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可是,那天在航班上见到的宋雁,却将一头长发烫成一簇温柔婉约的海藻,脸上的妆容精致得像是整过容一般。
她坐在后舱的后排,问乔宇颂要东西时,从来不按呼唤铃。她隔着帘子叫乔宇颂“帅哥”,乔宇颂给她送毛毯、送耳机、送水,终于如她所愿,把她认出来了。
乔宇颂在认出宋雁那一秒,开始心跳如雷。那一刻,他好像通过宋雁这个人,重新和过去取得联系,他联系上了同样在过去的宋雨樵。
在乔宇颂的记忆当中,表面上待人清冷的宋雨樵和宋雁的关系很好,以至于乔宇颂一度认为二人是姐弟的关系。
可是,那么多年过去,宋雨樵又出过国,两人还有联系吗?
无论有还是没有,当宋雁撩开帘子,笑着问乔宇颂要电话号码时,乔宇颂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号码报给了她。
乔宇颂的想法是过分天真可笑的。在号码给出后,他毫无根据地盼望着,说不定自己能通过宋雁重新和宋雨樵取得联系。哪怕,这样的希望就像在浩瀚的星海里找一颗星星,即使看见了,也距离千万个光年。
虽然时隔一个月,别说宋雨樵,连当初问乔宇颂要电话号码的宋雁也没有重新联系他,可乔宇颂还是三不五时看一看自己的手机,点开满是快递短信的信息箱,看看有没有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他甚至打开了即时通讯软件里“允许通过电话号码找到我”的功能,但一直没有新的联络人申请。
也许,宋雁只是一时兴起,过后便忘记了。也许,宋雁早已不和宋雨樵联系,那么她联不联系乔宇颂,都没有关系。就算宋雁还和宋雨樵是好友……也许,她完全没有想过把他的号码给宋雨樵,还有一个也许——也许,宋雨樵拿到他的电话号码后,没有想过联系他。
这种种的猜测都能够让乔宇颂放弃,即便如此,他依然在每一次飞析津时莫名其妙地期待着。
那趟中转于西部城的ju5234次航班,乔宇颂后来又飞过一次,可在起飞之前,他已经通过乘客名单,知道没有宋雨樵。
前一天飞了四段,深夜回到基地的乔宇颂奄奄一息。
他洗了澡,倒在床上,临睡前确认了一眼手机的信息箱和通讯app,没有新的内容。
但想到第二天能在析津过夜,乔宇颂带着些许期许,闭上了眼睛。
乔宇颂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宋雨樵不再是高中时的样子。他有了新的模样,是电视采访里那位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科学家。他摘下自己的近视眼镜,换做乔宇颂戴上。
乔宇颂不近视,戴上眼镜后,非但看不清宋雨樵,脑子还一阵晕眩。
宋雨樵后来做的事情加剧了乔宇颂的晕眩。
隔着眼镜片,宋雨樵亲吻了他的眼睛。
假的。
梦里的乔宇颂知道如此,可还是在宋雨樵亲他的唇时,主动把舌伸进宋雨樵的嘴里。
第6章 在云里-6
一场美梦,乔宇颂梦得太远,导致比起平时,他起床后多了一件事——洗澡。
好在所有的东西都在前一晚清点齐全,他在刷牙的过程中确认了航段的人数和金卡银卡特殊旅客等各项事宜。
乔宇颂比平常晚了五分钟,但这丝毫没有减少他的好心情。
他的好心情是表露在外的。发车前,飞同一班的刘欣梅笑眯眯地问:“小乔哥,你今天的心情怎么那么好?”
“没什么,昨晚做了个美梦。”乔宇颂笑着说。
“哇,什么美梦呀?”她眨巴眨巴眼睛,视线紧紧地黏在乔宇颂的脸上,“不会是发大财了吧?”
乔宇颂忍笑道:“算是吧。”
类似的梦,乔宇颂以前也做过。可是以前每每梦到宋雨樵,乔宇颂醒来以后总有难以言说的罪恶感。因为他对宋雨樵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高考结束那一年,从前,他只记得宋雨樵那时的模样。
彼时的宋雨樵虽然已经不再是孩童的样子,而是英俊挺拔的少年,可他终究只有十四岁。梦见那样的宋雨樵,他怎么会没有负罪感?
