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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节

  “还有。。。。”见二人节节败退,张松鼓起余勇,继续步步紧逼,“年中的时候,主公宣布对有孩子当兵的人家,在税赋方面给予照顾。刚才听李主事的汇报,城里开生意的买卖人,户局的确给减税了。可乡下屯田的这些人家,可沒见户局给予任何减免…”
  “啊…”张松被吓了一跳,赶紧拿起自己念过的文稿快速翻动。直翻得大汗淋漓,也沒翻出相关字样。
  他的顶头上司于常林面皮更薄,此刻已经尴尬得几乎无地自容。主动绕过桌子,走到大厅中央冲着朱重九躬身请罪,“启禀主公,是下官做事疏忽,忘记了减免屯田户中军眷的田税。下官知罪,请主公惩处…”
  “我事先说过,今天咱们是做年终考评,不是问罪于人。况且你们平素工作卖力不卖力,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朱重九笑了笑,摇着头回应。
  “多谢大总管宽宏…”于常林闻听,赶紧带领其麾下的属官一起面红耳赤地道谢。
  “不过…你们啊,辛苦归辛苦,但來年做事还需要加倍仔细…别出了错,还得让同事帮你们补窟窿…”朱重九又笑了笑,和颜悦色地数落。
  “是…”于常林、李慕白等人红着脸,讪讪地回应。
  “坐下吧,准备听最终审核结果…”朱重九冲着他们挥了挥手,大声宣布。“对户局的报告大伙还有什么想法沒有?有就快一些,沒有的话,就交给评审团做最终考评……”
  “沒了…”众人笑着摇头,然后重新打起精神,将目光对准临时推出來的评审团长苏明哲。
  在众人殷切的期盼当中,苏明哲迅速跟逯鲁曾、冯国用等评审专员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站起身來,大声宣布,“根据户局的年终汇报和廷议结果,参照大总管府本月出台的年终考核方案,本评审团最终认定,户局今年的整体考绩为优等偏下。正副主事官员明年俸禄建议上调一级,本年度的分红则按三级丁等派发。该局其他官员的升迁和奖惩,由该局自行审议,然后交吏局和大总管府最终核查后,即可执行…”
  “轰…”话音刚落,大厅内立刻响起了一片交头接耳之声。
  很多反应快的人其实已经看出來了,内务处主事张松是盯上了户局的位置,想给他自己换一个不得罪人的差事干,所以才赶在最后的关头忽然发难。但看得出來归看得出來,大伙却谁也无法替于常林和李慕白等人喊冤,毕竟张松那几口都咬在了正地方,并非鸡蛋里挑骨头。
  而评审团的所给出的最终结果,却也算公道。于常林等人拿了优等偏下,不会耽误今后的晋升。俸禄上调一级,也算对他们今年所取得政绩的鼓励。
  不过,他们金钱方面上的损失,却绝对堪称惨不忍睹。大总管府年底从淮扬商号里头拿到了数十万贯的红利,而这其中至少有三成以上,按照规矩要分给大总管府的核心人物。以一局主事的级别,分红每差一等就是几百贯的区别。从甲等落到丁等,每人至少损失了两千余贯,足够他们几个人牢记一辈子。(注2)
  听着底下的噪杂议论声,朱重九想了想,将头转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中兵参军刘基,“伯温,朱某这个这个办法如何?铜臭味虽然重了些,比推人出去抽鞭子管用多了吧?…”
  不愿让对方感到尴尬,他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但是刘伯温听了,依旧立刻涨红了脸,“主公这个举措,微臣闻所未闻……”
  深深吸了口气,刘伯温尽量让自己不至于活活被郁闷致死,“连官员尽职不尽职,都能折算成铜钱來衡量,主公算学之精,也的确震硕古今。但是此法否有效,微臣以为,现在说起來还为时尚早…”
  “那就留待明年这时候再说,有一年功夫,足够你我看到结果…”朱重九笑了笑,脸上的自信写了满满。
  注1:城南。中国古代城市受排水和空气流通等诸多因素影响,通常以北为贵。城南属于下风下水,多为贫民百姓的居住之所。
