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节

  饶尊只是说,他们是旅行爱好者,想来一次沙漠穿越,路过老人家后停脚歇息。
  带头的人了然,提醒他们,“大漠里很危险,能不去就不去,周边溜达溜达风景也挺好。”送走了操碎心的警察叔叔,老人家又在碎碎念,“这些年国家管得严,像是野羚羊野骆驼什么的都受到保护,盗猎的人不多了但也还是有,今晚这伙人应该是年初的时候就 盯上这边了,那时候我就遇上过一次,但那次他们没得手……哎,这种盗猎啊,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没了呢?”
  这个问题谁都回答不上来。
  买卖存在一天,杀戮就能延续一天。
  蒋璃全权负责野骆驼。她避开帐篷区,找了块空地,以胡杨木搭了简单的台子,野骆驼的尸体搁置中央。沙地绿植稀少,只能采到骆驼刺,她便采了些围在野骆驼周围,又用一些布头编了七彩 吉祥结,挂至在胡杨木上,又挂了只在骆驼头上。
  老人家看着不解,问她要做什么。
  蒋璃没隐瞒,说,“在我生活的地方,万物平等,动物和人一样,生命都很珍贵,所以,我们会给死去的动作做祭,为它送福,希望它能一路好走。”
  老人不说话了,但也没走开,就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蒋璃的行为。
  做祭这种事,三分假七分真。沧陵人有信仰,尤其是殡葬这件事尤为重视,事死如事生,所以都要做一些祭祀活动,只是为了往生平安。对于这种事蒋璃不信,人死如灯灭,就算做再大的祭奠死人也 不知道,无非是做给活人看的,让生者有个心理安慰。
  但她尊重这种习俗,正所谓入乡随俗,她并不想去做那个改变者。沧陵人的善良恰恰就在此了,尊重生命。
  然而,给动物做祭这件事是蒋璃瞎编的,说这番话做这凡事,她只是冲着老人家去的。
  老人的那句“在这生活时间长了,这些个动物就像是家人似的了”的话并非矫情,他常年生活在荒芜之地,见到的人可能都没有动物多,自然而然就会更加尊重生命。
  所以,蒋璃出于对生命的尊重来做祭奠是真,打着家乡的习俗是假,目的不过就是博个老人的共鸣。
  果不其然,整个过程中老人看得认真,脸色也很严肃,看得出他是打心眼里相信这种祭奠方式。
  仪式的时间不长,十多分钟,蒋璃是取其精华去之糟粕。仪式前脚刚完事,后脚老人就叫住了蒋璃,示意她有话说。
  这一刻蒋璃的心脏不知怎的就怦怦狂跳,她有预感,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将会将现状彻底推翻。
  老人将她叫进了屋里。
  窗外蒙蒙亮,按照原定计划正是他们几个出发入大漠的时间。桌上的蜡烛燃了大半截,蜡液堆了半烛高,光亮不明,摇曳不定。老人所在的房间不大,一些日用品堆了大半个屋子,都是大半生的家当,有不少都有些年代了,但老人 还是没舍得扔。
  蒋璃和阮琦当时帮着收拾房间的时候都给有序拾掇好了,所以现在这个屋子里看上去整齐很多。
  土炕上趴着只土猫,毛灰蹡蹡的,后脊梁的一撮毛都干粘了,见蒋璃进来后也没警觉,就懒洋洋地挑起一只眼的眼皮瞅了瞅,然后又瞌睡去了。
  是前两天不知道从哪流浪过来的猫,住进这里后就大有安营扎寨的架势了,性情也说不上有多想温顺,至少不能像宠物猫似的乱摸,就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
  老人说,他这里有时候就像是动物的收留所,不少的小动物走累了或饿了渴了的都会在他这待上一待,但住不长时间,流浪惯了的动物都不习惯在固定的地方待着了。
  土炕上有草席,挺干净的,就是总会有沙粒,蒋璃早就习惯了,在这里稍微刮点风,有时候喝水都能灌进去沙子。
  她择了一处坐下,跟那只土猫正好斜对面。
  老人在她对面坐下,一只烟袋锅子拿手里没点,权当摆弄玩的。老人开门见山,“小姑娘,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泫石?”
  蒋璃一听这话,心脏蹦得更厉害了,清清嗓子,没隐瞒,“为了我爱的人,我的丈夫。”
  老人迟疑地看着她,“外面陪着你的那个小伙子?他不像是你丈夫。”
  这老爷子眼睛毒啊,果真这些天的林林种种事都没逃过他眼睛。“当然不是,我丈夫没来。”
  “男子汉大丈夫,让你一个姑娘家进大漠冒险?这样的男人不值得让你拼命吧?”老人道。
  蒋璃轻叹一声,“他走不了,就等着我找到泫石回去救命呢。再者说,大漠这么危险,就算他走得了我也会想法设法阻止他来。”
  老人看着她,冷不丁问一句,“如果你真遇上危险了,你认为他会舍命找你吗?”“会。”蒋璃十分坚决,“我相信,他爱我就跟我爱他一样,一丝不少一点不差。”
  第631章 缘分到了
  如此简单直接的话让老人沉默稍许,看着她,又似重新打量,蒋璃的目光没躲没避的,就任由老人的眼神考量,没一会儿他又问,“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大漠里没有泫石呢 ?”
