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江小五进了房间,自去和母亲说话。江母一面摆饭,一面嗔怪道:“你们年轻人,总喜欢将外人带回来。如今外头知道红蕖峡的越来越多了,族里的长辈很不高兴。”
  江小五道:“知道就知道呗,难道让我们一辈子与世隔绝么?他们当初也是因为外头连年战乱,没办法才来的,如今外头早太平了。娘自幼便随外祖父母进来,再没踏出一步,难道没有怀念过外头的花花世界?”
  江母道:“有什么可怀念?那时候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闹灾荒,闹*。当兵的抢老百姓,当官的也抢老百姓,做了贼的还抢老百姓,连老天也不给活路,收成那么差,那日子过得可真苦。红蕖峡是个好地方,日子美着呢。年轻人总也不知足!”
  江小五道:“红蕖峡再好,没有绫罗绸缎,没有歌舞笙箫,没有金银首饰,没有青楼楚馆啊!有些人在外头见识过了,自然不甘心继续守在这里。”
  江母道:“要那些做什么?就是以前的人太贪心,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这才争来抢去,弄得天下大乱,一乱就是几十年。咱们多亏了尤将军,这才比人多享了几年太平。”
  江小五忙道:“我知道了,尤将军是个大英雄!”
  江母道:“那可不是。不说别的,你们学的那功夫,都是尤将军传下来的。”
  顾唯念与薛少河站在门口,将这母女二人的谈话一一听在耳中。
  顾唯念低声对薛少河道:“也不知道尤将军还在不在人世。”
  尤烈带着军民弃城逃亡时,已有四十五岁,如今过去了四十年。若是尤烈高寿,如今极有可能活着。江小五那会儿还说,红蕖峡的人都高寿。
  江小五虽在屋内,却将这话听得分明,扬声道:“尤将军已经故去五年了。你们有空偷听别人说话,不如先去做饭、收拾屋子!”
  第31章 吃醋
  顾唯念与薛少河只得灰溜溜走开了。
  薛少河去收拾那间放杂物的屋子,顾唯念自去厨房里做饭。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薛少河照顾她,她也不过是有机会给他做一回饭而已。这么一想,顾唯念便决定,一定要将这顿饭做得好吃些。她在厨房里搜罗了一圈,发现有蛋有肉有时令蔬菜,还有剥皮杀好洗净的野味,顿时心里有了底。
  薛少河进入杂物间后,随便将里头的东西堆放一下,腾出来一张放单人床的地方,想着一会儿拿来几张桌椅随便拼一拼,凑合也能过几晚。收拾好后,他便进了厨房。顾唯念已经做了疙瘩汤,正在灶台前炒菜。她动作娴熟,并不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
  桌上已摆着葱花炒蛋、爆炒鸡块,都是简单菜式,不过卖相看起来很好。薛少河迫不及待下手拿了一块鸡肉吃。还不待他赞赏顾唯念的手艺,头上便挨了一下子。
  顾唯念举着筷子道:“洗手了没?这样让人怎么吃?”
  薛少河不以为意,只是笑眯眯称赞道:“色香味俱全,不比善云庵的斋菜差。”
  顾唯念道:“我的手艺跟人家可比不了。”
  薛少河道:“我就喜欢吃你做的菜。”
  薛少河吃饭时很给面子,疙瘩汤恨不能喝个底朝天,几道菜也被吃得精光。顾唯念看他吃得满意,唇角不由自主擒了几分笑意。两个人吃饱了,便又开始说起红蕖峡这个地方。
  红蕖峡虽美,但又着实罕见怪异。单说这地方的来历,已经很不可思议。就连江家这个小小的农家,也有些奇怪之处。
  顾唯念道:“江小五本来对咱们说,她在家中行五。可如今看起来,这家里分明只有母女二人。也不知江小五的哥哥姐姐还有父亲在哪里。”
  薛少河道:“江小五还说红蕖峡的人高寿呢。尤将军还不是过世了?”
  顾唯念道:“照她所说,尤将军活了八十岁,也算高寿了”想了想,又道,“可是咱们方才所见,这里有好几个老态龙钟的村民,看起来何止八十岁了,倒是身体很康健。”
  他两个正在叽叽咕咕,江小五端着几个刚吃过的空碗碟进来,直接堆到薛少河身前:“一起洗了吧,麻烦你了。”
  薛少河的下巴都要惊掉了:“你还真不客气呀!一天收那么多银子,居然还指挥我洗碗?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江小五道:“你们外头人的规矩,在我家里不!适!用!”扭头走了。
  顾唯念怕薛少河生气,忙道:“我来洗碗就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就是洗个碗。反正也待不了几天。顾行总要回莲台山保护父亲安危的,在这一带搜捕不了她几日。
  薛少河叹口气:“眉眉,你贤良得有些过分呀。不用管这些碗碟,咱们去歇息!”
