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许央央知道,他明白攻击是冲着他来,他不想连累她们。
  她必须快速解开这个谜团。
  许央央立刻进入碎片中,可得到的一切却都跟李如那时相同,她额头上脊背上尽是汗珠,脑袋因为频繁进入记忆碎片,而有痉挛性的疼痛,她咬牙撑着,她不想看见任何人死。
  一旁的李如也是如此,面容由于疼痛而扭曲,却依旧不愿意放弃。
  五人中有四人几乎失去行动力,只有队长勉强还能站立,但身上多处受伤,鲜血已经染透了衣衫。
  许央央觉得无论如何撑不过第三轮。
  众人气喘吁吁,但眼中均露出了绝望,连一向坚毅的特勤科战士,也露出惊惧的神色。
  刚刚结束第二轮的攻击,空气中又开始浮现光点,一点、两点、三点,随后疯狂的开始点亮,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几乎染透了身边所有的空间,远比上一次可怖,像是漫天的萤火虫,密密麻麻,不留间隙。
  如果方才还有一点希望,此刻众人的心全部沉到了海底。
  上一次已经竭尽全力,这样的强度、力度,根本不可能阻挡。
  许央央紧咬着唇,鲜血流进嘴里,她痛恨自己的无能,终于能体会到李如当时的心境,那般崩溃,那般无助,那般痛苦。
  光点愈来愈亮,李木雨却忽然走向圈外,他站在大家身前,站在漆黑的空气里,看着漫天的光点,回头冲大家笑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说:“这些是冲我来的吧?”
  许央央急了,喊道:“李木雨,快回来。”
  稚嫩青涩的小战士摇摇头,坚定的站在原地。
  从来都是大家保护他,偶尔有一次,他也想保护大家,偶尔有一次,他也想站在队长的身前,让他看看自己的背影。
  光点骤然增强,挟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挟着雷电万钧的力量,朝李木雨冲了过来。
  数以万记的光点像是一场惨烈的烟火,化成无数枚钢刺,狠狠的淹没了年轻人的身影。
  许央央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看着身边骤然奔跑的人,伸出的手却只拽住了袖子,空荡荡,眼泪模糊了双眼,一切好像失去了色彩和声音。
  战士们挣扎着冲过去,却在一瞬间怔在原地,年轻的脸上满是死寂和茫然。
  许央央愣了愣,才终于跑过去,她跪坐在中间,不可置信的握住那人满是鲜血的手,颤抖着说:“如姐,如姐,你醒醒。”
  李如全身被钢针洞穿,鲜血顺着银色的金属不断往外流淌,她艰难的睁开眼,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
  “如姐,你别吓我,你别吓我。”许央央泣不成声,哭的说不下去。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李如拼命推开了李木雨,替她挡下了所有的刺。
  李木雨苍白着脸,在一旁不住落泪。
  李如艰难的张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闭上眼,有眼泪涌出来。
  她真的,不想再看见有人死在她面前了。
  背负着那样的过往,她早已走到了尽头。
  每天午夜梦回,她都会想起李仁昊那双哀戚又温柔的眼睛,那样好的一个人,让她一个人,怎样才能活下去。
  流着血的手掌越来越凉,许央央崩溃大哭,可那令人痛恨又恐惧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停顿的又响了起来。
  “谁是最不重要的人?”
  许央央脸色一白,却再也开不了口说一个字,她还能怎么办?