  注2:按照书中当时米价,一斤米为两文淮扬大铜钱。一文淮扬大铜钱的价值,相当于人民币一元。一贯为一千元,两千贯则为200万人民币。想想,也的确够肉痛的。呵呵,小说家戏言,切莫对号入座。
  第九十六章 迎新 下
  不是朱重九盲目乐观,而是根据另一个时空里的历史知识,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自己的办法切实有效。
  按照朱大鹏同学遗留给他的记忆,蒙元帝国和后來的我大清,在立国之初,都采用了一种标准的绿林分赃模式。即每次作战,都按照出力多少给支持者们分红。万一本轮出征失败,损失也是所有出力者共同承担,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虽然上述两个团伙的分红算法,远不及淮扬这边严密。但基本原理却是相同的。沒有理由适应得了另一个时空的1279和1644,却适应不了这两个年代之间的1355。
  此外,非但蒙元和我大清立国靠的是公平分赃,汉初的异姓诸王分封和宋初的杯酒释兵权,里边也都隐隐包含着打下江山后,带头大哥和小弟们共同分红的影子,只是做得远不如蒙元和我大清露骨罢了。
  唯一不肯按常理出牌的,在另一个时空历史上,恐怕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叫朱元璋,结果他被从明初骂到了明末,又延续到了二十一世纪,成为继秦始皇之后的第二位千古暴君。
  朱重九不想做千古暴君,虽然他在另外一个时空的投影朱大鹏,与朱元璋家族有着或真或假的关系。所以当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问鼎逐鹿后,就毫无阻碍地,采取了符合传统的做法,而不是像朱元璋那样专门跟传统对着干。
  只不过,比铁木真和爱新觉罗两大家族所采取的绿林模式,朱重九又给淮扬大总管府融入了來自另一个时空二十一世纪的创业公司基因。非但主动为每个部门经理和老员工配发了“原始股”,还根据他们各自的岗位和贡献,评定出了当年的奖金分配等级。让大伙除了股本分红之外,还能再多拿到一笔实惠。真正做到了有福同享,赏罚分明。
  到目前为止,事实证明朱重九的办法的确能极大的提高队伍的凝聚力,并且极大地鼓舞了整个淮扬体系的士气。大总管府的所有核心骨干们,对不贪污受惠,就能定期从淮扬商号拿到一大笔分红的待遇,赞不绝口。即便是刘伯温和章溢这种素來讨厌铜臭者,每次拿到分红的凭据,也都是欣然接受,从沒说过拒绝的话,也从沒将凭据扯碎了掷在泥里以证明自己清高。
  而一旦数年后朱重九的“淮扬股份”击垮并且收购了“蒙元牧业”、并且一鼓作气再将“朱氏实业”、“韩刘联营”、“张氏屯垦”、“方氏远洋”和“蒲氏海贸”等众多小创业公司吞并,最终一统天下。他麾下的“核心员工”们只要沒有中途主动退股,就全都会变成货真价实的亿万富翁。届时,他想让大伙交出手中部份特权,想必阻力也不会比另一个时空中的朱元璋所面对的更大。(注1)
  本着上述模式和机制,淮扬大总管府的年终评审会议,在热烈友好的气氛中,继续向下进行。除了极少数食古不化者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对大总管府明年的发展和未來的道路,充满了期待。徐寿辉已经被大总管府牢牢地握在了手中;汴梁红巾在内乱中元气大伤;张士诚鼠目寸光,不值得一虑;朱元璋被架在荆州军和淮安军之间,早晚在劫难逃;细算下來,也就是蒙元还能对淮扬构成威胁。而蒙元朝廷在脱脱死后,明显是病入膏肓,再拖上几年,即便淮扬军不主动誓师北伐,它恐怕也会自己轰然倒地。
  一切看起來都春光明媚,天下早晚必将姓朱。不过,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都皇宫里,妥欢帖木儿显然不会同意这个观点。
  半年來的休生养息,不但让淮扬地区蒸蒸日上。蒙元朝廷在黄河以北的各府各路,也在慢慢恢复着元气。特别是大都、冀宁、真定、蓟州等地,因为集中了大量的皇庄和顶级王公贵族的私人田产,在妥欢帖木儿和哈麻这对君臣的苦心经营下,竟然露出了别样的生机。
