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回来归墟后,楠艾安心许多,尤其老祖身上的伤痊愈后,她更放下心来。
天庭那些事已在时日中抛诸脑后,即便偶尔想起与昱琅的过往,也不会像一开始那般锥心的痛,反倒因婚事告破而松了口气。
不合适的两人强行在一起只会更糟,正如澧兰所言,好在一切结束得恰到时机。
可最近,她却越发心神不宁,每每夜间多梦缠身。做的并不是噩梦,而是一些没头没尾的梦,陌生又隐隐熟悉,总觉得好似曾经历过。
而每日清晨,就像宿醉一场,疲乏又头疼。
可醒来后,当晚做过的所有梦渐渐在脑中模糊,想抓住些片影,最终烟消云散。
这种诡异的情况,如同脑袋里封了一扇门,那门内有许多事,不知为何被上了锁,她记不起来,失忆一般。
这让她联想到一千多年前,去天庭之前,她健忘的事。有些事忽然就迷蒙不清,她也没追究,总认为是那次陷入梦魇晕倒的后遗症。
可随着做的梦越来越多,她隐约猜测,自己忘却的事可能多过她的预料。
这让她不解又无力,任谁脑子里上了把锁都会烦闷不已。
***
这日,洛霜邀她去海棠林摘些花,晒干泡茶喝。
两人在树枝上摘花,一边闲聊。楠艾便不经意说起这事,略自嘲的口吻。
“我总觉得有些事明明发生过,却记不清,有些事模糊不清,有些则完全想不起。就连当初承诺过老祖的事,我都险些给忘了。你说我这年纪轻轻的,怎就记忆退化呢。”
洛霜忽停下摘花的动作,若有所思看向她,带笑的脸倏而敛了下来。
楠艾被她盯得一愣:“怎突然这般严肃?”
洛霜道:“我之前就挺奇怪你怎会突然喜欢上天庭的三殿下?但因这是你的私事,我不大好过问。可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果真事有蹊跷啊!”
“怎讲?”
洛霜想了想,反问:“你还记得,因你喜欢上了老祖而半夜来找我倾谈的事吗?”
“........”楠艾愕得呆住,花从手中滑落。
她曾喜欢老祖?!
***
直到洛霜被桀云叫回去许久,楠艾依旧独自坐在海棠树上发呆。
想起方才洛霜所言,心绪久难平静。
洛霜决计不说假话,是以,她确实半夜去找过洛霜,道明自己对老祖的心思。
按照洛霜的叙述,她曾喜欢过老祖,且还因此羞怯无措,怕被老祖赶出归墟,又担心自己配不上老祖而不敢言明。
洛霜鼓励她许久,她最终决定等西海复仇之事后再同老祖郑重地传达心意。至于之后为何迟迟没有同老祖说,其中究竟发生过什么,她半点也忆不起来。
只记得,从西海回来后不久便因梦魇晕倒在山谷,再然后被老祖带去了巫山寻求帝溪的帮助。直至从巫山回来,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要同老祖表明心意的事,甚至都不知晓自己喜欢他。
此刻回想,巫山回来后,老祖态度有些不寻常,冷冷淡淡似生气,还主动问她是否有话要说。
当时她觉着老祖莫名其妙,更是对他的问话不以为然。此时思及前因,莫非老祖指的便是自己要同他坦白心意的话?!
她或许在某个时间同老祖表达过自己有话要说,只是不知为何,这事在脑中凭空消失一般。
尤为匪夷所思的是,她非但忘记自己要同老祖表白的事,甚至在昱琅再次来归墟时,仅仅第三次见面,便对昱琅生出了好感,直至渐渐喜欢上他。而在这短暂的时间,彻底忘记自己喜欢老祖,仿佛她压根对老祖半点心思都未动过。
若说梦魇造成对某些事失忆,勉强说得通,可对一个人的感觉,尤其是喜欢的这份心意,怎可能突然忘得一干二净?
从她当初找洛霜确定自己对老祖的心意,直至昱琅过来归墟,她对昱琅生出情愫,时间很短。如此短的时间内,她同昱琅并未接触过,即便真的忘记对老祖的感情,怎会忽然喜欢上昱琅?
细细思忖下,楠艾惊出一身冷汗:好似......感情突然发生不可思议的转变,甚至,她察觉,自己忘却的事似乎都与老祖有关!
所有的事都发生得很猝然,似乎冥冥之中被安排,不由自主地依照某个特定方向。
而这一切追根溯源,便是那次梦魇。因为从巫山回来后,她就觉察出自己的健忘。
楠艾霎时一怔,下意识闪过帝溪的脸。在巫山那晚,帝溪助她摆脱梦魇后,待老祖离开,帝溪来屋内帮她检查。如何检查的,她已想不起来,醒来就是第二日清晨。
脑中猛地生出一个念头:帝溪那晚是否对她做了些什么?
