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那麻烦了。”
“嗯”完一声后,苏愿再次将目光移向了天台的边缘,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又在想着些什么了。
卢苓韵也跟着她移动了目光,天台上再次安静了下来。天色变得有些暗,阳光泛着橙黄斜向碎撒在了二人的身上。卢苓韵不经意地看见了身边苏愿颤抖着的指尖,又从她的脸上读出了些什么。
“其实,不知道你信不信,”卢苓韵突然打破了寂静,“这里是死后的世界。”伴着这夕阳西下,她的声音竟有些阴森。
苏愿一愣,惊愕地看着卢苓韵,指尖却不抖了。
“或者说,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死后的世界’。”卢苓韵说,“因为,你口中的跳下楼的想象,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空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的。”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天黑的真早”一样,使得这匪夷所思的说法,从她口中出来,竟变得有了种难以想象地极高可信度。
“你是说……”苏愿咬住了嘴唇,“我实际上已经跳下去死了,而现在的我只是一只鬼?”
“不,不是鬼。”卢苓韵摇着头,“你还是你,只是世界变了,时空变了。”看着苏愿,“说到时空、时间线,你是怎么认为的?”
“像平行世界那样?无数个相似的世界,里面活着一模一样的人,但因为同一个人在不同世界中做出的选择不同,所以他们的人生轨迹就也不同了?就像是……跳下去了的我,和没跳下去的我,分别属于两个世界?”
“嗯,一般人都是这么理解的,认为时间是无数条互不交集的平行线,而特殊物理现象导致的时间线交集,就会产生类似影视作品中的‘平行时空穿越’现象。”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苏愿也下意识地站起来跟在了卢苓韵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人生的意义与甜甜圈》,很久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组漫画,觉得很新颖就记下来了。由于转发的太多,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搞清原创作者是谁...
(听说换个文案能带来好运,所以,就换了……)
第37章
“平行时空,又或者说,类似于平行时空的东西,的确存在。但它们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平行而没有交集’的。而是像,”走到了图书馆紧急通道的防火门前,用下巴指了指那藏在门里看不见的东西,“像它一样。”
“台阶?”苏愿问。
“台阶。”卢苓韵点了点头,“时间不是‘线’,而是‘面’,像台阶一样排列的时间面。”又问苏愿,“台阶的特点是什么?”
“一阶阶相连,可以向下走?”
“一阶阶相连,可以向下走。”卢苓韵重复着,再次点了点头,“时间面所构成的时间阶梯,也是这样。而从一个个体的角度来讲,跨越时间阶梯往下走的方式之一,就是非自然死亡。所以说,”看着苏愿,“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在上一个时间面中,你自杀了。所以你跨越了阶梯,来到了这一个时间面,这一个你并没有选择跳下去的时间面。”卢苓韵打开防火门,顺着楼梯往下走了起来。
苏愿匆忙跟在了她身后,“难道,”她问,“如果我……我再……的话,我还会去到下一个时间面吗?你口中的时间阶梯难道没有止境吗?‘死亡’难道根本不存在吗?死亡只是通向下一个‘面’的路径,而这该死的人生,是永无至今的?所以你才会说,最可怕的不是生也不是死?因为时间是个没有尽头的阶梯?”
“时间阶梯的尽头啊,”转过头,卢苓韵笑了,“我不知道,我又没到过那儿,也不知道这所谓的时间阶梯到底有多长,说不定下一个就是终点呢,但不实际下去,没有人知道。”
“不知道……?”苏愿又往前跟了两步,一把抓住了卢苓韵的胳膊,“那你怎么知道‘时间面’和‘时间阶梯’的存在的?我又……”
“因为我能保存有上一个时间面的记忆。”卢苓韵笑着拍开了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打断了她,“你不也能记住一点吗?想跳楼时的既视感。我只不过比你记得更清、更全罢了。”
“可……”苏愿想了想,突然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你刚才说,死亡才是跨越时间面的方式,你又说,你有上一个时间面的记忆,所以说,你……”死过?
“便当?当然领过。”卢苓韵的口气就好像领的“便当”真的只是“能吃的便当”而已,“而且也早不只是一次两次了。”
“你……”
“难以相信?不敢想象?”卢苓韵饶有兴趣地挑起了眉,“你以为你自己的想法在他人看来就不是吗?难不成想领便当的人,都得把‘我想死’三个字写在额头上不成?”
