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你高考以后还想回去念高中吗?”
“当然不想,打死我都不会再回去。”
“我也一样啊,刚结束一段长达十年的恋爱,就像经历了高考的高中生,回想过去实在太累。我现在一个人感觉很自在,不想再重复那种辛苦的经历,至少先痛痛快快玩一阵。”
恋爱宛如分层鸡尾酒,有温馨甜蜜的层次,也有苦涩辣口的沉淀。前者全靠后者托举,必须压抑真性情去迁就迎合,美其名曰为恋人奉献最好的自己。委屈憋屈必须有,屈服屈从少不了,如此屈己待人,结果却换来毕生难忘的屈辱。她不是扑火的飞蛾,这么麻烦的事一次就够了。
夏蓓丽确信洪爽不会撒谎。
接到她的调查报告,姜开源暂时放松,又恐冷阳为报复他真去追求洪爽。
“我听阿欢讲了他们的情况,以小爽的性格不会喜欢冷阳,你快想办法跟他们姐弟和解吧,这样就能安心了。”
夏蓓丽说着违心话,还一点不担心。那对姐弟痛恨姜开源,和解纯属白日做梦,反正自己不用捧这烫手山芋,就随丈夫去折腾吧。
周四清晨,洪爽在车站遇上冷欣宜,二人的单位在同一方向,乘坐的公交线路也一样。
车上,冷欣宜告诉她自己从北京带回一些特产,昨天深夜才到家,只好今晚再送去给他们。
洪爽问她有没有去知名景点玩耍,她回复:“姜承望同学也在北京出差,陪我逛了好多地方。”
洪爽大惊:“姜承望去北京找你了?”
冷欣宜点点头,指尖在手机上顿了半晌,大概没想好措辞,抬头冲她笑了笑。
洪爽知道姜承望贼心不死,得赶快揭穿内幕,问:“冷姐姐,昨天你回家,冷阳跟你说过什么吗?”
其实看冷欣宜的表现也知道冷阳还没开口,她不便越俎代庖,犹豫中巴士到站了。别过冷欣宜,她急忙联系冷阳。
“你还没起床吗?吃了早饭尽快到银行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这么急啊,想跟我表白吗?”
“你做梦吧!是关于冷姐姐的,你现在赶紧起床,别又睡着了。”
人一焦急容易招来负能量。
9点,银行开始营业,第一个到她柜台的是个背竹篓的老农,拿着三张破旧的一百元让她换新。
干了几年柜员,她的眼力堪比验钞机,即便那三张纸币状如盐菜抹布还隔着玻璃,她也能认出是假、币,估计这老农在哪儿收了假、钱想来银行兑换。
按规定,银行收到假、币一律盖章没收,她不忍老头儿破财,好声好气说:“对不起,这钱我这儿换不了。”
暗示得够明显了,老人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不懂,死活让她换。
她不能耽误进度,无奈地收下钞票,顺手盖了假、币章丢进一旁的纸盒。
这下直如摘了老农心肝,跳脚逼她还钱。
“老伯,你这是假、币,我们必须没收。”
“什么假、币,那是我卖李子挣来的血汗钱,快还给我!”
她当着他用验钞机验了七八遍,不间断的报错铃声没起到制止效果,还激化了他的情绪,顺势朝地上一躺,打着滚让银行赔钱。
保安和大堂经理过来劝阻,也只能起反作用,整个银行都回荡着老头儿的哭声,顾客们纷纷围观,走过的路人也停下来往里打望。
洪爽以前多次见过这种无理取闹的人,等管事的来处理,只听那老农向周围人大声哭诉:“我昨天在街上站了一天,卖了几十斤李子才赚了不到50块。晚上有对小青年来把我的李子全买走了。一共72斤,本来该给288,他们说我可怜,直接给了我三张一百的。我还以为遇到了好人,结果拿回家,人家都说是假、钞……”
他自称住在大岭村,每天凌晨4点起床,踩两小时三轮车进城卖李子,为的是给读大学的孙子交学费,陡然被骗300,等于白干一星期,眼看开学在即,凑不齐学费孙子就没法报到,他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情状凄凉,但感动不了几颗心。这年头骗子太多,还个个影帝,惯用苦肉计骗人,谁愿意做冤大头呢?
