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小陈大夫忍不住惊呼出声,伸着手颤颤抖抖的:“针针针。”
  余秋却没有她的亢奋,这才刚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别觉得看到针了就一定能取得出来,细小的断针根本不好捏,很可能血管钳一上去,针尾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大夫将用无菌手套用包裹了一次的磨刀石递给余秋。也是神了,手套一上去,那针就跟竖起来一样,一点点地被拖拽了出来。
  余秋捏着还带着血的针头示意廖主任看:“就断了一根针吧,还有没有第二根?”
  可怜廖主任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整条胳膊都惨不忍睹。他闻声立刻摇的头跟拨浪鼓一样:“没了没了,我就打了一针。”
  余秋戴着口罩帽子,只两只眼睛笑得跟月牙儿一样:“那就好!哎呀,原来廖主任你不耐受针灸麻醉呀。我本来以为贫下中农都可以呢。”
  呵,还针灸麻醉剖腹产不?站着说话不腰疼,连不进肚子取个针你都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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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文中所提的针灸麻醉。首先强调一句,阿金绝对不是中医黑,针灸具有治疗疼痛的作用阿金是认可的。但无论是阿金自己查找到的资料还是向中医老师以及麻醉科老师请教,都不曾见过完完全全依靠针灸麻醉就可以动手术的。基本上都加用了麻醉药。
  有一位老师当年是在上海搞针灸麻醉的,接待过很多外宾参观。他对我们的说法就是,那都是郑智任务,每次都给病人偷偷打麻药,主要是打大量的局麻药,不然病人疼得吃不消。还有一些就是硬生生地熬着。他有位师兄当时接受任务被拔牙,痛得怀疑人生。
  关于麻醉效果跟阶级出身有关系,引用下面的一段资料。
  周.总理对针刺麻醉及其原理非常关心,问吴阶平针刺麻醉的效果到底怎样?有什么规律?吴阶平教授回答:“针刺麻醉有效,但不是每个病人都有效。我们发现针刺麻醉与阶级出身有关,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出身的效果比较好。”周.总理问:“我们83.41部队(中佒警卫团当时的番号)的战士算不算无产阶级?”吴阶平回答:“当然是无产阶级了。”周总理说:“8341部队的一些小战士在针刺麻醉下做手术也疼得受不了,说明针刺麻醉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有把握。这个问题要研究清楚,不要让国外把这个问题先搞清楚”。
  刘曾复教授感慨道,周.总理对针刺麻醉存在镇痛不全的问题还是了解的,周.总理希望能解决针刺麻醉为什么对有些人无效的问题。不过到了媒体,周.总理关心的问题就成了不要墙内开花墙外香,或国内开花、国外结果了。因为文格时期的特殊情况,医学研究尤其是生理学研究如果不是与中西医结合、发掘中医宝库及针刺麻醉有关的内容,就很难得到正府的支持。与中西医结合、发掘中医宝库及针刺麻醉无关的内容,轻者得不到经费支持,重者可能被打成白专道路。因此,医学界是一窝蜂地大搞中西医结合、发掘中医宝库及针刺麻醉,而生理学界则几乎是人人搞针麻原理研究。
  人民的叛徒
  廖主任哆哆嗦嗦地跑出了手术室,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什么针灸麻醉了。
  陈敏看着他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身影, 忍不住回过头疑惑地问余秋:“针灸麻醉不是不痛吗?为什么廖主任还要打麻药?”
  余秋摇摇头:“这我哪知道, 说不定廖主任情况跟人家不一样。”
  李伟民在边上煞有介事的强调:“针灸麻醉就对贫下中农效果好。廖主任这是官当久的,扎起来效果肯定得打折扣。”
  “就你话多。”周大夫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斜眼瞪他,“去,把那个手套给我拿过来。”
  李伟民好歹还存了尊师重道的心, 赶紧屁颠颠地过去拿装了磁铁石的手套。
  “看到没有?”周大夫取出里头的磁铁石示意诸位赤脚大夫看, “干我们这个行当,就要有随机应变融会贯通的心。皮肉里头的异物的确不好取, 因为会跑,咱们就得想办法固定好。”
  他晃晃手上的磁铁,“铁钴镍为主要材料的异物,都可以用磁铁石, 用这种工人师傅用的强力磁铁石,肯定能粘住。”
  他又下巴示意余秋的方向, “三人行, 必有我师焉,你们要互相学习, 互相进步, 多跟自己的同学讨教。”
  陈敏与有荣焉, 高兴地抱着余秋的胳膊:“那当然, 我们余秋可厉害了。”
  她话音还没落下, 外面就响起一连串的喔喔鸡叫, 端的无比热闹。
  余秋顿时头痛,厉害个屁,她现在连外头的那群鸡都解决不了。
  小秋大夫几乎要懒得管了,反正鸡血是肌肉注射,就让他们发生免疫排斥反应满面红光自觉斗志昂扬吧。
  李伟民还在那儿好奇:“廖主任给自己打什么中药啊?直接打鸡血不就得了,包治百病,效果好得不得了,什么胃溃疡,月经量过多,女人生不出娃娃都能治。”
  诊疗室里头的医生护士全都表情古怪。
  陈敏更是扑哧笑出声:“你讲什么怪话呢?廖主任上哪儿生娃娃去?”
