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3节

  天气虽然有点冷，但豆大的汗珠从季晋昆的额头上流下。
  霍老托着下巴，继续分析道：“如果现在找到小陈对质，恐怕小陈也会说，那个杯子是自己不小心搁在那里的。他绝对不会说，是受到你的命令，将杯子故意放在那里，以至于后面那个姓边的学生，意外地将杯子打翻。”
  季晋昆心虚，目光开始躲闪。小陈是得到自己的安排，才有机会成为霍老的警卫员，他已经到了退伍年龄，以后何去何从，季晋昆一句话就可以帮助他，拿一次承担失误的风险，跟未来前程做交易，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霍老见季晋昆不再争辩，失望地叹气道：“你让我寒心啊。除了那个老战友之外，你爷爷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最珍视的朋友，所以我一直对你寄予很高希望。你平时做事稳重，善于处理各种难题，我都看在眼里。在我身边工作固然有些屈才，但可以打磨你的性格，没想到你牵扯到这种复杂的事情当中来。”
  季晋昆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沉声道：“对不起。”
  霍老轻轻地叹了口气，“那边究竟给了你什么承诺？”
  季晋昆也不隐瞒，“一个正处级实权干部的位置。”
  霍老颔首道：“的确是诱人的蛋糕，然而只是眼前的利益而已，一叶障目。”
  “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季晋昆跪倒在地。
  霍老皱眉，很生气地说道：“给我站起来！”
  季晋昆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又起身，垂头丧气，不敢再看霍老一眼。
  跪天跪地跪父母，男儿膝下有黄金。
  霍老最痛恨没有骨气的人。
  没想到季晋昆在心慌意乱之下，又犯了大忌。
  霍老语气变得有点冷漠，“先离开这里吧，晚点会有人通知你。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正处级的位置，但接下来的路，全部得你自己来走。最后我再送你一句话，做事虽说可以圆滑一点，但一定要有底线。”
  季晋昆知道霍老是很重感情的人，最后看似送自己一场锦绣前程，其实是失望透顶，看在自己爷爷是他好战友的情面上，一次性做个了结，以后自己遇到任何问题，都和霍老无关。
  霍老站起身，走入自己的房间，季晋昆失魂落魄地朝那扇门望了一眼，脚步蹒跚地离开。
  回想霍老以前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历历在目，季晋昆懊恼自己为何这么蠢，竟然在他眼皮底下搞这些小花招。
  参加老革命重走长征路的这群老人，谁会是等闲人物？
  ……
  苏韬领着边波和宁茹返回自己的住处，刚坐下没多久，姬湘君走了进来，凑到苏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苏韬跟姬湘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姬湘君知道苏韬和边波、宁茹有话要交代，送来两杯茶，出去的时候顺便带好了门。
  边波拿起茶杯，道：“苏韬，今天你帮我的事情，我一辈子铭记于心。”
  说完他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苏韬手举在半空中，有点尴尬，头皮发麻，关心地问道：“烫吗？”
  “好烫！”边波终于没忍住，伸出舌头，哈哈了两口气。
  茶水的温度，起码有七八十度，边波竟然一口干掉，没被烫伤已经够幸运了。
  当然，苏韬明白边波的心情，他知道这件事心理有愧疚，如果不是自己一力承担，边波恐怕这辈子的前程就完蛋了。
  宁茹在旁边忍俊不已，笑道：“你真的好蠢啊！”
  苏韬摆手，笑道：“不是蠢，而是单纯。你们即将离开大学进入社会，以后处理问题要多长一个心眼。这件事没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边波和宁茹对视一眼，困惑地望着苏韬。
  苏韬想了想，没有将此事的内在原因告诉两人，毕竟此事涉及到霍老的私事。刚才姬湘君进来告诉苏韬一个消息，得知季晋昆离开活动驻扎地，苏韬就大致猜出前因后果。
  这群老革命虽说当年都是一起扛枪，打过江山，但事实上他们之间也存在复杂的派系，如今聚在此处，又如何没有勾心斗角呢？
