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萧白泽落座之后,她方可跟着落座,在他拿筷子开吃之前,她不能开吃。
撩起龙袍,萧白泽在餐桌旁坐下,林桑青跟着他坐到餐桌旁,咬住下嘴唇,默默在心底琢磨——不行,她要想办法摆脱眼下这种情况!
上辈子她做牛做马,辛辛苦苦伺候娘亲和大姐,在鞭打中练就了一手好厨艺。一朝造化弄人,她借尸还魂,摇身一变成了户部侍郎的女儿,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在还没卷进无休止的宫廷斗争之前,她要好生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富贵生活,可不能再走以前的老路子,每天和锅碗瓢盆打交道了。
再者说,在深宫中生存,避宠才是自保的好法子,萧白泽不踏进后宫还好,别的妃子们都无话可说,可他只要踏进后宫,不论去的是淑华宫还是春意宫,总有妃嫔会暗暗嫉妒。他最近频繁来繁光宫,虽说只是用午膳,但照样会引起其他妃嫔嫉妒,女人的嫉妒心只要一发作,她日后可别想有安稳日子过了。
她要想办法让萧白泽不再来繁光宫!
夹块豆腐放进碗里,萧白泽吞了一口饭,纤长的睫毛如蝶翅般微微颤动,头也不抬道:“明儿个起,你别在繁光宫待着了,到绮月台的舞苑去和舞娘们练舞。”
练舞?好端端的要她去练舞作甚?“皇上是不是看臣妾太闲了?”拿筷子扒拉扒拉碗里的饭粒,她故作烦恼道:“哎,其实皇上看臣妾每日闲的发慌,其实臣妾是忙里偷闲,别看繁光宫不大,这上上下下的有许多事情要忙,臣妾还要抽空为您准备家常豆腐,哪里有时间去绮月台练舞呢?”
漆黑的眸子如磁石一般,幽暗,深邃,似乎能看穿她的所有想法,萧白泽盯着她问道:“你还记得朕说过的话吗?”
林桑青挑一筷子米饭,张嘴嚼碎了,“皇上对臣妾说过许多话,譬如昨天,您说家常豆腐里的醋放多了,酸得蛰舌头,还说以后要是臣妾再故意多放醋,就罚我将醋缸里的醋全喝了,一滴都不许剩下。”咽下饭粒,她坦然回望他,“昨天忘了解释,今天就解释一下吧——做菜的时候,臣妾手抖了一下,不小心多倒了些醋,完全是无心之失,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
眨眨眼睛,她在心底补了一句: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呢?
冷冷睨她一眼,萧白泽收回视线,又抛给她一个线索,“朕生辰那日,你跳了一支舞,跳完之后朕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唔,他生辰那日说的话么?这样一说,她想起来了,那日她跳完舞之后,萧白泽抚掌称赞道:“不错,这支舞很豪迈,下次送将士出征,你同我一起去。”难道……她猛地抬起头,难道他要她去舞苑学舞,是要践行这句话,让她和他一起去送将士出征吗?
她以为他是说着玩儿的呢!
“我……”放下饭碗,她忙找借口推脱,“臣妾的肢体不协调,在后宫之中跳着玩儿还行,都是自家人,倒也不怕丢人,若要让臣妾在将士面前跳舞……只怕会令皇家颜面无存啊。”
萧白泽不为所动,淡然吃着饭,似乎早已铁了心,“无碍,到时候朕会亲自前去,他们不会在意你跳的好不好,只会在意朕说了什么,所以,你只要尽力便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脱便显得她不识抬举,林桑青背过身,朝着梨奈撇撇嘴,一脸的不情不愿。梨奈忙朝她挤眼,示意她忍耐下来,不要冲动。
转回脸,林桑青拖着尾音应承下来,“是,臣妾定当好好同舞苑的舞娘学习,尽量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点点头,萧白泽夹了半块豆腐,突然想到什么,又开腔问她,“你还会做别的菜吗?”
