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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派了刺客,却不对付她们所有姐妹,只挑她落单时动手,是想伪装成普通的劫色吧?
  狠辣歹毒,不愧是斗死了先帝一众妃嫔的后宫赢家。
  魏娆握紧了手中的缰绳,连粗糙的绳索擦疼了手心都没有察觉。
  姐妹几个沿着小路策马,很快就回了闲庄。
  寿安君在种菜。
  闲庄太美了,寿安君舍不得糟蹋里面精心布置的景致,便在庄外开辟了一块儿菜地,小小一块儿地方,既能满足她亲自经营田地的兴趣,又方便打理,不至于过于劳累。
  李公公陪在寿安君身边,主仆俩一人拿个耙头,远看就像一对儿农家老夫妻。
  魏娆叫周慧珠、霍琳先进庄子,她下马后连碧桃都没带,自己跑到了菜地这边。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寿安君稀奇地问,哪次外孙女进山不玩上半天的?
  李公公是外祖母的心腹,魏娆不必隐瞒,席地坐在地头,恨声道:“遇到两个刺客。”
  寿安君、李公公同时停下了手。
  良久,寿安君叫魏娆端上盛放菜种的大瓷碗,祖孙俩一个耕地一个播种,低声说起话来。
  “没受伤吧?”
  “没事,单独朝我下的手,慧珠她们都不知道,我悄悄处理了,不过撞上了英国公府的世子爷陆濯。”
  寿安君又是一惊:“陆濯?”
  魏娆点头,解释了一遍原委。
  寿安君想了想,道:“他不知道你有自保的本事,拖延动手也是出自好心,娆娆可别怪人家。”
  魏娆道:“我懂,我跟他道谢了。”
  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其他姐妹,万一哪天真有求于陆濯呢?
  那人态度虽然傲慢,心是正的,愿意出手救助毫不相关的弱者。
  寿安君就知道,这个外孙女最讲道理了。
  至于那刺客,寿安君猜得到是何人指使,问题是,自家无权无势,对那位无可奈何。
  “忍吧,没有别的办法。”寿安君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魏娆道:“刺客专门等到你进山才动手,说明还是有所忌惮的,咱们吃个教训,往后别单独去山里玩了,真想去,多带几个护院一块儿去,大张旗鼓地从官道走。”
  魏娆捏着手心的菜种,不甘心地道:“少去几次倒没什么,就是憋屈。”
  当年她差点死在冰窟窿里,真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如今又来了。
  寿安君扫眼京城的方向,笑了笑,摸摸魏娆的头:“别憋屈,没什么好憋屈的,别人嫉妒咱们才要害咱们,只要咱们小心谨慎,别中了人家的套,那人盘算没有得逞,气上加气气大伤身,蹦跶不了多久的。”
  宫里那位,与她一样的年纪,身体可差远了,连老寒腿的魏老太太都不如。
  据寿安君所知,当年太后陷害女儿娘俩的时候,病有一半是装的,另一半却是真的,这两年全靠丹药续命。是药三分毒,偶尔吃一顿还行,天天把药当饭吃,无异于以毒攻毒,绝非延年益寿的良方。
  “你想想,她要是过得舒舒服服的,会一直嫉恨我这个小小的乳母?”寿安君朝魏娆递了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色。
  魏娆被外祖母的豁达开朗逗笑了。
  “人啊,自己过得不舒坦,才想让别人跟着她一起不舒坦。”寿安君继续刨土,神情已经恢复了怡然自得。
  依她看啊,太后是太喜欢争宠了,先帝活着时她与先帝的那群女人争,从争斗的胜利中汲取快乐,先帝一走,太后成了后宫最大的赢家,再也没有谁能跟她争了,太后反而闲得难受,一回头发现皇帝儿子对个乳母都比对她亲切,太后马上又开始争儿子的孝心。
  这哪像娘对儿子,更像妻子对丈夫。
  我都把那贱人赶出宫了,你竟然还大张旗鼓派人去给她送礼物,让全京城都看我的笑话,这怎么行?