  “李木雨是最不重要的人。”男孩重新走到空旷处,对着天空说。
  许央央震惊的扭头看他,他竟在一瞬间看懂了她的表情,也在同时模糊的摸清了规则。
  他拿出手枪,“砰砰砰”一连三发,在自己身边划出隔离线,谁也跨不过去。
  队长瞪着通红的眼睛,咬牙切齿的喊道:“李木雨。”
  年轻的男孩泪痕未干,表情坚毅而勇敢,他冲队长挥挥手,露出了笑容。
  光点如瘟疫一般蔓延,再次布满了整个天空,庞大而恐怖的力量不断的注入其中,让那光点越来越亮。
  许央央握着李如的手,想进入场景,可光点带来的巨大震慑力让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意识崩碎,完全进入不了。
  战士们纷纷站起身,目光看向光点,握紧手中的枪,却没有上前,而是重新在李如和许央央面前拉出安全线。
  同伴即将在面前死去,如果拼进全力,也许可以替李木雨挡下这一击,但下一波到来之时,所有人便会失去战力,所以不能去拯救队友,不能多浪费一丝力气,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即便心如刀割,即便痛彻心扉,即便以后午夜梦回,是队友浑身鲜血的样子,也不能上前。
  因为我们进部的时候宣过誓,要用生命保护人民,保护国家。
  光点骤然增强,光华大盛,视线几乎被遮盖,待那光华尽敛之时,那些无边无际的光点,化成了锋利无匹的钢针,朝着单薄的少年狠狠冲来。
  就在所有人绝望之际,耳边忽然闻的一声“嗡鸣”,像是陀螺旋转的声音,随后几发金色子弹呼啸而过,穿过黑暗的空气,随后钉在不知名的角落。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
  钢针挟着雷霆之力冲来,眼看就要贯穿少年,一道金色残影飞快掠过,地面忽然升起一张薄如蝉翼的金色巨网,与钢针碰触的一瞬,将漫天的钢针牢牢锁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男人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外套灌满了黑色雾气,无风自动,指尖握着枚金色陀螺,黯着一双眼眸,说:“阿弦,保她不死。”
  有人应了声好,先他一步冲了过来,绿色的光点一瞬间涌进了濒死的李如体内,李如颤抖一下,喷出了一口鲜血。
  许央央坐在地上,再也撑不住,崩溃大哭,喊道:“阿南。”
  司南走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叹息道:“还好赶上了。”
  许央央没来得及说话,人群那边却爆发出惨叫。
  许央央心头一跳,刚要说话,司南却道:“阿方在那里,不用担心。”随后他扭头对傅听弦道,“给其他人治伤。”又同那几人说,“你们老大在人质那里,可以行动之后,与他汇合,这里交给我。”
  那几人训练有素,体能又好,恢复的很快,不多时便可行动,他们冲司南鞠了一躬,便跟着傅听弦前去与居四方汇合。
  这里便只剩下许央央、李如和司南。
  傅听弦丢下自己的灵器,李如全身被勃勃的生机包围,此刻心脉被护住,只要许央央能破了这个局,场景的规则之力被打破,她便可以恢复健康。
  司南道:“那边有阿方和阿弦,短时间内没问题,这里有我。”
  许央央已不似方才那般发抖,司南一来,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这个男人在身边,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她把自己观察到的一切事无巨细都告知了司南。
  司南拧眉深思,片刻后看她,问:“为什么脚印深就比男主重?”
  许央央疑惑的看着他,说:“脚印小一点,又深一点,不比男主重的话怎么会形成这样的脚印?”
  司南问:“为什么不是一个背着重物的女孩子?”
  许央央一愣,她一直觉得两个人要么男主杀了另一个人,抢夺食物想跟着大部队,结果腿部受伤没跟上,被冻死,要么另一个人杀了男主,抢夺食物跟着队伍走了,便默认了另一个人是个男人,冰天雪地的,女人并没有那个力气,可听司南的意思,另一个是女孩子?