心中有所思量,林桑青思忖一瞬,低眉浅笑道:“会。”
正吃着饭呢,萧白泽突然问这个问题,显然是吃腻豆腐了,想换换别的菜吃。如果她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做别的菜,倒显得是故意这样子说,目的是不想为他做饭,按照萧白泽多疑的性子,定然会多想。倒不如先说会,等到箫白泽真要她做别的菜时,她再使劲往难吃里做,让他吃了第一口便吃不进第二口。
果然,吃饱喝足之后,箫白泽放下碗筷,神态自然地吩咐她,“明儿个做道别的菜,随便做什么,只要菜里不放辣便行。”
扬扬眉毛,林桑青俯首答了个“是”字。
第二日,她做了一道醋熘白菜,色香俱全,只是这味道嘛,便难以恭维了。箫白泽夹了一筷子,吃到一半吐了出来,改去夹御厨做的菜,并且整顿饭都没再和她说话。
饭毕,箫白泽在宫人的簇拥下折返回启明殿,白瑞本来跟在他的身旁,不知他侧首吩咐了什么,白瑞弓腰“哎”了一声,哭丧着脸回到繁光宫,满面歉意对林桑青道:“娘娘,皇上吃够了家常豆腐,您新做的菜他又不喜欢,方才皇上说了,往后午膳还是在启明殿用,不来繁光宫了。”
“哎,都怪本宫才疏学浅,做不出旁的让皇上喜欢的菜式,”林桑青故作忧伤地皱着眉毛,“本宫是会做菜不假,可本宫只擅长做家常豆腐这一道菜,其他菜都做得极为难吃,哎,不能让皇上吃得舒心,本宫心里当真难受。”转过头,眉毛猛地舒展开,喜得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了。
终于,她终于能自己单独吃饭了,想夹什么菜就夹什么菜,想吃几碗饭就吃几碗饭,再不用战战兢兢地陪着箫白泽了!
第41章 绮月之台
听闻皇上往后不来繁光宫用午膳了,梨奈比任何人都失落,午后日光温暖,她陪林桑青蹲在墙根底下晒太阳,叹了大概十口气后,无比惆怅道:“小姐,您说男人怎么这么善变啊,菜好吃的话,就一直吃下去好了,宠爱谁的话,就一直宠爱下去好了,作甚挑三拣四喜新厌旧,真是让人看不惯。”
沐浴着温暖的日光,林桑青昏昏欲睡道:“喜新厌旧是天下人的通病,不单男人善变,女人亦善变,等梨奈你长到二十岁,便能明白这个道理了。”
梨奈今年才十五,要等到五年后才能明白这个道理,迎着日光摸了摸鼻子,猛然想到什么,梨奈睁圆眼睛道:“对了娘娘,皇上不是让您去舞苑练舞么?咱们要抓住这次机会,重新把皇上的心夺回来!”她赶紧跑进殿内,三下两下抓起一件披风,手脚麻利地披在林桑青身上,使劲把她拽起来,“还晒什么太阳,走吧小姐,咱们去绮月台!”
