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大时代(八)
罗恒跟秋莫言这席对话,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深夜十点,期间大多时候都是罗恒再说,秋莫言听,时不时探讨几句,加上自己理解。
这位秋大市长,当年也是人大经管学院科班出身,搞经济那是有一手的,是青壮派官员中难得的实干主义者,于许多问题都见解深刻,罗恒跟他这般讨论下来,自己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当然受到震撼最大的,自然还是秋莫言了。
他以前是不信这世界上真有天才的,所谓天才,也不过就是百分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罢了,生而知之的人,一定不存在。
他想在不否定这句话,但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那就是那百分之一的灵感,其实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要重要多了。
有些人,真的天生就为大时代而存在的,时势造英雄,英雄也反过去造就时势。
罗恒年未及弱冠,却已经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各种经济术语信手拈来,具体讨论到细节,旁征博引,深入浅出,需要的时候,全凭大脑就能在稿子上完成一个繁复的经济建模……
这样的人才,当真是千金难求呀。
以至于讨论到最后,秋莫言都扼腕长叹,说小恒,你愿意做官,简直是我们国家的一大损失!
罗恒连忙说秋叔这帽子太高了,小子我可不敢戴,再说了,我这人天性惫懒,意志力有薄弱,真身居高位,万一被敌人的糖衣炮弹腐蚀了怎么办?
秋莫言笑骂,说这帽子叔我还真没给你瞎戴,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现在这种体制虽说不可能,不过你要真走这条路,大概二十年就能达到叔叔现在的位置,到时候立功立德立言,为民做点实事儿,整个国家都会感激你的。
罗恒无奈,看秋莫言眼眸发亮,怎么看怎么想忽悠他进套的传销分子,连忙摆手,说叔甭忽悠我了,俺真心没这么伟大的节操和情怀……他想了想,突然正色道:“我不做官,那不是还有秋叔您么?”
秋莫言听了这句话,顿时眯起了眼睛。
他人精似的人物,哪里听不出罗恒的意思,那就是明着告诉你,老秋呀,你看咱俩都这关系了,说不定哪天就做你女婿了,那就是一家人,我站在幕后给你出谋划策,你关键时刻罩罩我,那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双赢么?
他自然不会真给罗恒什么肯定的答复,毕竟来日方长嘛,而且为官之道,特别讲究中庸,很多事儿,那都是能做不能说的,不怕隔墙有耳,也怕人心否测。
今儿罗恒讲得许多东西,那都是相当有价值的,秋莫言记性不错,要点重点都记得清楚,只需要今晚过后,花点时间整理出来,具体权衡一番,就能够直达天听送到一号首长的桌案上。
这份儿东西,对于秋莫言这种级数的官员来说,那就是再多钱再大的权势,也换不回来的、能够深切影响这个国家未来三十年国是方针的东西!
自私一点讲,他秋莫言可以凭借这个东西,以为进身之阶,鱼跃龙门,于他仕途之路的晋级,至少能节省五年时间!
对于他这种段位的官员来说,五年是什么概念?
仕途晋升,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到了秋莫言这种级数,哪怕再往上爬一小步,那都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一将功成万骨枯,一路杀伐上位的。
这时候,年纪可就是最大的优势,罗恒给他的这份儿礼物,当真不轻,岂止是什么千金不换,便是作为他嫁女儿的聘礼都绰绰有余了。
若是站在民族大义的角度,秋莫言更是感激罗恒,有了这个东西,这个饱受磨难的民族,在艰难而伟大的复兴道路上,要少走多少弯路,平添多少战略优势?
对于这个泱泱十二万万人口的大国来说,这个东西,哪里是能用金钱来来衡量的?
两人这么谈到深夜,罗恒肚子里存货也交代的差不多了,秋莫言看了看时间,才发觉天色已经这么晚了。
罗恒踅摸着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秋莫言也不起身送他,而是准备今晚熬夜将罗恒讲得东西整理出来。
罗恒站起身,想了想,却就是不走。
“干什么?”秋莫言疑惑道。
“叔,给老张教授的见面礼,我想先研究研究。”罗恒奸诈笑道。
“不在这栋房子里,改明儿我让秘书给你送过去。”秋莫言哭笑不得。
这小家伙,奸商手段都用到他身上来了!
罗恒点头,走出书房,一步一步往楼下走。
刚才出了他跟秋莫言讲了许多话,秋莫言也敞开心扉,给他说了些心里话。
人不一定非要刚正不阿地去绕正规则,那多半只能头破血流,还未必可以达成理想。但也决不能完全被过则屈服,随波逐流的官员,不管是清官还是贪官,都做不久远。
中国官场,因为只有省部级或者以上的干部才可以有意思出思想是在决策,而非地市县几级的执行。
地市县即便有新思想,也只是在执行大决策过程中的个人小创新,我之所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就不肯挪,是因为我想把自己的思想都付诸于行动,讲理想全部转化为现实,做官,没有点野心也只能做尸位素餐的庸官,某种程度上那比贪官还要不如!
其中这句罗恒记忆深刻,因为这跟他的三观几乎是一致的,就是那句做海瑞还是张居正的问题。
有了这个基本点,罗恒就能跟秋莫言一路合作下去。
“罗恒,中国有七千万党员,七千万!”
“投机分子层出不穷,是很痛心,但总归还是有大批真正有脊梁骨的党员支撑着中国。我秋莫言打压过很多人,掀翻过很多人,提拔过更多人,扶植过更多人,但扪心自问,我给人民做出过大贡献,被十几二十甚至上百个政敌咒骂,我不怕,但我怕下台后被老百姓骂十年一百年。”
秋莫言这番肺腑之言,罗恒一句句都牢牢记在心中。
若他没有记错,庙堂之高的那位朱国相在做国企改革的时候,也说过这番话。
秋莫言是好官吗?
罗恒说了不算,那些灰溜溜下台挥着被调任的政敌说了也不算,秋莫言经营几十年培养出来的亲信当然也不算,只有上海这座城市说了算。
人生在世,无非三种,立德,立功,立言。
秋莫言只是在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立功而已,为己,也为这个国家。
见罗恒出来,一直坐在客厅看书秋水韵呼了口气,说喂,你都跟我爸说了些什么呀,叽叽咕咕的,两个大老爷们儿,哪有那么多讲的。
罗恒想了想,坏笑道:“秋大班长,你家老秋担心你嫁不出去呗,硬是要把你许配给我,我仔细想了想,毫不犹豫拒绝他了。”
“狗嘴里吐不出大白菜。”秋水韵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自然知道这家伙又在没节操口花花了。
见罗恒要走,她起身说道:“要不我送送你吧?”
罗恒点了点头,两人结伴下楼。
是时夜阑人静,天上月明如素,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寂寥沉静的树荫下,氛围暧昧。
“喂。”秋水韵突然叫了罗恒一声。
“干嘛?”罗恒回过头来。
“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一个问题。”罗恒做深沉状。
他侧头朝秋水韵摆出一个干净笑脸,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会笑的孩子,其实通常……也是有糖吃的。
所以他挺喜欢笑,且无论心思再怎么复杂,也能笑得干净澄澈,这种笑容曾经连高如月此等骄傲熟女都给降服了,打败一个清涩懵懂的少女自然不在话下。
“什么问题?”秋水韵眼神懵懂,她觉着这家伙讨厌归讨厌,笑起来,还真好看。
“长夜寂寥,孤男寡女并踵同行,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他回过头来,看着月色上格外清纯鲜嫩的秋水韵,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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