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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刘律师, 你好,我姓徐,徐烁, 是田芳的辩护律师。”
  刘楚没见到王翀,有些诧异:“我听说被告又聘请了一位律师, 现在是两家事务所共同受理,怎么没见到王翀?”
  徐烁笑了:“她现在是我的助理, 像是这么重要庭前会议,就不需要她出面了。刚好,我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和刘律师认识一下。”
  刘楚一听这话茬儿就知道里面有鬼:“王翀可是江城响当当的刑辩律师, 现在居然给人当助理了?不过我看徐律师觉得眼生,你不是江城人吧?”
  “哦, 上个月才在这里开了事务所, 这是我到江城的第一个案子。”
  刘楚:“……”
  会议室里陷入一阵沉默。
  刘楚心里犯了会儿嘀咕, 心想着这个叫徐烁的年轻人,要不就是有背景有来历,要不就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要不然说话怎么这么狂?
  然后,刘楚说:“哎,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来之前我还在想,新加入的辩方律师是怎样的人物,没想到这么年轻,这么干练。”
  徐烁“哪里,您才是我这样的小律师应该学习的榜样。”
  刘楚笑了笑:“不过这个案子目前来看证据非常不利被告啊,不知道徐律师怎么会突然加入?”
  徐烁挑了下眉:“维持公正公义,是我身为律师分内的事,我的当事人是无辜的。”
  刘楚刚要说话,这时书记员走了进来,很快审判长也来了。
  徐烁和刘楚同时神色收敛,庭前会议很快开始。
  几分钟的例行流程之后,书记员核实了控辩双方的身份,接着就进入主题。
  刘楚率先开口,明确检方的诉讼请求,随即轮到处理管辖和回避问题,以及非法证据的排除。
  徐烁不仅提出要求不公开审理,意在保护当事人和辩方证人的个人隐私,还在一系列问题上标注出来回避要求。
  直到徐烁递交的文件资料里提到两段视频和田芳新的证词,刘楚很快提出质疑,认为徐烁提出的是非法证据。
  审判长问徐烁:“辩方,你有什么解释?”
  徐烁说:“这两段视频均已经得到当事人的许可,而且视频里的男人正是本案的死者,和本案由莫大关系。但是因为视频关系到死者和我当事人的隐私,所以我要求在播放视频时请检方回避。”
  刘楚一怔:“有异议,如果视频关系到死者,我作为检方律师,理应在场。”
  只是这话刚说出口,审判长就问刘楚,如果要求在场,这样是否等于对视频证据的合法性不再存有异议?
  刘楚正准备说话,徐烁就把话题转开了:“如果检方要求在场,我可以和我的当事人商量,看她是否还要坚定行使回避权,也请审判长裁断该证据的合法性。”
  审判长没理徐烁,问刘楚:“控方,对于视频证据a和b,你是否存有异议?”
  刘楚只得说:“没有异议。”
  审判长又看向徐烁:“辩方,你递交的被告口供和之前的口供有很大出入,请解释一下。”
  徐烁说:“尊敬的审判长,我的当事人在公安侦查阶段,因为死者对她的身体和精神造成了严重伤害,她出于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而出现口误,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事后十分后悔。因为我的当事人也是一名律师,她很清楚口供有误会对本案造成多大影响,所以才会在这次庭前会议上,委托我替她向审判长和控方说明原因,并向法庭致歉,希望在最终审判之前即时弥补过错。”
  像是被告人突然翻供的情况,几乎出现在每一桩被发现的冤假错案里,尤其是审判环节,根据《刑诉法解释》,如果被告人在庭审中翻供,供认与其他证据可以相互印证,就可以采信起庭审供述。
  但像是田芳这样还没到庭审,在庭前会议就已经翻供的倒是少之又少。
  徐烁继续说道:“当然,我的当事人很清楚,她的口供是本案的重要证据,不能随意推翻。但是我们也考虑到,依法审判是遵守‘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的原则展开的。而且口供具有一定局限性,它会随着被告人的心理活动而改变,只有查证属实并且有其它证据相佐证,该口供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所以当发现新证据与当事人原先的口供产生误差时,那么就可以推翻,重新进入调查,更改口供,甚至当口供出现错误、纰漏时,也可以进行补充。至于印证新口供的所有证据资料,我已经递交给法院,请审判长查实。”
  刘楚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他很清楚同为律师的田芳一定不会随便翻供,一旦翻供必然是有了充分的证据链足以支撑,而最让他想不到的,是田芳刚刚聘请了新律师还不到一个礼拜,这个人就快速攻破田芳的心里防线,令她翻供之余还迅速收集起所有证据。
  这样的手法和速度,绝对不是一般新人律师做得到的。
  刘楚忽然有种预感,恐怕不用等这场官司结束,“徐烁”两个字就会在江城律师界传开了。
  一场庭前会议就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离开法院时,徐烁是一边走一边用手捏着腮帮子,他正准备去取自己的车,谁知刚走到停车场,就看到车前立着一个人。
  正是顾瑶。
  徐烁挑了挑眉,上前问:“哎呦,什么风把顾大小姐吹来了。”
  顾瑶没理这茬儿,反问:“你的嘴怎么了,中风了?”
