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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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吃掉手指头
  虽然余秋一直觉得廖主任不太像个正常人, 时刻处于打了鸡血的癫狂状态, 不过摸着良心说, 他这次疯的的确挺突然。
  毕竟前天下午他还耀武扬威,被咬了脖子都不耽误他将众人折腾得团团转, 昨天早上还指挥秘书将自己又赶出卫生院。
  结果眼睛一眨,日月换新颜,廖主任居然疯了。
  余秋跟穆教授打了声招呼,直接坐船上了县城。
  途经杨树湾的时候, 她迟疑了一瞬,琢磨着要不要回去打包两件衣服。这一回还不晓得要在县城待多久。
  然而渡船无论如何都不肯通融留下来等她。她又怕再坐晚上那班走的话,格委会秘书能直接放火烧了杨树湾, 只得捏着鼻子就这样身无长物的往县城去。
  入冬日头短,客船停在县城码头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渡船办公室的值班阿姨看到余秋, 还挺惊讶。听说她要去县医院看一位重症病人, 阿姨没有再留她, 只抓了把花生, 让她带着路上吃。
  余秋没推辞。多年的临床工作经验告诉她,只要碰上重症病人,那医生什么时候能吃上饭?是正儿八经的玄学问题。
  她一路走一路剥着花生壳,等到一把花生吃完了, 县医院也就出现在眼前。
  余秋丢掉兜里的花生壳, 熟门熟路进了医院大门, 直奔内科住院部。
  徐大夫正在跟护士交代医嘱, 听说余秋的来意,他表情微妙:“你跑错地方了,应该去楼上。”
  余秋惊讶:“他难道不应该住内科吗?”
  神经内科也是内科呀!
  徐医生这回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还是护士先憋不住,噗嗤笑出声:“不,他住在妇产科。”
  余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一个大老爷们为什么要住在妇产科?
  徐医生直摇头,压低声音道:“他那位秘书坚持说廖主任是被吴二妮传染了,让妇产科给他开刀呢。”
  余秋真是要跳脚,当这是感冒呢,打个喷嚏就能传染?
  病人家属过来找大夫,徐医生急着去处理喘不过气来的老爷子。临走前,他叮嘱余秋:“你小心点儿吧,现在情况有些复杂。”
  余秋刚上楼,人还没有踏进妇产科病区大门就感受到了一股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肃杀之气。
  原本热热闹闹,不是家属抱着孩子走来走去,就是病人在家人的搀扶下下床活动的病区走廊,此刻空无一人。
  有些开着门缝,探望外头动静的人,一见余秋走进来,“啪”的一声又将房门锁上了。
  余秋左脚迈进病区大门,还没有来得及抬右脚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滚!”
  不等她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正对着医生办公室的病房门被猛的拽开了,然后一群身着灰色列宁装的男人神情狼狈的被从里头撵出来。
  后面的人因为来不及后退,被前头的人踩到了脚,跌跌撞撞的差点儿摔成一团。
  一位中等身材剪着短发的中年女人手持两把菜刀,上下挥舞着追在后面,硬是将他们赶出病房。
  然后“砰”的一声响,病房门被关上了。
  女人横刀立马堵着病房门,右手一扬,众人只见寒光一闪,她左手的菜刀重重地劈在了门板上。
  因为太过于用力,扎进门板的菜刀还在不停的颤抖。
  女人左手拍着病房门,发出砰砰的声响。
  看得余秋心惊胆战,生怕那菜刀受不住这样厚实的力道,会反弹出来,直接剁上那女人的脚背。
  然而大马金刀的短发女人却毫无畏惧,还挥舞着右手剩下的那把菜刀,厉声呵斥对面的男人们:“我看你们哪个敢拖我家老廖走!”
  领头的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镜,他神色有些尴尬,伸手扶着镜框,开始苦口婆心地做起了思想工作:“陈招娣同志,你不要误会我们的好意。我们是希望赶紧将廖主任送去住院,好帮助他尽快,恢复健康,早日重新投入到伟大的革命事业中来。”
  “我呸!”陈超娣直接一口唾沫吐出来,差点儿砸在黑框眼镜男人的脸上,“李德发,你个狗日的少假模假样,你肚子里头装的什么坏水,打量着老娘不知道呢!狗日的王八蛋,你们感动我家老廖试试,老娘劈了你们!”