  薛少河拉了顾唯念离去。才出了厨房,江母便走来:“我来洗碗就好。委屈两位贵客在厨房吃饭,实在不是待客之道。明日两位还是在房中吃饭吧。咱们一处吃也行,你们在自己房里吃也罢。”
  江母纵然不喜欢有外人在,也不会像江小五这般胡来。顾唯念看她也不像是油盐不进的人,便道:“大婶,我听小五说,她在家中行五。为何我在此处独见小五,不见她的兄姊?”这个家很小,不像是以前住过五个孩子一对夫妻的样子。倒像是一直只有这母女两个在生活。
  江母闻言怔了片刻,道:“她说的兄姐,都是堂兄弟姐妹,她是江家的第五个孩子。我只有这一个女儿。”
  “原来如此。”
  顾唯念又客气了几句,这才和薛少河一同离去了。
  薛少河先是陪同顾唯念一起来到江小五的房间。天色已经黑透,他摸黑点起烛台,四下里一瞧,见房间里干净整齐,倒也颇住得人。顾唯念已是哈欠连连,也顾不得薛少河还在,直接躺倒在床上闭目歇息:“我要先躺一躺再洗脚洗脸。”
  薛少河瞧她如此,不由笑起来:“眉眉,你也太不拿我当外人了。”
  顾唯念半张开眼睛看他,见他依旧精神奕奕,便道:“我还担心你累着,看来是多虑了,你这家伙永远都不会累。你哪里来这么大精神头?居然还有心思打趣我。”说完,又闭上双目。
  薛少河搬了把椅子,坐到她近前:“不如我教你练功?也不用你怎么费心费力去学那些武功招式。只要你按照口诀每日打坐修习内功,你也会精神十足。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顾唯念翻个身,面向床内,背对着薛少河,迷迷糊糊道:“好啊。”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学?不如就现在吧?对了眉眉,你的体质似乎很奇特。若你修习内功心法,不会有什么意外吧?眉眉?眉眉?”
  顾唯念呼吸均匀,竟已睡着了。薛少河不由摇头苦笑。小丫头真是越来越信得过他了。他自然也不好辜负人家的信任,帮她拉过被子盖好,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奔波一日,二人均是一夜好眠。薛少河的“床”虽然不舒服,但他似乎早已习惯了,依然睡得安稳香甜。
  翌日一早,待顾唯念醒来,外头已是阳光满地。小小的院子里传来打斗声,像是有什么兵器你来我往。她心中大惊,翻身下床,匆匆出了房门。结果看到薛少河与江小五在打斗。
  江小五使的是双剑,两柄剑都是短而窄,薄薄的锋刃闪着寒光,一看便轻巧锋利,适合女子。薛少河只有一柄普通长剑,看来厚重又不够锋利。两个人在小院里你来我往斗得正酣,院里水灵灵的青菜俱都做了二人飞身的踏脚石,被二人足尖点来点去,却不见倒。几柄剑斗来斗去,打得分外精彩。
  顾唯念不知这二人为何打起来,一时万分焦急。但很快便见他二人分开了。两个人都是眉眼带笑。薛少河道:“江姑娘,你小心了,我再出手,可就要使五分力了。”
  江小五啐道:“你只管使出十分力好了,我还能输给你不成?”
  两个人很快又缠斗在一起,但招式多是点到即止。江母也只是站在一边笑盈盈看着。顾唯念这才明白,他二人不过是比试着玩罢了。
  薛少河似乎是有意逗着江小五玩。每回眼看江小五要制住他,他便口中“哎呀呀”喊着,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剑至近前却又忽然堪堪躲过去,还能反摆江小五一道。
  江小五又好气又好笑,终于跳到圈外,笑骂道:“不比了,你这混账小子,总是故意耍我。”说话间,眼波流转,明澈如星。
  薛少河看来也很开心,大笑道:“江姑娘这是认输了么?”
  江小五大喇喇一挥手:“认了认了,算你厉害!”
  薛少河仍旧是大笑,笑容依旧是明朗干净:“好,不耍赖,不扯皮,果然爽快。真乃世所罕见的奇女子!”
  看起来,薛少河很欣赏江小五。世所罕见!夸得这么厉害,也不怕闪了舌头。
  顾唯念转身又坐回了房里,不想再看他二人嬉笑。原来薛少河并不是只会对她不正经!顾唯念心里有些酸酸的……江姑娘多好,长得那么美,帮过他,还能陪他切磋武艺。她却自始至终都只是个拖累,还是叶寻硬把这个拖累塞给他的。
  顾唯念越想越难过,完全忘记了薛少河一路上从没表现出过对她有任何不耐烦,是她自己一直在拒人千里。
  外头传来江母的声音:“顾公子,你妹妹可醒了?该吃饭了。”
  顾唯念听到江母的话,便隔着窗子,向着院子里扬声道:“我不饿,不吃了。”
  薛少河听到她的声音,又是一喜:“眉眉,你醒了?”
  第32章 吵架
  顾唯念正坐在桌前生闷气时,薛少河便进来了。
  薛少河见她衣衫微微凌乱,发髻也偏了,虽然眉目清明,然一股慵懒之意尚未尽去,分明是刚醒来不久,衣衫都还未来得及整理。他问:“怎么醒了也不出去?为什么不想吃早饭?是不舒服么?”
