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弗兰德斯公爵那边商谈婚约的事情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据说还挺顺利的,诺曼底公爵好像已经彻底的自暴自弃,全程都抱着放任自流的态度。虽然还没有正式的确定婚约,但陆楠跟诺曼底公爵缔结婚约的消息还是飞快的传递开了。不得不说萨利安家族还是挺有影响力的,很快就又有几个西法兰的领主派来了使者表示只要战争一结束,他们很乐意带着全家来觐见女王陛下。
见状陆楠终于感到了极大的欣慰,感觉这个婚约没白结,受点气也值了。只是唯一不妙的地方在于诺曼底公爵开始催促陆楠尽快发兵派往西法兰。陆楠不得不自掏腰包通过香槟公爵找了好几队雇佣兵,打算暂且用这个来敷衍一下。
忙忙碌碌了这么几天后,陆楠终于暂时搞定了一切安排,按照原定计划“出宫静养”。考虑到此行的目的,她不能带太多随行人员,免得不小心走漏风声。于是陆楠只象征性的带走了百来个护卫以及骑士团。为了尽量节约时间,陆楠准备到时候把护卫都留在行宫,和骑士团的人骑马上路。等到了目的地后她再找个借口甩开骑士团的大多数人,只带着少数几个嘴严的人。这个计划可以说非常冒险了,简直就是在赌命。要不是陆楠可以死亡回溯,她还真的不敢如此丧心病狂。
简单的收拾好了行李,陆楠一个侍女侍从都没带,在一个清晨悄悄的离开王宫,朝着行宫而去。这个行宫也是她事先挑好的,位置隐蔽,而且方便她出境。直到上了马车陆楠才忽然想起来好像最近都忙着在干其他事以及跟香槟公爵厮混,她忘了跟安茹公爵事先通气……算了,如果可以顺利回来,到时候再说吧。
在吱嘎吱嘎的马车里,陆楠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正想抓紧时间睡一觉,可是一个随行的骑士却表情怪异的策马上前,跟在她的马车边上,敲了敲车窗。
“很抱歉打扰您,陛下,但是……阿弗里阁下想求见。”
“什么?”
陆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茫然的从车窗伸出脑袋,果然看见了阿弗里骑着马追了上来,简单的跟几个骑士和骑士团团长见礼问候后才一脸严肃的说:“陛下,现在外面很不安全,您不应该只带这么点人离开王都。”
“只是去行宫而已,又没有多远,而且那里也有驻扎的护卫啊。”
陆楠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笑着解释。
“我也是骑士,理应担负起护卫您的职责,请允许我随行。”
阿弗里不容拒绝的说,陆楠的笑容有点僵硬了。
“不用了吧,您还得带军呢,您不在王都的话,那几个军团由谁来负责。”
“仅仅只是护送您到行宫而已,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说来十分惭愧,陛下对我诸多关怀爱护,但我却没有能回报陛下,所以请答应我这个请求,这也是现在我唯一能为陛下做到的事情了。”
阿弗里诚心诚意的说,陆楠觉得自己要是拒绝的话这人大概会直接一路追着不放,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难道这是因为前面一段时间她老是去刷好感带来的后果吗?还是因为她跟诺曼底公爵缔结婚约让阿弗里认为她是在为国牺牲心里愧疚?事已至此,她只能点了点头,心想如果仅仅护送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好吧,那就谢谢您的好意了。”
见陆楠答应,阿弗里严肃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隐约的笑容,只是很快就消散了。陆楠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的表情很沉重,甚至还有些内疚。不知道这人到底自己脑补了些什么,陆楠真想告诉他自己可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伟大啊。
第165章
由于陆楠没有带多少随行人员,更没有什么大件行李,一行人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到了行宫。行宫那边倒是早就接到了消息,打扫收拾稳妥迎接陆楠的到来。这个行宫虽然占地不大,修建得也不是很精美,却有一个天然的好处,里面有一口温泉,四季如春,非常适合秋冬季节在这里居住玩耍。要是换个时间陆楠肯定会好好享受一番温泉,因为平时她洗个澡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但此刻她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早点离开,哪有去泡温泉的心情。
