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因为,只要待在这个房间里,她就会一直一直想,自己曾经多么激动地钻到他的怀里,把头靠在他的颈项间,他即便眼睛看着书,也不忘转过脸亲吻她的额头,微笑着说“其实梨梨也很粘我”。
  “你说我为什么这么黏你……”她总是俏皮地回答,“因为我爱你呀。”
  同样的场景重复了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了。所以,现在这个画面也像设置循环的电影片段一样,一直一直重复,一直一直让她记起他温柔的眼神,一直一直提醒她,她曾经是个小女人,在自己爱的男人怀里说着,因为我爱你呀。
  此刻,在陨星海沟底部,近一万米的深海,无边无尽的绝望黑暗中,可以一秒将所有陆地生物压扁的水压中,深海掠食者的荧光一闪一闪,照亮了深海珊瑚礁花园。这里的冷水珊瑚丛比光海的珊瑚礁更大、更难接近。
  因为在这里没有可以完成光合作用的藻类,所以这些珊瑚的生存模式不是依赖阳光,而是靠自己的触须捕捉光海飘下来的海洋雪。但也因为没有藻类,它们成长速度极慢,一年只能长高一根头发的直径那么多。这里的珊瑚都是海洋里最稀缺的资源,取一小块,可以在光海普通城市里买一套房。
  年轻的捕猎族男人趴在珊瑚礁旁边,海洋雪稀疏飘落,落在他的微微舞动的白色碎发上。
  这里的海域是赤红曾经统治的领土,已经完全脱离了深蓝曾经活跃的区域。因此,也完全没了奥术能量。但是,在洋底玄武岩裂开的缝隙中,黑色、红色的邪能之光交错往上蔓延,却又像是被风吹歪的烟一样,飘到了男人的皮肤上,又迅速被吸收。
  从八千米以上黄昏区传来的通讯信号,微弱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苏释耶大人,您在哪里?您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脑中收到了追随者发来的信号,苏释耶徐徐睁开眼,金色的瞳仁变得幽深了一些,邪能之光在他的眼中轮次流淌。他眨了眨眼,迅速坐起来,揉了揉脑袋,却发现精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身体在光海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也消失了,手中的力量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脱感。
  他平静地看着周围一望无垠的黑暗,继续集中精力,听那些人说话:
  “苏释耶大人,您还好吗?我们现在在风暴之井外面集合,您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就来找我们吧。苏伊真的太可恶了,居然这样背叛您!我们都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咱们在黄昏区集中一下兵力,再杀回圣耶迦那!”
  “我在陨星海沟底。”苏释耶低声说道,同时挥了挥手指。一道红黑缠绕的邪能光携带着他的声音,眨眼飞到了上方海域,一秒就不见了。
  那些人的声音喜极而泣:
  “啊啊啊啊,苏释耶大人!!您还活着!!太好了!!!”
  “真的真的?是苏释耶大人?能听到我们说话?您能上来吗?”艾泽的声音。
  “焰之眼在他们手里,我回不去了。”苏释耶听上去意外冷静,“而且,现在光海实权肯定落入了风暴党的手中,我回去也不可能当独裁官了。你们还是回去吧,深渊的生活环境太恶劣了。”
  “不不不,就算是死了我们有要陪您一起!!”
  “苏释耶大人,输了没事,我们陪您东山再起。有朝一日,我们再陪您君临天下。”星辰海执政官的声音。
  除了他们,就剩下一群他的忠心追随者的哀求。
  “行,那我再想办法。等我,我就上来。”
  但他还没出发,就听到了另一个声音。这声音不是从耳朵外部传来的,而是直接在他脑中响起,像心魔一样:
  “以太之主……”
  “以太之主……”
  “以太之主……”
  “什么人?”苏释耶回头看了看,眼睛、发梢都泛起了邪能之光,“炎之主?”