懒懒散散地任由梨奈拽着她起身,林桑青把脑袋埋在披风里,瓮声瓮气道:“梨奈,你要晓得,皇上的心永远抓不住,倘使碰巧抓住了,也会烫得你不得不松开手。”
这是多少漂亮前辈用自己的生命实验出来的真理。
绮月台建在皇宫中轴线最西方,向来是宫中最热闹的地方,这里有闻名天下的乐师,亦有令五陵年少争缠头的舞姬。没有表演的日子里,乐师与舞姬便在此处排练用来取悦皇亲贵族的歌舞,他们偶尔也会当一次师傅,教授有需要的妃嫔跳舞。
据说,绮月台建于二十多年前,是周朝的皇帝为了他心爱的贵妃而建的,他们打算将这里作为别居。楼阁建成没多久,北界叛臣呼延瞬便率兵马夺取了城池,绮月台成了呼延瞬和靖尧郡主的欢愉之所,他们在此处欢歌燕舞,将天下搅和得民不聊生。
率领义军打进皇城,入驻启明殿后,新皇萧白泽本打算推倒这座辉煌而奢靡的楼阁,却被当今的太后拦了下来,太后道:“罢了,留着绮月台吧,费了不少银子建成的,推了多可惜。白泽,你要以此台为鉴,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万万不能走前人的老路子,做专宠昏庸的君主。”
从那以后,绮月台成了宫中的歌舞馆驿,萧白泽从未踏足过这里。它不再是奢靡的君王别居,而是一位见证者,见证了三个朝代的兴衰更迭。
岁寒冬至,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树叶、花叶皆凋零殆尽,往绮月台去的一路上,看到的尽是光秃秃的树干,偶尔看到棵含苞待放的山茶花树,林桑青便要激动一番,拽着梨奈停下来观赏片刻,清嗅花香。
磨磨蹭蹭走走停停,直到日头西斜三分,她们才抵达绮月台。
爬了半晌的台阶,累得气喘吁吁,终于上到绮月台主殿,双脚刚落在木质地板上,耳边便传来低低的议论声,“这是哪位娘娘,怎么懒洋洋的,一点嫔妃的仪态都没有,倒像是宫外随处可见的官家小姐。”
林桑青不由得竖起耳朵:呀,这是在说她吗?
“嘘,小点声儿。”忙有人制止先头说话那人,“你刚来没多久,八成还不知道,她是近来得宠的林昭仪,皇上总去她宫里,你要仔细些,别让昭仪娘娘听见了,不然可有你受的。”
“她就是林昭仪?”先头说话那人显然不屑,“呵,她再得宠,还能越过我们家娘娘去?不过是仗着自己会做菜罢了,以为抓住了皇上的胃便能抓住皇上的心,真是痴人说梦。皇上现在生我们家娘娘的气,等气消了,还会回过头宠爱我家娘娘的。”
制止她的宫女晃了晃身子,将自己藏起来,“嘘,你快别说了,昭仪娘娘似乎听到了。”
眉心微动,林桑青不动声色地瞥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宫殿右侧墙角边。不知怎的,不论是宫外的家庭妇女,还是宫内的聒噪宫女,都爱在墙角边上说人坏话,听墙角一词的由来大概就与此有关。越过厚重的木门,缓缓向殿内走,她侧首教育梨奈,“听到了吗,以后可不许和她们一样,私底下议论别的娘娘,若是让正主听见了,她们不计较还好,若是计较起来,我出面都保不住你。”
梨奈“唔”一声,凑近她,压低声音道:“娘娘,要不要我去吓唬吓唬她们,让她们长长记性?”
她摇摇头,“不需要,从那个宫女方才说的话来看,她八成是柳昭仪宫里的人,我和柳昭仪之间已经有了嫌隙,若处置了她,她回去添油加醋说上一番,日后柳昭仪更要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长此以往,我还有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那个空有美貌没有脑子的桀骜美人儿才不会去思考是她宫里的宫女有错在先,而是会觉得她在变相针对她,继而借题发挥,将她视为毕生的死对头。
可能以后走路上碰着,不单要拿白眼仁对她,还要用口水吐她了。
她正想为没脑子的柳昭仪叹一口气,身后陡然传来声怒斥,“放肆!”林桑青吓得顿住脚步——嚯,谁啊这是,竟然动如此大的气。
她惊讶地回身,只见刚刚和梨奈谈起的柳昭仪正站在西斜暮光下,她今儿个穿了身月牙白素牡丹曳地裙,罩一件素绒绣花袄,又披了件百花厚斗篷,衬得一张脸蛋儿无比精致白皙,美得令同为女子的林桑青都叹服。
哟?她稍稍挑眉——柳昭仪怎么也来绮月台了?
见她回过身,柳昭仪露齿微笑道:“妹妹好脾气,这个婢子如此胡言乱语,全然不把妹妹放在眼里,妹妹竟也不动气。照我说,妹妹应当打她几个板子消消气儿的。”美目移至墙根附近,她抬手轻掩嘴唇,面露嫌恶之色道:“躲起来作甚,敢做便要敢当,出来!”