来的路上陆楠就一直在盘算,这种时候她手上缺少心腹的缺点就暴露无遗。正常情况下她应该提前准备好一个替身来顶替自己,这样才能尽量不泄露消息。可是一时之间她哪里去找稳妥的替身,虽然可以找个和自己外貌特征相似的侍女来冒充,但陆楠又怎么敢相信这个替身不会坏事呢。所以她想来想去,与其机关算尽,还不如彻底赌一把大的。既然骑士团团长对王室忠心耿耿,陆楠选择对他吐露一些实情好让他为自己打掩护,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这个行宫里的人并不是很多,只要牢牢的把这些人控制起来,不让他们随意接近自己的住处。到时候哪怕有一些怀疑,他们没有证据也不敢到处乱说。当然,陆楠不准备一开始就全部据实相告,她身为帝国的女皇却要去跟敌方首领私下见面也太骇人听闻了。虽然这件事到了最后肯定瞒不过随行保护她的一干人员,但是能拖一刻是一刻,陆楠还可以在去的路上对他们提前铺垫一下,打打预防针之类的。
这件事陆楠觉得应该很有把握,骑士团团长的性格她早就摸得差不多了,也许他会震惊和生气,但他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陆楠自信即便是他知道了一切真相,到时候他们已经身陷险境,难道他还会把自己丢下不管吗。只要可以顺利达成和库曼苏丹和谈的目的,陆楠认为哪怕是因此导致骑士团团长对自己好感大减也值得。反正最多就是恢复到一开始关系冷淡的局面,骑士团团长肯定不会因此起来反对她就行。
这也是陆楠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带,唯独只带骑士团的原因。因为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她,唯独骑士团团长不会。哪怕他心里再怎么讨厌她憎恶她,他还是会毫不动摇的挡在陆楠面前,为她遮挡一切危险,前提在于只要她还是女王。陆楠有时候想想也觉得挺好笑的,她觉得整个帝国唯二能全心信任的人就是骑士团团长跟阿弗里,哪怕其实私下他们交往并不多,也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情谊。陆楠平时总是不遗余力的故作亲善想拉拢他们,她心里却很清楚,这两个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态度到底是亲热还是冷淡。与其说他们忠于自己这个女王,不如说他们忠于的是自己心中的“道”。虽然是外国人,陆楠却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那种东方所推崇的“风骨”。
但正因为如此,陆楠可以信任他们,却不能尽情的使唤他们,比如让他们担任自己的打手和走狗。陆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不是那种他们可以认同的好人。某种程度上他们愿意容忍自己的一些行为,可这种容忍是有底线的。陆楠还不想去挑战他们的底线。说到底,忠诚又不是真的恒定不变的数值,一旦达成所谓的“被攻略”,从此就真的什么都不想变成一个工具人。香槟公爵之类的人可以为她奔走效劳却无法全心信任,骑士们可以被托付信任却没法随便使用,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没法两全其美。
行宫里的管事非常谄媚的想给她介绍一下各自设施,极力推崇她去尝试一下露天温泉,吹得天花乱坠,好像只要泡了就可以直接长命百岁似的。陆楠哪有心情听他啰嗦,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目的才心不在焉的随便敷衍了一下,然后就直接借着长途跋涉很累想休息的理由把他给打发了。随行的骑士们见状也想跟着告退,但是却被陆楠给叫住。
“布拉曼特卿,稍等一下好吗,我有点事情想要和您商量。”
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如今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算着日子陆楠恨不得马上就出发。她按捺住心中的焦急,故作镇定的说。
“还有什么事情吗,陛下。”
骑士团团长的脸上一如既往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但他还是依照陆楠的话停步转身,毕恭毕敬的微微弯腰,一副静候命令的架势。陆楠轻轻咳嗽了一声,有点为难的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却没有离开意图的阿弗里。看见他同样平静的脸后陆楠心里更是焦虑,心想这人到底在干嘛,不会看气氛吗,说好的只是护送呢。
原本陆楠咳嗽就是为了暗示阿弗里该走了,可是他却跟完全没听懂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且不知为何,被他凌厉的视线一看,陆楠心里就有点七上八下。比起最开始的揣测,陆楠现在大致明白这位有圣人称号的骑士其实并不是那么古板僵化。他虽然是个虔诚的信徒,却没有和大多数人一样盲目的信任教会,唯教会之命是从。他严格的用各种戒律来规范要求自己,却从来不曾强求其他人也必须和他一样。也许他因为长期在莽荒之地打仗的关系不太懂社交和人情世故,却不代表他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陆楠觉得他心里门儿清,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这种类型的人无疑是陆楠最苦手的对象,所以别看每次遇到她都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却从没想过自讨没趣的去主动倒贴。阿弗里心里的标准不会因为她的虚情假意而改变,除了上帝和他自己,没人能轻易的动摇他。
