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哎哟宝贝疙瘩咋还哭了呢……”
苗老师本来也没打算说妙妙,刚刚赵香云点了他,他也反应过来了,这老师肯定是想让送礼!
他一辈子廉洁刚正,别说指名道姓地暗示送礼了,连学生家长主动送上门几穗苞米,苗老师都得还回去一袋子地瓜。
这样的老师说的话,他怎么会相信?要不是赵香云按着,照苗老师这脾气,直接去教育局举报都有可能!老太太费老大劲儿才拉住他,妙妙还得念书呢,不好这么明目张胆得罪学校。
妙妙这一哭,苗老师更慌了!
他赶紧过去给妙妙擦脸,叫赵香云一把抓住——苗老师一着急,拿的是刚刚赵香云擦电视柜用的抹布。
“哎哟哎哟咱家小宝贝受委屈了,谁说啥了?”赵香云想拉着妙妙去一边炕上坐着,拉了两下,妙妙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她也只好拿手给孙女擦了擦脸,“跟奶奶说说,咋了?”
奶奶的手有点皴裂,在妙妙的脸上擦过去有些刮。但是天底下再没有比这双手更温柔更温暖的手了。
妙妙哭得更凶了。
哭过的人都知道,被训斥的时候没事,但是到了真心实意关心你的人怀里头,一句“别哭了”反而能把所有的眼泪都激发出来。
她靠在奶奶怀里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使劲摇头:“不是……不是欺负我……”
“好好好,没人欺负大宝贝,那大宝贝因为什么哭了?告诉奶奶?”
妙妙狠哭了一通,哭得鼻头通红,奶奶像小时候那样给她擤鼻涕,把手指对折了夹住她的鼻子:“来,使劲儿擤鼻!”
她有点不好意思,自己都是上初中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能叫奶奶给擤鼻涕呢。
“没事儿,多大都是奶的乖宝,”赵香云这会儿拽着妙妙坐到炕上,给她擤了鼻涕,也不忙着叫她去洗脸,“跟奶奶说说,怎么了?”
妙妙才开个头,又有点止不住抽噎。
她哭,并不是因为班主任说她,妙妙从小就不会因为被欺负哭。王亚南说的每句话都是错的,她才不会因为被班主任这样说哭呢!是班主任错了,要哭也应该她哭才对!
但是……王亚南这样说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她自己不好好学习,在别人眼中给爷爷丢脸了,给女孩子丢脸了。
因为她做得不好,所以王亚南那样说她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没办法反驳。
“奶奶,我错了……”妙妙眼圈通红,一说话,又盈满了泪水,“我学习不认真……我给爷爷丢脸了……”
“哎哟!”
苗老师叫这小宝贝一句话弄得自己也心里头发酸,他走过去也坐在妙妙旁边,想伸手搂一下这大宝贝疙瘩,又缩回手、小心翼翼地拿着刚刚攥在手里头的毛巾给她擦眼泪。
“说啥呢!”苗老师给妙妙擦干净眼泪,怕自己又把这小宝贝弄哭了,“啥丢脸,咱家妙妙这么乖,这么懂事儿,出去谁不夸?不都是你给爷爷长脸么?瞎说啥!”
他耐心地给妙妙讲道理:“要是爷爷种地没种好,地瓜比别人家的都小,你觉得爷爷给你丢脸吗?”
妙妙眼窝子浅,这会儿又有点掉眼泪,她抓住爷爷的胳膊使劲儿摇头:“不会!爷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爷爷,我有爷爷我最自豪了!”
“对!”赵香云把这孩子搂在怀里头轻轻拍着,用手摩挲她后背给她顺气,“那你咋能觉得给爷爷丢脸呢?咱家大宝贝多好啊,是不是?”
爷爷奶奶一起哄着妙妙,妙妙也不好意思了。
她放学就回来了,在家门口站了好久,一进屋就大哭起来,这会儿早就饿了。
老两口都没敢问这小孙女成绩,生怕再把孙女惹哭了,赶紧准备吃饭。
“妙妙去把小脸洗洗,你去给闪电喂块大骨头,再领它上外头转悠两圈,”赵香云哄着妙妙去给闪电喂好吃的,叫她放松放松,一转身吩咐老头子,“我今儿就整俩菜,你去给妙妙买点熟食去!买个炸鸡架,还有猪耳朵和香肠!再买两瓶……买一箱宏宝莱,咱孙女爱喝那个荔枝味的!”
“这老太太!我喝酒你咋不给我买鸡骨架呢?”
苗老师嘴上念叨着,走路可走得飞快,小卖部店主特地跟着他抬了一箱子汽水过来,还嘱咐苗老师:“瓶子都留着,到时候退押金!”