  司南又说:“如果男主出门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而另一个人出门的时候背了重物,也会形成这样的脚印。”
  许央央不明白。
  司南揉揉她的头发,说:“你再去看看,我也只是猜测。”
  许央央刚要进入,一股温柔的力量涌进胸口,脑海中那些疼痛便立时消散了。
  许央央再次走进了山洞,她想象着司南说出的另一种可能。
  山洞很整洁,其实并没有打斗的痕迹,洞口有两双脚印走出的痕迹,说明两个人即便杀人,也没有在山洞里进行,书和棋盘表面两人曾经苦中作乐,这样的环境下还能做到这种事,至少不是暴戾的性格。
  许央央再次走进脚印,另一枚小,但在女生中也显得大,所以她才觉得是个男人,但若是女生的脚印,也完全说的过去,另一枚是男主的,他受过伤,所以一只深一只浅,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忽然愣住了。
  先前没有发现的细节,在脑海中疼痛消失后,变得有些清晰,男生的脚印由于洞口不断的飘进雪花来,已经变得有些模糊和泥泞,而女生的却还清晰,这样想来,男生是先出去的?
  先出去,但没有背重物,后出去的女生背着重物,也就是说,他在暴风雪的天气,没有带任何食物就出门了,要么单纯至极,要么充分的相信同伴。
  结合他从小的经历,遭受过那么的孤立和排挤,要接纳一个人并不容易,这个女生究竟是什么人?
  许央央切出记忆碎片,她忽然很想看看他的尸体,便再度进入,这一次,她站在了冰天雪地的户外,身边躺着那具冻僵的尸体。
  许央央仔细的观察他,他的表情没有痛苦,像是睡着了,右边手指紧紧攥着,她看到一缕细线,顺着细线找去,是一只铃铛。
  铃铛?
  许央央拼命搜索,哪里出现过铃铛?对了,是李如告诉她的碎片一中,曾经出现过铃铛的声音,他为什么紧紧攥着这个铃铛?
  会不会,戴着这枚铃铛的女孩子,是他的同伴?
  如果这样的话,她看着他的尸体,想起他曾说过,一个人带着食物离开,我做不到,我知道你也做不到,那我们等下一个队伍吧?
  谁都知道,下一个队伍遥遥无期,也许根本就不会来。
  许央央退出记忆碎片,看着空荡荡的雾气,看向李如缓缓睁开的眼睛,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她看着所有串联在一起的线索,终于明白,这个人,最终选择了自杀。
  他跟着同伴一起登山,两人被困,他伤了腿,大概劝过同伴丢下自己先走,但同伴始终不愿意,后来终于遇上队伍,但对方只肯带一个人,他们心里都清楚,不会有下一只队伍,但谁都不愿意将彼此丢下,他伤了腿,更加难以行走,可同伴绝不会同意带走所有食物,将他一个人留下。
  他嘴上说着算了,却在那夜走出山洞,冻死在了冰天雪地里,他紧紧攥着同伴送他的铃铛,只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许央央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个人经历了那样的过往,仍然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为了让同伴带着食物投奔对方,选择了自杀,可他不希望同伴因为他的死崩溃内疚,或是绝望痛苦,他希望同伴迎来新生后,能好好的勇敢的活下去。
  “如姐,他想听对方同他说的是,‘我会好好活下去,下次还要一起远行’。”
  李如一怔,看着她便哭了。
  钢针忽然剧烈的抖动,片刻之后,一下子崩碎在空气中,黑雾渐渐散去,露出了图书馆安静又美好的样子。
  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照亮了每一张挂满泪痕,又劫后余生的脸。
  李如的身体在一瞬间开始恢复,她的鲜血一点一点的消失,皮肤也从惨白有了些许颜色。
  许央央猜中了这个解,心里却沉甸甸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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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跟你一队,只能把这个送给你,你别难过了。”女孩利索的把铃铛塞进他掌心,也不管他接受不接受,转身走了。
  很多年后,他挂在包上的铃铛已经磨损的掉漆,却还是被那人一眼认出。
  “是你啊?”女孩惊喜的叫着,“你居然还带着这个?”
  害羞腼腆的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一起去登山好不好?你有没有时间?”
  脸颊微微泛红,因为紧张和害羞半天说不出话,心口暖暖的,像是被什么填满,他鼓起勇气看着她的脸,说出了那个准备了好多年的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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