  余秋站在妇产科病区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往医生办公室走。
  行到一半,她靠近妇检室门边时,门开了,里头伸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角把她拖了进去。
  郭主任小心翼翼地合上门板,然后竖起手指头朝余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余秋赶紧往里头走,离门远了才敢问:“外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郭主任苦笑:“格委会的人想送廖主任去精神病院。”
  余秋惊讶不已:“他们这么迫不及待?”
  一般就是家里头真的出现精神病人,家属起码也得等一段时间,实在没办法了才可能将人送去精神病院。
  廖主任最多昨天才出现精神异常,怎么今天他们就忙不迭地想送人走?
  郭主任压低声音苦笑:“昨天中午,廖主任睡了个午觉,迟迟没出门。下午市革委会主任过来,秘书看情况不对,就直接破门而入。结果廖主任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嘴里头一个劲儿的喊着鬼啊鬼啊。”
  余秋听得一阵头痛,还真是一个接着一个,非要跟鬼过不去。
  秘书见势不妙,赶紧要关上房门。
  结果神志失常的廖主任直接冲了出去,被门槛绊住了,一跤摔得老远,直直趴在了市管委会主任跟前,摔了个大马猴。
  偏偏廖主任睡午觉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是脱了的。于是他就穿了件大裤衩,屁股撅得老高,在自己的顶头上司面前亮了相。
  更要命的是廖主任即使摔倒了也没办法克服对于小鬼缠身的恐惧,鞋都跑脱了一只,仍旧往前跑,嘴里头大喊:“鬼啊鬼啊,你不是我杀的,是你自己撞枪上的。”
  廖主任搞舞斗起家,乃本县燥反派头一员武将,估计革命道路上踩了不少垫脚石,是以被鬼追的无处藏身。
  他绕着市革委会主任不停地乱窜,只把人都转晕了,才身子往前一拱,一泡热腾腾的尿液直直浇了市革委会主任满怀。
  余秋听的一个劲儿吸气。妈呀,这发疯还没发到好时候,居然得罪了顶头上司。
  郭主任苦笑:“可不是嘛,当时市里头的领导就黑下了脸,直接拂袖而去。”
  领导走了,剩下一干下属对着廖主任不知所措。
  有人提议直接一巴掌拍过去,将痰迷心窍以至于失了神智的廖主任直接拍醒过来。结果手刚飞过去,就被廖主任撞了满怀,跌了个狗吃屎。据说到现在那人走路也一扭一拐的。
  还是廖主任的秘书最有决断,赶紧把人送到医院来。
  廖主任住院之后,仍旧无法克服对小鬼的恐惧,一直又喊又叫。医生给他推了镇静药,让人睡着了才安生。可是这么个大活人,又不知道为什么发疯,医院也不敢给他不停地推镇静药啊,况且县医院本来就没有神经内科。
  “我们劝他秘书把人送去市里头看,但是秘书根本不听。”郭主任满脸无奈的神色,“他非得坚持说廖主任是被吴二妮传染的,让我给他开刀。”
  余秋皱眉头:“自身免疫性脑炎根本不传染,又不是狂犬病。”
  郭主任摇摇头:“我觉得不像狂犬病,他没有恐水的症状。”
  这么一尊大佛屈尊纡贵入住县医院,县医院上下也非常惶恐,自觉庙小,完全容不下他呀。大家都想赶紧明确病情,尽快处理他拉倒,可是人生病就像一扇关了门窗的房子,外头的人知道里面有问题,可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却摸不着方向。
  廖主任发病急,进展快,全无前兆。医生给他拍了片子,根本没有发现任何肿瘤的影像学表现。
  昨天晚上廖主任闹腾了一夜不说,今天早上革委会的其他人全都来了,说是来看病,实际上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就是赶紧将廖主任送去精神病院。
  当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山不可一日无主,江县也不能一天都没有掌门人。那个领头的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据说就是市革委会主任支持的新领导。
  虽然从个人感情上来讲,余秋觉得廖主任早点儿被送去精神病院,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不过从医者的角度出发,她又觉得廖主任实在有些冤枉。
  何况精神病院也是医院,不应该沦为当权者挟私报复陷害人的工具。今天他们可以把廖主任关进精神病院,明天不知道他们又会将谁送进去。
  这些人要送廖主任去精神病院,廖主任家里人自然不同意,于是双方就僵持了起来。
  妇产科病区的走廊上,陈招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她指着黑框眼镜男人的鼻子破口大骂:“李德发你少落井下石,大娘这老娘不敢扒了你的底裤说丑事?狗日的东西,别以为老娘不知道,只有入了你的裆,才能入得了党。黄梅香是怎么上来的?你当老娘眼瞎啦?”