  再说得简单一点，这是一个圈套，目标不是边波，而是自己身后的人。
  利用自己的失误，继而打击支持自己的人，幕后的黑手其实昭然若揭。
  而边波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如果不抽丝剥茧地分析，很多人只会将此事当成一次普通的失误来看待。
  边波从某种意义上，是因为苏韬的缘故，进入一个陷阱。这也是为何苏韬主动承担此事的原因。当然，边波也有一定的过错，如果他小心谨慎一点，做事更缜密，也不会那么容易落入圈套。
  苏韬处理此事，还是相当漂亮的。
  第一，主动承担此事，给霍老留下一个体面，毕竟如果揭穿此事是霍老身边的人设计陷害，他自己的形象受损不少；
  第二，给霍老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自己是此次活动后勤的主要负责人，在很多时候有足够的担当，能处理好各类繁琐事情。
  苏韬和边波在房间里闲聊，并不是追究他的责任，而是希望共同经历此事，彼此的感情能够更进一步。
  “修复那个茶杯的钱，我以后会还你。”边波语气很弱的说道。
  苏韬觉得边波的性格其实挺有趣，虽说他进入学校之后，边波一开始各种排斥，因此他和边波有点心结，但也因为这个原因，他对边波格外注意。
  边波是一个不甘于服输的人，只是因为还是学生，暂时没有机会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水平，但这种人具备成功的潜力。
  “你知道修复需要花费多少吗？”苏韬笑道。
  “多少钱？”边波很认真地说道，“就算是成千上万，我也会努力偿还。”
  “无价。”苏韬道，“我委托别人帮我修复，她没有收我钱，所以我欠了她人情。人情是无价的，只能用人情来偿还。”
  边波微微一怔，旋即恍然大悟，“我愿意还你人情，以后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你说一声，我绝对不说二话。”他说完之后，还是补充了一句，“前提是不要我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苏韬与边波点了点头，“你的这句承诺我可是记住了。早晚有一天，我会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你必须记得。”边波很认真地说道，虽然他知道以苏韬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如果真真遇到了难题，自己的那点力量也显得太微薄。
  宁茹在旁边笑道：“边同学，苏同学肯定不会忘，就怕你哪一天飞黄腾达，自己给忘了呢。”
  边波急得涨红了脸，怒道：“怎么可能呢？我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人吗？”
  “是！”宁茹嘴角带着笑意。
  “我不是！”边波就是这个性格，如果换做别人，早就觉得是个玩笑话，默认就好了，但他偏偏要认死理，坚持自己所坚持的，以至于气氛一度尴尬。
  “你真没趣。”宁茹同学的情商明显要高几千米的海拔，不再跟边波继续较真。
  边波挠了挠头，讪讪地看了一眼宁茹，又愧疚地望了一眼苏韬，“不好意思，一时失控，我又杠精附体了。”
  宁茹挥了挥手，没好气道：“没事，没事，我们早就习惯，如果你哪一天不跟人争，那你就不是我们认识的边波了。”
  边波狠狠地拍了两下自己的额头，痛苦地叹气道：“我这讨人嫌的性格，还真是要好好改改。”
  第1706章 水老微服私访
  老革命重走长征路活动，首站设在陕州省的红岩市，这里是当初的红色根据地，城市尽管历史地位很高，但并没有在建国之后大肆新建房屋或者高楼，而是保留了当初起义成功的遗址
  。所以老革命们每到一处都充满回忆，对当年革命的艰难感慨不已。
  第二站是博源市，也是当年水老住过数年的地方，尽管这几年经济情况好转，但比起淮南省绝大多数城市都要穷困。
  曾有博源市的领导通过关系找到水老，水老自己掏腰包给予二十万元的无偿捐助，但并没有改变这座城市的整体环境。
  博源市的地理环境太过于偏僻，因此想要打通交通枢纽，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水老是一个很理智且喜欢站在大局考虑的人，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句话就能决定这座城市的发展规模，但他还是没有那么做，并不是他对这个地方没有感情，而是钱要用在刀刃上，不如将这笔钱投资到地理位置更适合的城市，那样可以用更少的钱办更多的大事。