之前偷偷议论林桑青的宫女慢吞吞从墙角走出来,那个制止她的宫女亦跟着出来,二人抖如筛糠,连头都不敢抬。
“姐姐说什么玩笑话呢。”瞥她二人一眼,林桑青端着手臂,皮笑肉不笑道:“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婢子是姐姐宫里的人,倘使她说了再无礼的话,看在姐姐的份儿上,妹妹都会原谅她的。”
缓缓走近她,柳昭仪卸下面上嫌恶的神情,替她着想似的,板着脸义正言辞道:“这个婢子虽是我宫里的人,但若她犯错了,说了不该说的话,本宫也不会纵容。”轻抬广袖,她询问林桑青,“妹妹你说如何处置她?”
一阵寒风贴面吹过,吹得林桑青有些恍惚——咦,柳昭仪何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了,这不像她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保持着警惕之心,对着柳昭仪虚伪笑道:“姐姐为人处世公正无私,不偏不倚,真令妹妹钦佩。罢了罢了,这个婢子不过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并未犯下什么大的过错,妹妹无意计较,姐姐你也无须惩罚她。”
许是她信口拍的两句马屁拍到了地方,柳昭仪很是受用,骄矜地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对着跪在地上的宫女道:“听到昭仪娘娘的话了吗,还不快滚回去!”
那两个宫女如临大赦,忙磕头谢恩,“是,多谢昭仪娘娘,娘娘息怒!”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来,匆匆退下去了。
冷冷“哼”一声,柳昭仪回过身,亲热地拉过林桑青的手,顺着地上铺设的红地毯向殿内走,一壁走一壁亲热道:“听闻皇上特意从北地请了舞娘,专门教妹妹跳舞,姐姐心中好奇,不知北地的舞是什么样子的,和我们中原可有区别,便想着过来看一看,开拓一下眼界。”
不知是为了保持形象,还是为了看上去显瘦,柳昭仪穿的衣裳甚是单薄,她方才在风中立了稍许时辰,现下手冷得像冰块似的,林桑青被冰得打了个冷颤。不好先甩开她的手,林桑青咬着牙,竭力维持微笑道:“他们跳的舞并没有我们中原优美,但气势甚足,要用全身的力气去跳,就像上次皇上庆贺生辰,我所跳的那支舞一样。姐姐应当知道的,北地几乎常年冰冻,那里没有夏季,觉得冷的时候,他们会跳北地特有的舞蹈,一支舞跳完,浑身大汗淋漓,也就不觉得寒冷了。”
“哦?”一路向前,绮月台上的宫人们见了她们纷纷行礼,柳昭仪看也不看跪在脚边的宫人,敛眉思忖须臾,突发奇想道:“不如,明日让姐姐和你一起练舞吧!你看,这一到冬日中原也天寒地冻的,本宫一向畏寒,学了这个舞,正好用来暖和身子。再说,妹妹你一个人跳舞也觉得无趣吧,姐姐来陪你可好?”