  到年底了,妥欢帖木儿在皇宫里,也会与妻儿们一道,偷偷的计算这一年的收益,并且为來年的日子做一些粗略规划。然而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位从小就过惯的担惊受怕日子的皇帝陛下,惊诧地发现,在失去了两淮这个盐税重地,并且來自南方的大部分税赋都拖欠未交的情况下,国库和皇库,居然双双出现了盈余…
  特别是皇家的私库,在与奇氏所控制的几家大商贩做了年终结算后,存金的数额,比去年此时足足高出了五倍还多。这让妥欢帖木儿的手头一下子就宽裕了起來,再也不用像原來那样,为了给寺院的布施,还得亲自出面去跟户部官员扯皮。
  “这都军械监郭大人的功劳…”奇氏是个有良心的,看完了账本儿,立刻饮水思源。
  “嗯,沒错,小六指终究是郭学士的后人…”妥欢帖木儿非常痛快地承认了妻子的见解,笑着点头。
  夫妻二人都知道,如果沒有皇家作坊里的那六千多张新式人力腰机,日夜不停地织纱成布,皇家私库里边不可能出现如此多的盈余。此外,由六指神童郭恕仿制的水力纱机,秋天的时候在桑干河两岸也大展神威。非但能纺棉纱和麻纱,经过细心调整后,还能将羊毛纺成粗线。如此一來,牧场中所产的羊毛,就不光是用來擀毡子,而是能像棉花一样纺织成布。质地丝毫不比大食人从海上贩过來的毛布差,成倍则不足其售价的百分之一。
  所以今年入秋之后,尽管市面上的棉布和绸缎不停的落价,由皇家所控制的作坊和商号,还是大赚特赚。一些头脑机灵,心思活络的王公大臣们,也纷纷派出管家,与郭恕联系,试图从新兴产业中分一杯羹。在他们的联合推动下,一时间,大都、冀宁、真定等地昼夜织布声不断,带动得市面上其他行业,也一并欣欣向荣。
  羊毛乃为世界上最最便宜低贱之物,往年大部分都要被扔掉,所以对于拥有众多牧场和庄园的显贵们來说,这东西等同于不需要任何成本的意外之财。纺纱机由水力推动,竖在桑干河两岸之后,也无需太多花销。只是水力织布机,到目前为止,六指神童郭恕还沒能仿制出來。但他带头仿制的人力腰机,速度也是老式织布机的数倍。
  反正众王公大臣家里,都有数不清的奴仆。每天只要给他们口饭吃,就能从早晨干到深夜。凭借人数上的优势,照样能织出成本低廉的布匹,跟顺着运河而來的淮布一较短长。
  蒙古人是个擅长学习的民族,当年成吉思汗西征,就能从西域带回新式投石车和地狱火。所以当他们再一次发现了敌人的长处后,就立刻不惜代价的进行偷师学艺。非但妥欢帖木儿夫妇和群臣们在努力偷学,民间也有无数有识之士在主动模仿淮扬。这是他们骨子里的自发本能,虽然经历了七十余年的养尊处优之后,被消磨掉了大半儿,剩下的,依旧在发挥着作用,让他们奋起直追。(注2)
  短时间内,他们的追赶结果就是,国库空虚的危机,得到了极大的缓解。皇家和王公重臣家里,又变得宽裕了起來。御林军的武器和甲胄,得到了大量的补充。各地义勇的粮食补给,也逐渐得到了恢复。
  虽然有人还在忧心忡忡地提醒,说织机与民争利,令普通人家女眷,再也不可能凭着一辆纺车和一架梭机帮助丈夫养家糊口。令大都和大都周围的城池街头,出现了越來越多的乞丐和流民。但他们的奏折,沒等抵达中书省,就已经变成了废纸。即便偶尔有漏网之鱼成功混到了妥欢帖木儿的案头,也被视作脱脱的余党在故意给朝廷添乱,得不到蒙元天子妥欢帖木儿的任何回应。
  “朕不必非得依靠脱脱…照这样下去,不出两年,朕就能再度派出三十万大军…这一回朕要亲征,亲手把朱屠户的脑袋砍下來,告慰列祖列宗。”跟家人喝了几碗马奶酒之后,妥欢帖木儿拍打着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的后背,醉醺醺地展望。“到时候,你就留在大都城内监国。你要记得,朝政不能落入权臣之手,哪怕他是你的骨肉兄弟,也必须时刻提防。这人心啊,是天下最靠不住的东西…”
  “谢父皇赐教…”爱猷识理达腊听得似懂非懂,却强装出一幅什么都明白的模样,用力点头。
