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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长与大黄_24

  第章
  随着气温的逐渐升高,院子里的人们也渐渐开始浮躁起来。原本打算等外头的蛙类和鸟类多了,虫子的数量得到控制以后,就出去种些粮食的,可现实却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越是高级的生物,在蓝色阳光来临的时候,受到的打击就越大,鸟类也是大量死亡,虽然现在时常也可以听到鸟鸣,但是相对于外面密密麻麻的虫子,数量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男人们出去搜集食物的时候,常常可以看到虫子们在吃青蛙,吃老鼠,吃蛇,吃小鸟,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它们不吃的,也许很快它们就要学会吃人了。
  最让人担心的是村子外头那些蚂蚁,它们的数量已经有些失控了,正把势力范围往他们这几个院子延伸。现在男人们每天傍晚出去,除了寻找食物,还要找蚂蚁的巢穴,只要找到,就在蚁穴附近放上一些干柴干草,点起火堆,趁着蚂蚁四处乱窜的时候,能抓多少抓多少,有时候碰到大的蚁穴,蚂蚁多得能用扫把扫。
  陈玉珍新开发出来一道菜,院子里的人们管它叫五香蚂蚁,其实就是用桂皮八角干炒蚂蚁,炒出来的蚂蚁又脆又香,大人们常留下来给小孩们当零嘴吃。虽然蚂蚁十分危险,但是抓回去了,也是一盘美食。现在的人大多都已经习惯了,不是人吃虫子,就是人被虫子吃,吃与被吃,谁都知道应该选哪个。
  仅仅只是吃昆虫和蔬菜的话,对人体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昆虫富含蛋白质,却少有脂肪,脂肪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会使人肥胖而被人类厌恶恐惧,但它确实也是人体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没肉吃的日子很不好过,最突出的表现就是肚子变得很容易饿,这其中也包括隔三差五出去捉蛇打牙祭的高长一家。他们院子后头的那片竹林,大概是因为被高长他们经常光顾的缘故,竹叶青蛇的数量并不是很多。
  经过一段时间的锤炼,高长现在已经是一个捕蛇能手了,往之林里一站,微微动一下双耳,就能辨别出哪个方向有蛇,抓蛇的时候更是,手起刀落一条竹叶青就没了头。这阵子树林里的蛇越抓越少,高长甚至考虑过是不是要缓一缓,等小蛇们都长大了再抓来吃肉,不过再考虑考虑附近的村民,最终还是把这个想法打消了。
  高长回到院子的时候,顺手抽出一条大约有三两重的竹叶青,递给帮他放梯子的郑日新。院子里的人们不走动的时候,是要把这个梯子收起来的,以防有什么东西顺着梯子爬进院子,进出院子的竹梯做得很结实,相应的也就比较重,高长几乎每天都要麻烦院子里的人为他一个人放梯子,给点辛苦费也是应该的。
  郑日新跟他老婆儿子住在他们这个院子的厅里,从前的屯粮也吃得差不多了,不过好在他们家人口不多,日子过得虽然不多好,但是勉强也还能过得下去。
  在院子里独自点一个火盆,把那几条蛇剥皮破肚洗干净,放在火堆上慢慢烤,院子里的小孩很快就围了过来,但是看高长好像没有分他们吃的意思,不一会儿就慢慢散去了。还有那么一两个,锲而不舍地蹲在边上吞口水,高长不搭理他们,今晚抓回来的这几条蛇,他跟大黄喵仔都吃不够,没有多余的可以分给别人。
  其实想要捉蛇吃的不仅是高长他们,有时候在外头碰到菜花蛇,男人们想都没想就打回去吃了。竹叶青是没几个人敢打它们的主意,这些蛇浑身都是绿色藏匿在竹林里不怎么容易被发现,而且现在攻击性颇强,毒性也比从前强了许多。