  想象太后肚子里的妒火与愤懑,寿安君生生地打了个哆嗦。
  摊上这样的娘,元嘉帝也挺不容易的。
  “娆娆听话,以后就跟我待在庄子上,惹不起咱们躲得起。”寿安君再次嘱咐道。
  魏娆看看外祖母的大庄子,景美水美,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第11章
  陆濯没有在那两个刺客身上发现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看魏娆的态度,似乎也无意追查刺客的身份,亦或是,她心中清楚幕后凶手是谁。
  别人家的恩怨,陆濯无意深究,找个悬崖丢下二人,陆濯原路返回,很快就来到了通向云雾山主山的石阶路上。
  此路由官府出银,专为游人、香客而建,石阶平平整整长达八尺,因为才下过一场雪,石阶被融化的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行人拾阶而上,纵目远眺全是秀丽春景,偶尔有寺庙里的钟声悠悠扬扬地传过来,令人心旷神怡,暂且忘了俗世的烦恼。
  马停在山下,陆濯闲庭散步,并不着急与家人汇合。
  山路偏中段的位置,王氏、周慧珍母女二人待在靠近山路的一片桃花林中,周慧珍站得更深一些,仿佛在专心地赏花,王氏坐在比较外侧的一块儿大石头上,假意在休息,其实眼睛一直瞄着下面的山路,只要有仪表不俗的锦袍公子出现,王氏便会呼唤女儿,做好“邂逅”的准备。
  寿安君身边的柳嬷嬷也跟来了,坐在一棵桃树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对儿母女。
  跟着母女俩爬了几天的云雾山,柳嬷嬷身累心也累,她比王氏更盼望早点出现一个愿意娶周慧珍为妻的金龟婿,早点将她从这份差事中解救出来。可柳嬷嬷更知道,符合王氏心目中的金龟婿的条件的男人,怎么会娶周慧珍?
  不提名声,周家的门第也拿不出手。
  她的主子寿安君,最初只是一个九品小京官的妻子,家中困顿,恰逢宫中遴选乳母,寿安君各方面都符合做乳母的条件,进宫走了一趟,成了还没出生的元嘉帝的备选乳母之一。
  元嘉帝出生后,一心争宠的太后娘娘自不会亲自哺育儿子,太后最心仪的乳母的奶水有问题,养自家孩子好好的,元嘉帝喝了竟然要起疹子,这才让寿安君顶上了。要么说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呢,小小的元嘉帝喝寿安君的奶一点问题都没有,还特别黏寿安君。
  寿安君就这么在宫里当起了乳母,当时太后娘娘还有一个年长些的亲生皇子,元嘉帝在太后娘娘那里都显不出特殊,在一众皇子里面更加泯然众人。当时的寿安君,只是宫中众多乳母里普普通通的一个,九品京官的周大人也没有从寿安君这里沾半点光。
  元嘉帝长到十一岁的时候,太后娘娘犯了错,差点都要被打入冷宫的那种错,关键时刻,太后娘娘故意安排被她小心翼翼隐藏了多年的寿安君在先帝面前露了一次脸。
  那时的寿安君,刚刚三十出头,才生完小周氏休了半年的假回宫,美得风情万种,藏都藏不住,是坐拥后宫无数的先帝从未见过的美人类型。
  寿安君这一露脸,先帝不罚太后了,且越加频繁地召见元嘉帝,与此同时,先帝故意将周大人调到了外地做官,可怜的周大人,背负着世人对妻子的抨击、对他的耻笑,又因水土不服,年纪轻轻地客死他乡。
  寿安君成了一个养了三个子女的寡妇,也成了周家的顶梁柱。
  先帝在世时,太后娘娘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利用寿安君,导致寿安君声名狼藉、家破人亡。先帝死了,元嘉帝登基,太后娘娘明明知道寿安君从未让先帝得逞过,却因为嫉恨寿安君得了元嘉帝的敬重,故意默许流言发酵,导致周家女越发被人唾弃。如果不是元嘉帝坚持每年给寿安君送礼,京城哪还有寿安君一家老小的容身之地?
  那些名门世家,看在元嘉帝的面子上不敢欺人太甚,却也绝不会娶周家的姑娘。
  连表姑娘魏娆的婚事都难,更何况周慧珍、周慧珠姐妹?
  柳嬷嬷与寿安君都看得透的,偏偏王氏母女还要做梦。
  “珍儿快来,咱们该下山了。”探头探脑的王氏突然面露喜色,回头朝装模作样的周慧珍招手道。
  这是暗号,意思是说,有翩翩佳公子出现了!
  周慧珍摸了摸刚刚戴在发间的桃花,压抑着心中的雀跃,大家闺秀般走到了母亲身边。
  柳嬷嬷捏捏自己酸乏的小腿肚子,扶着树干站了起来,默默地跟在娘俩身后。
  “娘,这次的如何?身边可有什么人?”一手扶着母亲的手臂,周慧珍低声问道。
  这些天,她“邂逅”的年轻公子约有二三十个了,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无不惊艳,有的甚至灼热得让她脸红,然而到了见礼自报家门的时候,那些男人身边的女性长辈或姐妹立即变得不屑起来,弄得她十分尴尬。
  周慧珍的雄心壮志都快被磨光了,她再渴望嫁进权贵之家,脸皮还是要的,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轻视。
  王氏喜滋滋地道:“怎么说呢,就像神仙下凡,之前见过的公子哥儿们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他,最妙的是,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简直就像特意来与你相见一样。”
  周慧珍一听,心头火热火热的。
  柳嬷嬷故意在后面泼冷水:“连个小厮都没带?该不会是个徒有其表的穷小子,也打着邂逅名门闺秀靠脸一步登天的主意吧?”