  “老友,阔别四十多亿年,我甚是思念你。你这是被深蓝臭婆娘的后人摆了一道么?把我放出来,我们一起杀回去。”
  “我不是以太之主,我只是他的神识。”
  “你可以变回来的。把我放出来,我教你。要知道,我可是这世界上仅存的完整神灵了。”
  “不必了。”苏释耶再次看向前方,“在我看来,你比深蓝后人危险得多。”
  说罢,他一秒就消失在了洋底。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回来!以太之主!回来啊……”后来炎之主说了什么,苏释耶都没听到。他直向风暴之井的方向冲去。
  加斯希天搬到了圣耶迦那,担任琉璃军团大将军一职,其实是借此机会控制了圣耶迦那的兵权。他等梵梨和苏释耶的婚环到期,便和她举办婚礼。但杰力让他优先居住白鹰宫殿时,他不仅没同意,还让近千名奥术师用搬迁之术将苏释耶建造的回忆神殿沉到风暴之井底下,同时,耗费7800万浮开始重新修建一座“公义之殿”,并把加斯宗族的徽章雕在宫殿墙壁上。从开始修建的第一天,八面加斯宗族的天平剑旗帜也飘扬在了公义之殿门口。
  之后,光海立法会于9月17日在圣耶迦那选举。这一次新法案为废除奴隶制打下了伏笔,也引起了很多利益受损者的关注和抨击。对此,圣都党的残留支持者趁虚而入,非法闯入圣都立法会,27人被加控暴动罪,最高监禁120年。
  梵梨依然在马不停蹄的操弄将来的工作,但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对劲儿。每天闹钟都叫不醒她,起来的时候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她以为是自己休息时间不够多,所以把每晚睡觉时间提早了一个小时。但睡眠足够了以后,她的胃口又变得很奇怪。以前她很讨厌吃生食,现在可以一口气吃几大碗。但吃多了以后又觉得想吐,好像食物都涌到了喉咙一样。于是她只能少吃一点,但很快又会觉得饿。
  有一天早上,她情绪极其焦虑,突然和研究院的同事大吵一架,说话极其难听,骂得对方整个人都懵了。等她回过神来,感觉自己做得太过分,对方都已经哭得开始抽搐了。她赶紧跟对方道歉,回家反思自己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为此还特意去买了一些心理学书籍,也没什么收获。
  她觉得这个状态不太对,和风晋出去吃饭时,就跟风晋聊了聊这件事,但风晋才说几句话,她又把风晋气得快哭了。
  “要不是你没男朋友,我真要以为你怀孕了。”风晋声音颤抖地说,“我妈怀我妹的时候,反应跟你一模一样,还经常说什么要带着肚子里孩子一起去死的话,真可怕……”
  梵梨去超市买了验孕棒。等结果出来时,脸色比验孕棒的包装袋还更白。
  “我真怀孕了。”
  听见如此劲爆的对白,风晋像头上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呆滞了十秒,然后说:“这孩子你打算要吗?”
  “当然要!”梵梨不假思索地说道。她很快被自己的答案吓到了。但刚才脑中一闪而过的,确实是她少女时代起就梦寐以求的缩小版哥哥。
  “赶紧跟希天结婚,不要告诉他。”
  “你知道孩子不是希天的?”
  “你有这个孩子肯定不能让加斯希天知道啊,他的个性你还不清楚吗?”风晋跳过了她的问题,“别说知道你和别的男人有个孩子,就算知道你和别人只接过一次吻,他都会让一打清洁工来消毒你的嘴。”
  “你不问问我这孩子是谁的?”
  “我大概猜到是谁的了。”风晋用一种“我是绿茶我怕谁的表情”看着她,俨然道,“绝对不可以让希天知道孩子不是他的,知道吗?宗神后裔有多在乎血统纯净,你又不是不清楚。妻子把野男人的孩子带回家,在宗族里就是下地狱的罪过。海神族可以暂停胎儿的成长速度,你把时间推一推。”
  梵梨开始有点佩服风晋了。风晋和苏释耶还处于订婚状态时,不管苏释耶怎么乱来,她都可以睁眼闭眼。如果说她不爱苏释耶就算了,在有感情的情况下还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充分验证了她对宗族利益的重视性。现在为了劝梵梨稳住宗族关系,又想出这么些又聪明又坑希天的法子,果真是自己熟悉的那个风晋晋。
  于是,梵梨很快就找希天谈了这件事。
  “我有了苏释耶的孩子。战争已经结束,我们没有什么联姻的必要了。退婚吧。”
  这颗炸弹把希天炸到了梵梨家里。
  她才刚搬到海雾树的公寓,家里全是乱七八糟的箱子,只能把客厅里的卧榻挪出一截空位给他坐。他坐下来,垂下脑袋,不想看见这乱糟糟的环境,这只会让他的心情更乱。梵梨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保持着沉默,继续整理她的书本,时不时还翻开一页往下看。
  后来,希天的一声冷笑打破了寂静:“我加斯希天的老婆,被别的男人夺走了第一次,怀了孩子,还是在未婚的情况下。我真是不敢相信。”
  “我还不是你老婆。我说了,可以退婚。”
  “你有过几个男人?”
  “一个。”
  很显然,不管是一个还是一万个,希天都会觉得很痛苦。他紧紧皱着眉,逼自己继续问道:“所以,你这个虚拟的人类女孩和苏释耶是有过一段纯情又轰轰烈烈的爱情了。孤独的女孩子一个人来到了光海,代替一个卑贱的肉体活下去,最后被苏释耶用花言巧语就骗走了她的童贞。你为什么要想出这个破点子?”