  陈伟民两只眉毛上下跳舞:“反正廖主任直接给自己打鸡血不就好了?我跟你们说啊,鸡血可是一味好中药,活血化瘀疏风通络,实在是佳品。”
  哟,这小子中医学的还不错,看来平常没少下功夫。
  余秋微笑:“鸡血是中药,但是我们的老祖宗好像从来不用针打,要么内服要么外敷,没有注射液这回事。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药材的用法不一样,疗效可大不相同。
  鸡血我不清楚,我就说个最简单的西药,硫酸镁。硫酸镁口服能导泻利胆,静脉注射可以抑制中枢神经系统降血压,外用可以消炎去肿。你觉得,这能混着用吗?”
  李伟民肚子里头货太少,三两句话就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侯向群却在旁边笑:“这未必是走中医的路子,是我们社会主义科学的伟大成就。”
  说着,他从口袋里头摸出本红色的册子,顶头印刷着“苏联医学上的伟大发明组织疗法概说”,是繁体字,中间印了张张大胡子秃头白人老大爷的肖像,下面标明上海新华书店印刷。
  侯向群满脸神秘:“这可是包治百病哦,什么皮肤病,眼科病,关节炎,哮喘,统统不在话下。”
  余秋劈手夺下那本红彤彤的小册子,随意翻了几页,顿时眉毛都要跳起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所谓的组织疗法就是将肌肉、胎盘还有血幸丸跟芦荟叶作为组织,植入或者打入人体内。
  好了,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不开往自己脸上打油打复合果汁做美容,合着根源症结在这儿呢,狗屁的组织疗法!
  苏联人搞出来的荒唐事情还少吗?
  余秋冷笑,盖棺定论:“完全是胡说八道,老毛子将这些传过来就是居心叵测!这是典型的苏修,妄图从我们人民内部瓦解人民群众的斗志。”
  女赤脚医生们看到那组织里头还包含着搞丸跟胎盘,顿时羞得脸通红,觉得老毛子实在太不要脸了,绝对是故意的。
  “没错!”半边天们迅速达成了一致意见,“这就是苏修!”
  侯向群哪里还敢再拿着那本神奇的组织学疗法,赶紧统一战线:“我就是想让你们看看,敌人是怎么多么狡猾,他们潜藏在各行各业。”
  说着他转过头对余秋点头,“很好,小余同志果然足够警惕。”
  余秋觉得自己节操碎了满地,已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反正苏修美帝是个筐,什么垃圾都可以往里头装。
  赤脚大夫们你一言我一语,现场开起了批判大会,恨不得立刻就跑到边境揪着老毛子的衣领给对方一拳。
  恶毒的苏修,就是在破坏公产主义的伟大事业。
  余秋灵机一动,突然间反应过来自己该如何解决鸡血疗法了。对呀,就往苏修的道路上靠。
  组织疗法在前,鸡血疗法在后,侯向群都能够将两件事情扯到一起来,那她干脆再把这件事往前推一推。
  余秋突然间满脸神秘,压低了声音招呼自己的同伴们:“你们仔细想想这两件事,有没有觉得哪儿蹊跷?”
  陈敏还沉浸在苏联人不要脸的愤怒中,闻声懵懵懂懂,满脸茫然地抬起头:“什么蹊跷啊?”
  李伟民这会儿反应倒是快,直接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往身体里头打东西?”
  余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煞有介事地拿起那本《鸡血疗法》的小册子,翻给众人看:“你们瞧瞧这一段,最早是余昌时这个大叛徒到处推广鸡血疗法的,可是这个人历史不清白。他可是被国民.党抓过的。”
  李伟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没错,他肯定是大叛徒,早就定了性的。他要是没有叛变,怎么可能从国民党手里头全须全尾地出来?”