  病房门后头传来阵阵偷笑声。
  黑框眼镜男人脸色涨得通红,厉声呵斥:“你少血口喷人,陈招娣,我们是看在廖主任的面子上,给你几分脸,你别得寸进尺。”
  旁边的人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陈招娣同志,你怎么能够曲解组织的好意呢?这看病自然得趁早,不然耽误的时间长了,想要恢复也困难啊。老廖这个样子我们也很痛心啊。”
  陈招娣直接一口唾沫吐到了说客的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脸直呼我们家老廖?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抄人家的时候,顺走了人家的金条!”
  病房后头传来窃窃私语的议论声,那站出来讲和的人一张脸乌紫,伸出手指头咒骂:“一个狐假虎威的疯子,不要含血喷人。你也染了疯病,一块儿送去精神病院。”
  说话的时候,他伸出手,想要直接拽住陈招娣,没想到本县第一位女杀猪匠,毫不犹豫地手一挥,就听那人一声惨叫,地上多了节断手指。
  这下子,整个妇产科病区都沸腾了,躲在门背后瞧动静的人都忍不住推开了病房门。
  十指连心,那人疼得哭爹喊娘,抱着自己的断指简直要晕过去了。鲜血先是一滴滴的,很快会聚成溪流,在地上流出了一条小河。
  李德发面色大变,一叠声地喊大夫:“人都死哪儿去了?”
  郭主任被逼的没办法,只得主动走出妇检室。她是妇产科的负责人,她年纪最大,总不能让手下的小孩们替她拦在前面。
  她本来是想拿穿刺针去病房给廖主任做脊椎穿刺,好抽取脑脊液观察形态,帮助判断病情。
  结果她现在得拿着包出去,帮助那倒霉的家伙处理断指。
  李德发看郭主任直接给那人消毒断指残端,就要将手指头包起来,顿时勃然大怒:“接起来呀,赶紧把手指头接起来!”
  郭主任摇摇头,非常老实地承认:“我不会接。”
  断掉的手指头接回头,可不是简单的将它们缝在一起就行了,没有血供,重新缝上去的手指头照样会坏死脱落,甚至会造成严重的全身性疾病。
  李德发勃然大怒,手指头都要戳到郭主任的脸上:“那就找会接的医生来!”
  郭主任摇头,语气诚恳:“我们没有这样的技术,县医院,开不了这样的刀。”
  余秋看着地上的那截断指,其实现在再植条件很好,断口平整,患者年轻,而且手指头刚刚被切下来。
  只要做好主要血管的吻合,保证血供,这个手指头有很大的概率可以再植成功。
  2019年的省人医,这种规格的手术在手外科,是进修医生甚至研究生都可以单独完成的病案。
  其实她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余秋抬起头,给了最中肯的建议:“也许你们可以去市里头或者省里头看看,说不定那儿可以将手指头重新接起来。最好马上就走,指头脱离人体的时间越短,接起来成功的概率应该就越高。”
  这可不是好相与的主。
  万一她费了老鼻子力气,缝血管缝到脖子都断了,结果手指头没有再植成功,或者长上去之后手指头活动功能受限,到时候这位革命战将追着她拼命可怎么办?
  “接?接你麻痹的接。”陈招娣一声冷笑,以迅雷不及掩冲之势,捞起地上的断指,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塞进自己的嘴巴里,然后嚼吧两下,咕咚一声吞进了肚中。
  余秋被吓傻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人居然直接吃掉了别人的手指头。
  砰的一声响,妇产科病区的大门被人撞开了。县革委会秘书神色狼狈的冲进来。
  见到余秋,他就是眼睛一亮,大踏步走上前,就要拖余秋的胳膊:“快,你给廖主任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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