  “这个‘破点子’推翻了苏释耶的政权,是这个‘破点子’让风暴党赢得了胜利,也是这个‘破点子’让你成为了琉璃军团大将军。”
  “可是,你完全没有必要交出自己的身体啊。”
  梵梨的头上已经有青筋乱跳了。她很想说:“可是就算只是我虚构的人生,也想把身体交出去。睡苏释耶很快乐你难道不懂嘛,如果不服气,你也可以去睡睡看呀。”
  但说出口的是:“对不起,希天,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个人类女孩做了很多傻事。但我以前怎么都骗不过苏释耶,正好是因为太不傻了。你就当这是计谋的一部分吧。”
  她为自己的善解人意点赞。
  ***4.3小剧场***
  苏释耶:“为什么孩子都有了爸爸还没出场?”
  第89章
  “苏伊, 我很痛苦,为什么会发生这么无可挽回的事……你是我未来的妻子啊,你现在大着肚子, 要我怎么办……”
  梵梨平静地看着他:“你别指望我堕胎, 我可以接受退婚,不接受堕胎。”
  被她拆穿了心事, 希天有些尴尬,只能转移话题:“退婚,怎么退?我们俩现在政权都不稳定,退婚等于让别人有机可乘。”
  “我只想确保光海是安全的,只要不是苏释耶,谁来统治都可以。可能你放不下, 这就要你想清楚该怎么做了。”
  “不,你真的不懂我……与其说我是恨你, 不如说我是恨苏释耶, 他捡了好大的便宜!苏伊, 你一直是一个理性、端庄又自爱的女人, 我当初放你去布局, 就是因为相信你, 而你……”
  “你太纠结了。”梵梨叹了一口气, 把手里的书合上, “我们俩只是合作关系,你纠结那么多做什么呢。”
  听到这里,希天抬头看着她:“合作关系?”
  “对。没必要整得跟在谈恋爱一样。”
  说完以后,她看见在流动的水光中,他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无辜,又有些悲伤, 似乎并没他表现得那么愤怒。她不确定地说:“……对吧?”
  “对,只是合作关系。”他咬了咬牙,“你跟那个男人的事,多少人知道?”
  现在想到苏释耶,梵梨的心都快碎了。
  “就只有我和他知道。”她面无表情地说着,内心深处却被悲伤浸泡得快窒息了。
  “那你最好是管好自己的嘴,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不会说的。”如果他不提,她本来就打算把这段过去埋葬在记忆深处,腐烂到尘埃里。
  最后,希天声音微弱地说:“苏伊,对不起,我对自己的妻子要求很高,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真是让人窒息的男人啊。梵梨吐了一串泡泡,有些不耐烦了:“加斯殿下,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只想废除奴隶制,对政权稳固兴趣并不大。所以,我对你是无所求的。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主动宣布取消婚约的消息。”
  “你厉害。你真的厉害。”希天自嘲地笑了起来,“你记得,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是你自找的。”
  “行。”
  希天第二天就和一个倒追自己很久的女生交尾了,然后开始了漫长的报复性浪迹花丛之旅。可是他很痛苦,脑中总是出现她被苏释耶压在身下的画面,觉得又是羞耻,又是愤怒。
  知道自己怀孕以后,梵梨心情反而放松了很多——原来这段时间的情绪波动,都是跟身体有关的。她把受精卵在体内冻结住,又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海神族女性最舒爽的一件事就是,冻住受精卵,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但在冻结期间,不能再怀上第二个孩子。反正近期她也没有怀其他男人孩子的想法,索性就让受精卵就这么冻着了。
  10月1日,梵梨与希天在圣耶迦那光海神殿正式举办了婚礼。
  因为七海统一,这场婚礼隆重与宏大的程度,甚至远超当年苏释耶与圣提风晋那一场。婚礼上,七大宗主都带着宗族成员前来参加,各海政客、军阀名将、商业巨头、学者专家……每一名宾客,在各字的领域中都能叫得出名字。
  露天的穹顶中,光华洒落神殿,照亮了希天雪白的托加、黄金额饰、黄金耳坠和曳地披风。他的轮廓深邃,气质威严,与所有人一起等待新娘的到来。
  然后,在蓝鲸与圣童们的歌声中,四只小海豚的头部绑着纯白足丝系的蝴蝶结,它们叼着梵梨的婚纱一角,徐徐游入神殿。
  跟在婚纱后面的是一群可爱的小孩子,带头的是长大了一些但尾巴依然肥嘟嘟的小羽烬。他和孩子们都拎着篮子,里面装满了红藻,一边游一边往水里撒藻。
  雪纱边缘都是手工编织的金色水纹,半遮半掩着梵梨窈窕的身段。随着歌声起落,人们带着笑意的目光注视,她泛着圣光的尾鳍也在水中翩翩起舞。那一颗篆刻了“赠吾妻”的深蓝大钻石,就在她的尾根反射着动人的水光。
  她隔着头纱,她抬头看了一眼希天。
  那双眼睛,比那颗钻石还要蓝。
  希天呆住了。
  从她一路游来的过程中,希天的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直至后来,大祭司在祭坛上,手捧经文,念诵着婚礼誓词,他都没顺利地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只是恍惚地配合接下来的婚礼流程。
  随后,大祭司宣布他们可以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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