所以最开始他莫名其妙的追上来坚持要护送她的时候,陆楠心里就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心想他不会知道了些什么吧。现在看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这种预感更加强烈了。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吗,陛下。”
骑士团团长没说话,阿弗里却抢先开了口,他的态度还是很沉稳,陆楠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像是在质问自己。
“阿弗里,您在干什么,不得对陛下无礼。”
骑士团团长明显察觉到了一些不妙的气氛,见阿弗里和女王都是一脸的高深莫测,有点弄不明白他们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但他还是秉承着自己的职责,出声斥责道。
阿弗里公事公办的对陆楠行了个礼算作道歉,却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沉着的问:“陛下,您应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吧。假如您出了什么事,整个帝国都将会迎来一场非比寻常的剧烈动荡。我知道这种要求对您而言很残忍,但既然身为君主,就不应该放任自己作出一些任性的行为。我是您的骑士,理应遵从您的一切命令。但是很抱歉,我无法做到视而不见,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我还是要坚持劝诫,不管在计划着什么,无疑是很危险的,请您立刻停止这种打算。”
陆楠一时间张口结舌,她猜到阿弗里可能是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当面戳穿。成为女王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一年多了,陆楠早就习惯了发号施令,很久都没体会到过眼下这种窘迫。虽然知道阿弗里大约只是一片赤诚,但她还是忍不住感到了一阵恼怒。
她还没来得及表达出自己的不满,骑士团团长倒是抢先一步的回过了味儿,皱起了眉转头看着陆楠:“之前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您非要在这种时候离开王都到这种偏远的地方,不仅什么近侍都没带,连行李都没带多少。阿弗里难道说的是真的,您又在偷偷计划什么危险的事情了?上一次教廷的事情还没让您意识到危险吗。”
没错,上次从教廷回来之后骑士团团长没少劝诫陆楠,认为陆楠既然是个女人就不该跑出去冒险,乖乖呆在王宫做个被保护的女王就好。在和他的接触中陆楠早就发现了这些骑士们全是直男癌,根深蒂固的坚持女人就该被男人保护,女人不应该掺和进政治和危险里面。陆楠即是君主又是女性,简直戳中了这些骑士的双重要害。明明她完全跟纯洁善良扯不上半点关系,这些骑士还是一厢情愿的认为她娇弱无助又可怜,必须得好好呵护。至于她在那个动荡之夜看到那么多的尸体都面不改色还跟神父放话对掐,估计这些骑士都选择性的遗忘了。就连骑士团团长本人好像都觉得陆楠只是在为了维持女王的威严而硬撑一样。对此陆楠只能呵呵,男人有时候还真是挺会自我欺骗。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他们从小接触到的就是这样的环境和影响,归根到底不就是因为他们看不起女人而已。
“请告诉我,为什么您坚持只带极少数的骑士随行,而且带来的马匹都是适应长途的类型。您是准备悄悄远行吗?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您连政务都暂时抛下了。我可以大胆猜测,是一件非常冒险而且不能走漏消失的大事吗。”
阿弗里倒是没有表现得很激动,但他的口气和态度都让陆楠联想到了人赃并获的警察。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还以为可以多隐瞒几天来着。唉,看来她还是太小瞧了这些骑士,陆楠啊陆楠,怎么就忘了呢,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她一个聪明人。
事已至此,陆楠反而坦荡荡起来,她确定门已经关好,而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便端正了表情,郑重的坐了下来。
“好吧,就算您说对了,我确实想要借着静养的理由悄悄远行一趟。既然两位都是优秀忠诚的骑士,服从命令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陛下!”