但是这回不一样,宋雨樵长大了,在他的梦里。
前段时间,乔宇颂心不在焉的工作态度让他给不少乘客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虽不至于被投诉,可不少同事和领导都出于好心提醒过他。
这次乔宇颂换班,心情大好,终于在飞行的过程中展现出他的真实水平,别说飞机上的乘客,连同行的乘务员们都对他大加赞赏。
从穗湾回到基地,乔宇颂拖着行李回公寓,等晚上飞往析津的航班。
想到即将飞往宋雨樵在的城市,他的心情始终保持明朗,加上一个小时的小憩,他的精神得以恢复。
吃了晚饭,乔宇颂在换上制服以前,抹了一点素颜霜。
这让他的肤色比起平时更加白皙,面对镜子里的自己,他露出合乎工作标准的职业微笑。他笑了几秒钟,慢慢垮掉,最后轻松地扬了扬嘴角——这是他预想中的,再见到宋雨樵时的笑容。
“哇噻,你昨晚是梦到赚了多少钱?整个白天过去了,心情还那么好。”头等舱的空姐明显从刘欣梅那里听说了乔宇颂的故事,上飞机后对他开玩笑。
对此,乔宇颂只是腼腆地笑,不作答。
“但不知道你听说今天的头等舱乘客以后,还有没有好心情。”她扁了扁嘴巴。
他疑惑地问:“谁?”
她做着口型:“滕——立——君——”
那位流量小生是今年以来,唯一一个投诉乔宇颂的乘客,纵然他在网上有数千万的粉丝用户,听见他的名字,乔宇颂还是厌恶地皱起眉头。
见状,她扑哧笑了,像看自家小孩闹脾气似的,拍拍乔宇颂的肩膀,说道:“放心,天塌下来,有姐给你顶着。绝不让你再受欺负了。”
上次被投诉那天,她和乔宇颂飞同一段,乔宇颂有多无辜,她全看在眼里。
乔宇颂笑了笑,说:“到时候,你都在天上了,还怎么顶着?”
她缩了缩下巴,道:“薇妮姐说的不错,你的冷笑话真是一绝。”
从基地飞往析津的航班,乔宇颂没有遇见让他心情好了大半天的宋雨樵,反而遇见害他上个月被考核的滕立君。乔宇颂的好心情就此打了折扣。
但乔宇颂想着,自己毕竟在后舱服务,滕立君在头等舱,两人不打照面,应该没什么事。何况,大明星脾气大,架子也大,平时恐怕没少得罪人,岂能记得自己得罪过一名空乘?
飞至后半段,航班估摸着不会晚点,乔宇颂想着如此相安无事地度过这趟旅程,回酒店的路上还能欣赏欣赏他早看腻了的析津城的夜色。
不料,已经坐下打算休息片刻的乔宇颂突然听见乘务长的广播,要求他到前面去一趟。
乔宇颂和刘欣梅对视了一眼,只好起身,穿过狭窄的机舱过道,小心翼翼地撩开前后舱间的挂帘,转身重新挂好后,找到乘务长。
乘务长冲他的身后递了个眼神,说:“滕先生找你。”
乔宇颂错愕,在转身前皱了皱眉头,转身面对滕立君时,却摆出他专业得无可挑剔的微笑,问:“您好,滕先生,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和滕立君一同坐在头等舱内的其他人各个面不改色,看样子是他的团队。
滕立君摘下墨镜,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微笑说:“没什么,只是想找机会,向你说声‘对不起’。之前,我的心情不好,害你也受累了。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谅。”
什么?乔宇颂面对这张帅气、自信又嚣张的脸,险些冷笑。
“哦,没关系。是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乘客的投诉和建议,都是对我们北航全体乘务员的鞭策和勉励,是我们改进服务质量的动力。”带着丝毫不改、毫无瑕疵的微笑,乔宇颂客套又官方地回答。
滕立君掏出手机,问:“不知道能不能加个好友呢?”
