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你所杀的都是魔修?”
  “……大多数是,也有些是我看不顺眼、作恶多端的。”
  “你怎么让他们饮了你的血?”
  君衍之忍无可忍:“师弟究竟说过什么?”
  段轩捂着嘴轻咳一声,似乎尴尬地没穿衣服一样,有些说不出口:“他说这一生只崇拜过、喜、喜欢过一个人,就是你。还有……”
  君衍之的嘴唇颤抖:“还有什么?”
  “你怎么让他们饮了你的血?”
  “我用玄天蚊!”君衍之的声音带了一丝着慌,“他还说什么了?”
  “原来如此……”段轩轻轻点头,又皱眉尴尬道,“他说……他说这一辈子遇到你,不枉他过这一生,就算为你付出生命也心甘情愿。”
  君衍之紧紧抿着唇,眼眶中晶莹闪烁。
  段轩的神色凝重,像是勾起了多少前尘往事,问道:“你之前曾经想杀我,因为你认为我与恒阳宫当年惨案有关?”
  君衍之淡淡地哼一声,缓慢而艰难地说:“我拷问了多少人,给我的答案都一样。你就是指使魔修灭了恒阳宫的人,当夜你曾出现在恒阳宫。”
  段轩的脸色一冷:“绝无此事。”
  君衍之舒缓了语气,神色却有些惨然:“荆师弟也相信这件事与你无关……”
  段轩冷冷望着他许久,冷声道:“今日我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可以沿着线索查下去,至于是否能找到真凶,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什么事?”
  段轩不理会他,踱着步子来到窗前,幽幽地说:“竹风国西临大海,北临雪山,东部和南部却临着两个大国,西衍国、修天国。这两国之中,魔修与道修并存。这件事,想必你听说过。”
  “……不错。”
  “十几年前,西衍国魔修的首领派一个金丹期的魔修来到了竹风国,带着一面招血旗,意在秘密招揽魔修,在竹风国壮大声势。”
  “这个我也知道。”君衍之冷淡地望着他,“我还听说,你被这魔修选作竹风国魔修的首领。也正因为如此,你以招血旗诏令各路魔修汇集于恒阳宫,一夜之间便将它灭了。”
  段轩冷硬地说:“一派胡言!我仔细查了恒阳宫覆灭的时间,那魔修在恒阳宫出事一个月前已经被人杀了,招血旗也同时失踪,根本不在我手上。因此,下令灭了恒阳宫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那魔修,是另有其人。”
  君衍之冷冷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凭什么信你?”
  “我与恒阳宫根本毫无瓜葛,为什么要去灭它?”
  “一面之词。”
  段轩冷硬地回望,情绪却有些激动:“你懂什么?恒阳宫出事一个月之前,我刚刚闭关出来。那时发生了一件大事,我根本无心管其他的事。”
  “什么事?”
  段轩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不知道是难过,还是痛苦,又或者是说不出口的尴尬。终于,他幽幽望向窗外的夜空,缓慢地说:“我之所以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文荆的房间,是因为我清楚你的心情。”
  君衍之微微垂头:“师父和陆师祖的往事,我不想知道。”
  十几年来都留着陆臻的房间,保持原样不变,还时不时亲身打扫整理,自己的房间反倒杂乱得连狗都要抗议。痴到如此,无论是谁都能略略猜出一二。
  段轩的声音低沉,冷冷淡淡:“今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是为了让你查清楚当年恒阳宫的事。你一个字也不许对别人说,否则我必定要杀了你。”
  “……”君衍之终于道,“你说吧,我听着。”
  段轩隐了声音,以传音术慢慢说了出来。
  君衍之一字不漏地听着,神色也略略尴尬起来。
  两人谈完之后已经快到清晨,段轩淡淡地望着他:“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至于凶手是谁,还要你多方查找。要找人冒充我的相貌却也简单,一颗换形丹便可,不能作为铁证。那一晚人多噪杂,魔修如果先入为主,认为我是主使之人,自然坚信不疑。我说了这么多,若你仍旧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了。”
  君衍之沉默地望着地面,轻声道:“弟子还有一事相问。”
  “什么事?”