骑士团团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用有些激烈的语气表达了自己的反对。
“为什么您就不能安分一些呢,现在外面的局势那么乱,您又刚刚才得罪了教会,和诺曼底公爵缔结了婚约,孤身一人在外面乱跑实在是不明智的行为。”
“怎么就孤身一人了,不是还有您在吗。我相信您一定会好好保护我的。”
陆楠厚颜无耻的说,看见骑士团团长的脸变得更黑了。而阿弗里静静的打量着她,忽然说出了一句差点让陆楠吓得掉下椅子的话。
“您该不会是想悄悄溜到库曼人的地盘去吧。”
“您在说什么胡话,陛下怎么可能——等一下,他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骑士团团长毫不犹豫的就出言反驳,但随即他就注意到了陆楠一瞬间赫然变色的脸,顿时疑心大起。这样不怪陆楠,主要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阿弗里会一语中的。要不是清楚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什么魔幻要素(虽然有个自称神灯精灵的恶魔),她几乎要以为阿弗里会读心术了。
陆楠震惊了一会儿,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她也没有再徒劳的掩饰,而是奇怪的问:“您怎么看出来呢?我自认从没透露过任何消息吧。”
她差点就以为阿弗里跟朱利安是一伙的了。
“仅仅只是猜测而已,首先我认为您不会是出于突发奇想才要调动东方的军团,然后……”阿弗里犹豫了一下,咽下了后半句话没说,而是改变了话题,“我偶然在一次觐见的时候看见您的书桌上有一张库曼的地图,又从一些渠道得知您经常询问从东方防线到库曼的途径和路线。我想您总不会是仅仅出于兴趣才详细收集这些的吧。”
陆楠怀疑的看着他,觉得他话中有话,她觉得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阿弗里一定隐瞒了什么,不然他不会如此笃定。不过既然他说了出来就还好,起码他没怀疑自己打算叛国什么的。幸亏她是帝国的皇帝啊,不然这个嫌疑确实挺不好清洗的。陆楠断定阿弗里绝对是从某个她不知道的途径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做出现在的判断。但是陆楠思来想去,她自己当然谁都没说过,朱利安更不可能泄露秘密。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阿弗里有什么方法可以掌握库曼那边的及时动态,才会结合她最近的一系列行为推断出她的目的。想到这里陆楠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如果她猜测得没错,是不是意味着库曼的苏丹已经按照她的建议出发了?
她压抑着狂跳不已的心脏,强作冷静的问:“请您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库曼那边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动静,您是不是可以接收到来自边境的军情,甚至包括库曼境内的动向?”
第166章
阿弗里有些吃惊的看了陆楠一眼,大概他没料到陆楠脑子转得还挺快。陆楠没有抱什么希望,觉得他可能会含混带过。但阿弗里思索片刻后,郑重的回答:“确实有,但请原谅,由于一些原因,目前我不能告诉您。”
陆楠几乎要为他的实诚感到好笑,她还真没见过这种人,宁愿得罪她也不肯说谎敷衍。陆楠无奈的瞪了他一会儿后自己也泄了气,她又不能把阿弗里怎么样。对方坦荡得就像是一块通透的水晶,不想说谎,但也不想骗她。
“您就不好奇为什么我要偷偷溜到库曼去这件事吗。”
陆楠没好气的说。
从阿弗里此刻的表情来看,他确实很疑惑。骑士团团长早就涨红了脸,要不是记得彼此的身份,他恐怕就要用最严厉的语句来斥责陆楠了:“那就请您说说,为什么这样做。我希望您不是因为抱着愚蠢的好奇,想要近距离参观一下异教徒的土地。”
陆楠深深的吸了口气,千百种念头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疯狂的涌上心头,她无法预料说出来后面前这两个人会有怎样的反应。但是无论如何,陆楠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即使成功的概率无比微小,她也要冒险一试。毕竟她只是个有点阅历的普通人,没有什么卓越的军事才能,更没有逆天的惊人武力,所谓的政治敏感度还多半是来源于各种电影小说以及实际工作心得。想要带领一个巨大的帝国走向辉煌,只能依靠唯一的金手指不断作死般的尝试。如果可以的话,她倒还想稳扎稳打的慢慢经营逐步发展呢。可是教会还有迫在眉睫的各种威胁根本不给她这个时间。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其实,我私下跟库曼的苏丹约定了一次会面。”
陆楠有选择性的说出了极具冲击性的事实,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说她并不确定这次会面能不能成功,以及具体的时间和地点。但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骑士团团长难得的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陆楠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要不是气氛的关系她还挺想笑笑。至于阿弗里,他仅仅瞪大了一点眼睛,陆楠怎么看都觉得他好像并不是那么的意外。
“……为什么?”