  虽然国家这几年也不算太穷，但在宏观布局上，还是得精打细算。
  一行人在博源市的宾馆吃过饭，水老接待了博源市的市委书记，两人做了长达一个小时的交流。
  交流结束之后，水老让人将苏韬喊到自己的房间。
  苏韬以为水老身体不适，进屋之后，盯着水老左看右看，却看不出毛病何在。
  水老笑着说道：“你那两只眼睛别跟像是个贼似的滴溜溜地转了，我这几天跟老朋友们在一起，身体好得狠呢。你喊你过来，就是想跟你单独聊聊天。”
  苏韬将行医箱放在墙角，松了口气，道：“好啊，我给你泡茶。”
  苏韬开始整理茶具，水老在旁边观察苏韬，他的动作不仅熟练，而且很注意细节。
  水老笑道：“如果你去当秘书，肯定很受欢迎。”
  苏韬知道水老是委婉地提季晋昆一事，故意装作不知道，“秘书和大夫本质都差不多，都是伺候人的工作。”
  水老似笑非笑地看着苏韬，“让你给老霍当秘书，你能不能胜任？”
  苏韬摇头苦笑道：“如果您非要给我下个命令，我当然得去试试，至于能不能成功，还得看霍老是否满意。”
  水老指着苏韬，乐呵呵地笑道：“你这个臭小子，说话越来越圆滑了。老霍那边出现问题，怎么没有来告诉我，还是今天老霍主动跟我提，我才知道的。”
  苏韬叹气道：“霍老终于还是告状了。唉，明明跟我说好，这件事到此为止的。”
  水老没好气道：“他是来夸你的。”
  苏韬佯作惊讶：“真的吗？受宠若惊啊。”
  水老哭笑不得，“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真够欠揍。”
  苏韬笑道：“来来，霍老究竟是怎么夸我的？”
  “别这么厚脸皮。”水老顿了顿，“总体而言，你还是挺会做人，让我在这帮老家伙面前很有面子。”
  苏韬低下头，轻声道：“一点小事何足挂齿。”
  水老既好气又好笑，“没话说你了。不过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没必要瞒着我。如果我来亲自解决，事情可以办的更加顺利。对了，那个茶杯什么时候能够修复好？”
  苏韬道：“已经交给我一个朋友来处理，她已经鉴定过修复难度，问题不算大，最多三四天的时间就能修复如初。”
  水老点了点头，道：“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跟国祥联系。”他知道苏韬当天就已经将茶杯的碎片空运到燕京，没有任何拖延，无论事情最终的结果是什么，至少态度没问题。
  苏韬知道水老的意思，如果通过军方的交通工具，可以缩短不少时间，但也没有必要这么去急着处理此事。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修复文物上，我会盯着那边，至于就不用动用那些特殊资源，动静太大，有点浪费。”苏韬回答道。
  水老认真地看了苏韬一眼，嘴里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觉得这小子还是懂得分寸和进度。
  “找你过来，也不是专门为了老霍的事情，我有一个想法，到附近走走。”水老突然道，“今天我想当一个普通人，只是一个博源人，又或者是从外地而来的游客。”
  苏韬吃惊地望着水老，“您想微服私访？”
  水老哈哈大笑，“是啊，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啊！”苏韬只能这么说，水老这不是跟自己商量，而是在给自己下达指令。
  水老跟苏韬满意地点头，“我就喜欢你的性格，别人都会劝我，就你会支持我。”
  苏韬苦笑：“其实我还是感觉到很大的压力，要不带一个或者两个警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水老皱起眉头，不悦道：“那不行，身边跟着人，哪能到处逛呢？”
  苏韬知道水老的意思，警卫表面是保护他的安全，但同时也是一个灯泡，走到哪里亮到哪里，地方上的官员都盯着警卫呢，那么水老的行踪肯定会被当地的官员全部看在眼里，水老看到的东西，有可能会因此变味。
  水老今天跟博源市的一把手聊了一下当地的民生情况，但他总觉得不够可靠，还是打算自己想亲自看一看，眼见为实。如果遇到老百姓遇到的难事，他可以顺便解决一下。
  苏韬皱眉叹气道：“那你得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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