啧,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妹妹的,喊得这么黏糊,不知情的人兴许真会觉得她们是亲姐妹。得了,林桑青暗暗想,既然柳昭仪要演姐妹情深的戏,那她就陪她演下去吧。
“妹妹正愁独自练舞无趣呢。”她朝柳昭仪眯眼微笑,“姐姐来了也好,我也有个练舞的伴儿,不过今儿个咱们都来迟了,天黑之前学不到什么东西,不若明天一早咱们再来吧,我在这儿等你。”
其实林桑青本是打算练舞到深夜再回繁光宫的,好容易等到萧白泽改了主意,放出话说日后不来她宫里用午膳,她郁闷许久的心情终于畅快起来,正适合流一身汗,回去洗个热水澡,美滋滋睡上一夜安稳觉。但既然柳昭仪要挤进来做一根搅屎棍,她便干脆等明天再来练舞吧,免得等会儿坏了心情,影响她今夜的睡眠质量。
柳昭仪乐不可支地答应了,约好明日一早再过来后,再不与她多言语,扭头便走了。似乎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与她商量共同练舞的事儿。
第42章 别有用心
回繁光宫的路上,梨奈揪着耳朵旁边扎的小辫子,谨慎地同林桑青道:“娘娘,您不觉得奇怪吗?好端端的,柳昭仪作甚对您这样亲热,又是为您斥责宫女,又要来陪您跳舞,未免太殷勤了些。我看呀,她肯定没安好心,您得擦亮眼睛,可不能轻信她。”
对着落日伸个懒腰,林桑青慵懒分析道:“柳姒与我之间嫌隙颇深,前两天她看了我还觉得头疼,巴不得我立马从她眼前消失,今天竟能亲亲热热的和我说话,想来定有所图。”垂下双臂,她摸了摸咕咕响的肚子,“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别管她了,那个,梨奈,晚膳吃什么?”
为了夜里能睡好,晚饭只吃七成饱。
填饱肚子之后,林桑青让梨奈出去打听打听,将士们何日出发。梨奈回来说,待到元月初三,将士们便要北上,这次北上并不是要讨伐哪个部落,而是要在塞北与中原之间驻扎一支军队,用来震慑、也是提防塞北的几个附属臣国。
林桑青掰着指头数了数,留给她练舞的时间只有不到十日了,若不想在送别大军北去那日丢人,她必须抓紧时间,好生练习舞蹈。
但说到底,她并没有上进心,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混吃等死,一想到以后几天都要泡在绮月台,和北地来的舞娘学习跳耗费体力的舞蹈,等学成之后,还要硬着头皮跳给北上的大军看,她便觉得头大。
第二日,柳昭仪果然准时到达了绮月台,她一直“妹妹”长,“妹妹”短的唤着林桑青,举止甚为亲昵。练舞的时候,也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偶尔还会替她纠正不标准的动作,亦会抬起袖子替她擦拭汗水,贴心得令人不安。
一个人不可能突然之间改了性子,林桑青愈发笃定,柳昭仪肯定有所图,且图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她只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在柳昭仪替她擦汗时,冲她笑一笑,并不走心地道句谢,配合她演好这场姐妹情深的戏。
日子一天天向后推,离将士北去那天越来越近。宫里是藏不住消息的,林桑青在绮月台练舞的事情不胫而走,后宫的嫔妃们渐渐都晓得了。淑妃出身名门,打小泡在富贵缸子里长大,闻得林桑青练舞是为了跳给北去的大军看,她显得很是不屑,“皇妃的舞是单独跳给皇上看的,怎能弓下身子为他人而舞?此生奉一人,也只为一人舞,只有一些出身低微的女子才不会计较这些。”
杨妃向来和善,讲究以德服人,她闻得此事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着手底下的宫女送了两瓶红花油给林桑青,顺便还带了句话,说跳北地的舞最是累人,让她多吃饭菜,免得体力不支,同时也要照顾好身子,别贪凉吹风,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生病。
林桑青有所耳闻,往年都是淑妃作为后宫的代表,站在皇上身边与他一起为大军践行的,今年陡然换成了她,淑妃心里一定比喝了生油还难受,将心比心,她说出那种话可以原谅。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杨妃一般气度非凡、人淡如菊。这世上,还是平凡人比较多啊。
自打夺得皇位入驻启明殿后,箫白泽从未去过绮月台,许是为了避嫌吧,毕竟乾朝之前的两位君主都与绮月台有关联,呼延瞬更是身死于此,箫白泽不去绮月台,方便他营造风清气正的君王形象。
但这个规矩在阳历新年那日被箫白泽自个儿打破了,登基三年,执掌了三年天下大事之后,箫白泽终于登上了绮月台这个奢靡之所。
那日,林桑青正抓紧剩下的时间,伴着北地磅礴大气的乐曲旋转跳跃,她不准备在送别大军那日大放异彩夺尽风头,却也不想敷衍了事。刚跳到一半,乐曲骤然停止,绮月台上的舞女乐师们纷纷跪地,向着厚重的镀金大门开启的方向齐声道:“皇上万安。”
彼时正值午后,乃是一日之间日光最强盛的时刻,大把大把的日光漏在地上,平铺满地,似炉灶里融化的金子。林桑青停下舞步,眯着眼睛辨认片刻,终于看清逆光中缓缓走来的那道人影。“都起来吧。”一把缺少中气的声音越过大殿门前的绸缎帘子,低沉而富有磁性,隅隅传入耳中,“怎么样,林昭仪练舞可还认真?”