  前阵子溪尾那个院子有两个人进了竹林,想抓几条蛇回去吃,还真被他们找到了,两个人合力打死一条,可结果活着从竹林里走出来的,就只有一个男人,另一个不知道怎么被咬了,当时就昏死过去,他同伴说是他已经死了,只管自己逃命。
  后来那个院子的人过来请高长进一趟竹林,把那具浑身爬满虫子的尸体弄了出来。不管当时这个男人中了蛇毒之后死没死,反正后来是死透了,现在一个不能动弹的人待在野外,根本没半点活命的机会。
  高长慢慢烤蛇肉,一边烤一边撒盐,旁边的大黄肚子咕噜噜直响,喵仔的肚子也跟着响。其实高长肚子也饿,但是作为人类的他,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已经知道应该如何收缩自己的腹部,才能让肠胃在蠕动冒泡的时候不要发出声响了,这关系到一个男人的体面问题。
  高长地窖里是有很多屯粮,可那些大部分都是罐头食品,像罐头肉罐头鱼什么的,从前吃着挺好,现在却还是觉得不扛饿,跟鲜肉没法比。这年头,大伙儿心中共同的梦想,也就是一大碗油汪汪的红烧肉,有肥有瘦,最好肥多瘦少,要多放盐和酱油,口味要浓……
  喵仔刚刚吃了一点蛇的内脏,但是那点东西显然还不够它吃饱,最让猫郁闷的是,它已经很久没能从高长手底下抢到蛇吃了,通常竹林里只要一有异动,高长就会抢在它前面抓到猎物。有时候喵仔好不容易发现和高长不一样的目标,却又往往会被大黄抢先,作为一只猫,它感到也挫败。大黄抓到蛇以后从来都是直接拍烂脑袋,然后叼给高长,这家伙从来不吃独食。
  当然喵仔的食物不仅仅只有蛇肉,还有各种昆虫,有时候能抓到鸟,偶尔也会碰到一两只老鼠。这个院子周围的沟挖得太深了,目前很少有老鼠能从外头进来,那几窝原住户,不是被喵仔吃了,就是被院子里的人找出来炒了。
  第一批蛇肉烤好了,高长自己吃一块,递给大黄一块,然后从盘子里的生蛇肉里拿一块小的喂喵仔,这只猫不太喜欢吃熟食,而且也不怎么喜欢食盐。
  火盆对面还蹲着一个小孩,高长抬眼看了他一下,继续吃自己的。就在这时候,院子里响起了一个女人咒骂。
  “还蹲在那里作死啊?喊了你几百声了,让你去大厅去大厅,怎么还不去?”
  “盯着人家吃肉干嘛?你盯着人家就能给你吃吗?给猫吃给狗吃就偏偏不给你吃,你是个什么东西,是别人家的猫狗吗?”
  “还不快起来,两眼光光就知道吃吃吃,吃不死你!”
  “……”
  被指桑骂槐也不是第一回了,高长不想搭理她。因为能弄到肉吃,院子里的大部分人对高长还是和颜悦色的,像郑日新这样,偶然帮忙放个梯子,弄点吃的回去给自个儿老婆孩子打打牙祭。但也有一些人对他充满仇视的,就好像农民阶级仇视黄世仁一样,虽然高长从来都没收过谁的租子。
  高长对旁边那个蹲在不远处依旧不肯挪步的孩子招招手,那个六七岁的男孩,想都没想就过来了,压根没把他老娘的吼骂当回事。高长递给他一块烤蛇段:“你试试,看吃得死人吗?”
  “吃不死。”那孩子一口把蛇肉塞嘴里,一边哈气一边嚼,院子里许多孩子都比他大,今天大伙儿又都没要到蛇肉,他这会儿不塞嘴里吃掉,一会儿搞不好就被人抢了。
  “那回去告诉你妈,让她别乱说话。”高长拍拍那孩子的后脑勺,打发他走了。
  现在谁家的日子都不容易,有些妇女火气就大得很,这时候跟她们吵架真没意思,输了赢了都没意思。
  气温已经升高了,他们却因为外头虫子太多不能播种,而他们院子里的屯粮也日益紧缺。于是这个三合院里开始频频发生争吵,这些争吵大多和粮食有关。有些人从前不住在村里,自然就没有屯粮,回到村里之后,要么吃父母,要么吃兄弟姐妹,要么借人家的粮食。
  吃父母的情况相对好一些,但是如果家里不是独苗的话,也常常会发生口角。吃兄弟姐妹的粮食就没那么容易了,光景好的时候还好说,这会儿大伙儿连自家孩子都养不活了,还哪里管得了别人,兄弟姐妹各自成家了,可不就是别人了吗?