妙妙领着闪电转悠了一圈回来,赵香云已经把饭菜都摆上了,炸鸡架撕好了小块,猪耳朵香肠切了一盘。还有奶奶做的西红柿烧茄子和土豆炖豆角。
苗老师翻了半天才翻着瓶起子,给妙妙开了一瓶荔枝味的汽水:“宝吃饭!”
考试没考好,还被爷爷奶奶弄了一大桌子饭菜安慰,妙妙有点不好意思。她跑过去给爷爷奶奶也开了两瓶汽水,又把鸡骨架留出一半给爸妈和驰驰哥哥,这才开始吃饭。
爷爷是快走回来的,炸鸡架的小摊离家里挺远呢,这鸡骨架现在吃着还又酥又脆。奶奶做的西红柿烧茄子也是妙妙最喜欢的菜,豆角掐得特别仔细,一根弦都没有。
吃完饭,赵香云又哄她看电视:“你不是吵吵看那个《重案六组》吗?奶再给打个汽水,边喝边看?”
妙妙摇头:“奶奶,我不看了,我要上楼做卷子。”
她去抢着把饭碗洗干净,这才上楼。
妙妙的房间被王秀琴布置得很干净,靠墙的书柜上放满了她的小说和漫画书,还有好多磁带。妙妙去杂物间找出来两个纸箱,把小说漫画磁带都放了进去,又把练习册重新摆上去。
今天开始,她要好好学习了。
她一定要让王亚南见识一下,女孩子也可以成绩很好、考前几名!
第79章
晚上苗栋回来,赵香云偷偷把他拉到一边去,说了白天发生的事情。
苗栋皱了眉毛:“孩子哭成那样?老师到底说她啥了?”
“没敢提啊,”赵香云特地把他拉到另一个房间说的,生怕苗老师听见,“你是没看着啊,哭得哇哇的,哄好了我一句话没敢多说!她张嘴就说,自己不认真,给爷爷丢脸了。我下午上去看,那家伙的……把书和玩具全收起来了,电视剧都不看了。”
妙妙可不是三分钟热度的小孩子,她的书法一直练到现在,从来没间断过。
“以前我真没琢磨着咱家妙妙这么好强,你可别说她,平常她也不是不学习,就是小孩好玩,没当回事。”
“现在哪能说呢,”苗栋知道妙妙的成绩不如小学的时候,“回头我让她妈慢慢问问,不过这也挺好,知道学习了。我本来寻思要是成绩还不好,就给她找个补习班去上上。”
“我说!你这可不行!”
赵香云想说这话想很久了,一直没逮着空,这会儿正好教育儿子。
“天天就知道挣钱挣钱!挣钱再买车,买完车挣钱了再买车买楼,你这啥时候是个头?”
“你挣钱我不反对,钱那玩意谁也不嫌咬手,你都这么大老板了,不能放手干?天天忙啥呢都不着家?”
“你挣钱干啥的?天天说挣钱给孩子花,给驰驰妙妙花,多少天没跟孩子一块吃饭了?你这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吗!”
苗栋也知道这道理,可是现在情况艰难些,他和王秀琴也实在是忙。
“妈,我知道了,现在到处都下岗,咱这经济也不景气,我这不是想趁着还挣钱的时候使劲儿多挣点吗?”他瞧着赵香云的眼睛又瞪起来,赶紧补救,“不过,我记住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忽略家里头了!”
他不光是忽略了孩子,也忽略了爹妈啊。
天下当妈的都心软,胖了叫减肥的是妈妈,真的节食又捧着好吃的过来喂的也是妈妈;催促着努力学习的是妈妈,真的学习又不忍心地进来叫着早点睡的也是妈妈。
王秀琴回来的时候就奇怪,怎么电视上放着刑侦剧,闺女倒是不见人影?她问了驰驰,驰驰老老实实地说:“妹妹在楼上学习呢。”
她上楼一看,妙妙正在那往小本上记知识点。她这次生物成绩很差,错的几乎都是书上应该背诵的东西,她把每一处都找到了,在本子上写了这次考试的总结,把该背诵的知识点标记了一遍。
语文老师给她们讲过艾宾浩斯的遗忘曲线,妙妙在挂历上用红笔画了圈,准备按照规律一天、一周一个月都复习一下。
她以前自负记忆力好,看一遍就能大概背诵下来,平时做了作业考试之前也不复习。但是事实给了她一个教训,这样是不行的!
