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王管家徐徐道:“侧妃,当时柴房里除了苏嬷嬷,还有四个犯了错的丫鬟,侧妃可要她们一一出来指证?”
白月心踉跄往后退一步。
“带走吧。”王管家说。
府兵上来。
白月心突然歇斯底里,“你们不能带她走!我是侧妃!你们谁敢动她!?”
没有人理会。
竹雨被架走,涕泪交加,“小姐!小姐!”
白月心追出去,哭喊,“你们让开她!我要去找殿下!让殿下做决断!”
王府里乱做一团。
王府后院有一处极其僻静阴暗的院子,深更半夜却站满了人。
白月心听到“加官贴”三个字的时候,眼泪都不敢流了,没有了规矩,没有了仪态,朝着书房狂奔而去。
路上连摔好几次,片刻不敢停留,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可好不容易到了书房,但她连院子都进不去,明明能看到亮着的房间,却靠近不了半分。
“殿下,求您开恩!殿下,求您开恩!”
任她哭喊,哀求,磕头,磕到头破血流,那个房间的门始终没有打开过半分。
后院那处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前一刻活生生进去的人,没有半点动静,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
亲眼看着一条人命悄无声息地就没了的感觉,比亲眼看着一个人被活活打死更叫人恐惧。只觉得咽喉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手扼住。
一个接一个,不止竹雨,还有那些曾经在迎霜院伺候,后来去了海棠苑的人。没有一个逃过。
尸首堆起小山。
不少人瘫软在地,甚至有人吓到失禁,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半点声响。
忆妙站在人群最外面,看着眼前这些几乎都是这两三年入府的新人,神情漠然。
没有王妃的楚王府,其实一直都是这样。
*
“吱吱呀呀。”
载着沉重货物的板车发出吃力声响。
还没有到中午,头顶的日头就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
晏梨跟流萤坐在板车尾巴上,躲在那窄窄的阴影里,人随着板车摇来晃去,两个人都绷着一张脸,死死抓住板车两侧半臂高的挡板。
听到有人拉着声音长长地喊了一声,“停——”
两个人转身一看,发现前面有片小树林,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不过不等这口气落下去,流萤突然捂着嘴,慌忙从刚停稳的板车上跳下去,跑到边上就吐了出来。
晏梨赶紧追过去,一手扶着她一手在流萤后背上轻抚。
流萤愣是把昨天晚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才消停。
“没事吧?”
远远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晏梨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朝着她们走过来。
等人走近,晏梨叫人,“赵大哥。”
赵彪被晏梨这声大哥叫得浑身舒坦,笑着,收着劲儿将手里的水袋扔给晏梨。
晏梨轻轻松松接住。
“让她喝点水,能好受点。”赵彪说。
又道:“这段路颠得很,别说你们两个小姑娘,就是大男人第一次走这条路都不一定能扛下来。”
晏梨道谢,把水喂给流萤。
听她说谢谢,赵彪一摆手,“跟我犯不着这么客气。青云大师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把你们俩交给我那是信得过我赵彪。况且,你们俩都是漠北的人,我虽然不是生在漠北,但是是漠北把我养大,孩他娘也是漠北人,要是没照顾好你们俩,回去她非得怕是要拿刀砍我不可。”
看着赵彪说起自家夫人连连摆头的样子,晏梨却忍不住笑,就算嘴上说得嫌弃,但是明显心里却是极在意的。
叫人心中艳羡。
晏梨笑着道:“大嫂肯定舍不得的。”
像是被说到心坎里,赵彪嘿嘿一笑,抬腿往旁边的石头上一踩,叉腰,看了看前面的路,“不过,过了今天就好了。再坚持坚持,熬过今天下午,晚上咱们就该到林州了,等出了林州,过了红河滩,后面的路就好走了。顶多就两天,就能看到草原了。”
听到“草原”两个字,晏梨跟流萤眼睛都亮了。
走了这么久,总算是快到了。
“看到草原之后还要走多久?”晏梨追问。
“那就快了,半个月,最多二十天。”
看着高兴得恨不得抱住一团的两个人,赵彪感觉就像看到自己家那才八岁的小女儿,每回见到好吃的也是笑成这样。
随即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到了漠北,你们去哪儿?你们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青云大师交代的时候晏梨跟流萤的身份都是改了的,连名字也改了,倒不是信不过赵彪,只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只说两个人是陪家里人到上京求医的,不过现在人不在了,两个人要回家却不知道路,曾经跟青云大师结过善缘,才有了这一遭。
晏梨点头,“有。”
没细说,面对赵彪,晏梨不愿意说太多谎话。
“那就成。休息会儿吧,等过了正午,日头小点了,咱们再走。”
“好。”
*
傍晚时分,商队进城。
林州是出入漠北的必经之地,街上各种装扮的人,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上次经过这里的时候,晏梨一心期盼着上京的风光,都没有仔细看过。这会儿进城,倒是觉得新鲜得很,尤其是看到一些漠北装扮的人,分外亲切。
大抵看出她的心思,赵彪说等找地方歇下脚之后,她们可以出来逛逛。晏梨开怀应好。
找地方住下,晏梨正打算下楼让掌柜的送点热水上来,这几天气候太热,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一身汗味,必须洗洗了,刚起身,房门被敲响。
“小里,是我,赵彪。”
小里是晏梨的假名字。
晏梨起身去开门,只见赵彪脸上满是欣喜。
“赵大哥,怎么了?”
“哦,是这样的。刚刚收到我一朋友送来的信,我可能要去白沙城一趟。但是几天就回,你们就在林州等我几天可行?”
他话说得急,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晏梨感觉应当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事,点头,“当然好。”
这一路都承蒙他照顾,自然不会拒绝。
而且这几天一直在赶路,流萤的身体有些扛不住了,刚好也能休息休息。
听她答应,赵彪更是高兴,拍了拍她的肩,“那行,我一会儿收拾收拾就走,争取早去早回!”
说完,人转身疾步离开。
晏梨赶紧追出来,“赵大哥,不着急的,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再走吧。”
人头也没回,摆摆手,“我带干粮就成。”
话音落下,人便消失在楼梯口。
*
人泡进浴桶里,晏梨舒坦得叹了口气,脑子里放空,目光落在放在凳子上的衣服上,愣愣的,几度涣散又几度聚拢,最后在最上面的那小叶紫檀的手串上凝聚。
神识回拢。
静静看了会儿。
本想什么都不带走的,谁料醒来的时候,发现这个手串竟然还戴在自己手上,想了想,大概是忆妙没有给她取下。
不由自主,想起他把这个手串给她时的场景,竟然恍然生出一种隔世之感。好像那都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的确算是上辈子的事了。
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平安回京了吧。
身体放松,人沉入水下,强行打断思绪。
*
“啪”一声轻响,随着拿衣服的动作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萧天凌低头。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镶嵌着一颗红宝石的木匣。
看清的瞬间,怔住。
前年生日,她说要给他做一个寿桃,结果没有做出来,便把自己所有的珍藏抱到他面前,让他挑一个,算作补偿。
当时有人来访,她带着东西避到里间去,后来等他谈完,她已经蜷缩在床上睡着了。不过听到他的脚步声,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还非要他挑一个。
他随手拿了一个。
在他知道每个盒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的情况下。
现在看到这个东西,萧天凌半晌没有反应。
良久,弯腰捡起。
发现木匣子一角磕掉了一点漆,手忍不住不停摩挲,像是想要它恢复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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