骑士团团长喉咙里咯咯作响,陆楠仿佛看到了他头壳里面大脑的各种疯狂想法,要是换个人说出这样的话,恐怕他早就拔剑相向,一边喊着叛徒一边冲过来了吧。
“别这样看着我啊,布拉曼特卿,还怪吓人的。”
陆楠干笑了几声,企图缓和一下气氛,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您该不会以为我要叛国吧。”
从两位骑士的面色来看,他们并不欣赏陆楠的这种幽默。见状陆楠也没有心情继续卖关子,情真意切的说:“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可能你们会觉得我疯了,但是,我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来挽救帝国,只能冒险干出这种可以被称为犯罪的事。”
说着陆楠还在心里嘀咕,正常的想跟其他国家首领会面,怎么就犯罪了。要不是愚蠢的宗教问题,她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吗。只是腹诽归腹诽,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陆楠深深的叹气,一副为国为民操碎了心鞠躬尽瘁的样子。不过她倒不是全部装出来的,一想到接下来要谈的话题,她的心情就变得确实无比沉重。
“帝国如今是什么处境,你们都应该清楚。虽然表面上好像余威犹存,实际上早就破烂不堪,像是一个患上重病的病人,一步一步朝着死亡走去。”
阿弗里没说话,骑士团团长却不满的抗议道:“哪有这么糟糕,帝国会好起来的。”
陆楠冷笑了两声:“好起来?抱歉,我不是想嘲笑您,但我实在是看不到任何好起来的希望。您大概没有注意到过,帝国不光是连续亏空,国库赤字,治下各个领地的人民早就被盘剥到了极限,大批失去土地的农民逃难,到处都是饥荒和盗贼。就这样教廷还不肯放过我们,一个劲儿的要求增加更多的土地,还不愿意缴纳任何赋税。虽然我们可以勉强借着去掠夺周边异教徒的财富来维持开销,但是这样发展下去,迟早那些饿得快死掉的流民会起来闹事,那时我们又从哪里搜刮镇压的士兵和军队呢。”
见骑士团团长还一脸怀疑,陆楠早有准备,从随身带来的行李里找出了她花费无数夜晚综合各种文件数据做出来的图示报表,上面一览无遗的显示了最近几年帝国的税收以及开支,还有各个领主汇报上来的流民暴乱情况。她用了连文盲都能看懂的颜色图标,让人一看就能立刻体会到事态的严重性。骑士团团长看了几眼后,额角不禁冒出了冷汗。
“就这样我们还在徒劳无用的跟库曼开战,消耗着数不清的人力物力还有财力。老实说我根本看不出这么做的意义何在。您也许会说这宣扬了天主的威严,可是天主的威严并不能喂饱那些饥饿的人民,而且勉强从库曼抢夺来的战利品也没法填上因为战争造成的巨大开销。您想过没有,人口不是随随便便消耗就能立刻补充的,死在战争里的全是正值青壮年的男性。您知道现在帝国境内的男女比例已经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步了吗。”
陆楠随即再拍出几张图表,狠狠的一边敲打桌子一边喊道:“这仅仅只是王都和附近周边的几个城镇,还没有受到太多的战争波及,您可以看到比例几乎达到了四比一。那么那些偏远的,距离边境最近的地方,我怀疑到底还能不能剩下几个具有劳动力的男人。全是小孩和老人的话,谁来维持家庭的生存,靠那些孤儿寡母吗?就算是东方边境上的军团,也早就开始人员不足了吧。您是打算到时候强行征兵,把那些老弱病残和半大的孩子拉去打仗吗?”
骑士团团长擦了一把冷汗,勉强的说:“可以让各地的领主出钱出力……”
“我们先不谈他们肯不肯的问题,您想过底层的人民都跑光死光后会有什么下场吗,谁来种田织布,谁来放牧挤奶,您该不会觉得贵族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还是说这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小姐夫人们会懂得如何酿酒铸铁,铺路建屋?平时诸位都宣称帝国是靠着领主和贵族才能存在,但整个帝国所有的贵族加起来有多少?那些被看不起口口声声喊贱民的人又有多少?”
