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王异很高兴,他和太太都是孤儿,这样就多了一个亲人。
  覃桢知道的时候也很开心,捂着脸几乎喜极而泣:“太好了,我们有宝宝了,他一定要像你一样勇敢英俊。”
  王异捏了捏她的鼻子,玩笑着说:“万一是个姑娘像我就可怕了,一定得像你才美丽。”
  覃桢立刻睁大眼睛摇头:“那不行,我要提早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不然几个月都放不下心了。”
  两个人开开心心的玩笑着。
  但是温馨美满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几天,私人诊所的朋友送来了胎儿的检测结果:“恭喜你们,是个健康可爱的小公主。”
  王异还持续在他有女儿的喜悦里,没有留意妻子的状态自那天起忽然变得奇怪起来。
  白天的时候她总是忧心忡忡,心不在焉,总是很担心宝宝的健康,只要身体有一点不舒服就担心是不是宝宝哪里不适。
  尽管王异耐心地开导安慰,但妻子的忧虑一天比一天加重了。
  王异没有办法,只要频繁地带她去看医生。
  “你妻子可能患了产前抑郁,一定要多陪陪她,对她温柔耐心一点。”
  王异不明白妻子为什么会抑郁:“她好像特别担心我们女儿的身体健康,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问题,夫妻关系很好,我会留意的。”
  几次检查宝宝并没有什么大问题,都是一些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问题,但妻子的担心并没有减少。
  她不但开始担心宝宝在她肚子里不好,胃口稍微不好就害怕因此让宝宝缺乏营养长不好,将来生大病。
  “我真没用,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王异耐着性子,柔声说,“胃口不好就少吃点,换喜欢吃的再多吃点就好了,别哭啊。”
  覃桢含着眼泪点头,捂着肚子蹙眉不语。
  王异直觉她有其他心事,但是怎么问她都不说,花了很长时间哄她,终于叫覃桢开了口。
  覃桢的小脸苍白瘦小,两个眼睛大大的,楚楚可怜:“老公,我并不是故意的,可是,我总觉得好害怕,你还记得柳树村纸人的诅咒吗?”
  王异顿时明白了,松一口气笑着说:“柳树村不是已经被一把火烧了吗?所有纸人都死了,而且,我把你从仪式里拉出来了,仪式根本没有成功。小傻瓜,别乱想啊。”
  覃桢咬着唇:“可是,诅咒还在,无法生出男孩的诅咒……”
  王异有些困了,并不很在意地说:“生男生女都一样,什么年代了,只有柳树村那群神经病还会这么执着孩子的性别吧。我向你发誓,比起臭小子我更喜欢软软乖乖的女儿。”
  他自觉已经解决了妻子的忧虑,抱着她安抚睡去。
  半夜的时候,熟睡的王异忽然惊醒了。
  毫无预兆,突然从熟睡里醒来。
  妻子并不在他身边,王异顿时灵醒,下床去找覃桢。
  “覃桢,覃桢,你在哪里?没事吧。”
  屋子里很黑,没有开灯,外面甚至没有月光,乌压压的暗,适应以后勉强能视物。
  他们的屋子并不很大,两室一厅一卫一厨的普通格局。
  除了客厅,王异打开了灯,一眼看到倒在卫生间门口的妻子。
  覃桢穿着睡衣,脸色惨白,痛苦地蹙着眉,无意识地发出濒死求救的声音。
  “覃桢!”
  幸亏王异醒来了发现得早,覃桢被及时送到社区医院,医生表示胎儿没有什么危险,但是覃桢的身体有些虚弱。
  “她太紧张压力太大了,这样下去可能会有先兆性流产的可能。”
  为此,王异辞掉了工作,专心陪着妻子。
  覃桢的脸色好了很多,脸颊也丰满了些,时常带笑情绪稳定。
  但是,王异发现似乎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诅咒缠上了他们。
  明明自己检查过所有安全隐患,但是稍微疏忽,覃桢总会忽然出事,好几次快要流产。
  这时候轮到王异敏感不安了,反而是覃桢看开了一样安慰他:“如果我们跟宝宝没有缘分,也不要太难过,至少我们还好好的,以后还有机会。”
  王异只觉得妻子是强颜欢笑,为了宽慰自己。
  他嘴上不说,心里越发警觉起来。
  就这样孩子到了八个月,已经是比较稳定了。
  无论是医生还是妻子都放松很多,安心待产,但王异却眉头紧锁。
  他终于也有覃桢以前说的那种感觉了,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他,明明家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但总是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东西好像会变位置,奇怪的脚步声,明明艳阳高照,但屋子很凉,明明灯光很足,但是视野总像是暗沉沉的。
  反反复复做梦梦到柳树村那一夜,杀不尽的纸人,泥沼一样缠着的黑影。
  王异的睡眠变得极差,整个人也阴沉沉的。
  妻子安慰他:“你太紧张了,很快我们的宝宝就会出来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王异在妻子的睡眠曲中入睡,他最近精神特别差,总是晚上一睡就做噩梦,白天动不动就打盹瞌睡,精神不济。
  甚至,王异有时候脑子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的过去。
  他只记得跟妻子在柳树村遇到,之前之后的事情都像做梦一样。
  有时候突然醒来看着忙碌的妻子,温馨的家庭,会觉得眼前的一切很陌生。
  他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些,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我这是怎么了?