“你在树上发呆做甚?”清冷熟悉的声音忽响起。
楠艾尚还沉浸在疑思中,木愣地低头看向下方——海棠树下,老祖正仰头望来,阳光透过海棠花枝,在他白皙俊容洒落斑驳碎光。
老祖见她木讷没有反应,问道:“你在这想些什么?失神许久。”
楠艾却渐渐瞪大眼,好似惊吓般,盯着他。
一段陌生的画面,但异常清晰,在她眼前倏然闪过——
老祖靠坐在海棠树下,明媚阳光透过娇艳的花,在他身上点缀片片光亮。乌黑发丝如绸般铺在草地,朵朵花瓣洒落其上,美极。
她目光聚在他安静的脸庞,如羽长睫,墨烟长眉,红润如染了海棠花的双唇,牵引她不自禁地靠近。
忽而他睁开眼,清亮的眸子倒映了满树海棠,花的中间是她放大的羞涩面容。
她着了魔一般,两手撑住他肩头将他压在身下,陶醉痴迷地看着他,然后……倾身吻住。
楠艾被这段画面惊得呼吸陡然一窒。
这……是她丢失的一段记忆?
她竟吻过老祖?且是强行将他扑倒在地,恶霸一般的姿态贴上去?!
第五十章
楠艾维持着怔怔目呆的模样。
这可让老祖起了忧心,他飞上去,悬于她面前,这才发现她的脸有些异红。
老祖掌心抚在她脸上,有些烫,晒久了还是身子不适?
楠艾眨眨眼,恍过神来,后知后觉他手掌贴着自己脸颊,便又红了几分。
老祖担忧地蹙着眉:“身子哪里不适吗?”
楠艾扯住他袖子,轻轻将他手拽离自己脸颊,只怕再被继续贴着,就要因心跳不稳而当真不适了!
“没、没不适。”她心虚得不敢正眼回看,视线定在他下巴。
唔,近看老祖下巴,微微翘着,线条优美,好看!
......
楠艾郁闷:她昏头不成?这时候还在想个甚的好不好看啊!
老祖狐疑谛视她,她眼神闪烁,话音带颤,并不是生病,更像是努力掩盖情绪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
的确发生了一些事,而且挺严重!楠艾暗自应着,口中却小声地问:“老祖,我有事想过问一二......”
“你说。”
她轻咬下唇,嗫嚅着更小声:“在这海棠林中,我是不是......曾对老祖做过什么?”
她实在没脸问自己是否曾将他扑在身下强吻!这话过于羞耻,只得换个含蓄点的问话。
老祖一愣,随即想到什么,顿时不解,他们从未一起来过海棠林,即便真在此处有过什么,那也是她曾说的那个吻了他的梦。
这话问得,好似她自己都忘记那是个梦境,误以为是真实的事?
老祖疑惑端量她,这才明白她脸红因何。可她怎会将梦境和现实给混淆了?
就在楠艾一口气滞在嗓子眼,默等他回答,老祖很轻很短地吟了一声“嗯。”
嗯?!
虽是很简短的回答,却是个肯定的回答。她哪里还需问个透彻,显而易见她做了那档子的羞事啊!
最终,楠艾面红耳赤地抱着花篮,跃下树,逃离海棠林,哪敢多看老祖一眼,只匆匆道了句:“我有事先走一步。”
羞愧不已!
自己不仅喜欢过老祖,还对他做了那等无礼的色胆纵横之事!最后她竟甩手不认账,忘了一切。这怎么想,她都像个不负责任的负心人啊!
***
次日,曦光穿过山林洒遍山谷,透窗落在床榻。
“啊!!!”
抱坐在床上的楠艾捧着脑袋哀叫,越想越觉羞耻极了!
她是一宿没合眼,只要闭目,就会回想那羞得想就地掩埋了自个儿的无礼行径,清晰得还能回忆起老祖睫毛的长度。
其实,这事已过去,若要坦然面对,也不是做不到。就当作自己一时被老祖色相迷惑,起了邪念,失去理智,作出不齿之举。时隔如此久,依老祖昨日淡然的样子,应当没怪罪过她。
可让她无法释怀而整夜难眠的是,昨日老祖站在海棠树下仰头望着她时,那双映花盈星的眸子在她脑中飘来荡去,勾人心魄,媚媚生春。
她就控制不住地心间怦怦,久久难平静。
看来那春就是荡在她心头的春!
就如此刻......只需一个念想,那双黑眸似乎就在眼前,藏着暗涌般,直要将她心思夺去。
她已不是对男女情愫懵懂无知的小娃,这意为何?她岂会不明。
不知不觉就对老祖生了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洛霜的话和自己记起的海棠树下一吻,而潜移默化影响她的心绪。
她忘记了对老祖的感情,从而喜欢昱琅。如今,同昱琅解除婚约不过数年,又对老祖上了心?
整日整夜,她脑中闪现四个大字——朝三暮四!就像个章印,直戳在她脑门上!
“我怎么会朝三暮四呢!我应该是用情专一才对啊!”楠艾渐渐对自己的道德生出了几分怀疑。
她又沉思:都说妖有劣根性,许是多情又或许滥情。可我都成仙千余年了,难道是劣根尚在,仍未根除?
自责无果的楠艾,决定去一趟林间的涧泉,泡个冷水浴,舒缓疲乏,顺便静心。
***
晌午,烈日当空,林间的月牙涧泉却是沁肤的凉。
泉水清澈见底,水面波光粼粼。偶有雀鸟飞落泉边,啄两口解渴,再振翅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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