  蒋璃心里寻思着,当我傻吗?能这么问那就是十有八九都有泫石了,但窃喜的心情不能外露,说出口的话却是坚决的,“我没想过,我坚信泫石肯定存在。”老人叹气摇头,“就算存在,茫茫大漠里你就没想过危险?你要进的那片沙漠是被上帝遗忘的地方,是魔鬼之地,这个季节看着没什么,可深入大漠腹地就不一样了,一旦 风沙起,你都有可能进得去出不来。”
  “我既然敢来,就已经想通了的。”蒋璃简单干脆。
  老人看着她,迟疑地问,“你了解泫石吗?”
  “只在古籍和香典里见到的,还有在一幅画里提取出泫石,只可惜含量太少又夹杂了其他矿料。”
  “如果泫石是需要你拿命来换的东西呢?”这话没让蒋璃怔愣,她反倒笑了,“我的朋友,就是外面的那个姑娘是个原料商,每次寻找稀有原料的时候哪次不是搭上半条命的危险呢?而我,也经常会因为所需原料游 走荒芜之地,所以,危险对我们而言都成了家常便饭。泫石,如果真是要拿命来换的话,那我也认了,只要能救人。”
  老人闻言感叹,“这年头,像你这样的姑娘少了。”
  “我只想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事。”蒋璃言辞恳切,“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算是自私吧。”
  “一个人能为了另一个人把命都舍出去,怎么还能叫做自私呢?”老人说到这,语气转低,喃喃,“只要自己不后悔就好。”
  蒋璃看得仔细,老人家在说这话时眼里有些落寞,似追忆又似相思……相思吗?怕是她会错意了吧?
  事实上老人也没容她多想多分析,转头就给了她一枚深水鱼雷,炸得她没心思分析其他。老人说,“我可以带你去找泫石。”
  蒋璃怔愣了好半天,拉长了声音,“真的……”
  “但是我带不了那么多人进大漠。”老人照实了说,“我只能带你们三个,其他人进大漠就是累赘,大漠不同于其他地方,人越多越麻烦,这话之前我就说过。”
  看来还是没相信饶尊的话啊,老爷子真以为她会带着一群人进大漠,她在他眼里得多不靠谱呢?
  “好,我明白。”蒋璃摆正态度,心早就怒放了。老人摆弄了一番烟袋锅子,又补了句,“事先声明,虽然我带你们三个进大漠,但你们的安全你们要自己负责。沙漠深处,无法预料的危险太多,我不能保证能带你们出来 。”
  “老人家您放心,我会跟大家讲明,一旦真遇上危险,您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老人将烟袋锅子往炕上一放,“好,准备物资,进大漠。”
  时间事如此。
  上一秒山穷水尽,下一秒也许就柳暗花明。
  对于老人家的决定,三人既兴奋又是意外,原以为十天的等待都化为泡影,不想上帝还是留了扇门给他们。
  为此阮琦搂着蒋璃的小细腰说,“还是你有办法啊,一招做祭终究还是打动了老人家,虽说说野骆驼死了很令人难过,但不得不说这也许就是上天给安排的契机。”蒋璃手旁摊着手机和芬兰刀,刀子下压着沙漠地形图,她伸了个懒腰,然后软瘫无骨地靠在阮琦身上,“老人家心诚又心软,这些天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上一直在暗自观 察我们,我们是不是歹人老爷子心里早就有数,野骆驼的确是最好的结缘事件。”
  饶尊坐在旁边,道,“既然老爷子同意带路,那咱们就事不宜迟,所有的物质我来准备,你俩养精蓄锐。”
  手机响了,是蒋璃的。
  蒋璃拿过手机看了看,跟饶尊说了声辛苦了,然后起身出了房间。
  饶尊拉过阮琦的手,于掌心里把玩,却闷着头不说话。阮琦偏头看了他半天,笑了,“怎么突然苦大仇深的?刚才的意气风发呢?”
  “那是做给夏夏看的。”饶尊轻叹,“进大漠找泫石是她的愿望,她都豁出去了,你也愿意跟着,我就只能奉陪到底。”
  阮琦注视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饶尊也着实是有话说,“琦琦,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注意安全,当然,我也会尽最大可能去保护你和夏夏,但是自己也一定要多注意才行,必要的时候要先顾着自己,听明白 了吗?”