  因为心虚抱歉,王异并没有将这些异常展露出来,反而加倍对妻子好。
  噩梦却变本加厉,有时候他还在柳树村,但是没有纸人,甚至没有人,只听到一片晦暗之中有小孩子的哭泣,影影绰绰的看不清。
  一整夜都是这样的哭声。
  终于,王异睁开眼睛,在黑暗的家里,他听到了梦里一样的哭声。
  还有一种含糊的,压得极轻极低的恶意的声音。
  王异没有开灯,也没有出声,赤脚踩着冰凉的地板上。
  门没有锁,开着一条缝。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隔壁婴儿房的镜子前,整个人的脖子倾向镜子,像是和镜子挨着一样。
  喉咙压低的声音,尖锐又喑哑,像男人像女人像老人,像无数人的声音的混合。
  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点着镜子里的人,不,是点着镜子里那个人的肚子。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我是不会让你出生的……贱人……”
  女人的脸鼻尖和眼睛贴着镜子,明明那张带着神秘笑意的脸美丽动人,毫无冷酷狰狞,但在王异的眼里,几乎像是个怪物一样。
  他浑身冰冷地看着,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是冰冻的。
  女人对着镜子说出恶毒诅咒的话之后,开始一下一下击打自己的肚子。
  她的脸上渗出冷汗,却一点痛苦也没有,甚至还有快意的笑容。
  王异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沿着她的小腿流下来。
  他站不稳,整个人都在发抖,手指按在墙上,在女人迟缓地回头看来时,慌忙按亮了开关。
  覃桢的手还按着凹陷的肚子,睁大眼睛看着他,那张苍白的脸上甚至还有笑容的残痕,错愕慌乱地看着他。
  直至这时候,她看上去都是楚楚可怜美丽动人的。
  王异却忍不住恶心,他看着怪物一样的妻子,愤怒地质问她:“为什么?你在做什么?你想杀了她?”
  他恍然大悟,妻子这段时间的异常,家里这段时间令人不安的可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是他从未想过的柔弱可怜的妻子。
  覃桢的脸上汗水粘湿发丝,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像是极力想要解释,但又因为想不到理由,所以慢慢坦然。
  这让她越发显得可怖可憎。
  覃桢睁大眼睛,弯着腰倾向他的姿势:“我是,我是为了宝宝啊。”
  她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直勾勾的眼睛里却一滴泪都没有:“我是柳树村长大的,我太清楚生为女人的不幸,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像我一样,一出生就不幸,不被所爱,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生下她。”
  王异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混账话?除了你奇奇怪怪,有一个人在意你肚子里的是女儿还是男孩吗?我难道不是满心期待她的出生吗?我不是说过很多次比起男孩我更想要女儿吗?”
  “你这都是骗人的违心的话!”覃桢完全无法沟通的样子,固执地瞪大眼睛。
  王异比她还愤怒:“所以你就可以因为自顾自觉得别人都是骗人的,只有你厌恶女儿才是真的爱她,就千方百计杀她吗?你也是个女人吧,你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覃桢歇斯底里:“正因为我尝过生为女人的不幸。”
  王异冷冷地看着她:“别再找借口了,这里除了你还有人在乎宝宝的性别吗?如果真的害怕她不被爱,难道不该更加倍爱她吗?明明你就是厌恶她,你连承认都不敢。”
  他心灰意冷,并且发自内心觉得恐惧:“我带你去医院,如果你不爱她,孩子生下后给我,或者,真的这么想杀她,在医院做吧,我怕你大出血害死自己。”
  王异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向外走去,甚至什么都没有拿。
  他没有说,他不仅是恐惧妻子想杀死女儿,他更恐惧的是妻子。
  比柳树村面对一整夜层出不穷的纸人更叫他发自内心胆寒的恐惧。
  他的手放在玄关的门上,只差一步就可以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但怎么也打不开门。
  一只柔弱冰冷的手放在他握着门把手的手上,同时,冰冷柔软的身体贴着他的后背。
  本该是熟悉的,但王异整个人都僵硬了,就像是被一具冰冷的蛇的尸体贴着。
  幽幽的声音在耳边:“老公,你想抛弃我吗?”
  “不,”王异勉强镇定,“我只是想带你看医生。”
  但他浑身都在发抖,那个人已经不是他熟悉的覃桢了,并且,对方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幽幽的声音:“那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
  王异再次努力扭了扭门把手,纹丝不动,他闭了闭眼睛,被冷汗糊住的眼睛,努力保持镇静,缓缓回过头。
  他告诉自己,不管看到任何画面都要保持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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