  他这番做作,当然瞒不过已经在位三十多年的妥欢帖木儿。于是,这位难得今日不想去采阴补阳的蒙元天子笑了笑,继续说道:“尽管汉人有许多毛病,但他们老祖宗的智慧,却不能小瞧。三国志里,鲁肃曾经劝过孙权一句话,说什么,群臣降得,唯独主公降不得。呵呵。。。。。”
  用目光示意奇皇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一边喝,一边笑着摇头,“群臣不过是皇家的伙计,赔光了东家的钱,还能换一家去干。说不定还能拿更高的薪水,甚至混个掌柜來当当。而皇家却是这江山的东家,如果蚀光了本钱,就屁都剩不下。所以,我的孩子,你一定得盯着手下的伙计和掌柜们,免得他们偷了你的钱,还把你当傻子糊弄…”
  “啪…”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半空中绽放,落樱缤纷,照亮夫妻父子的眼睛。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各家寺院的钟声,同时响了起來。
  新的一年到了,无分南北,这一刻,所有人目光中都充满了美好的期冀。
  注1:朱大鹏的历史和政治都是体育老师教的,大伙别笑话他。
  注2:投石机很早就在中原出现,但蒙古人使用的回回炮,射程和威力,都远远超过了早期的投石机。
  第一章 春来 上
  这个年,朱重九过得非常滋润…
  淮扬商号宛若一只会拉金坷垃的怪兽,在年底给他带來巨大的分红。除了当作“年终奖”发给各级骨干的那部分,剩下的依旧是个令人心情无比愉快的数字。而上一年,随着工商业的蓬勃发展和士绅百姓一体化缴赋纳税政策的落实,淮安军控制地区的税收数字也节节攀升。除了维持官府和军队的日常开销之外,还能有不少盈余。再也不用他这个大总管整天蹲在大匠院里琢磨还有什么能赚钱的“新发明”。
  与税收盈余增加的同时,大总管府用來应付战争的支出也在大幅减少。按照打下一地便稳定一地的思路,淮扬系暂时沒有想法继续大幅扩张。所以在蕲州战场,始终只投入了三个旅兵力。光凭着这点儿人马显然无法将答失八都鲁和倪文俊两个赶走,但维持战线的稳定却丝毫不成问題。特别当军情处和淮扬商号联合出手之后,元军的反扑就越來越沒力气。有细作甚至传回消息说,答矢八都鲁如今对朝廷已经非常失望。正在偷偷跟手下密谋带领兵马返回四川,关起门來裂土称王。
  国库和战场都沒什么麻烦,朱重九就有了更多的时间跟麾下肱骨们一道欢庆新春。初一上午,他被苏明哲和逯鲁曾两个像耍猴一样穿上韩林儿赐给的吴国公袍服,在议事厅了接受了麾下一众文武的朝贺。中午的时候,就命人在外边包了一家属于淮扬商号名下的酒楼,带着大伙吃“正旦宴”。到了晚上,文臣们各回各家,武将们则非常默契地留了下來,继续跟自家都督把盏叙旧,一直喝到有人不小心推翻了桌子才大笑着收场。
  初二上午,他则又要换上粗布衣服,跟禄双儿一起去参加乡祭。代表整个淮扬徐睢地区的八百多万百姓,向天地献上六牲,焚香祷告。请老天爷赐福各地,在本年度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到了初三,则是吴公夫妻当众表演“亲民”秀的时间。在逯鲁曾的安排下,大总管府从各地挑选了一百名七十岁以上的老汉,与朱重九、禄双儿夫妇共进午餐。同时听取父老们对上一年施政得失以及大总管府治下各地官员的反应,采纳其中有益的谏言,并且挑选民怨最大的进行调整。
  初四则是专门留出來接见从扬州路之外的返回给大总管拜年的地方文武官员,以及他们的信使。初五他一整天都花在校场之上,检阅新兵,抚慰那些因伤退役荣养的老兵。初六再专程前往江湾新城,视察百工作坊以及制币、铸炮和造枪等军机重地。
  一直到了初七,才算终于忙到了头。上午在议事厅跟八局二处一院的主官,以及参谋本部的骨干们交代了一下最近需要重点关注的事项,到了午饭时间,就拖着一身懒筋逃回了后宅。
  空气中还有几分寒意,但甬道两侧的梅花却已经盛开了。每当有微风吹过,花瓣便如雪一般缤纷飞落,让走在甬道上的人仿佛置身于花瓣的海洋中,暗香扑鼻,温情也涌了满头满脸。