  主仆有别,平时柳嬷嬷很给王氏面子,绝不会这般冷嘲热讽,只是经过几天的爬山,柳嬷嬷对王氏的耐心已经耗尽了,再说了,她分析的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啊,世家子弟都是养尊处优的主,走哪都喜欢带着小厮丫鬟伺候。
  王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柳嬷嬷一眼,警告道:“你只管跟着,莫要说话,若坏了大姑娘的好事,别怪我不客气。”
  柳嬷嬷忍着才没翻她白眼。
  周慧珍被柳嬷嬷说得有些担心。
  王氏拍拍她的手,十分自信地道:“安心安心,就凭他的气度,说他是皇子我都信。”
  顿了顿,王氏心生一计:“珍儿,此人千载难逢,若成了,以后咱们都不用再跑到山上折腾了,依娘看,等会儿咱们来个大的,给你们多些时间相处。”
  说完,王氏凑到周慧珍耳边,窃窃私语嘀咕了一长串。
  “太太意欲何为?”柳嬷嬷带着几分警告问。
  王氏怕自己的好计谋在柳嬷嬷这里露馅儿,不得已先知会了柳嬷嬷。
  是个一旦被拆穿,会非常丢人的蠢招,就算不被拆穿,成功的可能也只有一半,毕竟周慧珍的身份才是她嫁进豪门的最大阻碍。
  柳嬷嬷前后看看,此时的山路只有她们与那位倒霉的神仙公子,试一试让王氏母女死心也好。
  “太太装得像点,千万别自露马脚,否则老太君绝不会再放太太与大姑娘出门。”
  王氏知道,咬咬牙,在接近前面一个拐角的路口时,王氏停住脚步,慢慢半趴在路上,故意将额头朝石阶棱磕了一下,磕得红了一块儿,王氏飞快朝女儿递个眼色,这就闭上眼睛,装中暑晕倒了。
  周慧珍没想到母亲如此豁得出来,她攥攥帕子再瞅瞅山下,突然哭叫起来:“娘你怎么了,娘你醒醒,不要吓我啊!”
  “光哭不行,得有眼泪。”柳嬷嬷前所未有地配合娘俩,蹲在周慧珍身边,朝周慧珍的大腿狠狠地拧了一把。
  周慧珍拿帕子捂着嘴,不能哭出来,疼痛可不就化成了眼泪?妖艳的小脸一片苍白,水汪汪的凤眼里包着两泡泪,我见犹怜的,看得柳嬷嬷心中一叹。这大姑娘确实美啊,嫁的低了,的确有点委屈。
  “是不是中暑了,大姑娘别哭,我掐掐太太的人中。”惋惜过后,柳嬷嬷将王氏的肩脑抱到自己腿上,也朝王氏的人中来了一下子。
  王氏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六个“忍”,终于扛过了这波疼。
  于是,等陆濯闻声加快脚步赶过来,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掩面低泣的周慧珍,紧闭双眼、人中好大一个指甲印昏倒在柳嬷嬷怀里的王氏,以及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柳嬷嬷。
  第一眼,陆濯真的没有怀疑。
  “出了何事?”陆濯大步跨了几个台阶,蹲在了王氏的另一侧,眼中只有王氏。
  柳嬷嬷演戏非常投入,刚刚一直低着头,直到来人蹲了下来,柳嬷嬷才抬起头,看到陆濯的脸,柳嬷嬷大吃一惊,好家伙,王氏母女这次竟然真的撞了大运,遇到了一个名符其实的神仙男子。
  幸好柳嬷嬷足够沉稳,呆愣片刻马上清醒过来,继续演戏,焦急道:“我家太太刚刚突然晕倒,掐人中也不管用。”
  陆濯伸手替王氏检查。
  柳嬷嬷趁机瞟向身侧,就见周慧珍帕子半遮脸,泪汪汪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神仙男子,魂都快被勾去了!
  没出息!
  “大姑娘别哭,太太身体素来硬朗,应当只是中暑了。”柳嬷嬷假意安慰道,实则在提醒周慧珍。
  周慧珍没听见,眼中全是近在咫尺的神仙男子,英挺俊秀的眉,漆黑如墨的眸,因着低头的姿势露出来的深浅恰到好处的双眼皮,美玉一般毫无瑕疵的脸庞,若她真能嫁给这个男人,哪怕他家中一贫如洗,周慧珍也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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