洪爽眼看排号的人渐增,按铃让后面的顾客过来办理。
忽见冷阳从人堆里钻出来,对那老农说:“老伯,你别哭了,这三百块我赔给你。”
接住他递来的三张百元真钞,老农懵了,问他是什么人。
“我就是个过路的,你拿了钱赶紧走吧,以后当心点,别再给人骗了。”
一听是好心人,老农又哭了,不似先前嘶声号啕,抽抽噎噎的,活像见着家长的委屈小孩。
“靓仔你真好心,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这钱算我借你的,等我孙子交了学费一定还你。”
他问冷阳要地址,说以后好还钱。
冷阳指一指柜台里的洪爽:“那位小姐是我朋友,你把钱交给她,她会转给我的。”
老农听完重新端详洪爽几秒,再三向他和银行职员们道谢道歉,背起竹篓走了。
洪爽以最快速度处理了十笔业务,借口上厕所溜出银行,将冷阳带到隐蔽处说话。先问他为什么贸然给那老农钱,万一是骗子岂不白白上当。
冷阳觉得无所谓:“那老头儿至少70岁了,看样子就是长年做重活儿的农民,躺在那儿打滚哭闹,是骗子也不容易,全当可怜他吧。再说不早点打发走,你也出不来呀。”
他不在乎小钱,她就犯不着替他心疼,抓紧时间说正事。
“你知道姜开源和夏蓓丽有个儿子叫姜承望吧?他刚从榕州理工大学毕业,认识冷姐姐,还说喜欢她。冷姐姐去北京,他也跟去纠缠,你得赶快跟冷姐姐提个醒,让她立刻跟姜承望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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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冷阳这一惊非同小可,埋怨她不早说。
洪爽急辩:“我狠狠警告过姜承望的,谁知他脸皮这么厚,而且那会儿还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嘛。后来又是你说要等冷姐姐出差回来再告诉她,谁让你昨晚不说。”
“昨晚我们从机场回来都快12点了,我想今天再说嘛。”
互相埋怨没用,冷阳即刻发信息给冷欣宜,说要去图书馆找她。
洪爽嘱咐他说话注意分寸,别吓着冷欣宜,更重要的是帮她们维护关系。
“如果冷姐姐因为我是夏蓓丽的女儿讨厌我,你一定要帮我说话啊。”
“放心吧,姐姐比我大度多了,我都不介意她更不会怪你了。”
冷阳别过洪爽去理工大学,少时收到冷欣宜回信,说她正去一家出版社挑选样本,见面得等中午。
他以为迟几个小时不要紧,没料到送冷欣宜去出版社的人正是姜承望。
今早他找借口来图书馆拜访,听说她要外出公干便执意做司机,等冷欣宜离开出版社,他仍在楼下等候。
“冷老师辛苦了,要不去那家店坐会儿,喝点东西再回学校。”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冷欣宜已觉不妥,正想和他谈谈。
二人走进一旁的星巴克,各买了一杯拿铁,入座时姜承望让她先别放下杯子,从包里取出一对红黄色喜福连绵图案的软胶杯垫。
几天前他俩结伴去故宫观光,在纪念品商店看见这种故宫博物馆独家贩售的周边,当时冷欣宜中意的红黄色卖光了,买了其他商品代替,之后便忘了这件小事。
然而姜承望替她放在心上,在网店订购了十只该型号的杯垫,快递比人先到榕州。
“我看你那天在故宫玩得很开心,不想你因为一个小小的杯垫留下遗憾。”
岂止是杯垫,在京期间他包揽了导游、保镖、手语翻译等各项职务,把她的闲暇时间安排得有声有色,胜似一次惬意旅行,留下诸多美好记忆。
冷欣宜正是在这段经历中感知到他的心意。
男欢女爱乃人之天性,她也对这位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青年有好感,可残疾缺陷和童年苦难促使她比一般人更冷静地看待情爱问题。深知自身条件很难被男方家长接受,更别想得到他们的衷心祝福,并且断定姜承望只是一时情动,久之即会在各种现实问题夹击下清醒。
她不想浪费彼此的感情和时间,用手语表达意思也比口述来得容易,当下问他:“这次你其实没出差,是为了找我才专程去北京的,对吗?”
姜承望笑脸顿逝,慌窘道:“你怎么知道?”