  在朱重九的记忆中,另一个时空里的梅花应该不是眼前这般模样。像这种花开满树,花落如雪的植物该为樱花才对。但是他上辈子的植物学水平和他的追女生水平一样烂,所以这辈子他就不敢献丑,只管随着大流将满园的落樱当作梅花看。
  想到另一个时空里自己不过是宅男一个,连女生的手都沒拉过几下。这辈子却一次就娶了九个夫人,他又觉得眼前的情景恍然如梦。想当年趴在网络上看小说时,他自己对别人娶十七八个老婆,打下个大大的后宫直流口水。等轮到自己头上,才发现除非心脏足够强大,否则老婆太多了也未必是福气。
  至少,每当看到另外八双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來的幽怨时,他的心脏总好像被人那针在偷偷地戳。然而,放八位媵妾回家的话,却提都都不敢再提。因为第一次跟禄双儿商量时,他得到的答案便是,“夫君欲置妾身于善妒之名?还是要活活逼死她们?既然进了朱家的门,无论您喜欢不喜欢她们,都是她们的命。若是被放出去,甭说沒人敢收留,光是世人的风言风语,就能活活逼她们自寻绝路…”
  “这个。。。。。。”最初听到禄双儿的话时,朱重九还有些将信将疑。可随着对生活的适应,对民俗的理解,他却发现妻子说得一个字都沒差。这个时空一个完美的女人,非但要求长得漂亮、性子温柔,琴棋书画样样涉猎,并且要求能自己掐灭嫉妒之心,懂得给丈夫推荐合适的小老婆。越是诸侯之家,越是如此。否则,她们就是泼妇、嫉妇,就会在生前被扣上种种恶名,死后依旧会被数落几百年。
  “看样子,男女平等,恐怕我这辈子都甭想提了…”朱重九不是直男癌,当然也不会主动去推行什么女权主义。所以他只好采取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对于后院的事情,向來全交给禄双儿做主,自己不闻不问。
  而那禄双儿,又是个难得的聪明女子。知道自家丈夫的性情,所以也不担心她自己的地位问題。倒是对其他八位陪嫁,愈发地和气礼敬。如此一來,朱重九的后宫倒也安宁,从沒发生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妻妾相争,也未曾弄出一大堆家务事來让他心烦。
  只是今天,后院里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对头。听见他的脚步声,以往立刻会快速迎上來的妻子却不见身影,其他八名媵妾也都无声无息。整个后宅都静悄悄的,连鸟鸣声都很少。只有挂在二堂门口树枝的鹦鹉,看见朱重九的身影从花海中穿过,猛地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夫君回來了,夫君回來了,夫君回來了。。。。…”每叫一声,都换一种嗓音,听起來无比之娇媚。
  第二章 春来 下
  “调皮蛋,瞎嚷嚷什么?”朱重九爱怜的冲着鹦鹉数落了一句,快步迈上台阶。
  娶一堆年青老婆其实也有好处,至少他一回到后宅,笑容就会变得年青。而不是像对着逯鲁曾、刘伯温等人那样,每时每刻都必须保持着冷静和成熟。
  “调皮蛋…调皮蛋…”在鹦鹉眼里,朱重九这个主人沒有半点儿威严。欢快地扯开嗓子,继续高声学舌。
  二堂的门“吱呀”一声被从里边拉开,八名媵妾中年龄偏大的四名,满脸恐慌地隔着门坎儿蹲身施礼,“夫君回來了,贱妾迎接來迟,请夫君恕罪…”
  “都起來,咱们家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规矩?”朱重九弯下腰,先一手扯起一个,然后低声问道,“双儿呢?她今天沒和你们在一起么?”
  “嘤咛…”被他拉到手的两个媵妾,像触电一样哆嗦了着,满脸通红,半个字都回答不出。另外两个则唧唧喳喳地回应:“启禀夫君。夫人身体不太舒服。”“其他几个姐妹正陪着夫人在屋子里头休息。我们四个是夫人派出來特地迎接夫君的。”
  “不舒服…”朱重九被吓了一跳,顾不上再管另外两个媵妾为何脸会红成那样。迈开双腿,大步流星朝内堂冲去。一边冲,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声追问:“去请郎中了么?郎中怎么说?”
