的单凯再次将纪无爱拥进怀中,拼命地拥抱着,唯恐一松手,自己心爱的女子会飘散。
  颤抖的双唇朝那晨露般温润的红唇压去。
  纪无爱不自禁地拥住了单凯,缓缓闭上双眼。
  在两个被复仇蹂躏的千疮百孔的心即将接近的刹那,纪无爱突然将头扭向一旁,
  低声道“不——”
  心颤抖,撕裂,不能自己的单凯哽咽道“云儿,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纪无爱缓缓挣脱单凯的束缚,啜泣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太任性了,是我的恣意妄为,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局面,与你无干。
  我是一个被仇恨磨平了热情的人,我的世界里已经容不下了爱。
  所以我们不可能了——”
  久久凝望单凯,纪无爱道“如果我们还在东北没有来江南该多好?如果我没有自作主张地带人去镜山把林梧城绑架了,该多好?开弓没有回头箭,是我搅乱了一切。”
  “云儿——”
  纪无爱转身朝房门走去,门锁被打开,当手触及门把手时,纪无爱将眼泪压制回去,道“如果来生你还是我的凯哥哥,我绝不会再任性,我要守在你身边,为你生上一屋子的孩子。今生无爱,再待来生。”
  说完,纪无爱拉开房门朝外走去。
  单凯,这个在清晨还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的青年突然跌倒在椅子上,用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疼,难以忍受的疼,刻骨铭心的疼。
  挣扎着再次站起,踉跄地艰难地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道“云儿,我可以放弃一切,我只想今生和你在一起,求你,不要再飘走——”
  ……
  一间客房里。
  许茹宝恼恨地走来走去,因为愤怒,这个在众多人眼里睿智的,端庄的女人显得异常恐怖狰狞。
  铁青的脸色,爆鼓的血管。
  发紫的双唇,苍白的肤色。
  郝兆飞坐在沙发上,心疼又心焦地看着许茹宝。无论自己还是自己这个心爱的女人都老了,都是鬓角已经斑白的人了。
  自己和她所有的努力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吗?
  十年里,许家绣品公司实现了真正的工厂化,从传统手工作坊式管理走上了高效科学的大型工厂道路,公司资本也扩大数十倍。
  工人,绣娘的数量,技艺水平,产品种类,销售地域,一切的一切都是突飞猛进。
  自己和她将全部心血倾注在许家绣品公司的管理和生产上。
  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家庞大的大公司就改姓了他姓?
  许明嵩坐在椅子上,双腿不断地抖动着,两只眼睛紧张地打量着许茹宝。
  “岳宇什么时候到?”许茹宝问道。
  许明嵩双腿交织在一起,双手颤抖地,结结巴巴道“已经打过电话了,是幼晴接的,应该就快了,他们本就在昆山游玩,离苏州很近的——”
  “这个时候让他们来做什么?今天本是幼晴的生日,让他们一家过个开心的日子不好吗?何必搅扰了他们的游兴?”郝兆飞不满地说道。
  许茹宝拧眉斥责道“生日?现在是许家绣品公司生死存亡的时刻,真是许家人,哪一个还有心情过生日?
  那纪无爱,不,那聂云儿,这次回来定然是来寻仇的,她拥有20%的股份,我们必须争取这20%的股份,我们唯一能接近,并争取她的人就是岳宇。”
  “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这是在利用他——”郝兆飞道。
  猛回头,许茹宝恨恨地看着郝兆飞,道“儿子?一个不能承担家族责任的男人不是我许茹宝的儿子——”
  因为心焦和愤怒,许茹宝坐到椅子上,以平复一下心情。
  “你是如何和幼晴说的啊?若是他们不来——”
  不等许茹宝说完,许明嵩着急道“堂姐,我办事,您放心。我说您在会议上突然发病,生命危在旦夕,让他们快些来见上最后一面。”
  “啪——”一巴掌狠狠抽在许明嵩的脸上。
  许明嵩捂着被打肿的脸颊,委屈地看着郝兆飞,道“姐夫,你缘何打我?”
  郝兆飞用手指凶悍地指向许明嵩的鼻子,道“再若提一个‘死’字,我立刻把你这舌头割了——”
  许家无论有任何大事小情,郝兆飞一贯的态度都是温和的,静静地看着旁人讨论,甚少插言,如今却是哪根筋不对了?
  许茹宝心疼地拉过许明嵩的手,看着被打红肿的脸颊,责怪地望向郝兆飞,道“大敌当前,你拿我堂弟撒的哪门子气?他人虽然愚笨,好歹是我许家的亲人。”
  焚心以火,猛一跺脚,郝兆飞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这个向来阴狠,狡诈的男人被一阵阵寒意包裹着。
  一双眼睛久久注视着许茹宝,自己这一世做了许多错事,狠事,无非是为了保护住这个女人,自己深爱的女人。
  若是她出了意外,自己定然追随她而去。
  心中一个声音不断地重复着“茹宝,如果必须用鲜血和生命化解仇恨,希望我是那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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