  徐烁一顿,揉着颌骨:“当律师的上庭都不能说‘人话’,一本正经,咬文嚼字,我嘴巴都酸了。”
  顾瑶没理他的抱怨:“庭前会议顺利么?”
  徐烁这才放下手,咧嘴一笑:“啧,打得对方落花流水!”
  顾瑶才不信:“你递交的所有材料都批准了?”
  “法庭同意修改口供,和新口供有关联性的证据基本都采纳了。你可没看到,检方那个刘楚出来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连招呼都不打,还斜了我一眼……哎,现在的情况总算有点明朗了,只要口供允许修改,那么那些新证据也都等于直接承认了合法性,每一条都是利于田芳的。刘楚当时气得不轻,阵脚都乱了,所以他才会忘记攻击我后面递交的证人和鉴定人名单。”
  顾瑶一怔,问:“证人和鉴定人名单有什么可攻击的?”
  徐烁:“主要是你,你既不是田芳的心理咨询师,也不是医生,以你对田芳的心理评估最多只能算是作证,只能提供一个参考意见,你又不能证明田芳在案发时的主观想法,刘楚完全可以拒绝让你出庭。”
  “我不懂,既然只能做参考意见,那你为什么还要建议我出庭?”
  “因为证据牌打完了就要打人情牌了,田芳说自己有多惨也只是她一面之词,我说得再动听也是因为是我的辩方身份,这种事只有让一个第三者专家来说,才显得客观真实。不管是任何一个国家,在女性被侵害这件事情上总会倾向同情受害者,如果这个时候除了受害者本身的控诉,再能多加上一两个证人的证词,人情牌才打得出去。”
  话虽如此,可是……
  顾瑶想了想,说:“你别忘了,我只是一个局外人,我的十句话都比不上张丽椿的一句肯定,与其找十个专家来,还不如一个张丽椿有说服力。”
  徐烁靠着车身打了个哈欠,说:“张丽椿我会再想办法说服她,但是除了她之外,我还想从另一个方面证实连启运的人品。”
  顾瑶瞬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希望‘江城基因’方面出个人?”
  徐烁一顿,随即慢悠悠的说:“但是如果只是找一个普通员工来当庭评价几句连启运,好像也是无关痛痒。”
  顾瑶眼里渐渐流露出不可思议,她几乎是在瞪着徐烁。
  直到徐烁朝她扬了扬下巴:“你觉得呢?”
  顾瑶这才讽刺道:“你的意思是,要找一个说话有分量,有社会地位的公众人物,最好这个人还非常了解连启运的工作状态,以及他在职期间对待下属的一些龌龊行为。呵,你心目中的人选,该不会刚好得过江城杰出青年奖吧?”
  徐烁笑的不怀好意:“专家就是专家,我想什么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顾瑶直接别开脸不说话了。
  “当然,也不是非得要你那个杰青男友出庭,但我想,如果是你开口他应该不会拒绝的。这一来嘛,你是他女朋友,他为了讨女朋友欢心当庭说几句事实,也没什么不合理。这二来嘛,在商言商,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趁机和连启运摘清关系的好机会,你想啊,要是他‘大义灭亲’当庭说出事实,媒体记者保准对他一水的夸,说他公私分明啊,同情弱者啊,绝对是良心企业家,然后他再当庭拿出连启运的辞退证明,这样的布局简直是一举两得!”