  “进入诛仙塔的人,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段轩心中轻叹,却不忍心告诉他实话:“你、你再等等吧,先把当年恒阳宫的事查好,别想这么多。你荆师弟说不定看你懂事,一时舍不得你,又跑出来了。”
  “嗯。”君衍之低着头,“他一向舍不得我难受。”
  段轩背着手走出门外:“你去吧,昨夜就当我们没有见过面,也从未说过这些话。”
  背后的人没有回答,却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再回首时,君衍之和大龟已经不见踪影了。
  段轩默默望向鱼肚白的天际。
  三昧真火瞬间便能将人烧成灰烬,君衍之虽然还在等,文荆怕是早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君衍之:你一向舍不得我难受。
  文荆:……
  君衍之:嘤嘤嘤
  文荆:一晚上不做就难受成这样?
  第71章 文荆:你到底要干什么!
  下灵界只有练气、筑基、金丹和元婴四层,天地之间灵气不足、限制极多。修士进入炼虚之后,可以飞升上灵界中,那里魔修、道修、神兽聚集,又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新天地。
  诛仙塔,正是下灵界中十分少见的炼虚期法宝!
  那一日文荆正气凛然地甩了诛仙塔一剑,立即天旋地转,身体被压缩着收了进去。他还没反应过来,四周轰隆的响声停止,像个沙包一样地摔在一片坚硬微热的地面之上。
  文荆晕头转向地摸摸地面,又抬头看看四周逐渐泛红的墙壁,心中一慌,立刻撒开脚丫子跑起来。
  墙壁要变热了,不消片刻,诛仙塔就会被火焰覆盖!
  依照《众生之劫》下卷大纲的描述,塔中有八个惨绝人寰的喷火口,平时安安静静毫无异样,但若有人进来,就会源源不断地喷出三昧真火,直到把人烧成熏肉,再烧成灰烬。
  但就算三昧真火能烧死人,这塔内却有几个死角,火焰暂时烧不到。然而这火焰也不是吃素的,隔半个时辰便会变换方向,君衍之需要在火焰中穿行,赶去新的死角。
  他被困在塔内一年有余,没有片刻的休息,被火焰烧得面目全非,才侥幸摸索出出塔的方法,总算捡回一条命。
  这个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出的办法,文荆却不费吹灰之力便知道了。
  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成功又要看他的运气和能力。
  第一要紧的事,就是千万不能被火烧死!
  “呼啦”一声,四周骤然明亮,熊熊烈火喷了出来,橙黄炙热,顷刻间便将塔内淹没。
  文荆使出全身的力气在塔内飞转,慌张心道:“那几个死角在哪里!”
  跑跑跑跑跑——!
  君衍之的修为、速度比文荆高了不止十倍,却只比那火焰快出几分。文荆着慌之际,屁股上忽觉一阵热辣辣、火烧火燎的疼痛。他顿时瞪圆了眼睛,大骂一声“去你的诛仙塔”,火力全开,脚下如同生了风火轮一般,开始沿着火红的塔壁绕圈圈。
  “这是真正的火烧屁股!”
  危急时刻激发出的潜力让文荆自己都难以置信,一阵热浪从背后袭来,文荆心惊胆战,浑身不知冒的是冷汗还是热汗,纵身一跃!