听罢,乔宇颂的笑容随即消失了。
滕立君对此似乎完全不在乎,眼中带笑,泰然自若地等着他。
如果不给联系方式,说不定会再次被他投诉。一个月内被同一名乘客投诉两次,后果可想而知。乔宇颂心中有气,但脸上还是露出令人信服的笑容,说:“当然行。”
等他把号码报给滕立君,后者终于放他离开。
离开头等舱,乔宇颂跨着大步往后舱走,若不是遇上气流颠簸,他不得不放慢脚步,后舱的乘客们恐怕要误认为飞机出了什么事情,值得乘务员如此风风火火。
飞了那么多年,这么嚣张的人,乔宇颂还是第一次见。没什么实力,全靠人设被粉丝捧起来的流量明星,真是被他的粉丝宠坏了。
而且,滕立君的胆子也太大了。他有那么多“女友粉”,却当着其他乘务员的面要他的联系方式,这几个意思?不怕传谣言吗?
下机后,乔宇颂打开手机的头一件事,就是把通讯软件里那个“允许通过电话号码找到我”功能关闭。
他不确定滕立君是否会直接通过电话找他,如果真是如此,乔宇颂考虑是否要冒着被投诉的危险,在被滕立君第一次联系以后,直接将对方的电话号码拉黑。
不管滕立君到底本着什么目的要他的电话,但有一个明星好友,何乐而不为呢?
可惜,乔宇颂不觉得其中有什么可乐。滕立君,每次乔宇颂听见这个名字,想到的都是他那些像邪教组织一般的狂热粉丝。在网上,只要谁敢说滕立君一句坏话,不出一天的时间,他的粉丝就会拆掉那堵名叫“网络”的墙,揪出现实生活中的发言者,让其不得安生。
无论如何,滕立君的所作所为完全捣毁了乔宇颂整日的好心情。
哪怕飞抵析津,乔宇颂依旧惶惶不安、焦躁不定。
夜色,他自然是无心欣赏了,只想着赶快回酒店,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不管谁打来电话、发来信息,都以“已经睡着”为理由拒绝回应。
八点四十分的航班,乔宇颂六点起床。
手机里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内容是:hi,我是滕立君。很高兴认识你。
但乔宇颂不打算认识他。
乔宇颂在屏幕未解锁前就读完了信息,所以,仍躺在信息箱里的这条短信,依然是未读状态。
和平时一样,洗漱时,他打开查班软件,确认各项内容。
梦的效力消失了,与前一天完全不同,乔宇颂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可是在他看来,这才是真实的自己。
很快就要飞静安了,两个多小时的飞行,他有的是理由关机。
乔宇颂把胡渣剃干净,往脸上喷须后水,揭开素颜霜的盖子,犹豫着要不要抹点儿。
盯着就要见底的瓶子,乔宇颂盖上瓶盖,将app里的内容再次确认。
突然,一条之前被他忽略的信息映入眼帘,他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再三确认后,立即重新拧开素颜霜的盖子,往里掏出足量的霜体,均匀地涂在脸上。
他奔向行李箱,翻了又翻、找了又找,终于找到唯一的一支口红,裸色。
回到卫生间,乔宇颂拧出口红,对着镜子,对准嘴唇上涂抹。可他的手在发抖,又不习惯涂,好几次画出嘴唇外面,又得用纸巾擦掉。
光是涂唇膏,就用了五分钟。
对着镜中的自己,乔宇颂扬了扬嘴角,却扯不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他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在最后一次,让笑容变得好看一些。
换好制服,乔宇颂再次回到镜前。
“您好,欢迎登机。”乔宇颂觉得,自己此刻的惺惺作态、郑重其事,堪比于第一次飞行。
他拿出手机,打开app再次确认那条旅客订餐信息:宋雨樵,26c,蛋奶素。
第7章 在云里-7
“哎,今天比昨天更帅了呢。”集结时,头等舱的空姐一见到乔宇颂,意味深长地笑道,“像要去约会似的。”
想到会遇见宋雨樵,乔宇颂的心情自然激动,可空姐的话中有话又让他有所不适,只腼腆地笑说:“今天只飞一段,想尽量做好一点。”
预定这个时间的航班,宋雨樵如果从单位附近赶过来,估计不到六点就得起床了。怎么会定这么早的飞机?出差?
乔宇颂知道,他和宋雨樵的日常生活基本没有交集,即便他们再次相遇,又有了彼此的联系方式,也未必会怎样。可哪怕还是一面,乔宇颂依然期待着,他甚至有些忐忑,担心这趟航班太早,宋雨樵赶不上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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