“……”苏愿垂下了脑袋。
“这年代,”卢苓韵又说,“又有谁活得不像个焦糖布丁?外边的焦糖又脆又甜人见人爱,可里面藏着的,却是不一定有什么味道的一团泥,一碰就碎,一戳就烂,就像生命本身一样。”
继续向前走了起来,“我呐,你可能不信,是个孤儿,没爹疼没娘爱的那种。过着一塌糊涂的人生,从小到大得到的最多的东西,”回头瞄了苏愿一眼,“是拳打脚踢和皮带。别人是不作死不会死,我却是作不作都会死。死着死着就有了这附加这技能,死着死着就变得惜命了。”
“以前觉得这狗是一般的人生,啊,这么形容都对不起狗了。以前觉得,早结束早超生。可现在却觉得,做个焦糖布丁也不错啊。至少能把那些喜欢用勺子戳碎你、搅烂你、碾瘫你、吃了你的家伙给胖死,不是吗?”
“……”苏愿觉得,刚才一定是自己的耳朵串频了。时间阶梯,是怎么跑到焦糖布丁的?
“哦对了,我以前听过一种说法,”卢苓韵却突然再次严肃了起来,“关于时间阶梯的尽头。我问你,”停下了脚步,指着楼梯,“顺着这个楼梯一直走下去,我们会到哪里?”
苏愿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把思绪重新捡回来接上:“……一楼?地面?马路?”
“那顺着马路继续往低处走呢?一直走下去。”
“到……河边?海边?”
“如果再往前走的话?”
“沉进了海里?”
“海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卢苓韵又开始往前走了,“无边无际无底的大海,时间阶梯的尽头,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时间汪洋,又叫做,‘虚空静界’。”
“虚空……静界?”紧急楼梯里的温度并不低,可苏愿却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是这个词的效果,还是卢苓韵。
“没错,虚空静界,静止的静。”从苏愿的角度看去,卢苓韵脸上的笑容似乎带着冰霜,“在那里,没有时间、没有动态、没有生命、没有存在……什么东西都是永远,什么东西却又都根本不存在。”
再次停下脚步看向了苏愿,“无数次死亡,走到时间阶梯的尽头后,你就会坠入那里,孤身一人,永永远远地,像孤魂野鬼一般,待在那儿。离不开,回不去,因为时间阶梯只下不能上。你不算活着,却又不会死,因为虚空静界中静止的一切,使得你无法再死。”
虚空静界,不算活着,却也无法死去……
这个想法在苏愿的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回荡着回荡着,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卢苓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灯光昏暗的紧急楼梯里向下走着,就像真的走在了“时间阶梯”上一样。
时间阶梯的尽头,虚空静界,时间汪洋……
她的小腿开始颤抖,颤抖很快便传染了全身,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台阶上,再一次大哭了起来……
“啊,怎么又哭了?”楼梯角突然探出了个脑袋,是卢苓韵,“就是个以前不知道在哪儿看过的科幻故事而已,一直觉得图书馆的这个楼梯很应景,想找个人讲着试试来着,正好就逮住你了,还可以帮你换换心情,一举两得,多好。”
三两步跨到苏愿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放在心上哈,故事而已,故事而已。”
“呜哇――”苏愿哭得更凶了。
卢苓韵这一次却是真的笑了,笑得很不厚道,却很开心。一个嚎啕大哭,一个捧腹大笑,将这平日里只有孤寂与阴暗的图书馆紧急通道点亮了。
――――――
晚上十点左右,董硕接到了来自陈法医的电话。
“这么晚还在忙啊。”
“可不是,有你这个头儿在那儿催着,我们能不紧赶慢赶地把结果弄出来?”
“出来了?陈子创和死者有亲缘关系吗?”
“是兄妹没错。如果这根头发真的是陈子创的,那死者身份就可以基本确定为陈汶汶了。”
“确定了就好,之后就可以直接从陈家和新翠市人民中学13届学生入手了。毕竟一个学生,除了家里和学校,也接触不到些其他的什么。对了,死因还是无法确定吗?”
“不行啊,在水里泡了六七年,还被鱼啃成了那样……要我说,这案子,咱们还真没必要费这么大劲。农村的孩子嘛,夏天下水游泳,溺水致死什么的,也不是不常见。而且那里的家长对孩子……你也不是不清楚,六七个孩子,能不喂饭时漏了哪个,就不错了。至于游泳淹死,在他们看来,就是单纯的命不好。往往是知道孩子没了,‘哦’一声就完事。”
顿了顿,电话那头又说,“这话可能不好听,但事实就是这样。从陈汶汶失踪了六七年,她父母兄弟姐妹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就可以看出,他们家就是这么一种情况。尸体要不是在咱们的辖区被发现,而是在那新翠市西沛县,估计就是摆在那儿认个尸,没人认就直接火化了。一个当不了劳动力的女娃,没人会在意的,包括那孩子的父母。说难听点,少了一张嘴吃饭,那父母高兴还来不及呢。”
“……话是这么说,但该查的还是得查的。”
“我知道,也就只是说说罢了。”
“嗯,多谢,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董硕心事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一个去世的女孩,没有人会在意的,就像……她一样。
“哥?”董霜从卧室探出了半个脑袋,“又是工作?”