  “去请了,郎中还沒到…”两名沒被拉到手的媵妾一边追,一边忙三叠四地答复,“夫人是今天上午在后花园散步时,突然开始不舒服的。先是吐了几口,然后又觉得胸闷气短。姐妹们就陪着夫人回屋子里休息了。原以为是受了风,喝几口热汤水就会好。谁知道热汤水下肚,吐得反而厉害起來了…”
  “有病就看郎中,你以为你们都是女华佗啊…”朱重九越听心里越着急,脚步迅速如风。两名媵妾根本追不上,咬着牙赶了十几步,相继着在二堂后台阶旁停下來弯腰喘粗气。另外两个到了此刻,才想出搀扶着追二堂后门,望着朱重九风风火火的背影,眼睛里头充满了闪亮的星星。
  朱重九可沒心情管几个媵妾追得上追不上。禄双儿天资聪颖,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仅凭着他所回忆的东鳞西爪的知识,就已经将数学追赶到了另外一个时空的大二水准。其余物理、化学、自然百科,只要朱重九懂,并且能说出大致道理的,她这几年來也都学得差不多。并且能每每举一反三,填补朱重九记忆中的疏漏和空白。
  换句话说,除非朱大鹏那个时空恰恰还有一个女生穿越而來,否则,禄双儿就是这世界上跟朱重九知识面儿最接近,最有可能产生共鸣的人。这种琴瑟相谐,在他这个两世宅男心里,比拥有一个巨大的后宫更要幸福的多,也值得他一辈子去珍惜。
  越是珍惜,越是怕失去,一路上,无数恐惧的画面,在他脑海里走马灯般轮换。好不容易來到内堂前门儿,他已经满头大汗。将手掌按在门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推开门,尽量放低的双腿,一步一挪地绕向卧房。
  房间里都通着他带领焦玉等人研制出來的暖气,越是往深处走,温度越高。隔着卧房的纱帘儿,他看见至少有十七八个人围在床榻旁。有另外四名媵妾,还有每名媵妾的贴身丫鬟,以及平素伺候夫妻二人饮食起居的仆妇,就像蒸包子般,弄得满屋子都是水汽。
  听到外边传來的急促脚步声,丫鬟仆妇们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赶紧纷纷蹲身施礼,七嘴八舌地问候,“国公大人回來了?”“奴婢给国公大人问安了…”“国公大人。。。。。”。
  “好,都好,大家都不错…”朱重九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摆摆手,耐着性子吩咐,“大家都下去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你们都不是郎中,给屋子里腾点儿地方,通风要紧…”
  “是…”众丫鬟仆妇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连忙答应着,转身往外走。不多时,就逃了个干干净净。
  沒等众人去远,朱重九已经扑到了床榻旁,伸手按住正在试图往起坐的禄双儿,低声吩咐,“不要起來,不要起來。你不舒服就躺着。老夫老妻的了,哪有那么多讲究…不舒服时要注意通风,周围來探望的人越多,反而越不容易好…”
  “夫君…”禄双儿白了他一眼,声音里隐隐透着几分甜蜜。
  丈夫刚才的举动很粗鲁,但丈夫对自己的关心,却是如假包换。这让她想提醒几句,都不忍心。抓住朱重九的手,借力又往起坐了坐,斜倚在床头的靠枕上,低声解释,“你别听她们咋咋呼呼的,根本沒啥大事儿。顶多是前几天在外边跑得多了些,被风吹了一下。等郎中來看过了,吃两付汤药,呕……呕……”
  因为提到了一个药字,她立刻又扑在床头上开始干呕。娇俏的面孔上,透出几分虚弱的苍白。
  朱重九见了,更慌得手足无措。亏得四名媵妾又冲进來,替禄双儿换过了痰盂,擦拭了嘴角,才终于缓过一口气儿,坐在床头看禄双儿在别人的伺候下慢慢喝水。
  “沒事儿,妾身结实着呢,夫君根本不用担心…”见他紧张成了如此模样,禄双儿忍不住又停下來,小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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