爷爷说过,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她太小看考试和学习了。现在已经初二下半学期了,学校为了赶进度,已经把初三的知识点都讲完一半了,这次考试还只考了最近的一部分内容,没有追溯初一年级。
妙妙一抬头,正看见妈妈走进来,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把成绩单贴在了房间最显眼的地方,王秀琴一眼就看见了。
王秀琴知道,这孩子心里头要强着呢。这时候要是勉强安慰她、说一些其实考得也不错,反而会让她觉得不舒服,觉得安慰不真诚。
她做了这么多年家长,又看着苗老师言传身教这么久,要说有点心得,那就是对小孩子一定要真诚。
“这次考得不太好。”
妈妈的一点点谴责反而叫妙妙心里头放下心来了,她扑过去搂住妈妈,把头靠在她温暖的怀里:“妈妈我考得好差劲……”
“是有点儿差,”王秀琴搂着妙妙坐到她的小书桌前头,“写什么呢?”
“写总结……”
妙妙听着妈妈没过分安慰,也没指责她,心里头舒服很多,她拿出来自己的卷子给王秀琴一个一个说自己错在哪里,说准备如何改进。
母女俩不知不觉说了半个多小时,妙妙这才觉得今天的委屈都飞出去了,心里头敞快得舒服。
“那接下来就好好学习,”王秀琴跟闺女认错,“爸爸妈妈也错了,以后妈每天都早点回来,再也不□□点钟回来了,好不?”
妙妙摇摇头:“爸爸妈妈为了赚钱养家已经很辛苦了!”
王秀琴又摸了摸闺女,给她顺顺毛,这才问她:“今天老师说你没?”
妙妙这会儿已经不委屈了,气鼓鼓地说道:“她说我长得好看就不好好学习,还说我是老师家孩子还不好好学习、什么女孩子本来就不如男孩子聪明之类的话!还让我把发卡都摘掉!”
她说完,突然有点心虚:“她让我摘……我没摘……”
王秀琴理解妙妙不摘发卡的原因,听起来摘掉发卡像是个小事,可是在办公室一群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摘发卡,绝对是叫人觉得伤自尊的事情。
“没事,咱不摘,”王秀琴又安抚了一会儿妙妙,这才出去找苗栋了,“再看一会儿下楼去看电视吧,乖!学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今天把爷爷奶奶都吓着了。”
看着妙妙点头了,王秀琴这才出门。
苗栋和王秀琴两口子商量着,到底还是给王亚南送了点东西。一套化妆品,一些公交车的车票,还有家里头别人送的两盒海参。
王秀琴还想给送点钱,苗栋坚决不干:“不能给她胃口喂大了!要不是怕闺女在她班上受委屈,我这点东西都不送!等闺女毕业了就举报她,瞒着点,千万别叫闺女知道了。”
“唉,”王秀琴叹了口气,“送点东西送点钱都好说,我就怕妙妙受委屈。这老师什么东西啊,她也配当班主任?要不咱回头看看,能不能给闺女调个班?”
“还有然然呢,她俩在一个班挺好,”苗栋也觉着左右为难,这真是投鼠忌器,“再看看吧。”
这两天,妙妙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苗栋两口子轮流去坐在旁边陪她。
苗栋是拿着最近新买的会计教材看,王秀琴是拿了毛线球和钩针,想给妙妙钩个新坐垫。怕孩子压力大,两口子都是进去专心地干自己的事情不看她,只给陪伴,不多关注。
还有驰驰,过去家里头习惯了这孩子自觉练琴,这会儿叫赵香云说了一顿,苗栋开始天天坚持跟着驰驰练琴。
赵香云有点欣慰,天天家里头就三口人吃饭,有啥意思?她的做饭手艺那可都是搁农村练出来的,就得做大锅饭才好吃呢!
她是不介意给儿子带孩子,这一辈人不都这样么?带完了儿辈带孙辈,可是天天晚上能吃一顿团圆饭,那才是个家呀。
这几天眼见着老苗头脸上也有笑模样了,老太太也松口气:“瞅瞅你,还得我去教训儿子!”
“你不是一家之主么,”苗老师笑着恭维老伴儿,说着老掉牙的情话,“当初娶你时候咱就说了,家里头大事儿我做主,比如那卫星上天;除了那卫星上天,小事儿可都得你做主才行。”
“瞅你那样儿!”
赵香云忍不住乐了,指了指肩膀:“过来给一家之主捶两下子!”
妙妙进来就看见爷爷给奶奶捶肩膀,忍不住偷偷乐。
她的书包磨漏了,找奶奶给缝上!
“奶我书包又漏了,”妙妙拎着书包进来,指给奶奶看,“这儿,都坏了一趟了,奶奶你给我搁一块布补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