陆楠不无讽刺的说,再次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一堆图表:“我就怕到时候库曼人没打过来,我们首先就被无家可归的饥民们冲垮了。”
她看着骑士团团长铁青的脸,心里一片漠然。布拉曼特算是个很不错的好贵族了,平时也没有听说他故意盘剥虐待自己的领民。但就连他这样的人一样没把底层的广大平民当回事,可以想象其他贵族是个什么态度。没错,这里的阶级划分森严,除非发生了什么颠覆整个文化传统的巨变,底层的人民不可能像东方那样通过起义来推翻旧王朝,建立新的政权。但他们要团结起来大闹一场搞得整个帝国陷入混乱的泥沼却毫无问题。历史上有多少原本辉煌一时的帝国就是这样溃败在内忧外患之下的。陆楠有时候真的觉得好像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清醒人,而身边是一群对着危机视而不见的猪队友。她想要好好整顿内务,至少要先解决土地兼并和农民流亡的问题。可是外面虎视眈眈的库曼人还有步步紧逼的教会却完全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她必须,也不得不想办法首先击退教会的威胁,还得从根本上掐断国库赤字的源头。就这样她还得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企图。真是想想都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实话告诉您好了,我通过自己的途径向库曼的苏丹发出了私下和谈的请求,而他也同意了,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我亲自前去跟他见面。您觉得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吃饱了没事干自找麻烦吗?我难道不清楚这么做到底会有多么的危险?本来教会就对我充满了敌意,一旦不小心走漏消息搞不好我就会被扣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您经常劝说我要像其他淑女那样做个本分的女王,不要老想着到处乱跑,我当然可以这样做。但那样的话,帝国怎么办,人民怎么办?万一有一天我们再次面临异教徒入侵却无力抵抗的局面,您觉得光靠念诵天父之名就可以拯救世界吗?当年我的祖父好像也是靠着手里的武器和无数军队才打退敌人的进攻吧,请问那个时候天父又在哪里?”
陆楠越说越生气,她所承受的巨大压力这些满脑子只有天主和荣誉的骑士怎么能明白,情绪激动起来她情不自禁的泛出了一点泪花,要是这两个人顽固不化的话她就干脆甩手不管,尽情的当个昏君,到时候耗光国力等着库曼人打进来大家一起完蛋好了。
骑士团团长哑口无言,脸上显出了一丝愧疚,他是个忠诚强大的骑士,却不是什么精明有远见的政治家,要不是陆楠直接把事实拍在他的脸上,他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些。虽然他还是觉得陆楠的行为不妥,而且最后的话语里好像对天主不太虔诚。但是看看面前少女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庞,还有她并不算强壮的柔弱肩膀,他想起了这位女王陛下自从继位以来几乎没有什么个人娱乐,把所有的时间都消耗在了书房和无休止的接见跟社交里。从她脸上见得最多的表情不是沉思就是忧虑,很少看见她发自内心的真心微笑。这么巨大的负担却要被如此柔弱的少女以一人之力艰难的扛起,身为理应守护她的骑士和一个男人,他感到心中升起了无比的惭愧。思及此处,他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楠倒是不知道骑士团团长脑补了那么多,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她有点喘不过气,按着胸口喘了一会儿才调匀气息,一转头看见布拉曼特双目含泪,被吓了一大跳,心说他不是被自己给骂哭了吧。
“……陛下,抱歉,我不该用自己浅薄的思想来怀疑您。”
正诧异着呢,阿弗里又噗通一声的单膝跪下了,由于他长得太高,哪怕是跪下也没显得比站着的陆楠矮多少:“毫无疑问,您是一位无私伟大的王,我在此起誓,从今以后绝不会质疑您的任何决断,您的任何命令我都会用自己的生命来彻底完成。”
像是受到了感染,骑士团长也跟着跪了,一副“我内疚我有罪”的沉痛表情。陆楠愣了一会儿,心想这两人未免也太经不起嘴炮攻击了吧,她才开了个头,还有很多预备的内容没说呢,怎么就痛快交出了膝盖呢。这也是陆楠没有意识到自己平时人设塑造得太好的关系。她目前的身体是个不折不扣的年轻少女,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吧,日常大家看到的就是她兢兢业业努力加班的身影。她从来没有任何娱乐,也没有什么爱好,即便是举行各种舞会都是一副再明显不过的官方营业用微笑。比起她的祖父父亲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哥哥叔叔,她几乎是个可以堪称楷模的优秀皇帝了。如果她是个男人,大概弗兰德斯公爵都会感动得潸然泪下吧。
当然陆楠并没有觉得自己很伟大,工作使她快乐,再说这不是皇帝的基本职业道德嘛,她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别这样,快起来。”
无语了几秒钟,陆楠还是赶紧的去扶他们,阿弗里就算了,骑士团团长在她心里挺像个长辈叔叔,她有点接受不了被他下跪。
“我只有一个请求,无论如何,请允许我一路同行。”
阿弗里纹丝不动,仰起头认真的说,陆楠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从这里前往库曼的路途无比危险,而且很难保证对方不会设下什么陷阱圈套对您不利。我不会阻止您的行动,但至少请让我留在您的身边保护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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