“你在北京的作息和我太一致了,真是出差哪有那么多时间陪我闲逛。”
那几天他总是准时接她上下课,休息日也全部吻合,除非工作内容就是做她的私人陪护。
她温和的眼神文火般燎着姜承望,冷气顿时失灵,他用纸巾使劲擦汗,不知该不该坦陈心迹,被这平生未见的难题困住了。
这时年长优势得以体现,有大姐姐的身份支撑,冷欣宜处事从容,双手不疾不徐比划着。
“你很善良也很有教养,是个讨人喜欢的优秀青年。看你和女人相处时那么细心,我想你之前应该有过恋爱经历。可能没见过我这种类型的,出于新奇来接近我。我很感谢你的关心和照顾,愿意做你的朋友。但也觉得你不该在我这儿浪费太多时间,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等着你去做,比如工作、学习和一份正常且符合实际的恋情。”
善意的开导像黑色浪潮劈头盖脸吞没姜承望,他只是温柔并不懦弱,话题既已挑明,非得彻底告白才能安心,正色道:
“冷老师,谢谢你给我这个说心里话的机会,这段时间我憋得很难受,又怕你知道我的心思会讨厌我。现在好了,我可以大胆地说出来了。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感觉比以前任何一次心动都来得强烈,绝不是出于新奇才接近你。我从没把你当成残疾人看待。你很坚强也很努力,比健全人更乐观独立,让我倾心的也正是你高尚的品质和随和大度的性情,我真感觉你是最适合我的女人,很想跟你交往。”
这份感情越来越难割舍,假如能得到她的回应,他愿意试着向父母争取。
冷欣宜分析他这些话,判断他看重女人的品性是由于曾在这方面受过打击。
故而问:“你一直忘不了那个高中同学对你的伤害,才这么看重女人的品格吗?”
以前聊天时他向她坦言,高中时曾暗恋同班一位女同学。
那女生家境贫寒,自身勤奋刻苦,每次考试成绩都很优异。他很想帮助她,高考后让父母资助她上大学,大四时又介绍她去自家公司实习,直接做父亲的私人助理。
谁知那女生野心勃勃,竟借机勾引他的父亲,诡计还一度得逞,怀上了孩子,由此谋取不少利益。
幸亏他妈妈宽宏大量,又有奶奶主持公道,出面赶走了第三者,那胎儿也最终打掉了,这场家庭危机才得以平息。
“我当时在国外,听妈妈说起这事简直不敢相信。印象中她很朴实很能吃苦的,我以为资助她念书,帮她找一份好工作,她就能过上幸福生活。可她竟然做出这种事,且不说什么恩将仇报,和一个比自己大三十多岁的有妇之夫苟且,我觉得她完全是在作践自己。”
时过境迁,他反应依然激动,冷欣宜当时便知他放不下,耐心劝解:“她太急着改变命运,用错了方法,也辜负了你的期许。事情都过去了,你的家庭依然完整,父母仍很恩爱,而那个女孩也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我觉得你有权不原谅她,但不必为了这件事随时怨愤缠身。那样你的伤痛难以愈合,还会影响心态。”
姜承望正是为她这些善意步步沦陷,见她误以为他心有隐疾,忙辩解:“冷老师,我是把那事当做前车之鉴,但喜欢你并不单单想从你身上寻找安全感。你的善良体贴和包容心也是我需要的。如果你肯接受我,我就能找到最可靠的倾诉对象,帮我化解烦恼。”
他不停流汗,转眼用光整包纸巾。
冷欣宜早看出这男人家教太好,自幼受周密保护,还没混入太多社会的杂质,不想让他太难堪,插入温和步骤替他舒缓紧张。
“你现在就可以向我倾诉,在北京时我就发现你有心事,好几次想跟我说什么又忍住了,究竟遇上什么麻烦?说出来我会帮你的。”
关心似乎代表希望,姜承望赶忙抓牢,抱愧道:“有件事我没对你说实话,我妈妈在嫁给我爸爸之前有过一段婚姻,生了两个女儿,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二姐就是洪爽。”
冷欣宜惊讶,见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后促急闭嘴,忙恢复笑容温和鼓励。
“没关系,你接着说。”
姜承望感激地笑了笑,提起恼人的家事语调禁不住发苦。
“我二姐没跟妈妈生活过,可能所处的环境不同,对妈妈误解很深,从小到大都很恨她,连带恨我们全家。我初中高中都和她念同一所学校,想尽办法讨好她,可她对我始终冷淡,不承认我是她弟弟。最近我大姐的婚姻好像发生变故,起因跟我们家没任何关系,可二姐还是迁怒我们。上次见我送你回家,看出我喜欢你,就威胁我不准再接近你,否则全家都不得好死。”
回想洪爽的凶恶面目,他心口紧绷,忙灌了一大口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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