  阮琦心生动容,主动搂住他,然后越搂越紧,都恨不得将自己融化在他怀里。饶尊便轻笑,“突然这么正式,我都不习惯我自己了。”
  “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
  阮琦放开他,与他对视,“我以为你想说,等从大漠回来我们就结婚。”饶尊眼睛里乍亮,就如绽放在夜空里的烟火,笑容盈了眼,温暖又性感,“我其实很想说,而且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这种话在临行前说出来了是不是不大好?影视剧里不 是常有这种桥段吗?说回来成亲的往往都回不来——”
  阮琦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我明白你的心思就可以了,多余的话不用说,我也害怕这种桥段。”
  饶尊一愣,紧跟着爽朗大笑。
  空旷沙地。
  天际已吐了亮,细长的那么一条,像是卧龙似睁非睁的眼。白与黑的厮杀,不动声色却从未停止过。
  蒋璃给陆东深打了电话。怕是陆东深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大的闷亏,所以自打蒋璃回国后就每天一通电话,刚开始陆东深接电话的时候还有点小别扭,哼唧说,还用打电话吗?我的情况你该了 如指掌吧。
  她就故意气他说,这样才能显出我的无所不在,多好。当然,对于这件事陆东深气归气,最终还是担心她安危的,每次电话里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蒋璃总会跟他唉声叹气:人家老爷子还没答应呢,我想瞧着大漠 孤烟直也没戏啊。
  陆东深心里就放下一层,说,没答应也是好事。此时蒋璃打电话也没顾上时差和对方有没有在忙,而陆东深接电话也快,几乎是一声响过就接通了,他直截了当,“千万别告诉我,你们在没有领队的情况下执意进大漠。
  “蒋璃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东深,你是昏倒了吧?”
  第632章 她很不好
  手机那头沉默了少许,又笑言,“一个杨远,一个靳严,在集团里任着高职,本来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结果现在成了哼哈二将。”
  蒋璃一手拿手机,一手叉腰,来回来的在沙地上走,“他们现阶段的本职工作就是看好你,随时清楚你的身体状况。”除了每天一通跟陆东深的腻歪电话,杨远和靳严每天都要向她报备陆东深的情况,尤其是杨远,她给出的指示就是要随时随地地清楚陆东深的身体状态,不能差上个一星 半点儿。
  在给陆东深打电话前,她收到的是杨远的讯息,跟她说的就是陆东深昏倒一事,然后补上句,最怕蝴蝶效应,所以行事要快,完事当心。
  杨远没明说,但蒋璃很清楚明白他口中的蝴蝶效应是什么意思。对于一个刚刚坐上权力交椅的人来说,容不得半点状况发生。
  陆东深低笑道,“既然这样,我想杨远也跟你说了我没什么事。”
  “你明白我和杨远在担心什么。”
  “从陆门集团创办开始,权力交椅就一直没好坐过,人性这样,今天不是因为昏倒的事明天也会找出其他纰漏,想明白这点,其实也就没什么好紧张的了。”
  蒋璃叹气,“让你坐稳交椅虽说是我的希望,但我更担心的是你的身体。东深,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当心再当心,不要一头扎进工作里不出来。”
  “没办法,老婆弃我而去,只能工作打发时间。”
  “陆东深!”
  “遵命夫人。”陆东深马上转变口吻,“我会牢记夫人的话,放心。”
  真能放心才出鬼了。蒋璃就地蹲下来,一边抠着沙地上的骆驼刺,一边对陆东深汇报自己即将进入大漠的行程,“既然老人家肯引路,那泫石是铁定存在了,而且一看他就是知道泫石的所在位 置,这么一来能节省不少时间呢。”
  陆东深在那头沉默,许久后说,“一定要注意安全。”
  蒋璃轻轻“嗯”了声。
  天际的那只眼睁开了,光亮乍现,将天边的黑暗击退得所剩无几。她觉得脸颊温暖,转眼朝着天尽头看过去,亮得耀眼,如新生的希望。
  她想他了。
  结束通话后,陆东深久久陷入沉默。
  杨远还在他办公室没离开,始终在跟公关部沟通,这边桌上座机不间断地响,陆东深整个人躺靠在沙发上没动,压根就不理会电话响不响。于是杨远就成了满屋子乱飞的人,一会手机一会座机的,事情杂多但也有条不紊,只是办公室里终于能安静会的时候,杨远才长长舒了口气,走到沙发前,叉着腰看着陆 东深道,“这帮记者,鼻子比蒋璃还灵。”
  陆东深坐起来,冷不丁说,“我得去找她。”
  “啊?”杨远怔愣了一下,“找谁?蒋璃吗?”
  “她马上进大漠,我越想越觉得危险。”陆东深面色凝重。
  他耳边一直回荡着她的那声“嗯”,轻轻浅浅的,就像是柔弱的猫,好像时刻在昭示着自己的无助和孤独,他觉得她需要他在身边,尤其是要面对那么危险的境遇。
  杨远毫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给他,“你现在去找她?做梦吧你,暂且不说你现在走不开,就算能走开你身体允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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