她对着逆光走来的那人行了个马虎的见面礼,摸出手帕擦拭着额头沁出的汗水,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箫白泽问的这是什么问题,难道她何时给他留下过不认真的印象?
“回皇上,”柳昭仪从休息的软凳上起身,迈着碎步走到箫白泽身旁,嘴角噙一抹岁月静好的和婉微笑,轻眨长睫道:“妹妹这次很是认真,您看看,虽是寒冷的冬日,她却满头是汗,如若不是认真练舞的话,怎会出这么多汗呢。”
“柳昭仪?”眉心快速蹙起又松开,箫白泽负手问她,“你怎么也在这里?”语气不咸不淡,仅有几分疑惑穿插其中,不复之前的关怀宠爱。
额前几缕碎发垂落下来,挡住了一只眼睛,林桑青揉揉鼻子,双眼迸射出若有所思的光芒。她昨天听枫栎说,自打查出雷公藤之毒与柳昭仪宫里的人有关之后,皇上便不怎么搭理柳昭仪了,虽然偶尔也会赏赐东西给她,却并未到她宫里去过,也没有召见过她,就连赏赐的那些东西,估摸也是看在她爹是兵部侍郎的份儿上才给的。
许是箫白泽真的很久没和她说话了,柳昭仪抿一抿嘴唇,脸上泛起两团娇羞的红晕,嗓音软糯道:“还不是林妹妹,她说自个儿练舞无趣,硬是让臣妾过来陪她。算上今日,臣妾已经来了六日了。”
啥?林桑青抬起爪子拨开挡住视线的落发,不是柳昭仪主动要和她一起跳舞的吗,什么时候竟变成她硬要她陪着了?
唔,林桑青倏然明白了,敢情柳姒采取的是迂回战术。因着皇上不去弱柳宫,她没机会见到皇上,所以,她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先来绮月台接近最近看上去颇为受宠的她。送别北行大军毕竟是件大事,马虎不得,皇上也许会来绮月台看她练舞练得如何了,只要皇上来到绮月台,柳昭仪赖在这里不走,肯定有机会和皇上见一面,说上几句话的。
没准就凭借说的这几句话,她就能重新夺得皇上的宠爱,毕竟造化向来钟爱颜面好看的女子。而柳昭仪,她的确有一张闭月羞花的宠妃脸蛋。
她揣度稍许,晓得不能在此刻拆柳姒的台,视线照常凝望前方,她顺着柳昭仪的话说下去,“是的,独自一人练舞着实无趣,有柳姐姐在此陪伴,臣妾觉得心里甚是踏实。”
皇冠顶上缀着的明珠璀璨生辉,箫白泽淡淡“唔”一声,叮嘱她用心练习舞蹈,别在大典那日掉链子之后,便转身回启明殿了。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离去之前,他还单独叮嘱她注意身子,别着了风寒,却没对柳昭仪说这些话。
柳昭仪委屈而渴望地目送箫白泽离去,待那道羸弱身影消失在长长的台阶下,她收回视线,眸子里的光彩瞬间失去。
望望箫白泽离去的方向,再看看柳昭仪眸子里的失望,林桑青掐着腰想,也许复宠就是柳昭仪频繁对她献殷勤的目的吧,她想通过她重新得到箫白泽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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