  下一刻,他的身体紧紧贴着火热的塔壁,身后那道火舌却在他一尺处停止,再也烧不过来了。
  他心有余悸地转身,愤怒灼烧的熊熊热焰充斥在塔内,那景象就像把太阳的表面无限扩大,又像是站在火山口看熔岩喷发,团团火焰彼此吞噬、推进,令人触目惊心,甚至算得上宏伟,让人不自觉的感到渺小、卑微。
  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终于躲进一个死角来了。
  屁股痛得要命,文荆自己看不到,只好小心地摸了摸。刚才幸好他跑得快,却也早已经烧焦,甚至传来一阵烧焦的糊味。
  他顿时一阵心酸。
  他在身上摸索一会儿,掏出一颗路之山给他的灵丹吞下。拿这金丹期的丹药去医治炼虚期法宝的烧伤,可以说是杯水车薪,伤口自然好不了,但至少能缓解疼痛。
  屁股果然不太痛了。
  屁股不疼,脑子就能正常运作。尽管空气烤得他汗如雨下,就当是免费洗桑拿算了。
  文荆的心情平静下来,双唇紧紧抿着,目光在咆哮的火焰中搜寻大纲中所述的、令人向往万分的出口。
  火焰交替喷发,君衍之每隔半个时辰就要换一个地方。他被困在塔内一年,被三昧真火烧得身心俱疲、伤痕累累,几乎心灰意冷,却被一股难以磨灭的恨意支持,承诺若有一天能逃出生天,要杀尽每一个对不起他的人。
  这一天,他偶然间来到一处死角。
  这死角有些奇怪,墙壁上刻了一把剑的图案,七扭八歪地煞是难看。
  君衍之先前虽也曾来过这个死角,也觉得这剑有些怪异,却一直没明白如何处置。这一天他心灰意冷,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沿着那剑的轮廓画了七遍。突然间一声轰隆巨响,白光大作,再醒来时,他已不再塔中。
  文荆要找的,就是这一个死角。
  换言之,他要一个一个地尝试、躲避,直到将那死角寻出来。
  这听起来似乎也不难吧……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火焰突然变小,文荆搓搓双手,极速跳了出去,他紧贴着墙壁飞行,快速仔细地扫过隐隐泛红的墙壁。
  不过两秒钟的时间,火舌又一次喷发出来。文荆大骂一声:“卧槽怎么那么快!” 又拼死逃命似的跑起来。
  现在不管是不是墙壁刻剑了,只要是个死角就千恩万谢啊!
  万分惊险地躲过一条凶猛的火舌,文荆低头抹一把冷汗。突然间,左侧忽而明亮,文荆尚未反应,左半边脸突然一阵痛彻心腑的火热,自耳朵到面颊左眼再到下巴,全部燃烧起来。
  那一刻,皮肤发出“嗤嗤”的声音,像是地狱传来的声音,自表皮蔓延至血管,又疼到灵魂深处。浓重的烧焦味在鼻间流连。
  “啊——!”
  君衍之有多么痛、面目全非又是什么意思,他终于体会到了。他却感觉不到君衍之的恨意。他的心里只有心疼。
  文荆的步伐凌乱、身躯摇晃,左眼疼痛得睁不开,仅剩的一只右眼却露出寒光,紧咬着牙往前冲。
  他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啊!
  火焰仍在脸颊上燃烧,文荆扑打不灭,行动却有些迟缓,后背上又着了火。
  文荆慌乱之极,毫无章法地乱跳,运气却没有刚才那么好,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碰壁,找不到安全的死角。
  他暗暗难受,难道要葬身在这个地方了么?怎么也要君衍之在他身边送终啊!
  心急火燎之下,文荆抽出长剑,狂风扫落叶般得一扫!
  大纲中曾说,万万不可与这些火焰过招,火焰有些气性,越是被挑衅,便越发凶猛无情。君衍之一开始不知道,使出术法与之相抗,却被烧得丢了大半条命。
  果然,火焰被打散了些,却突然发出一声呼啸,似乎被剑气激怒,张牙舞抓而来,气势凌人。文荆抬头一望,被那似要吞噬他的火焰吓得心惊,暗道一时没忍住,我命休矣!
  生死之间,文荆恼恨地想:反正是个死,干脆豁出去了,别婆婆妈妈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