  旁边人赶紧跟着附和,同仇敌忾地声讨这位死里逃生的余昌时。
  余秋顾不上悲哀,此人虽然是老革.命,但就他盲目推销鸡血疗法试图获得政治资本这件事,就已经足够抹杀他的革.命功勋。
  “你们再好好想一想,他提出这个鸡血疗法是不是别有用心?”余秋满脸严肃,伸手指着小册子道,“同志们,你们不能忘记历史。当年,苏联支持的可是蒋家王朝,承认国民.党反动.派的。”
  年轻人最不缺乏的就是想象力。李伟民等人茅塞顿开,哎呀,没错,这个所谓的鸡血疗法很可能就是大叛徒故意拿出来欺骗老百姓的。跟苏修是穿一条裤子。
  倒是有赤脚大夫提出了疑问:“可鸡血疗法的确有疗效啊。你们看看这个小册子,上头都有名有姓的,什么胃溃疡、月经量过多,治疗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余秋压住狂跳不已的心脏,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一件事吗?鸡血疗法号称能够治疗的疾病都是慢性病,以个人主观感受为主。”
  什么胃溃疡病情好转,现在就连县医院都没有胃镜检查设备,更别说什么幽门螺旋杆菌检测了。病好没好,还不是病人自己说了算。
  还有那个月经量过多,这个时代女人连卫生巾都没得用,怎么检测月经量的多与少?同样是患者自我感觉,更何况月经本身就受情绪影响。
  “这个人就是故意的。”余秋满脸严肃地强调,“他特地搞出这些事似是而非的东西,说自己有疗效。什么叫做有疗效?他怎么不说直接让瘫子能够站起来走路,瞎子双眼复明?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糊弄不过去。什么痛啊痒啊,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陈敏懵懵懂懂:“那他做这个干什么?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哎呀,你这姑娘可真是傻。”李伟民不耐烦地挥挥手,颇为恨铁不成钢,“你想想啊。要是人人都相信了鸡血疗法,不再找医生看病治病,那广大人民群众不就完蛋了吗。”
  天呐!陈敏跟几个小姑娘全都惊讶地捂住了嘴,这人实在太可怕了,居心叵测。
  余秋忍不住在心中竖起大拇指,感觉陈伟民这孩子不往文学创作方向发展,实在是亏了如此瑰丽的想象力创造力。
  陈敏战战兢兢地扭过头,伸手指向外面:“那顾主任,他现在是不是在残害革命群众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奔向门口外。
  几乎与此同时,外头响起了惊呼:“廖主任你怎么了?廖主任!”
  廖主任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大颗的汗,软软地从长椅滑到地上。
  他的旁边,顾主任手持注射器,居然还镇定自若:“没事,这走地小公鸡的性子太烈,药效太强了,掐掐人中就好。”
  说着他伸手掐廖主任的人中,然而廖主任仍旧面色煞白,躺在地上,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来人啊,抓住他!”余秋一马当先冲上前,大声嚷嚷,“有人残害革命干部。”
  廖主任身旁的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立刻丢了手里头的走地小公鸡,一把抱住顾主任,跟着大喊大叫:“你对我们廖主任做了什么?”
  顾主任大惊失色:“哎哎哎,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位同志说这种话是想攻击我们伟大的鸡血疗法吗?你是在走资本主义反动道路,这可是原则性的错误。”
  那位格委会秘书两只手立刻打起哆嗦来,他既害怕被指责又担心旁人把廖主任出事的罪名算到他头上,因为这走地小公鸡是他抱来的,也是他主动贡献给廖主任打鸡血用的。
  小公鸡是咯咯咯的跑走了,心痛的无以复加的秘书只能死死抱住顾主任,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就是他给我们廖主任打的鸡血!”
  那小公鸡一跑,你的医院大厅里头其他鸡也跟着扑腾翅膀。原本正排队等待顾主任亲自给打鸡血的众人迫不及防之下,居然让大公鸡小公鸡都挣扎了开来。
  一时间整个医院大厅鸡毛乱飞,鸡白乱抛,鸡爪子乱蹬。
  原本大厅就鸡叉鹅叫的,吵得跟菜市场一样,排在队伍尾端的人压根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这下子他们的鸡一跑,众人顿时慌了神,赶紧去追赶鸡。
  开玩笑,这年月谁家的鸡不当个宝贝?公鸡不能生蛋,可是能吃肉啊,哪家不到逢年过节,谁舍得轻易杀只鸡?
  这下子鸡跑了,谁还不得跟在后面追。
  格委会秘书的嗓子都要喊哑了,都死活阻拦不了急匆匆的人民群众。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立刻找到大公鸡的人家泰半也能在县城里头排的上号,未必卖格委会秘书的面子。
  加上现在天早就黑了,医院走廊的路灯效果委实有限,大部分人根本就没有发现廖主任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他躺着是正常的呀,刚打完鸡血不就跟古代服了五石散一样,得好好发散发散吗?
  鸡群与人群齐飞,道路被堵得严严实实,余秋压根没办法靠近廖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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