“嗯。”
“啊,你这工作狂魔,都几点了啊。”
“哦。”
“不过听你刚刚提到了西翠市,我突然想起来,方学姐好像就是那西翠市人民中学毕业的哦。”董霜回忆着说。
“方学姐?”董硕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嗯,就是我们接力队的一棒,方莜,和卢学姐同专业同宿舍的那个。”
方莜是西翠市人民中学的,她与卢苓韵很熟。而那所学校13届毕业生里曾有个消失在了档案里的孤儿,一个和陈汶汶一起被孤立、被霸凌,原因不明地辍学后,却没有一个人在意,甚至没人能够记得住她的名字的女生……
而印象中,卢苓韵也是在初中时突然离开孤儿院,自己打工赚钱上学的……
如果,方莜和卢苓韵并不是大学才认识,而是从初中开始就……
那么,陈汶汶的死……
第38章
确定死者身份后,特侦队眼疾手快地逮住两个还没开学,所以谢师宴后留在了京州旅游的13届四班学生,和她们约了一顿饭。因为两人都是女生,所以出席饭局的人选,也就理所当然地归了自称“女性之友”的董硕,与女警曾?捶肌?
应两个学生的要求,饭局被定在了购物中心的海底捞内。于是乎,两名警察两个学生,就这样在这烟云缭绕香气四溢的火锅店里,聊起了丝毫不合景的话题。
“初中的时候嘛,青春期,大家都只是一张白纸,一个只会绕着自己转的陀螺,干起事来完全不经过头脑。”靠左的学生姑娘从锅里夹起一块牛肉,边叹着气说,“孤立、欺负一个人的理由总是很简单的,口音奇怪、衣服脏、和老师混得太好等等,有时候甚至可以简单到没有理由。做的那些事,没人说没人教的话,自己也根本不会意识到,那是不对的,那叫做‘霸凌’。”
“我印象中的陈汶汶是个很认真的人吧,对自己要求很高,可能是因为与同班同学比起来,家境差的太远,所以鼓足了气想要出人头地还是怎么的,有时候说起话来不太给人面子,不知不觉中,就被孤立了。刚开始还只是不和她说话、不收她的作业而已,可后来就变成了撕她的书、往她的抽屉里扔虫子等等的。说实话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那样挺过分,但那时候却不这么认为。”把目光递给了身边的同伴。
“嗯。”右边的学生咽下嘴里的东西,点了点头,“我记得,当时带头这么做的,好像是廖舒鸾吧?她是个土豪,整天穿着三位数的鞋,不住宿,上学放学都有豪车来接,应该算是那时候女生们梦寐以求的类型吧?她又和称霸了大半个年级的吕强关系不错,所以在除了火箭班外的全年级里都可以算得上是个小头头。她带头做的事情,大家也没有什么不跟的道理,反倒是不跟的话,被针对的人就有可能变成自己。”
“这事情好像从初一上学期末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了初二,陈汶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辍学之后。按照班主任的说法,她好像是被她爸拉回去结婚生子了,但也不能断定她的辍学与廖舒鸾无关。”
“可我咋记得,”左边的学生说,“当时还有人说在老师办公室看到过她爸和老师吵呢。而且,从县里镇里的生源并到市里开始,这样的情况在市中学都也挺常见的了,读到一半被家长强行带走什么的。在那之后,风凉话不还持续了好久吗,说什么‘大话倒是说得好听,要考上清华给大家看,到头来不是连初中都没上完就滚回家了’之类的。”
“啊,我也记得,这成了之后接连几个月的梗。”右边的学生又说,“甚至还有人提出来,组团去西沛县找她什么的,后来被谁说了句什么才没真的去来着?”问同伴。
“啊,是廖舒鸾。”左边的说,“她那时候也不知道咋回事,有点怪怪的,提到陈汶汶就黑脸,听见大家聊起这个念头后,还大骂了起来,说什么‘人都走了,就不能消停一点吗’之类的。我当时还佩服她真能演呢,带头欺负陈汶汶的是她,结果人辍学走了,她反倒当起了好人。”
“不过我倒觉得挺稀奇的,按陈汶汶那个性子,居然真的能听话地回家。”有右边又说,“初中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吗?他爸逼她,她完全可以告的啊,我以为就以她那个刚劲儿,大义灭亲什么的完全做的出来。”
“对对对,我当时也奇怪过。”左边的接道,“但不也有人猜测,是因为廖舒鸾和吕强对她做过些什么吗?但因为主角是那俩大佬,大家也不敢在他们背后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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