  借人家的粮食那就更不容易了,从去年秋天开始,一直借粮吃饭的话,到现在每个人少说也欠了上百斤粮食了,借东西肯定是要还的,可是看看眼下地里的情况,他们要从哪里弄粮食过来还?等到债主们家里的米缸也渐渐见底的时候,就开始以各种各样的形式逼债了,不把对方的最后一点口粮掏出来就不肯罢休。
  这段时间,几乎家家户户都闹过,要么自个儿家里面闹,日子不好过了,心情烦躁,难免就有拌嘴的时候,要么跟人家闹,这就要分很多种情况了。比如高长隔壁家的阿善叔他们一家,也跟人吵了一架,而且还闹得比较大,都见血了。
  原因是郑国霖的儿子郑纵鸣从他们家院子里的鸡笼偷摸鸡蛋,一连摸了好几天,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后来郑国喜跟恭俭两个人设了埋伏,才终于把他逮了个正着,就扭着人上他们家去了,阿善叔和阿善婶也去了。
  可郑纵鸣的爹妈郑国霖俩夫妇都不是省油的灯,明明他们儿子是被抓了个现行,还非得说成是误会,阿善叔他们哪里能同意,这都被他摸走好几天的鸡蛋了,这时候说什么都得要让他们家赔。这话说着说着就重了,后来甚至开始动起手来,郑纵鸣也是个敢咬人的主,扑过去要打郑国喜,结果被旁边的恭俭推了一把,脑袋磕在台阶上,顿时就出血了。
  这下子不得了了,郑国霖夫妇不依不饶地追着阿善叔他们让赔粮食,阿善叔自然是不能答应。最后这一通闹腾还是无疾而终,阿善叔没给郑国霖他们家赔粮食,郑国霖也没给阿善叔家赔鸡蛋,但是两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这人被逼到了一定份上,廉耻心渐渐也就淡了,院子里被偷摸鸡蛋的有好几户,偷蛋贼也不止郑纵鸣一个。有一次高长就亲眼看到他们院子里的一个小孩偷偷拿了别人家的鸡蛋,那个孩子拿了鸡蛋以后一回头,就见到高长正直直看着他呢,抓着鸡蛋就跑了,以后好长时间见到高长都绕着走,那阵子高长烤蛇肉,他都没敢过来要。
  对于院子里这些人的小动作,高长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辈子他见识过的,比这些残酷一百倍。城市里那么多人,蓝色阳光出现了,有些人回去了,有些人选择继续留在城市,选择回去的人,不一定就能真正走回到自己的故乡,选择留下来的人,也总会有那么一些,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陌生的人群中。
  高长从前居住着的那个小区,从蓝色阳光出现之后人口就在不断减少,有些人是在寻找食物的时候出意外死了,有些人是病死饿死的,还有一些人谁也说不清死因,甚至没见到尸体,昨天还一起出去找吃的,今天就没见到人了。而那个暂时的集体,谁又会真的关心别人的生死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不去深究。
  起码在这个三合院里,目前还没有发生恶意的伤人事件,只是偷几只鸡蛋而已,院子里的人都相互认识,谁又敢太过肆无忌惮。
  倒是没人敢到高长他们鸡窝里去摸鸡蛋,可能是因为大伙儿都知道高长有枪,也可能是因为大黄看起来太吓人。但是就算没人偷他们的鸡蛋,高长家的三只母鸡生的蛋还是不够吃,主要是现在粮食太紧张,大伙儿都没什么好料可以用来喂鸡了,别说是米,连糠都不怎么吃得上,高长家的三只老母鸡平时就只能啄点烂菜梗子,一天难得有下两只蛋的时候。
  鸡蛋也没多少油水,大伙儿倒是知道老母鸡身上油水足,可谁也舍不得杀。高长吃饱肚子之后给自家的母鸡喂了点食,从鸡笼里取出今天唯一的一只鸡蛋,然后带着大黄和喵仔回屋去了。
  高长觉得自己也许应该上趟山,运气好的话搞不好还能遇上野猪,以他现在的身手,对付一头野猪那是不在话下。可漫山遍野松毛虫着实让人懊恼,那玩意儿多得躲都躲不开。
  高长盘腿坐在床上打坐,大黄也盘身在他身边,这家伙最近有点沉默,是叛逆期到了吗?高长忍不住有点怀念那只跟自己一起被人追得满山跑的大狗了。
  一会儿喵仔从外面逛了一圈回来了,就一个跃身也跳上了床,大黄微微睁开眼睛,一尾巴就扫了过去,小猫反应也灵敏,纵身一跳躲过,但它还没来得及站稳,大黄的爪子就招呼了上去。喵仔落在地板上滚了几滚,站起来抖抖身上的灰,继续往床上跳,然后又一次一次被拍下去。
  对于这一出,高长早就习以为常了,自从给喵仔拆了电线之后,高长就不怎么关它在地窖里睡觉了,养猫就是为了抓老鼠的,整天关着也不是回事,于是他在一只纸盒里铺上柔软的旧衣服,让喵仔睡在里头。
  可让人糟心的,是这只小猫不知道怎么的,偏偏看上高长他们的这张床了,它大概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平时都是它们仨一起活动的,睡觉的时候自己却不能跟他们一起睡。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仨确实是应该睡一起的,众生平等么,没理由高长和大黄就能睡床,喵仔却只能睡纸盒。
  但是有没有人能跟这只小猫解释一下,它看上的其实是高长和大黄的夫妻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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