  顾唯念便走到床前,坐下道:“我还累得紧,要再歇息会儿,薛大哥先出去吧。”
  “你不高兴啊?”薛少河问道,“哪个惹你了?”
  “谁也没惹我。”她好像也没立场不高兴。
  薛少河又道:“你还记得昨晚答应过我的事么?不吃早饭,哪来的精力学习内功心法?”
  顾唯念早忘了答应过他什么,听他一说,这才想起来,不由唇角翘起:“对呀,你说要教我内功心法的。”
  薛少河看她如此,笑道:“你这是不打算反悔了?”
  “不打算反悔。以后你要把跟别的姑娘切磋武艺的时间,都用来教我这个武学庸才,我怕你反悔才是。”
  薛少河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这话听着一股酸味儿呢?有这样的雇主吗?连他对别的女人态度稍微好一点,也要说酸话!
  顾唯念又道:“你可以连同那和姑娘套近乎的本事一起传授给我,我很乐意学呢。”
  “可我并没有这样的本事呀!”
  “怎会没有呢?我看江大婶和江姑娘今日对你的态度大不相同啊,比昨日亲近多了。”
  薛少河:“……”
  顾唯念又道:“像江姑娘这样明眸如水,笑靥如花的姑娘,我看了也喜欢呢。就是没有这个本事讨人家欢喜。”
  薛少河道:“你就明说自己醋了,多好?!”
  顾唯念恼道:“你……!谁醋了?!”
  薛少河觉得自己真冤枉。其实他还挺不高兴。顾唯念心里有个情郎,心心念念还想去找那个情郎,却又总不许他对别的女人亲近,不然就醋意大发,说些酸溜溜的话。她到底在想什么?他笑道:“要不我去喊江姑娘过来好了,你当面问问她,我和她之间有没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顾唯念急道:“不许去!”他真把人喊来,她羞也羞死了。
  薛少河看她急得双颊绯红,又羞又恼,仍是不肯罢休,继续逗弄她:“那不成。我对你这么好,你总为了些没来由的事跟我怄气。我一定得证明自己的清白!”
  顾唯念只得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多管闲事。你往后爱如何便如何,我才不管你。本来我也管不着。”
  “这就是了嘛”薛少河笑嘻嘻道,“我也没管过你和叶寻的关系怎么那么亲密。再说,我也管不着啊!”
  顾唯念觉得薛少河在故意气他,偏偏她还被压得死死的,处处不占理。想来想去,她便赌气道:“是啊。等到了崇苍宫,见到了项远,我会让他给你一万六千两银子,咱们就两清了。那时候,才是真的谁也管不着谁呢。”
  “……”什么崇苍宫,什么项远!她就喜欢时时刻刻提醒他,她已经名花有主了。薛少河心中郁卒,便口不择言道:“我若真将你送到崇苍宫,你确定项远真的会理你么?你被打入死牢,怎么救你的是叶寻不是项远?咱们也走了有一段时日了,你的情郎怎么音讯全无?”
  顾唯念急道:“他人在崇苍宫,又不知道我落难,我也没办法叫人往那里送信给他。他会不会理我,你将我送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薛少河沉默了,半晌才道:“行啊。我们也不用在这里躲那个小白脸了,吃完早饭就离开,早一日到崇苍宫,你心里也是开心的。”他转头走了。
  顾唯念从未见过薛少河给她摆这样的脸色。她当然知道薛少河喜欢她。那喜欢来得太快,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入了他的眼,叫他喜欢上了她。可是看他脸色,他应当很生气吧?难道真是自己无理取闹了吗?想想好像是有一点。不就是看到他和别的姑娘比武么,不就是切磋剑法时他笑了笑,夸了那姑娘几句么?难道不许他和姑娘切磋武艺?即使切磋武艺,也不许他笑,更不许他称赞那个姑娘吗?她这么不讲理,薛少河大概该对她失望了吧?或许他不会再喜欢她了。
  她做什么看到他和别的美貌女子说说笑笑几句,便要故意气他呢?
  顾唯念倒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
  要么干脆,将自己的事都告诉他好了。说不定他懂了她,就不生气了!
  不,还是不要说得好。如果薛少河不生气了,一定会帮她的。那些麻烦事,她自己解决就好,何必再拖一个人进来。
  辗转反侧中,顾唯念察觉到床头站了一个人。她一回头,便瞧见薛少河端着馒头稀粥、一碟咸菜、一个鸡蛋进来了。
  薛少河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看,但仍是道:“再生气也得吃饭吧?我跟江大婶和江姑娘说,你只是不舒服,不愿意出房门。饭我都给你端来了,不用我服侍你吃吧?”
  顾唯念坐起来,瞧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问道:“薛大哥,你还肯给我送饭,是不是……不生我气了?我看你刚才……火气很大。”其实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还是挺不高兴的。
  薛少河看她小心翼翼卖可怜,脸色便沉不下去了,笑道:“你看我像小气的人么?快些梳洗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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