  顾瑶终于听不下去了:“也就是说,他不出庭就是无良,出庭就是作秀,在你眼里,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都只是利用和商业考虑?”
  “火气别这么大,我只是提前帮你列举出来你男朋友出庭作证的好处,而且我相信只要你掰开揉碎了跟他这么一讲,他非但不会生气,还会第一时间采纳。”
  顾瑶直接给他两个字:“放屁。”
  顾瑶耷拉着脸回到家,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在法院停车场的对话。
  先是把她扯进这个案子,还用日记做诱饵,她接触到田芳,以及连启运之前的情人张丽椿,现在连祝盛西都被他列入证人名单……
  这个徐烁到底在搞什么鬼?
  该不会等上庭之后,他还要搞出别的幺蛾子吧?
  就他先前的所作所为,的确不是没可能……
  但换个角度来想,祝盛西的证词的确是有一定公信力,而且他的身份特殊,既是连启运的上司,也是“江城基因”的负责人,这次的案子不仅关系到连启运和田芳的关系,还牵扯了“江城基因”的药物。
  可是,如果祝盛西真站到证人席上,检方一定会追问很多“江城基因”的事,可能还会涉及商业机密。
  哎……
  顾瑶越想越烦,拿起手机好几次,都放下了,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和祝盛西开这个口。
  直到她的手机响起,进来一条微信。
  仿佛是有心电感应一样,微信是祝盛西发来的:“今天休息的怎么样?下午我要去一趟立心,你要一起来么?”
  顾瑶心里一动,不到一秒钟就答应了:“好啊,那咱们几点见?”
  “一点半,我回家接你。”
  虽然约定了要一起去立心孤儿院,可顾瑶心里却更不踏实了。
  其实她完全可以拒绝,推脱说下一次,之所以答应的这么快,主要还是为了逼自己一把,只要两人面对面在一起,她就算再难启齿,也会逼着自己提到作证人的事。
  临近一点,顾瑶换了一身休闲装和球鞋,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清爽一点。
  这时,秦松忽然发来一条信息:“我刚出差回来就听说一事儿,你男朋友那个‘江城基因’的官司有变化?”
  顾瑶回道:“对,案子新介入一名律师,现在要重新补充证据。”
  秦松一惊一乍的:“我靠,哪儿来的牛人啊,竟然能踢走昭阳?”
  “不是踢走。昭阳依然是这个案子的辩方之一,只不过被当做背景板了。”
  “天呐!那不是比踢走还恶心人吗?”
  会么?顾瑶想了想。
  秦松话锋一转,突然问:“哦对了,你这两天怎么样?你的假也快到期了,差不多要到考前心理辅导的旺季了,你也准备一下,随时出差啊——你可不知道,现在约考前辅导的学校有多多,都忙不过来!”
  顾瑶说:“你把我放在后补吧,或者安排我做远程心理辅导,我这半个月都不能动。”
  “怎么了?你不是闲的慌吗?”
  “‘江城基因’的案子我介入了,下次开庭我要作为专家证人出庭,为被告田芳做心理鉴定。”
  秦松那边一阵沉默,忽然咋呼起来:“我去,你怎么扯进去了!”
  “说来话长,没法长话短说,有时间再告诉你。”
  “哦,那好吧……既然你现在有事儿做了,那我就先安排别人。”
  “好,那就辛苦你了。”
  顾瑶原本是想点到即止,可是说到这里又忽然顿住,她思来想去,除了秦松身边也没有值得信任的朋友了,而且他又是个男人,“证人”的事问问他的意见也好啊。
  “对了,秦松,我问你个事。”
  秦松回答得很快:“你说?”
  顾瑶措辞道:“如果你有件事,你既希望你的女朋友去做,又不太希望她去做,你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那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当做没发生过,还是直截了当的说?”
  秦松反问:“你有什么事不能和祝盛西讲的?”
  顾瑶一噎,索性承认了:“就是关于案子的事,大概是这样的……”
  顾瑶很快把希望祝盛西出庭作证人的事和秦松念叨一边,却巧妙地没有提到徐烁那番“阴谋论”的理由。
  秦松听了沉吟片刻,说:“站在案子的角度,我倒是觉得祝盛西出庭是合理的,当然他是为了说出事实。而且他说的话,法庭也只会当做参考意见,起不到决定性作用,也不算对死者不公平。”
  “你的意思是,他可以出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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